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面无表情:“这件事,你不用办了,我来办,我不需要你!”
阿畴:“希锦,相信我可以吗,我会设法的,这批货不会平白无故没了,我一定会设法拿回来。”
希锦:“随你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你现在出去下,我要安静安静。”
阿畴望着希锦,声音压得很低:“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我承认这是我做得不好,我会将功补过的。”
希锦有些疲惫:“我不想理你,求你别和我说话行不行?”
阿畴抬起手抱住希锦:“对不起。”
希锦这次没有躲开阿畴,她只是觉得无趣极了,又觉得自己成亲的这三年是一个笑话。
她有些祈求地看着他:“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你不要和我说话行不行?”
阿畴:“我会把这一批货要回来,一定会,只是耽误两天,不会出什么事。”
希锦:“现在这已经不是这批货的问题,而是,我对你太失望了,我觉得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就不适合做夫妻!”
阿畴听着这话,视线陡然变了,他就那么盯着希锦:“什么意思?”
希锦冷笑:“我只想尽心尽力把我的买卖做好,我就想多挣钱,而你,你骨子里根本不在乎,你这个人就是小富即安,你就是假清高,你根本不在乎那些钱!你根本不和我一条心!”
阿畴:“你说东我就东,你说要挣钱,我也在努力想着挣钱。”
希锦:“可你骨子里是不在意的,你肯定觉得我贪财我好色我势利我虚荣!”
阿畴摇头:“没有,我没这么认为,而且我不是不在乎,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很好,富贵不是那么要紧的,关键是要一家平安,安安生生过日子。”
希锦却一个冷笑:“你好大的口气,竟然说富贵不是那么要紧的,那什么要紧呢?”
她嘲讽地道:“说什么富贵如浮云,我娘说了,这个世上说这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这辈子都和富贵无缘,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一种是正躺在锦绣富贵窝里享受着,早就享受腻了的。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自然能说一句现成话!”
“我一个商户女,不想着好好做买卖,给我们儿子攒下一些家业,还想着什么?宁打金钟一下,不敲破鼓万声,我就想往高处走,我就虚荣,就好面子,就过上大家都羡慕的好日子,有什么错吗?”
阿畴待要说话,她却直接打断了:“我看出来了,你根本和我不是一条心,阿畴,你就是敷衍我是不是?”
甚至,她隐隐感觉,阿畴骨子里是瞧不上自己的。
太好笑了!
他就是一个渔民的儿子罢了,如果不是自己爹爹救了他,他早被野狼给吃了!
救他性命,又给他在铺子上当伙计,甚至送他去学堂读书,他的哪一样不是宁家给的!
结果呢,他竟然养成了如此清高的天性,竟然还瞧不上自己了,竟然学会视钱财为无物了?
没有当衙内的命,却染上了当衙内的病呢!
阿畴自是看出希锦的恼怒,他素来清冷的神情也有了几分慌乱,当下忙道:“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声音沙哑干涩:“我答应你,我会听你的。至于这次的买卖,货肯定能要回来,我要不回来我就不会回来,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挣很多钱,我会给你打新首饰,给家里置办新宅院,养一头牛,要置办最好的牛车,然后给芒儿攒很多钱,可以吗?”
他急切地看着希锦,竭尽全力想用自己的言语来安抚希锦,想告诉希锦自己会努力,会给她挣钱,会打理好铺子,会尽赘婿的本分。
他可以为他做牛做马,只要她原谅自己这一次。
然而希锦却是别过脸去。
她不想搭理阿畴,就是不想搭理。
恨死他了。
只希望他不存在!
如果可以,她回到三年前,一定会告诉娘,娘,你一世聪明,我也处处听你信你,但这次你终究错了。
阿畴并不是什么好良人,永远不会是,她便是在街道上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都会比阿畴强!
阿畴站在她面前,低低地道:“希锦。”
他的声音充满愧疚,以及无法言说的惆怅。
希锦叹了声:“我们三年夫妻,我实在看不透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现在,我也不想看透了,你不要这样,这会让我觉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望着他,一字字地道:“阿畴,你要记住,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丢人现眼,让我被所有人同情,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绝望过,我不明白,我永远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阿畴薄薄的唇死死抿着,他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窗外残阳如血,他眼前有些恍惚,竟仿佛看到了太子府的血光和火光。
他甚至听到了一种尖锐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太子府家人凄惨的叫声。
那是他不愿意回首的路。
希锦无力地道:“你出去可以吗,我真的想安静一会。”
她想她娘,特别想她娘,她想埋到她娘怀里哭一场。
阿畴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曾出去,但是也不再说什么。
希锦便不理会,放下锦帐,自己迳自躺下。
她需要休息,需要睡一觉,需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还有家业,还有铺子,还有芒儿,不能让这个阿畴把自己气坏了。
不值当啊不值当!!
