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卫玄说道:“不过南家二公子总归是有些家事要忙,哪怕是在京中做官,也不过是兴致所至,当不得真。”
卫玄甚至已经默认谢冰柔知晓章爵身份了,知晓章爵乃是南二公子。
谢冰柔默了默,倒是破罐子破摔,不觉缓缓说道:“阿爵从前在京中做事,也很是仔细。”
是,章爵是个很认真的人,无论是元璧那一次,还是韩芸那一次,遇着什么案子,都是极为上心。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与他诸多接触,乃至于生出好感。
卫侯颇有手腕,哪怕是南家二公子,说不定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可棋子也有棋子心思,也有他的认真,也想要未来。
卫玄却说道:“可无论他心里怎样想,总归是脱不了家里那些事,终究是折在南家。有时我甚至觉得可惜,可惜他是这样出身。若他只是个寒门子弟,以他心思与能耐,我也定会许他一个前程。”
谢冰柔吃不准卫玄心意,只缓缓说道:“卫侯有心了。”
她也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如隔了一层薄薄的纸,差些许便要撕破了。
谢冰柔既生出怯惧,又不免有些恍惚,终究难以设想卫玄沉迷于情事的样子。
她耳边却听着卫玄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对不住。”
谢冰柔微微一愕。
卫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很少试探别人,只因我觉得自己能窥破天下人,自然不用相试。可惜,我却是对你试了试。”
谢冰柔听得不大明白,卫玄也继续说道:“那日我遇刺,本没有什么事,可却让人告诉你。说到底,无非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他原本不打算给谢冰柔说这件事,可如今却是说了。谢冰柔先是不明白,可很快便想通透了,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恼意,面上也微微透出来了。
卫玄善于观察,自然是看到了,可他仍不急不缓说下去:“于是我便看见了,你急急向我奔来,摔在地上也不在乎。原来你心里对我这般惦记,我见着了很是开心,从来没有这么欢喜过。冰柔,我很感动。”
感动?谢冰柔面颊羞恼之意却更浓了。
她想到自己情切样子使得卫玄看到,便觉得万般狼狈,因为那是她竭力遮掩之事。不知怎的,她一点不想让卫玄知晓。
“原来别人对卫侯在乎,于卫侯而言,只是随意试探之事,是冰柔不配。”
卫玄居然淡淡笑了笑:“你怎会不配,我那时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你为妻。”
谢冰柔蓦然打了个激灵,就好似图穷见匕,有什么东西被撕破了,直接扯到了眼前。
她顿时变得急切,失了平日里方寸:“卫侯恕罪,我绝不能——”
谢冰柔话未说完,却被卫玄含笑打断:“于是我已令人提亲,如今已将你我亲事定了下来。聘礼已下,满京城都知晓我们的婚约,谁都知晓你是我的未婚妻。冰柔,你不日便要嫁给我。”
“你不是说要丈夫真心爱你,对你有情,我便是如此。我是不轻易许诺之人,你更要知晓我绝不会骗你,这些心思我是深思熟虑,认真想过的,必然也是不会改。”
谢冰柔耳边如炸了一下,只觉得双耳嗡嗡响。
卫玄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可却是真的。
如今对面男子这么望着自己,眸子里流转了浓浓深切,显然已下了决心。
谢冰柔喃喃说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她忽而又想到什么,飞快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应该什么都知晓。”
是了,自己方才和章爵互述心意,然后又情切缠绵,甚至还有些逾越之处。这些卫玄统统都看在眼里,都是知晓的。
卫玄温声:“我是看见章校尉与你情切,不过你并不知晓我对你的心意,更不知晓这已经订下婚约,故而也不值得见怪。”
“大约是我不是,应该早让你知晓我对你的情意。只不过我总是忙于俗务,于是不免有些迟了。不过不要紧,到了如今,一切也都是来得及。”
他说着这样的话,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又兼温文儒雅,可谢冰柔却觉得毛骨悚然。
无声压迫之力铺天盖地而来,压得谢冰柔都喘不过气来。
卫玄:“如今阴差阳错,你我婚事已定,那我们二人便齐心合力,好生经营。我一生目标坚定,无论想要什么,皆一定要实现。从今往后,你的心意便是我的心意,只要你说出来,便是我一定替你完成之目标。”
说到这儿,他蓦然强势的将谢冰柔给扯过来,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今日卫玄着常服,衣袂上还有淡淡熏香。
可谢冰柔被他强势扯入怀中,却不觉毛骨悚然,生出极大不愿,乃至于生出恐惧。
莫非卫玄要在这马车中对自己无礼?
