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蹙眉:“在官家那里不算,那我们算什么?”
族长娘子:“在宗室那里,你们是私婚,人家不承认的,就等于你们不是夫妻,这么一来,你过去了燕京城,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你在殿下身边是什么身份,算是正经夫妻吗?”
希锦听呆了:“不是夫妻,难道竟是苟且不成?”
族长娘子:“……”
她喃喃地道:“我也不懂,这,这,怎么好这么说的,我琢磨着总归是有个身份,但还是得问问不是,这样咱们心里才有底。”
希锦:“是,我得尽快问问他,探探他的话风。”
第34章 那个小荷包啊
族长娘子走了后,希锦心里有片刻的茫然,她想着要问问阿畴,不过阿畴如今并不在府中,反倒是那燕关和楚水在,她问那燕关和楚水,两个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只说今日有个客人登门,估计殿下马上回府,但是回府后,得先见客人。
客人?
希锦也是纳闷,想着他如今忙得不着家,说是什么有公差,也不知道来汝城能办什么公差,她也懒得问。
结果如今他那样孤僻冷清的人,竟然也学会了人情往来,现在竟然有客人了?
希锦有些心烦意乱,想起之前自己家中是有《大昭会典》的,那书比砖头厚,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儿,希锦平时当然懒得看。
不过现在,她觉得她得学习学习了。
不懂大昭会典,回头自己都成胡乱苟且没名没分了,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那阿畴也从不和自己提,难保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当即让穗儿回家一趟,去取来那《大昭会典》,这倒是极快的,不过是隔着一条街罢了。
那《大昭会典》送来的时候,竟然还顺便拿来了昔日的一些针线。
希锦看到,纳闷:“怎么拿来这个?”
穗儿道:“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六娘子,她说她那里有些针线,是大娘子往日落她在老宅的,想着大娘子要用,让我捎回来。”
希锦看了看,倒确实是自己往日用的,不知道什么落老宅的。
她从来女工针指上不济,懈怠得很,自打成亲后,没多久便怀了身子,更是懒得动。
当下也就没理会,随手扔一边,自己却拿了那《大昭会典》来翻找研究。
这《大昭会典》比砖头都要厚,里面分门别类,有各样大昭律法条文,希锦翻了翻,略过去那什么刑法篇,直接翻到了“礼法典制篇”部分的“政和五礼新仪”。
这里面涉及到宗室以及庶民的各样礼法规范制度,希锦翻了好半晌,终于找到了大约能符合自己情况的。
果然,族长娘子说的是对的,正经大昭宗室皇孙娶妻,那都是有好繁琐的礼仪流程,要举行宾礼,还要抄录,要册封等等。
无论是皇子皇孙,还是宗室帝姬,一切婚嫁都是要有相应礼仪,无礼仪不成婚,且成婚后还要录入到宗室册中,那册子也是一式两份,自家手中一份,皇家宗室留一份。
自己显然是什么都没!
不说自己和阿畴是赘婿的婚书,就算是正经婚书,那也不对,那是庶民的婚书,在宗室那里不算数。
更关键的是,在那婚书上,阿畴单名一个畴,冒姓宁。
皇家宗室怎么可能认这样的婚书呢!
这种礼仪规范,往日里过日子柴米油盐的,哪里懂这些!
不过阿畴按说应该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这次来接自己,又是以什么名义来接,一路上官府接应,总该有个文书吧,文书怎么写?
希锦既动了这个心思,难免胡思乱想,当下恨不得赶紧让阿畴回来,她好问问。
这会让再让人去问,总算阿畴回来了,却是在前院招待客人吃茶呢!
喝茶!
希锦无奈,想着自己在这里如在火上煎,他却在吃茶,好生闲情逸致。
恨不得跑过去问问。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记起,前几日晚间时候,似乎见他曾经动过一些文书,那些文书上似乎有什么要紧的,就放在床头的皮箱中?
希锦略犹豫了下,到底是试探着打开那皮箱。
果然里面有简册也有绢素,更有用牛皮做成的皮筒。
希锦小心地翻看了看,终于打开那皮筒,却见皮筒中是有一份带了钤印的简册,上面还散发着辟虫用的芸香草气息,封口处更是有泥封残痕,那是拆开后留下的痕迹。
希锦打开那简册,果然见里面是一份黄色绫纸的文书,文书上盖了大内的印章。
希锦便翻开那文书来看,那文书其实是一份批书,上面文绉绉写了好多,希锦快速看过,大意是说,皇上恩泽,皇孙畴要过来汝城接皇重孙芒,回宫团聚,
她冷静下来,努力地从上到下看,看了好几遍。
她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这批文上没她,就是说,回去后也没打算给她诰命什么的吧?
