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她到底瞒了什么?”
安影拿起那一叠口供说到:“我开始也是不知所以,但是要结合口供来看。”
小易挠挠头道:“我知道口供很重要,苏大人办案也重视这个,所以我把口供都仔细录了。可是这都是鸡零狗碎的东西,别说看一遍,我听都听睡着了。这么厚的口供簿子,安小姐都看完了?”
安影翻开一册厚厚的口供簿子,边翻边说:“我从小看东西就快,家里账本什么的我看习惯了。”
“五月初一那日,也就是茶行大会前一日。牛掌柜在作坊的仓库里装的模子,干完活大概是戌时一刻。和平常一样,牛掌柜把门窗上了锁便回了家里。第二日一早开的锁,没啥特别事情,就把箱子装到了马车上。你看这牛掌柜家娘子、还有店里的帮工的口供的印证了这一点。”
小易说到:“那也可能是牛掌柜自己就装错了,故意这么说。”
安影点头道:“这是一种可能,我们推案子的时候,就把各种可能都列出来,那么在比较可能中的不可能。我前面也说过,作案要有动机。”
“其一无论是牛掌柜还是郑老爷,都是家中几代以业茶为生,有没有动机值得他们舍下家业家人去做这事。如果是打击其他茶户,这样的手段更不像是商业竞争而是官场的斗争。“、”
“其二从便捷的角度来讲,牛掌柜和郑老爷都是从闵地买回模子的人,可以直接在模子里下毒,犯不上来一出拿出来又放回去的戏码,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牛掌柜和郑老爷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的必要。”
“小易,那你现在想想,这问题的关键在哪里?”苏黄哲问到
小易犯愁得挠头,“安小姐才开了头,下面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你想如果没有何知州下令茶行大会用新模子这件事情,这毒模子就不能顺利地进入茶户那里。这件事情上,何知州肯定是关键人之一。”安影看着苏黄哲说到:“所以苏大人一开始就把何知州重点看管起来。”
苏黄哲点点头道:“我在接到案子那刻就让人到湖州把何知州先看管起来。”
第17章 看口供的本事
“再说回这口供上来。其实那么多人乱糟糟的口供,把他们理清楚了就知道那日晚间最后在铺子里的人就是厨娘、小厮二柱子、牛掌柜、罗娘子、罗娘子的大丫头银红。”
“郑家大部分人在牛掌柜整理模子前都回了郑家宅子里,连郑平自己都是回了宅子里。那名叫柱子的小厮说:“平常铺子里的人酉时吃完了晚饭都回家去,我是看铺子的,所以都是睡在铺子里头。我是戌时干完了前面的铺子的活就去后厨吃点东西,我路过仓库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牛掌柜就在里头。我还问掌柜要不要搭把手,牛掌柜说不用,他都弄好了,再检查一下就好了。”
“平日我都是找厨房些剩下的馒头和菜。那日厨娘还在厨房里,灶头里的火都没熄掉,她还在灶上忙活。第二日不是有茶行大会么,往常都要请茶行们在我们铺子里吃个席面,谁叫我们老爷是茶行的经办呢。厨娘就给我下了碗面,还给我加了块大肉。”
“我吃饱了,就去后头厢房里歇息了,我那厢房就在仓库的斜对面,谁往那里走我都能瞧见。中间就走过了厨娘和银红。厨娘平日没那么晚下过厨,熄了灶头火出来天黑得不行,没一点亮光啥也看不见,愣是把我叫起来给她找灯笼,说她手里的火折子撑不了多久,我没找着铺子里的灯笼,就把我房里那个油灯借给她了。那银红更晚些,听到有人的声音就喊了一声谁啊,那银红就说是我,我给大娘子找些吃的,我就没管她。”
