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衰败不是一日而成,而那些人之所以把责任归咎到女子身上,不过是为无能为力找的借口罢了。”
死后回归神族,思鸢记起前尘旧事,她觉得自己在人族的一生太过失败憋屈,着实有失神族体面。苦恼多日,她决心再去人族。
最后她不顾父母阻拦,执意离开神族,踏足那个新的王朝。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那个绝美男子叫琉年,是鲛族继承者,而那位新任掌权者竟是他的学生。我曾质问他,从始至终是否都是有意蓄谋,那些暖心之言是否也是虚情假意。可他却告诉我,王朝更迭,本是平常之事,让我不要执着,他也一直深知我不是祸国妖后。”
思鸢悠悠长叹,声音蕴含凄凉。
“后来呢?”琉璃好奇追问。
“后来… … ”
思鸢嗤笑:“我与你君父打了一架,他虽是处处让着我,不过因他身边有樊胤在,我也没占上风。”
当年两败俱伤后,思鸢以为琉年主仆俩重伤不治,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悄无声息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顺利回到鲛族,转眼间子嗣都这么大了。
“所以… … ”琉璃低声问:“你恨我君父?”
思鸢瞅着那双与琉年如出一辙的眸子,许久终是摇头。
“我恨他作甚!他说得对,一个王朝的衰落不是一日而成,商王朝从繁盛逐渐走向衰落,覆灭是迟早的事。帝辛没错,妲己也没错,要说到底是谁错了,我也不知。可能是命运?亦或许生在末代就该背负千世万世的骂名。”
她眼神茫然空洞,没有丝毫痛苦。
“说起来憋屈,不过一场情劫,却没落个好名声。”
“既然你都明白,你为何不回神族?”琉璃问。
思鸢那嫣红唇角耷拉下去,苦涩一笑:“不想回去,妹妹完美无缺,父母很喜欢她,我似是多余的。”
琉璃没有兄弟姐妹,无法对她感同身受,憋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
作为活了几千年的狐狸,思鸢很快抛却那些萎靡情绪。问起另外一件事:“你是琉年之女,必定亦是来人族历练的,我将近千年未出过这林子,可是外面又乱起来了?”
琉璃点头:“战乱似是已持续数百年。”
思鸢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密林深处,“你们主仆冒险来我这里要人,莫非那四人之中有能结束乱世之人?”
“不知。”
琉璃诚实回答,燕丹看起来不像,而嬴政连家国都回不去,她虽希望他是,可希望并不是希望了就能成真的。
见她不像假装,思鸢好奇:“既然不确定,你们主仆又何必冒险来救?”
琉璃不答反问:“同样是生命,不确定便不能救了?”
思鸢眉头动了动,面露不悦:“你这孩子,真是没礼数,定是像你母亲,你君父当年可不会如你这般。”
“… … … ”
琉璃无语片刻,为母亲辩解:“我君母最知礼数。”
思鸢斜了她一眼,无趣撇撇嘴。
“想让我放过他们也可以… … ”她尾音故意拉长。
琉璃明白她是想谈条件,于是也不兜圈子,直接问:“条件是什么?”
“帝辛魂魄被封印在王室宗庙,我要你去解开他的封印,放他去轮回转生。”
不等琉璃疑惑出声,她便解释:“当初封印帝辛魂魄的正是鲛人血,琉年不现世,只有你这个至亲能解除封印。”
“是我君父封印的帝辛?”琉璃惊愕起身。
思鸢摇头:“我起初也以为是他,可后来辗转才得知是人族术士,他们偷走了琉年的鲛人血,用来封印帝辛魂魄。”
琉璃没有经历过当年,她不知帝辛为人究竟如何,脾性又如何,这狐妖突然提议让她去宗庙解封魂魄,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第025章 救出四人
凝眉沉吟许久, 琉璃也未从思鸢脸上看出任何异常。
“历史上,帝辛名声并不好,你是真心想让他去轮回转生?还是另有图谋?”
听到如此质问, 思鸢不由失笑, 她细长眼尾挑起, “我曾听闻鲛人族生性单纯,怎的你这小鲛人警惕心这般重!”