这时节,她却听着夺夺两声,是两箭从马车外射过来,扎入车璧之上。
若非卫玄将她扯开,此刻谢冰柔必然会被箭射中。
卫玄常服出城,如今却遇到了刺客。之前卫玄使计相诱,乃是因为城中确实有老武王之余孽。如今果然路遇不幸,竟至这般光景。
卫玄一瞬间面色也生出了奇异的变化,他沉凝面孔生出了一缕杀意,一手娴熟将谢冰柔圈在了臂膀之中,另一只手却扣住腰间的剑。
谢冰柔伏在他怀中,只觉得他手臂硬邦邦的,紧紧的将自己扣住。
面对此刻,卫玄一下子便灵敏下来,好似遇刺也不过是他的家常便饭。
他未继续留在车中,而是娴熟的将谢冰柔捞下马车,落入荒草之中。
关键时刻,谢冰柔也并没有生出叫唤。
卫玄蓦然生出了一丝感慨,这仿佛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谢冰柔也是被他这样搂在怀中,躲避刺杀。
这女娘若跟随了他,怕是一辈子都在这刀光剑影里熬过去,处处都是惊险万分。
若遇着一个温柔君子,也许会想,如若我不和她一道,也许她便不至于遇险,倒不如分开才好些。
那念头卫玄曾也有过,却也不过一瞬,他也并不愿意放手。
尽管强留谢冰柔在自己身边注定会是腥风血雨,卫玄却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偏要勉强,也绝不肯放手。
他游走极快,此刻已经到了一名刺客跟前,血雀一挥,顿时便是一蓬鲜血。
卫玄面颊泛起淡淡凉意,此刻谢冰柔也还在他怀中。
第118章 118
这场行刺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本也仓促。不过是难得卫玄落单,身边人又不多,这些老武王心腹便起了心思。
匆匆集结,也不过二十余人, 如今被杀了大半, 还有两人被活捉。
谢冰柔倒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手臂被箭擦过,倒留了一道口子。
卫玄窥见, 倒是眉头轻轻一皱,和声说道:“冰柔, 随我回转城中, 使医师看看你的伤。”
谢冰柔身躯却微微一抖, 退后一步。她经历了许多事情,胆子也大了,纵然对上刺杀, 倒也不算畏惧。
可如今她盯着卫玄,倒好似面前男子如狼似虎,十分凶狠。
她轻轻说道:“卫侯有心,不过冰柔并无大恙,也不必侯爷相送。”
她原先上了卫玄马车, 也是赌卫玄并不会疯得十分厉害。又或者卫侯醉心于他的那些事业, 便无暇顾忌男女纠缠。
可如今卫玄这般态度,令她决意拒之, 再不肯上同一辆马车。
只因眼前男子虽是温文尔雅, 却是令谢冰柔不寒而栗。
她似虎前的蔷薇, 被卫玄冷静下的烈火闹得心惊胆颤。
谢冰柔则继续说道:“再者此刻多半是冲着卫侯而来,冰柔若避得远些, 说不定还会安然无恙,并不会出什么事。”
那这话便显得有些无礼了,谢冰柔也窥见卫玄轻轻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悦之态。
但那又如何?她性子本非贞顺,绝不似面上那般温婉,卫玄不过是见惯了自己伏低做小模样罢了。
下一刻卫玄却轻巧掠至谢冰柔身侧,伸出手指在谢冰柔身侧轻轻一按,顿使得谢冰柔就此晕厥。
那身躯眼瞧着要落到地上时,却又让卫玄一把拢住,如此搂在怀中。
谢冰柔醒来时候,发觉自己已回了城,已经躺在了床上,又换了一身衣衫。
她身边有个小姑娘照拂,甜甜脸蛋,容貌秀润。
见着谢冰柔醒来,那小婢也十分欢喜,不觉说道:“谢娘子可算是醒过来了。那贼人箭上有毒,幸喜大夫替你瞧过,又放出毒血,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养几日就好些了。”
谢冰柔略动了动,便发觉手臂伤口剧痛无比。
可刚刚受伤时,她却没什么感觉。
可见那时毒素作用,自己竟并不觉得疼。如若任由自己走回城中,说不准半道就会毒气攻心而亡。