所以,她在皇城,在官家那里,根本就查无此人?
他不过是来接芒儿,顺便接她罢了。
要不是芒儿年纪还小,说不得皇城那边就要去母留子,不要她了!
希锦腿软了,心凉了。
她将那文书按照原样重新放好,之后扶着床,坐在那里,一时自是徘徊茫然。
一会儿觉得阿畴还是以前自己那夫婿,对自己体贴周到,他心里是有自己的,不会亏待自己,一会儿又觉得,他如今到底是皇子皇孙了,自己和他又没有宗室那种婚书礼仪,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位置。
这臭阿畴,坏阿畴,竟仿佛要坑了自己!
等他回来,务必是要问清楚的,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不给说个明白,好了,她非和他闹起来。
没名分,那就不去皇城了,让他们父子自己去吧!
她自己留在汝城,逍遥自在,再找十八个男宠,要闲汉要淫僧也要俊俏小书生,看哪个好看就骑哪个,天天轮着来!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想着等阿畴回来,谁知道阿畴一直不回来。
此时正值春乏时节,恍恍惚惚,她竟挨着那引枕睡着了。
睡梦中其实也不踏实,只觉周围云蒸霞蔚的,眼前仿佛有什么,仔细一看,却是她娘的锦书。
啊,锦书!
那锦书竟仿佛成仙了一般,漂浮在云雾中,发出璀璨金光,上面还有许多字,竟仿佛是见都没见过的!
希锦心里一喜,想着自己娘果然就是娘,如今竟成仙了,要给自己指引呢。
她当即上前,就要看,谁知道她往前走,那锦书也往前走,周围都是云霞缭绕,上面的字她也根本看不清。
着急,特别着急。
她恨不得揉揉眼,赶紧看,可怎么也看不清啊!
希锦急得打转跺脚的,一时想起之前她娘锦书上写着的霍二郎,不免沮丧,想着霍二郎自然是好的,他记着自己娘的惦记,是真心想帮衬自己的。
可他也没什么用啊!
既不是权臣,也不是官家,能帮自己要来名分吗?
*************
这次霍二郎过来拜会,是正式投了拜帖的。
无论阿畴抱着什么心思,终归是邀他同行一起过去燕京城,这对一寻常读书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人到了什么时候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反正走一遭看一遭,哪怕知道这皇太孙殿下对自己心存提防和不满,可……人家到底也没说什么,反而要给自己添彩的。
是以霍二郎依礼投了拜帖,拜见了阿畴,并谈起接下来行程安排,而阿畴倒也以礼相待。
于是两位郎君,各怀心思,客客气气,说起接下来的科考,也说起霍二郎的打算等等。
阿畴甚至还和霍二郎聊了当今时政,诸如大昭税赋,水路水运,以及摩尼教乱党等。
若这时间再早三两个月,那时候霍二郎是举人,而阿畴不过是一白身,霍二郎在阿畴面前自是可以高谈阔论,畅所欲言,那是读书人的傲气。
不过如今身份再是不同了,霍二郎为学子,阿畴却是皇太孙,甚至极可能将来登得大宝,若是那样,那便是他顶头上司。
这对于霍二郎来说,心间自然是百味杂陈。
是以阿畴问他那些政见时,他是深思熟虑后,才小心作答,慎之又慎。
如此一番,阿畴足足问了三五个问题后,霍二郎逐渐放开了,言谈不若开始那般拘谨。
阿畴却突然道:“我听闻二郎解试时的试赋题目正是税赋,论前朝和今朝税赋之优劣异同,传闻二郎文章旁征博引,鞭辟入里,被考官称为既有史才,又得墨妙。”
霍二郎听这话,忙起身,恭敬地道:“只是谬论罢了,说出来只怕惹殿下笑话。”
阿畴抬眼,看着霍二郎道:“二郎倒也不必客气,我今奉御旨回来汝城,一则接他们母子回去皇城,二则也是想梳理水运税赋,二郎若有高见,尽可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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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畴送别了霍二郎回去后院时,已经是晌午时候,要用午膳了。
他一回后院,那穗儿便迎了来,先是说起今日有人送礼的事,阿畴听着,没什么表情道:“让楚山处置就是了。”
穗儿:“哦,还有……刚才大娘子问了几次,要等着殿下,大娘子还不曾用膳,自己在屋里呢。”
阿畴:“让厨下备好膳食。”
穗儿忙道:“是。”
阿畴又道:“我记得今日早间的膳单,要厨下做了烧骨,干蒸鸡,还要做糟鲥鱼,可曾做了?”