厨娘的口供里说到:“我从厨房可以看到仓库,牛掌柜戌时出来后就回家了。他不是郑家下人,自己有屋子。每次都从厨房这边走到后门,那天掌柜走到厨房才想起来没拿灯笼,还在厨房借灯笼点上才走的。时间也不会错,厨房有漏刻,我得瞧着时间上菜,绝对错不了。
那天活特别多,往常我们酉时就忙完了,那日一直忙到戌时三刻,好多炖的菜、煮的菜都得提前弄好,不然可来不及。一直到我干完了活,熄掉了灶头里的火,确认火烛灭了,我再回房里睡觉。
出厨房到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又折回去拿了火折子,摸了半天才找到厨子里那个折子,厨房就一个灯笼还被掌柜拿走了,还是二柱子把他房里的油灯借我,我才回的房。我走的时候大娘子二楼雅座房间的灯亮着,我还特意问了银红姑娘要不要做些吃的给娘子,银红说这会娘子吃不下,我说那我就息了灶,回屋睡觉了。”
再看看罗氏贴身大丫头的口供:“戌时三刻的辰光,大娘子还没有歇下。因为第二日茶行大会很多活计要操持。所以弄得特别晚,大娘子说要吃夜点心,我就端了刚点好的茶汤去厨房,娘子晚间喜欢用一些清爽的茶泡饭。去厨房的路上经过仓库,我看了仓库的门是关上的,也没有动静。后来我看到厨房灶里火熄了,就拿了些做好的干点心回去,娘子就着茶水吃了些。一直到亥时一刻的时候,娘子才做完事,我们就回了宅子里歇下。”
再看看罗娘子的口供,这罗娘子说,“第二日的茶行大会,要准备不少东西。吃完晚饭,相公就回家里书房整理文案。因为每年茶户大会结束以后茶户们都要聚在一起吃一顿饭,我得准备这顿饭食,这关系相公脸面,所以一直忙到戌时。后头有些饿了,刚好点了一盏茶,就叫银红去厨房做些个茶泡饭来垫垫。银红回来说灶头火熄了,她给我拿了点干点心,我吃了几口觉着累,就和银红回了宅子里。回去的时候,老爷还在书房里忙,我太累了,洗漱了以后就睡了。”
牛掌柜的口供想必你们看过很多次了,安影说到:“再读读你们看看:「我从酉时忙到了戌时,中间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干完活就赶回家去。因为我不是郑家下人,也不住在郑家,我家在清远街那头。戌时不会错的,因为我路过厨房的时候觉着太黑了才想起没拿灯笼,问厨房借了灯笼,那就是戌时,厨娘可以给我作证。我出了门,在走在路上还遇到了巡逻的捕快,那晚上是陆捕头,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我到家里已经快亥时了。我娘子做了面片汤,吃完我就歇下了。第二日一早去了铺子,把箱子装上马车就去了茶场。」”
苏黄哲点点头道:“这倒是有趣。口供看这么细也是本事。”
小易抓耳挠腮道:“这口供我盯着审的,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口供和现场结合起来看,你就会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安影合上口供簿子说到:“我们去了郑家茶铺后院,厨房斜前方是仓库。所以厨娘说从灶台可以看到仓库的动静。厨房前头有一挡烟气的矮墙,边上还有一株桂花树,所以厨房的采光很不好。
那几日都是连着阴雨天,那天又特别晚,原本可以借光线的仓库已经落锁,你看厨娘说什么,熄了灶头的火,出来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你再看牛掌柜路过厨房觉着黑才想起没拿灯笼。几人的话语前后都印证的上。反过来,你再看那银红和罗氏的口供,银红从二楼下来手里端着点好的茶汤,她怎么在厨房找的点心?”