日头终于落下,屋子里光线一点点暗下来。
阿畴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光阴流逝。
秋菱和穗儿已经开始做饭,厨房里起了袅袅炊烟,就那么在屋顶和树梢间缭绕,如云雾一般。
只是风一吹,就散了。
空气中隐约有了饭菜的香味,这是他喜欢的,属于俗世的烟火气息。
阿畴抿了抿干涩的唇,终于开口:“希锦,你想要多大的富贵,想给芒儿攒下多大家业?”
锦帐里没有声响。
阿畴道:“我知道你没睡,告诉我,多大算大?”
希锦确实没睡着,但是她并不想搭理阿畴。
阿畴一再问,她也就道:“当然是很大很大,能多大就多大!谁还嫌钱多!”
阿畴垂下眼睛:“好,我明白了。”
之后,他迈步,走到了门前。
指骨握住那门时,他停下来动作,再次回首看。
残阳透过窗棂洒进来,洒在那蝉翼般的轻容纱帐上,让那纱帐上流溢着旖旎的光彩。
他这一生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候,几乎都发生在这锦帐中,都是希锦给予自己的。
只是现在,她生气了,不再理他。
他也明白,这一次并不是他伏低做小的讨好能哄回来的。
他更明白,天下之大,他已经藏无可藏。
他原也逃不过这天罗地网。
十年隐姓埋名,他终究要去面对他要面对的。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着异样的温柔:“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你照顾好自己和芒儿。短则一两日,长则三四日,我会回来,在家等我。”
说完,他一推门,便毅然踏出这道门。
希锦听到这动静,沉默了片刻,之后僵硬地转身看过去。
透过那轻轻晃动的锦帐,她看到门被推开,门又被关上。
他走了,竟然真就这么走了,把这烂摊子留给她一个人。
希锦靠在锦枕上,攥着她娘留下的锦书,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睫。
他去哪里,做什么,她是不会关心的。
这也不关她的事!
第20章 她要休夫
当晚,阿畴果然不曾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奶妈和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她们虽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
而家中阿郎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家,更是前所未有。
或许是家里氛围太过沉郁,以至于芒儿都感觉到了,吃饭时候竟然格外乖巧,还时不时看向希锦。
吃过饭,希锦便把他搂在怀里,哄着他,又拿了三字经来教他认字说话。
芒儿乖巧得很,搂着她的脖子道:“娘娘最好!”
他口齿还不太清楚,不过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好,希锦高兴得搂着他,亲他头发。
她想,自己之所以不马上与阿畴和离,全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喜欢粘着他那个亲生爹爹,万一和离了,孩子就没爹了。
不过她又觉得,她得对得起自己,如果他太过分,她是不会因为顾念孩子而要一辈子容忍他的。
实在不行就和离好了。
到时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没了他阿畴,她不知道少生多少气,还能多活几日呢。
这么想着时,就听到外面动静,却是希钰来了。
她如今正烦着,看到希钰来了,她更烦了,烦透了这个人。
真希望她滚。
不过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地接待了。
希钰一进门就叹息:“姐,我听说你们家的事了,这可真是,怎么闹成这样了呢!”
希锦神情淡淡的,不想说话。
希钰:“姐夫也是让人没法说了,如果是我,我怕不是气死了。”
希锦:“怎么,希钰,你想过来看看你姐气死没?”
她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块冬瓜糖轻轻咬了口,之后才道:“对不住了,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希钰:“……”
她无奈:“姐姐,我没那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命可真苦,怎么就这么苦呢。”
希锦:“哦,你的命就好,有的命有多甜,说来我听听,有这冬瓜糖甜吗?”
希钰深吸口气,道:“姐姐,咱不说那有的没的,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个事,我觉得怎么也得和你说说,不然以后万一出什么事,我心里不安呢。”
希锦淡抬着眼皮:“那你就说啊……”
希钰叹了声:“姐夫这次耽误了取货,你猜是因为什么?”
希锦慢条斯理地问:“因为什么?”