依照平时,谢冰柔早便发现不妥了,不过那时她情绪激动,又对卫玄十分畏惧,恨不得快快离开。于是,她便没那般敏锐。
卫侯确实将她心神搅得一塌糊涂了。
谢冰柔另一只手摸索向了伤处,那里已包扎妥当,只不过还是隐隐有些疼。
她听着小婢相劝:“姑娘还是好生歇息,将伤养好些。”
谢冰柔也知晓她是好意,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合上了眼,心中还是一片乱,也不大能睡着。
等听着动静,谢冰柔便睁开眼,看到卫玄来了,且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卫玄换了一身杏色衣衫,面容倒是透出了几分温雅之态。
他眼内神色也没那般凌厉了,倒显柔和,眸中透出几分关切。
卫玄温声说道:“幸好醒着,冰柔,喝了这碗药,清一清余毒。”
谢冰柔慢慢握紧了手,又轻轻松开,她脑子里浮起了很多念头,可思来想去,却终究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于是谢冰柔也嗯了一声。
卫玄扶着她起来,拉了个枕头让谢冰柔靠着,又亲手给谢冰柔喂药。
谢冰柔虽谈不上受宠若惊,可也是十分忐忑。
卫玄动作倒是温柔细致,与平时的凌厉决绝全然不同,倒似有几分虎嗅蔷薇的温柔。
那勺子递在了谢冰柔唇边,谢冰柔也只得喝了一口。
她眼睛尖,瞥见了卫玄手心有一处伤口,微微奇怪。
毕竟方才卫玄虽遇刺,但手心却并未添伤。
她既不好问,也不好多想。
那药有些苦,不过还能忍耐,只不过全部喝完之后,谢冰柔只觉得舌尖隐隐泛起了些血腥味。
她忍不住一皱眉,却见卫玄已周全的取了饴糖,送至她唇边。
谢冰柔平日里也不大爱吃甜的,如今也含了一块在口中,压压这药味儿。
她略顿了顿,然后才说:“那药里好似有些血腥味。”
药已喝完了,谢冰柔却忽而有些怀疑,想这药汤为何如此古怪。
卫玄已经站起身,将碗放在一边,口里却缓缓说道:“我是楚地巫女之子,你是知晓的。传闻巫女血脉,其血能祈福治伤,虽听着是无稽之谈,不过也能讨个好意头,那也不错。”
他侧过脸孔:“你受我所累,我自然并不愿意你有事。”
听着这样言语,谢冰柔却禁不住用手背抵住了唇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不知晓是什么滋味,只瞧见卫玄执念极重,对自己爱惜到这个地步。谢冰柔非但不觉得欢喜,反而生出畏惧。
谢冰柔已隐隐觉得无法善了,只是回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通卫玄何时生出这般心思,竟好似被什么夺舍一样。
她记忆中的卫侯,就如高山上冰雪,只能遥遥相望。哪怕是饮下了烈性之药,也绝不能动卫玄心神,使他通身竟似没有凡俗之欲。
口中饴糖不知不觉已然化开了,淡去了她口中苦味。可谢冰柔一颗心却是沉甸甸的,心事化也化不开。
她慢慢的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卫玄也不打搅,只静静看着她,瞧着这张脸苍白纤弱,倒不觉生出了几分怜意。
谢冰柔睁开眼,正好与卫玄四目相对。
这一次,谢冰柔却没有让。
她坐在床上,掩着被褥,面上生出病色,可神色却渐渐坚决起来。
谢冰柔看着卫玄:“卫侯,我跟你皆在淄川之地,你寻我也很方便,跟我说句话也很容易。而这里又离京城是极远极远,来回送信,哪怕用上飞禽,也要些时日。更不必说还要在京中说亲,又要使得谢氏敢答应,我想这番布置一定很花了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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