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当真笃定我对你有意,这么些日子,为何从来没有跟我提一提?既然要做夫妻,难道不应该更为亲近,结伴同行,多多了解对方?可你这些时日,也没来打搅我,只说局势不稳,最好是让我等一等,再让一让。”
“其实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的,也没有什么误会,哪怕那天我急匆匆飞奔向你,你也知晓我对你并不是那样的情感,我并不想嫁给你为妻。”
卫玄静静的看着她,听着谢冰柔这么分析。
是呀,就像谢冰柔所说那样,他知晓谢冰柔对自己并不是那样的情感。
那日他是生出喜色,甚至令门客安排提亲事宜。
可荀澈方才离开,他面上喜色便淡了下来,忽而想到了什么,容色也变得冷肃。
谢冰柔只是对他生出了崇敬之意,很多人都崇敬他,谢冰柔只是其中之一。但崇敬并不代表喜欢,也不代表谢冰柔一定会想嫁给自己。
那时他又给自己酒杯里倒上酒,可旋即又将杯中酒水泼掉。
尽管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卫玄却并没有召回门客,中止这件事。
他听着谢冰柔细柔的对自己说道:“卫侯很聪明,哪怕误会一时,可是一定很快便会想通透。但你仍然促成这桩婚约,想着若生米煮成了熟饭,到时候大局已定,我也只能跟随在你身边。”
谢冰柔的嗓音好似轻柔的露水,入耳也仿佛令人生出了几分恍惚,却将卫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
他怔怔看着眼前女娘娇容,他想那时候自己便想要赌一赌。
谢冰柔对他虽不是爱情,可也有别的情意。如此一来,天长日久,以他容貌手腕,自可以使得谢冰柔对自己生出别的心思。
只要,此刻谢冰柔还没有别的心上人。
一旦谢冰柔已有心上人,那么就不行了,这样的被迫分离,就会使得原本的感情更加炽热。以谢冰柔倔强的性情,也会对他更为反感。
他只觉得谢冰柔那样聪明,这样聪明的女娘,本不会看上什么庸物。更何况自己珠玉在前,他也不觉得谁有本事能跟自己争。
卫玄当然也没想到谢冰柔居然会对章爵那样的人动心思——
还这般的情深意重。
他听着谢冰柔偏偏提章爵:“可我心中,本也只有阿爵。我也不大想做这宫中女官,我这样性情,本便不合适留在些是非不分,利益为重的地方。”
卫玄想有什么不合适?只要你觉得是你对,那便可以是对的。
“承蒙卫侯抬爱,给了我宫中女官之位,可惜我并无此能耐,做也做不来,我只想着离开京城,和阿爵一道。”
说到此处,她忽而生出几分甜蜜。又觉得自己跟章爵都是那种不能为环境所容的存在,难怪这样合得来。
卫玄眼底却浮起幽幽暗火,他把手指比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
他说:“别提章爵了,难道真那么想我杀了他?”
谢冰柔蓦然一顿,就好似内心深处的担忧被勾起来。
她抬起头问:“你会吗?”
卫玄想了想,摇摇头:“这不是我行事原则,我应该也不会。”
可虽不应该,从刚才到现在,他肺腑里都是对章爵灼热杀意。
恨得无可复加。
第119章 119
谢冰柔忽而不好说话了, 她觉得许多东西已经到了极微妙境地,若自己再加以触怒,说不准便会扯破平和,使得眼前卫玄变得无比凶狠起来。
梦中的卫侯, 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这样子的斩草除根。
也许眼前年轻的双腿齐全的卫侯还没那么狠, 可是也昭示卫玄能够变化成那般模样。
她想到了章爵,还有谢氏里的大伯母和堂兄, 最重要还有青缇。
自己在意之物也是有上许多,她必须要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她也听着卫玄平静问:“章爵又哪里好?”
“那少年郎既不聪明, 也不够果决, 看似杀人凶狠,但实则极掂量情分。已经离开了南家了,还是优柔寡断, 什么也不能决断。如此一来,他只会为此所累。”
谢冰柔都忍不住想吐槽,是,不似你那般,为断亲缘, 父亲旧属都可以全然不在意皆杀了。
卫玄这般行事, 大约心里确实不大能看得起章爵。
卫玄却好似看出了谢冰柔内心吐槽:“他纵然做不得如我这般决绝,也该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既做不到决绝, 还不如好好与南氏站在一道, 又何必做出这副姿态?”
