如今她想去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像关于她母亲过去那场沙河之战的史实,必定是被收纳在宫里崇文院的。
可她该如何入皇宫,甚至要顺畅的入崇文院?
她沉默地想着,甚至连两个女使何时退下都未察觉。
*
五更漏夜泛上几点初秋的凉。
风声挤进门窗缝隙,一阵“吱呀呀”地乱晃。
商凭玉此时才回商府。
临到入寝门前,他褪下身上披风,拂了拂外袍上的褶皱,试图散去那满身的风尘仆仆。
好半晌,他才推门入内。
隔着珠帘,便可观得内里坐在榻上的人。
他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懒怠:“姐姐可还好?”
榻上的人散了平常高盘的发髻,此时青丝半披,落了满肩。
她双手环抱着蜷缩在床沿,在听到门处动静时,身子微微一动,那手腕和脚腕上的铁索在举动间发出轻微的铮铮声。
商凭玉瞥了眼她那因铁链束缚而泛红的手腕,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
迈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瞧了她几眼,忽而半跪到床边,伸出手捉住她手腕。
手腕上的铁链不再冰凉,反倒带着容消酒身上的余温。
“疼吗?”他轻声问。
容消酒心头闪过一抹滑稽。
是了,滑稽。
明明是他派人束缚住她手脚,怎如今又演出这一脸心疼的模样。
容消酒眼皮都没抬一下,抿着唇不接话。
如今她已知晓商凭玉父亲就是杀她母亲的凶手之一,哪里还愿开口与他多说。
商凭玉没听到回答,却也不介意。
反倒轻笑一声:“姐姐该生气的。”
说着,他又叹口气:“若我不这般做,姐姐怕是再不想与我有交集,早逃走了。”
容消酒眉头紧皱,斜睐他一眼,唇边漾出讽刺的笑:“你如此这般,难道就能将我困住了?”
“我没想过困住姐姐的,若是姐姐心甘情愿与我好好过日子,我哪里费这些功夫。”
容消酒眉梢一动,直直盯着他:“我与你不过父母之命,从谈不上情爱,你做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商凭玉微仰头,嘴上重复念着她话尾“目的”二字。
忽而转头,正色启唇:“我以为我的目的早就显而易见昭然若揭了。”
“姐姐,你真瞧不见还是视而不见?”
说话时,他倾身上前,英眸探进她那双浮着诧异的眼里。
那灼热视线惹得容消酒心头一阵慌乱,忙垂过眼去。
这人连自己亲大哥都下得了手,他们也不过名不副实的假夫妻,哪里有真情可言。断断不能被他骗了去,更何况他父亲与她有杀母之仇。
思及此,容消酒心头一滞,偏过头,脱口而出:“你出去。”
商凭玉眯眸,俊脸沉了下来。
扑地上前,双手揽紧她双肩,强迫她正过脸来。
“姐姐,你怕是还搞不清形势。不管你究竟如何看待我,我都会不留余力地将你留在身边,哪怕是绑,我也乐意至极。”
“你我已是夫妻,我哪有出去的道理,日后你我都要同床共枕,姐姐该早些习惯才是。”
容消酒尽力压制着满腔怒火,长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让这人察觉到她已知晓母亲死因一事。
念头一起,她登时舒了眉头,平和下来。
她还要利用这人进宫查清楚她母亲究竟因何事而逝世。
若是过分生气,往后想利用他怕是难了。
面上她缓缓抬眸,眼波含泪,装出几分楚楚可怜。
双手搭上这人臂弯,哽咽道:“何以这般激动,你且先放开我,很疼。”
商凭玉身子一顿,瞧着她流着泪惊恐的眼眸,心跟着柔软下来。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登时松开手,“姐姐,是我不好。”
容消酒不答话,面上佯装着被他伤了心一般,垂下头去。
看着她皎面上挂着的泪珠,商凭玉有些无措。
心里跟着揪起来一般疼,下意识伸出手去为她擦泪。
“好姐姐,你要打要骂随意,只要不离开我,想怎么着都成。”
他话是这般说,可却丝毫没有为她解下手脚束缚的意思。
容消酒在床榻上躺下,背过身去,不去看他。
试图先将他打发走,再沉下心来想想今后打算。
这人也遂了她愿,在床边站了好半晌,蓦地长叹口气,阔步离去。