希钰:“别提了,我也是听街坊上卖鱼羹的婆子提起的,说是她看到姐夫过去了勾栏院中,还和好几个员外一起过去的呢!”
希锦狐疑地看向希钰:“好几个员外,他什么时候结交了许多员外?”
要知道平时阿畴在外的结交,都会回家提起的,便是有什么应酬用钱,纵然一些小钱她并不在意,他也会和她提,是以她不觉得他有什么闲钱在外结交员外。
希钰见希锦不太信的样子,便开始说起来:“看起来姐夫和其中一位员外关系要好,那员外约莫四十岁上下,对他颇为照料,两个人关系极好。”
她蹙眉,有些无奈地道:“我想着,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不过那卖鱼羹的婆子却说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我待是要问,人家却不说了,只说我年轻小娘子,犯不着打听这些。”
希锦听着,心里便一个突突。
她想起之前的种种,其实她曾经觉得他不对劲,疑心他沾花惹草了,不过后来这疑心慢慢散了,便没多想。
这次希钰一说,联系他莫名丢了买卖的事,她难免想多了,隐约觉得,或许真可能有那么一茬。
其实如果希钰说阿畴和什么小娘子热火朝天,她反而并不会信,有自己在这里,他犯得着吗?
但是男人……
这里面却是有个缘由的,当初阿畴未曾入赘宁家时,因相貌实在出众,不光是年轻小娘子心仪他,也有几个郎君对他留意。
本朝养男宠之风也不是没有,就汝城东边张员外家里,据说就养着两个,倒是也稀松平常的事。
况且,这次他耽误了买卖的事,实在是蹊跷,说不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希钰看着希锦神情,便明白自己这次真是说对了。
直接说阿畴夜宿勾栏院,她未必信,但这种捕风捉影的提一提,说点匪夷所思的,她反而会有些信了。
毕竟编瞎话也不能这么编。
当下越发添油加醋,好一番说。
希锦并不搭腔,不过心里却想着,看来就是了。
这阿畴莫名把事情给搞砸了,总要有些缘由,今天他回来,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但就是不说缘由,那就是说,他宁愿让自己痛恨怨怪他,也不能说出他的理由。
为什么呢,那一定是比丢了货更让自己生气的!
呵呵。
希锦冷笑一声:“他竟然背着我搞这一出!”
希钰听这话,心中大喜,不过还是按下心思,一脸沉重地说:“也不好说,说不得是误会,未必就是那种风月事,还是得问清楚的好。”
希锦:“罢了,随他怎么着,我也不指望。”
反正他就是把好好的买卖给丢了,她就是恨死他了。
至于原因是什么,重要吗?
什么都不如钱重要!
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希钰见此,越发心喜,但却故意劝道:“好姐姐,你也别太恼,其实说起来姐夫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处处让你恼火,但他长得俊俏,他这样的,但凡放出去,还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倒是便宜了别人。”
她说这话,自是吃透了希锦的性子,希锦这个人性子倔,你说东,她非得听西。
果然,希锦听了后,笑了笑:“放出去后,谁爱要谁要,有人愿意捡别人嚼过的馍,她觉得香,她就去吃啊。”
希钰听着这话,很觉得不自在,她知道希锦在说自己,不过,管她呢!
反正只要希锦把阿畴扔出去,她就赢了。
正想着,希锦突然道:“其实我倒没什么,赘婿嘛,实在不行就和离,反正我如今得了一个血脉,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以后想找赘婿就找,不想找就守着我家芒儿,这日子怎么不是过?”
她看着希钰:“反倒是你,我真是替你愁。”
希钰:“替我愁?”
希锦:“你不知道吗,你那没过门的丈夫是个病痨,听说一年有十个月都要去药房抓药呢,回头你嫁过去,这可怎么办呢,到时候独守空房,没个血脉,以后老了,是过继别人孩子还是怎么着,万一那过继儿不孝顺,把你踢出家门,你说说这……希钰,我劝你早做打算,不然守活寡的日子太难受……”
希钰听着,心里一抽。
她知道对方身体不好,所以她一定要设法,不能嫁给这男人。
她想嫁给阿畴,以后当皇妃,或者干脆当皇后。
正想着,希锦又道:“可他身上有这病,这婚事只怕是想退都难,万一退了,人家指着咱们宁家脊梁骨骂说我们嫌弃人家,从此就得罪了人家一大家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她摇头:“我听着都替你愁,好妹妹,你这命可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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