穗儿道:“做了。”
阿畴微颔首,便撩袍进去房中了。
这烧骨和糟鲥鱼是晨间时候希锦念叨着的,还说那烧骨一定要油炸得香喷喷,她馋这一口。
他迈步进去房中,却见房中并无动静,绕过那屏风时,便看希锦正斜靠在榻上,一头乌发绕在发顶松散地挽成一个髻,里面着了软绸子水红裹肚,外面随意披了葱绿织锦的斜襟旋袄,倒是衬得那雪白肌肤明珠生晕,犹如莹光美玉。
阿畴见此,黑眸颜色转深。
恰此时,希锦口中却是发出嘟哝声,也不知道在低声埋怨着什么。
阿畴想着她就要醒来了,况且晚膳时候,也该用膳了,恰见旁边一抹桃红绫汗巾,他便随手拿了起来,想着逗逗她。
谁知道刚拿起那汗巾,就听希锦低声嘟哝着,却是道:“二郎,霍……二郎……”
阿畴的动作便顿了下。
他捏着那汗巾,缓慢地抬眼看过去。
希锦却是蹙着眉,轻轻摆了摆那纤腰儿,红唇微张,口中喃喃地道;“二郎,不顶用……别跑,让我看看……”
阿畴面上的温柔便凝成了冰。
*************
希锦在梦里好一番忙碌,又是追锦书,又是怨二郎,等好不容易醒来,还是觉得身上疲乏。
待她睁开眼,却见屏风横遮,床帷低垂,一抹温煦的暖阳洒在下来。
她清楚看到自家郎君那绝艳到让人窒息的面庞。
那双黑眸幽沉沉的,竟仿佛在那无边地狱中的鬼魅一般。
希锦唬了一跳,下意识一个哆嗦:“你——”
这是怎么了,鬼附身了?
阿畴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希锦。
希锦嘴唇动了动:“怎,怎么了?”
天塌了?
阿畴缓慢地收回目光,修长羽睫垂下,之后才道:“没什么。”
希锦打量了他好几眼:“别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什么皇太孙……”
总觉得出天大事了,该不会其实都是假的吧,然后他被人家官家赶出家门,夫妻两个又赶紧跑过去为了那六重纬奔忙,求爷爷告奶奶的。
阿畴声音很平:“不是。”
希锦轻舒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一时想起刚才那梦,可真是累坏了,醒来又看到阿畴这张家破人亡的脸,她也是没什么兴致,很有些郁郁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见客人吗?”
阿畴:“都这会儿了,客人早走了。”
希锦:“哦……”
她随口道:“是什么客人,怎么不留饭?”
阿畴:“……”
他看了她很长很长的一眼,看着她那仿佛很不经意的样子。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气自己的。
当下他也就道:“留饭?那也行,我马上派人追回来,那就一起用吧。”
希锦这会儿也感觉到他那语气不对,怎么就跟赌气一样呢?
自己还没和他恼,他倒是和自己使性子了?
她莫名看过去,那黑漆漆的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实在是有些不对。
当下便问:“你到底怎么了?”
阿畴闷闷的:“没什么,等会午膳有油炸烧骨,还有几样新鲜小菜,你不是念叨着吃吗?”
希锦一听有吃的,便道:“哦,那先用晚膳吧,我还真有些饿了。”
本来其实是急得要命,恨不得揪着他衣领子逼问,不过睡了这么一觉,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现在倒是心平气和了。
既然他回来用午膳,那也不急在一时,着急催他也没用,还不如从长计议,等会用过午膳,她软声细语哄着,试探下话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总归跑不掉的,但是她太急,反而弄巧成拙。
当下便下床,谁知道脚在床底下滚凳那里左右寻觅,却只有一只,竟是死活不见另一只。
一时问道:“鞋呢,我的鞋呢?”
阿畴一眼看过去,却见另一只绣鞋就躺在滚凳后面的角落,绣鞋旁是一织锦的绣包,隐约可以看出里面装着女工指针等物。
那针指显然是以前希锦用过的。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午后,他过去宁家宅上回话,过去院落中,却见廊檐下,希锦懒懒地坐在矮凳上,偎依着门扉,正低头做一件荷包。
暖阳下,她那指尖儿削葱一般,剔透净白,才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娇艳莹润。
她见到他过来,便冲他一笑,问他怎么这会儿过来。
他说有事找阿郎回话。
她说爹爹不在家,不过却不让他走,让他过来,拧着小眉头,很有些犯愁地问他,她这荷包做得如何。
阿畴看过去,绣的猫儿扑花蝶,勉强能看出样子,若说灵动好看,那是万万不沾边的。
不过他看着那绣样,还是说好看。
因为他说好看,她眉眼都泛起笑来,明媚璀璨,堪比春花。
只是后来,他知道,她含羞带怯,将一荷包塞到了霍二郎手中。
霍二郎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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