说到了此处, 卫玄深深呼吸一口气,他内心深处不由得告诫自己, 切不可再提章爵了。
那个名字应该慢慢的在自己跟谢冰柔之间淡去,谢冰柔不要提,自己也不要反复的嚼。
有些事情,你越要提,那便越发鲜明。
人心就是如此,人性更是如此。
于是卫玄倒是安静了几分,如此凝视谢冰柔:“哪怕到了今日,你也肯喝下我喂你的药,于你而言,终究是有几分信我的。”
是了,若药汤之中掺杂了别物,而不是自己鲜血,谢冰柔又会如何?
他不会伤害谢冰柔,而谢冰柔也将这带血药汤给咽下去。
卫玄也不愿总是和谢冰柔议论章爵,最好的当然是这样说说彼此之间情分。
“你听着我出事,也急匆匆赶来。要是我死了,你也会很伤心。冰柔,你现在不愿意提这些,可你我之间同生共死不止一次,自然是有些情分的。”
“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我?”
“知晓我喜欢你,难道你从无一丝窃喜,也无一丝得意?于你心中,当真就只有担忧和恐惧?”
卫玄沉水般眸子望着谢冰柔,仿佛要将谢冰柔心思看穿,也似将谢冰柔内心深处东西看个通透。
就好似他所说那样,有那么一瞬,谢冰柔也曾生出卫侯居然会喜欢上我的得意感。
那念头不过一瞬,可也被谢冰柔给压下去了,然后坚定不移走向章爵。
但在卫侯跟前,想想也是有罪,因为他仿佛知晓你会想什么。
然后卫玄却责怪起自己来:“也许是我行事锋锐,少了些柔情,于是在你眼中,大约从未将我当作一个可选择的人。既然不可选择,自是难以生出什么情意。可现在,你想一想又如何?”
然后他微微一笑:“也许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只是自己不知晓。”
谢冰柔目瞪口呆,又口干舌燥。
卫玄明明知晓自己已经喜欢章爵了,两人两情相悦,却诱自己变心。
他是如此自信自负,必觉得全世界的光彩都在他身上,旁人原不配和他相比。
而与谢冰柔说话之际,卫玄心念却也飞快流转,若有所思。他本来就想得宽阔,如今更想得多。
他想听谢娘子的口气,大约是在宫里待得不甚愉快。谢冰柔本不是个喜欢在勾心斗角里蹉跎光阴的性子,本就更喜做一些实实在在事情。不过当初是元后刻意如此,自己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谢娘子喜爱摸骨验尸,断狱查案,那方才是她心中所喜。既如此,自己也好生安排一番。
再者谢氏之中,也有几个出挑子弟,本也可入太学,受重用,正是自己合用人材。特别是那位谢令华,卫玄本便留意许久,才学和心性都很不错。
不过这些安排也不必说出来,说出来便显得像交易,会令人心生不适,又或者尊严生出委屈。
还不如不动声色,不露山水,这样子暗暗做了。谢冰柔心思细,总是会察觉得到。
说到如何笼络人心,卫玄本便是游刃有余,张弛有度。
然后他靠近,对着谢冰柔说道:“谢娘子,我不好吗?”
卫玄有一张肖似其母面容,楚地的巫女容貌绝美,倾国倾城。卫衍也是为她神魂颠倒,乃至于赔上前程和性命。
卫玄继承了这份美貌,那张面容也是极动人的。
就好似什么甜蜜的诱人的果子,只要谢冰柔放下章爵,轻轻点点头,这世间最美好事物都会放在了谢冰柔手心。
那份诱惑,天底下极少能有女娘能抵受得住。哪怕是昭华公主,也不过是盼着卫玄能垂顾一二。
卫玄本便是爱惜自己容貌,更极明白自己优势,如今更是有心且故意。
可谢冰柔却摇摇头,静静看着卫玄。
卫玄也看不透谢冰柔心思,不知她被自己说得动摇,还是将不悦尽数掩下来。
就如当初元璧跟前,谢冰柔总是柔情款款,不露半点真实心意。
他慢慢站起身,缓缓说道:“我曾跟你说起过辛秘之事,说当年川中之乱,是老武王游说景重,使得景重按兵不发,方才使你父母战死在川中之地。也因如此,你与妹妹皆成为了孤儿,从此失了父母疼爱,还受到了族中兄弟觊觎。”
“说起来,老武王也算得上冰柔你的杀父仇人。你可曾想要报仇?”