琉璃并未反驳什么, 鲛人只是与世无争,并不是生性单纯。
这世间似乎只有寿命短暂的人族才会有欲.望、野心,寿命很长的神族、鲛族、蝾螈族反而心态平常, 不喜争抢,亦不在乎身外之物。
纵观历史长河, 战争多是发生在人族之间,每过几百年便要迎来乱世。
九州分分合合, 王朝更迭,心狠之人最终才更容易踏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想到嬴政的执念,琉璃突然有些害怕他最后会变得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
耳畔陡然响起思鸢一声悠长叹息, 婉转而低沉:“他是因我才被封印了魂魄, 千年过去,他仍然迟迟无法转生, 我心里亦是愧疚至今。”
琉璃望向她那深不见底的妖冶眸子,想要分辨出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然而那里面却只有茫然的伤感。
“真的… … 就只是如此简单?”
“本就如此简单,是你想复杂了。”思鸢缓缓起身, “只要你答应, 我便放过那四个孩子。”
不待琉璃应答,一直沉默的樊尔上前一步, 急声阻止:“不可!狐狸大多奸诈狡猾,还望少主三思。”
思鸢挑眉睨了樊尔一眼,不悦:“你这小鲛人,应是第一次来陆地,为何对我们狐狸偏见如此之大?”
樊尔冷眼看她,嗤声道:“谁知道你是何目的!”
“你这小鲛人… … ”思鸢脸色不由沉了沉,原本妖冶的眸子显现犀利。
生怕樊尔再说什么惹怒狐狸,琉璃不动声色拽住他袖子。
樊尔侧眸看她,乖乖闭上嘴。
琉璃抬头看向夜空月色,时下已是深夜,怕是简兮早已等急。思忖须臾,她手指蜷缩,面容严峻直视思鸢,态度十分坚决。
“我可以答应你解开帝辛封印,不过,你要先放过那四人。”
“那可不行!”思鸢当即拒绝:“万一你这小鲛人骗我。”
“我,从不食言。”琉璃郑重承诺。
思鸢暗自记下他们身上的味道,纵使对方食言,她亦能寻着气味找到二人,绑了拖去宗庙。
心里打定主意,她佯装勉强同意:“行,我暂且信你一回。”
樊尔蹙眉握住琉璃手臂,张嘴还欲劝阻。
琉璃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
嬴政他们固然没有鲛族重要,可也是鲜活的四条生命。思鸢既是来自神族的九尾狐一族,品行应是不坏。她相信,九尾狐族能位列神族至今,定不是人界狐狸可比的。
两相思量,她愿信思鸢没有其他目的。
幼时,琉璃曾听阿婆说过,人死后,由于阴阳两隔,是以那些鬼魂无法接触到人,魂魄就算无□□回转生,也只是四处游荡,不会害人。
想是,思鸢是真心想让帝辛去轮回转生,毕竟他们上一世曾是夫妻,并且孕育过一个孩子,应是多少都有感情在的。
思鸢眼眸流转,瞅着樊尔那只紧握琉璃手臂的手,‘啧啧’两声:“你们两个小鲛人,该不是在用什么密语算计我吧?”
闻此话,琉璃推开樊尔的手,表情坦然:“我们鲛族从不做阴险之事。”
“那便好。”
语毕,思鸢尖锐指尖微动,前方屏障散开,嬴政、燕丹他们此刻正躺在冰凉的积雪上。
琉璃朝樊尔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把昏迷的四人装进玲珑袋带出去。
樊尔会意,解下腰间玲珑袋,走向昏迷的四人。
就在主仆俩转身欲走之际,思鸢喊住他们:“小鲛人,你何时兑现承诺?”
琉璃回身,把冰凉的手揣进袖子里,“近来天冷,可否等一等?”