小易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叫到:“我怎么没想到!手里端着茶汤,没法拿照亮的东西,那厨娘找火折子都摸了半天,那银红怎么能找到什么点心。”
安影点头道:“所以最大的可能银红没有进过厨房,她去的是仓库。从二楼下来到仓库还可以借着二楼屋子里那点儿光。但是那二柱子听到声音喊了出来,银红不得不编个理由来,才有这么一出不合逻辑的地方。”
小易恍然大悟道:“那这么说来,罗娘子也是一伙的,她的口供明显是和银红对过。所以那晚银红进了仓库,把那小凤团模子塞进了箱子里。”
“是的。银红和罗娘子必定撒了谎。那晚她们合谋把下过毒的模子放回箱子里。”
那苏黄哲面色平静,手点着桌子说到:“这点先不考虑。你继续说。”
安影定了定神,说到:“这罗氏包袱里的东西看着奇奇怪怪,其实想明白了就很简单,这包袱里装的是换装用的。这罗氏准备换装逃跑。”
小易惊道:“这小娘子居然敢自己跑?她胆子也太大了,那包袱里连过所文书都没有,她能跑哪里去?”
“小易,你不是把她娘家的人都控制住了吗?带队人把她娘家几口都带回来,再把她娘家搜一搜。把银红和罗氏分开再审一审。”苏黄哲说道,又回头说道:“安小姐,你还有什么发现的吗?”
安影摇摇头道:“目前只发现这些,口供簿子我可以拿回去再看看吗?还有其他的口供我能不能也看看?我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啥事想不明白?”小易拍了拍安影的肩膀:“你都把事情捋清楚了。现在就差毒从哪里来,然后为什么下毒,这把那罗氏和银红审一审才能明白,光靠想可不行。审人这个我在行,到时候把口供给你。”说罢便意识到啥,默默看了苏黄哲一眼,又讪笑着说到:“当然也要苏大人这里允许。”
安影笑着说到:“嗯,这几个问题就不是我可以靠口供想了。我也说不出哪里奇怪,等我回去慢慢想。这两日一下子知道太多事情,我得慢慢捋清楚。这好多事情就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得静下心来慢慢把线头抽出来。”
“这两日确实事情多了些。小易你先送安小姐回家去,过几日我来找你。”苏黄哲起身说道。
安影几人出了郑家宅邸的时候,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边上的侍卫前来禀报:“门口有一女子称是郑平之女,闹着要进这郑宅。”安影从边门悄悄望去,一个身着黄色衣衫高挑女子正在门口大声嚷嚷,“你们是哪里官兵?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事?凭什么我不能进自己家里?”
小易低声说道:“那女子好似就是郑平的长女,郑英。大概听说了她父亲被抓的事情所以过来。我过去说一声。”
小易很快过去呵斥道:“郑平现在是湖州贡茶案的重要犯人,他家以及茶铺都由三司控制,任何人不得入内。”
被小易一下喝住后,郑英没了声音,转身离去。
第18章 吃早食
晚间,安影在书房里边看着苏黄哲给她的案卷,边吃着果子。听到芽雨在门口犹犹豫豫地说着:“安小姐,有个姓杨的书生在门口。你看这辰光让他进来不合适吧?可他非要见见你,这——”
安影按了按头,心想这几日太忙了,把杨冶给完全忘记了,原本说好三日就碰个头的,这下可有半个月没见过面,自己又是进大牢又是去郑家的,杨冶估计都知道了,便说到:“你去说下,我已经歇下了,明儿一早让他去街头李麻子豆浆铺子里见。”芽雨这才轻快地应下。
第二日一早,安影赶到豆浆铺子的时候,杨冶已经在了,点好了两碗豆浆正冒着热气,看到安影说:“你还要吃什么,这里早食花样多,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没点。我喜欢这里的羊汤和芝麻饼。”
“嗯,我要个油果子还有个水煎包子。”安影喝了一口豆浆,赞叹道:“这豆浆醇香味厚,真好喝。”
杨冶笑了笑,说到:“这家豆浆铺子已经快二十年了,刚开始就只有豆浆和豆腐卖,现在可是零零总总有三十来个码样,铺子也大了许多,原先就是摊子,遇着雨天就没法卖。”
安影一边吃着一边说前几日进了府衙大牢看了父亲,也和沈立之说上了话,再如沈家夫人和自己母亲原来是好友等等,只是默默地避开关于苏大人的事情。杨冶喝完了豆浆,端过了羊汤,往里面加了些醋,然后说道:“你知道这案子已经有苏大人和陈大人一起查办了吗?”