走之前,撂下一句:“我明日再来,姐姐好生休息。”
次日,商凭玉果真早早来了。
容消酒还未起身,近身伺候的女使已备好盥洗用具,候在门外。
站最前侧的翠羽瞧见商凭玉,压下心中恐惧,上前问安。
她没服侍容消酒那几日,都被关在柴房。也在那时无意知晓,跟她一起陪嫁过来的刘妈妈并非出远门,而是私下被商侯处置了。
她算是看清了这商侯,表面上风度翩翩,实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大娘子还没起,侯爷您晚些时候再过来也成。”
她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肃声开口。
谁料下一刻,这商侯从她身侧走过,接过旁的女使手中的铜洗,推门朝房内去。
他这架势瞧着是要亲自伺候容消酒梳洗。
这般思索着,翠羽只觉脑子装了浆糊,哪里就生出这妄想。
可接下来商凭玉的举动,着实令她震惊。
这人还真如她想的那般,伺候起了容消酒。
穿衣,着靴,洁面,上妆,就连盘髻都一一包揽。
容消酒亦被他突如其来的殷勤吓到,却没拒绝。
强撑着不想与他共处一室的念头,任由他摆弄。
她昨晚想了许多,决意先与他表面和好,找机会入宫,去崇文院查看当年的史料卷宗。
再过几日便是圣上生辰,按照旧例,皇宫必定设宴庆贺,她作为侯府大娘子亦可入宫赴宴。
“姐姐,可要现在用早膳?”
在容消酒愣神之际,身侧为她簪花的商凭玉温声问。
容消酒抬眸,借着面前铜镜观得身侧人侧脸。
这人面色温和,疏朗眉目带着几分愉悦,双眼殷切地望着她。
容消酒被他满含爱意的视线晃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又愣了好片刻,就听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姐姐,可要现在用早膳?”
她勉强回过神,磕磕巴巴道:“不必。”
“你…可是有事?”
她不知这人来意,但看这反常表现,应是有旁的事的。
商凭玉垂眸,隔着铜镜望向她:“无事,故而得闲过来伺候姐姐。”
这人没按她问的意思答话,容消酒却也无心没再多问。
两人一时无话,整个寝间只剩下珠帘簌簌垂坠声。
一直这般维持了好几日,这人像是换了个人,只要没有公务,便都要与她待在一处。
面上他们之间真就如同夫妻一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可这几日以来,她手脚依旧被锁链束缚,从未出过房门半步。
只是听旁的女使道,她与商凭玉夫妻恩爱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汴京,成为一段佳话。
容消酒这才了然,原来他这段时日早早伺候她梳洗用膳,却从不解除她身上束缚,都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
不过她也不在意了,她只想等着圣节入宫,尽快查清她母亲死因。
第34章 耻辱
圣节前日,眼见着商凭玉依旧没有要为她解开束缚的打算。
容消酒心里急切起来。
若是商凭玉铁了心要将她一直困在这房内,明日随意一个借口便可不带她入宫。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故而在这日早膳,她主动为商凭玉添菜,设法哄他解开束缚。
这人像是早就察觉她用意,撂下银箸,指尖轻叩桌面。
两人紧挨着,离得极近。那指尖轻敲桌案的声响异常清晰,落在她耳内,惹得她心头跟着怦怦作跳。
容消酒心口颤动,借着余光去瞧他,
身侧人英亮的眸子也正定定望着她,眼神中带着吹不散的审视,“姐姐一旦殷勤起来,便没甚好事。”
“劝姐姐不必白费力气,这些个把戏于我没用。”
容消酒闻声,夹菜的手一顿,面上闪过局促。
这人言语直白,没有半丝征兆,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竟教她不知作何反应。
商凭玉长指挽着袖口,歪头斜睐向她,“姐姐不妨有话直说。”
容消酒抬眸,与他对视。
面前少年面色沉静,眼神平和,倒显得她扭扭捏捏,一点也不坦荡。
那端放在双膝的手,被她下意识攥紧。
“你圈禁了我好些天,这惩戒可满意了?”