思鸢知道鲛人体温低最是怕冷,也没过于强迫。转而道:“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静默与樊尔对望一眼,琉璃才朗声回答:“我叫琉璃,他叫樊尔。”
“琉璃… … 樊尔… … ”
思鸢呢喃重复一遍,随即恍然,凝望着主仆俩走远,许久她才轻笑一声:“原来竟是琉年与樊胤的后代,千年过去,新的历练开启,新的王朝… … 想必也即将到来。”
主仆俩踩着来时脚印走出密林。
琉璃左右环顾,找了一个比较陡峭的位置,吩咐樊尔将四人放出来,伪造成是几人失足跌落昏迷。
樊尔解下玲珑袋将四人放到琉璃指定的位置。
四个人面颊上均有擦伤,昏迷不醒的嬴政仍然死死抱着那把木剑。
“少主,是否要拿走四人今日记忆?”樊尔问。
琉璃摇头,低声道:“不用,那思鸢很谨慎,前几次一直伪装为鬼魂作祟,想必这次亦没有在四人面前露出真身,我们只需佯装成在此处寻到失足跌落而至昏迷的他们。”
语毕,她剑尖拄地,走到四人横躺的位置,蹲下先是清清嗓子,才故作急切开口:“政儿,快醒醒… … ”
感受到侧脸上轻拍的温凉手掌,嬴政终于掀开沉重眼皮。入眼即是挂在梢头的圆月,以及琉璃伸过来的脸。
“你终于醒了。”琉璃假装松了一口气,拉他起来。
嬴政坐起身,以掌抵额,脑中混乱记忆闪过,他用力甩甩脑袋,抬眼环顾。
在看到不远处躺着的燕丹时,他一骨碌爬起来,惊呼一声“燕丹”的同时,踉跄着扑了过去。
“燕丹… … 常岳、明同… … ”
在他大力晃动下,燕丹终于有了意识,清醒过来。
明同与常岳毕竟侍卫出身,早一步清醒过来,两人顾不得自己,连滚带爬扑到燕丹身边。
“太子!”
“太子!”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问出口。
看清周围,燕丹面上紧张褪去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些红眼睛究竟是何物?莫非是鬼?”
“是狼群!”琉璃脱口而出:“你们遇到的应是狼群。”
“可… … ”明同面露狐疑:“既是狼,它们为何没有吃掉昏迷的我们?”
那些话说出口时,琉璃没有想那么多,面对质问,她一时哑然。
樊尔上前言简意赅解释:“是我与少主及时赶来救了你们,嬴政母亲见你们迟迟不回去,便找到我们。”
四人默然相互对望一眼。
燕丹扶着树干起身,懊恼道:“都怪我,我不该冲动应下邀约,更不该带上嬴政一起。”
琉璃想说,幸好你带上了嬴政,不然谁会知道你们一直没有回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说这种风凉话没有必要。
于是提醒:“夜已深,还是先回去吧。”
时下已至夤夜,确实不可再耽搁。
琉璃拄着剑,把嬴政拉上陡峭斜坡。
后面燕丹主仆三人也紧跟而至爬了上来。
一行人,披月前行,均都步履匆匆。
嬴政毕竟还是孩子,慢慢被落在最后。
琉璃放慢脚步,牵住他手腕,询问:“可是走不动?”
“能… … ”嬴政气喘吁吁,似是想要证明自己,故意迈了一大步,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琉璃及时扶稳他,喊住樊尔:“你来背着他。”
樊尔虽有不悦,但还是屈膝蹲下。
嬴政趴在樊尔背上,双臂箍在他胸前,“谢谢你。”
听到那声疲倦道谢,樊尔面色柔和不少,却什么也没说。
一个半时辰后,天边已有亮光,几人才终于赶回城南。
简兮早已心急火燎,看到樊尔背上熟睡的嬴政,她捂住嘴巴,差点哽咽出声,两行清泪沾湿掌心。
樊尔侧身,轻柔将嬴政放到简兮怀里。
这个时辰,巡城军已经换岗。
燕丹婉拒简兮邀请,带着明同与常岳快步向着城北而去。
目送母子俩回到隔壁庭院,琉璃才打着哈欠,裹紧身上狐裘,快步走进院子,钻进正屋。
外间风声大作,呼啸着似是想要挤进每一处缝隙。
赵堰在黑暗中裹着衾褥,缩在床榻角落,眼睛圆睁,那尖锐风声让他无比心慌。
骗燕丹他们进密林时,他是满心欢喜的,可听到林间那凄厉叫声后,他又顿生后悔。
嬴政也就罢了,他本就是被自己父亲丢弃在邯郸的。可燕丹不一样,他是燕国太子,为两国交好而来,若是因此陨了性命,燕国定会借此联合他国讨伐赵国,届时君父定不会再惯着,必会对他严惩。
想到那些,赵堰下意识摸着自己脖颈,不住咽着口水,心里慌得要命。
就在他东想西想之际,外面又是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吓得他一个激灵,身上衾褥裹得更加紧。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终于亮起,赵堰掀开衾褥跳起来,来不及套上布履,便跑了出去,大声喊来伴读屠中,让他带上一支精锐将士前去寻燕丹。
屠中心里亦是后怕,连连点头,转身就跑。若真出事,赵王又不会动自己儿子,到时还不是把罪责都推到他这个伴读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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