安影手上一顿,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了,那日沈夫人带我去菊花宴上就听人说起了。”
“听说这次案件有苏大人全权负责,连陈东陈大人都听命于他。眼下整个刑部都在这苏大人的掌握之下。”杨冶放下筷子说道。
“那刑部尚书呢?你上次不是说刑部以尚书为首,下有左右两侍郎。”安影虽然这两日和苏黄哲一起查案子,但对刑部的人员着实不太清楚。
“刑部尚书黄甲年去年中风就一直在家休养,听说几次上表致仕,圣上都驳了。刑部的事务一分两半,左右侍郎各管一边。这次的贡茶案,让苏大人占了先机。”杨冶吃了一筷子羊肝,看着安影一脸茫然,知道她不懂这些,细细讲来:“陈东大人是惠平长公主的独子,安国公陈吉的嫡长孙。”
“啊,陈大人原来是皇亲,身份还如此高。”安影点头道
“嗯,在京城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听刑部的几个上峰说起都觉得是陈大人会坐上尚书的位置,谁知道还是苏大人手段了得,才短短几日刑部就翻了天。”杨冶笑着抬头说着:“对了,你已经见过你父亲了?如今可还好?”
“嗯,沈夫人安排我进大牢里看了。我父亲人还挺好的,案子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沈夫人那里传来消息,让我安心。”
杨冶一边搅着羊汤一边说到:“沈夫人的姐夫,戴员外郎原来是苏大人的人,这可真看不出来。如此这般,沈夫人那里的消息应该不错。我听说郑平一家子都被抓了,有传闻说这次茶饼并不是缺斤少两,而是被投了毒。”说到这里,杨冶抬头看着安影说道:“不过已经排除了你爹这三家茶户。听说茶行经办郑平才是这次茶饼案的主谋。而且郑平那娘子的娘家人都被全部抓到府衙大牢了。听我爹说,我们大启国近三十年来都以仁为国本,很少大兴刑狱,特别是株连之刑,更是慎之又慎。没想到这次居然牵扯如此之广,把这郑平的姻亲家几口人都投入大牢。”
“若是那郑平娘子也参与了呢?我们还是等案子出结果。”安影谨慎地说道:“我听说你爹在京城府衙做捕头?我听说最近京城府衙人事动荡,好多府衙官员不是被停职就被突然调到浙南的县城。”
杨冶很贴心的把自己的芝麻饼撕下来一半,递给了安影说到:“捕头才多大的芝麻官,平日都是听着府尹大人安排。但凡有点油水的活计都是府尹大人或者少尹大人的心腹才能做。原本转运使和京城府尹之间明争暗斗多少年了,贡茶案一出,转运使大人难辞其咎,京城府尹就把转运使在京城的经营拔出了大半。不过,你一小姑娘操太多心了,这官场的事情你清不清楚都只能干看着。快来尝一尝这芝麻饼,酥脆得很,其他铺子里的饼都做不到这样。”
安影有点犹豫得看着这半块芝麻饼,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说到:“你爹没事就好,我只是随口问问。”
杨冶笑着说道:“你一小姑娘托人见自家爹爹,说破了天都是有理的。”
安影轻轻咬了一口饼,果然外皮酥脆,内里柔润,芝麻香味四溢,抬头看看正兴致勃勃喝着羊汤的杨冶说到:“这芝麻饼真不错,是我吃过做得最好的芝麻饼。你从小就吃吗?”
杨冶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小时家里穷,我母亲不会让我出来吃早食,大都是在家里煮上一大锅昨日的剩饭,就着自家咸菜吃。我父亲虽然是捕头,但早年在书院读过几年书,字还写得不错,偶尔帮人抄书赚点银钱,就会偷偷带我来这摊子上吃羊汤和芝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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