“能否解了我的禁足?”
商凭玉挑眉,唇角勾起浅笑:“姐姐好盘算,靠着为我布菜的功劳,便要求我恢复你自由身。”
“这真真要教我吃好大一个亏啊。”
他语气带着玩味与嘲讽,听着十分刺耳。
容消酒抿唇,也意识到自己这殷勤没献到点子上去,却也被他的话刺到,压在心底的烦躁又涌上来。
“姐姐可还有甚别的把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不接话,站起身,“今早尚有公务在身,若没有,便先行一步了。”
言罢,他抬脚便朝门外去。
容消酒见状,皱了眉头,想都没想,起身快步过去,一把拉住他衣袖。
商凭玉转头看她,表情依旧沉静,眸光泛着疏离的冷,瞧那架势下一刻便要不耐烦了。
“姐姐你……”
商凭玉下意识启唇,又要调侃起她来。
话刚说出口,面前人猛地凑到跟前,那两只纤弱的手攀上他手臂。
两人贴的极近,近在咫尺之际,他只感受到身前人借着他手臂的力踮起脚尖,扬脸吻上他双唇。
转念间,他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双耳与面颊跟着烧起来。
唇上的酥麻流向四肢百骸,整个身子如是悬在空中,那埋在心底的情愫又被掀起,在胸腔内浮浮沉沉,惹得他心迷意乱。
他自认从不是能被轻易撩拨之人,只要他不喜欢的,便是赤身裸/体出现在他跟前,也掀不起他心头半点波澜。
可…若那人是容消酒,只一个眼神、动作,便足够击溃他十多天来一切的心理防御和伪装,引得他魂牵梦绕,动情不已。
容消酒全程紧闭着眼,生怕与跟前人对视。
双唇抵上另一双绵软的唇,她亦是羞愤难当,又攥紧了他手臂。
很快,她站稳身子,睁开双眼问:“如此这般,可够了?”
商凭玉像被定住,英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跟前人。
容消酒见他不答复,却也没再继续问话。
少年视线依旧落在她殷红饱满的唇上,好片刻,轻舒口气,垂下头去。
沉默的从腰间拿出钥匙,为她解开铁链。
容消酒也意想不到,竟是这般快,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毕竟方才的他还一脸信誓旦旦,话里话外尽是能招架住她一切把戏的笃定。
手上束缚被解开,这人又蹲下身去,亲自解下她脚腕上的铁链。
容消酒一只手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正为自己摆脱束缚松口气,忽而身子腾空,被人抱起。
突然的失重,令她下意识揽住跟前人的脖颈,身子本能的往他怀里靠。
“你…你这是做甚?”
话音刚落,身前的人一个转身,将她抵在方桌上。
桌面上的香炉被推翻,所幸篆香烧尽,只剩香灰,散了满地,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郁的沉水香气。
容消酒皱眉,心绪早已从惊恐中转为恼怒。
她讨厌极了任人摆布,讨厌极了这般没有征兆的惊吓。
可当她抬眸时,却对上一双明眸澈眼,尤其那双眸,浑似装满了剪碎的云絮,柔软细腻,直击心底,诱人深陷。
就这般望着,她不免有些晃神。
直到耳侧感受到他手掌的温热,下一瞬,下巴被迫抬起。
跟前人轻易将她压制,吻上她双唇。
唇舌相抵间,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鼻息。
容消酒下意识屏住呼吸,随之而来的窒息感,闷得她耳尖烧起来的红。
起先是她主动凑上前,纵使窘迫,却没这般无助。
一想到这人父亲曾是杀她母亲的凶手,她只觉耻辱,浑身上下恶寒,胃里跟着一阵翻江倒海,本能的干呕出声。
商凭玉眉结深皱,上挑的眼尾因动情泛着淡淡的红,此刻多了几分神伤,平添破碎感。
只一瞬,他眸光一冷,收回拂着她耳侧的手,他将手背在身后紧攥成拳。
淡漠瞥了她一眼,哼笑出声:“与我接触,还真是苦了姐姐了。”
容消酒垂着首,一手扶着胸口,大口喘息,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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