卫玄提及此事,那么他便又抛出了一个诱饵。
除了权势富贵,容貌武功,他还可以替谢冰柔报杀父之仇。
谢冰柔唇瓣动动,想要说什么,可竟也没出声。
一个人与人博弈时,最忌道出自己底牌,也许她应说一说,自己对谢云昭的死并不在乎。可□□到了唇边,谢冰柔终也是说不出来。
她虽没见过谢云昭,却知晓谢云昭是极好的人。哪怕这具身躯没承受血缘关系的因果,谢云昭夫妇二人也不该死。
更何况正因为有这早逝父母,她也得了许多尊荣。
无论如何,逃走的老武王也应该去死。
而现在,卫玄就能让老武王去死。
卫玄言语温和如一种诱惑:“只要你轻轻吩咐我一句,我什么事都会为你做。谢娘子,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吩咐我等。”
谢冰柔想了又想,然后说道:“卫侯这么说,我也不敢当。我想卫侯布局淄川之地,也不是为了什么私仇,而是因为老武王在淄川横征暴敛,并不体恤百姓。冰柔恳求卫侯诛杀老武王,也是为了公心,不是为了私仇。”
她提醒卫玄,让卫玄想起那些大局,还有便是老武王本来便应该死。
卫玄竟也轻轻笑了笑:“你瞧,你与我想法总是一样的,不会耽于那些父辈的爱恨情仇。你和我,眼睛里都是看着现在的。”
他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已经捧着一个冰匣,内里有颗血淋淋人头,用药腌过后模样。
卫玄:“你自然不认得,他虽是害死你父母仇人,可你连他面都没见过。这一位,便是老武王。三日前我手下探子便寻到他了,把他杀死,把头割了回来。”
“于是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给你看一看。”
“若换做别的女娘,恐怕会受到惊吓,可我知晓你定然不会。”
谢冰柔见惯了死人骨头,自然不怕这些。
老武王已经死了,可卫侯方才却故意那样说,就是让谢冰柔来吩咐他。
于是要挟也谈不上了,却是刻意拿捏谢冰柔。
谢冰柔也不知晓是什么滋味,她看着那颗人头,谈不上十分欢喜,可心底深处也隐隐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老武王那样子的人还是死了才好些。
她也听着卫玄说道:“你既没有开口吩咐我,我也算不得替你报了父母之仇。冰柔,你说得也没错,这些都是公事,既是公事,也是应该做的。”
谢冰柔心想什么话可都让卫玄给说完了。
还未等谢冰柔回过神来,她便听着卫玄说道:“你今日好生休息,明日便要回京城。于是你也能看到亲人,以消内心思念之情,你不是早便想回去?”
谢冰柔怔了怔,不过她素来谨慎,也不会觉得卫玄轻易放过自己。谢冰柔也没急着欢喜,只说道:“卫侯容我回京?”
卫玄纠正:“是我与你一道,一起回京。”
他说道:“我留在此地,本也是为了彻底将老武王势力清剿。如今淄川之地已然妥当,我总不能久居于此,再不回京。”
看着倒似是早便定好的行程,哪怕是如今这般光景,谢冰柔也不好脑补是因自己。
卫玄嗓音里却有一缕别样意味,带着些说不尽深沉。
可他看向谢冰柔时,倒不由得温柔起来:“你还带伤,这样车马劳顿,只怕累着你了。”
谢冰柔没有说话,倒透出了几分安顺,想着如若回到京城,总是更容易有别的主意。
第120章 120
那汤药里有些令人安稳定神的药物, 谢冰柔渐渐又有了困倦之意,含糊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天已微亮。之前那个婢子服侍谢冰柔起身,又给她换了一次药。谢冰柔身子已经轻了许多了, 伤口也无溃烂迹象。她想起了乔晚雪, 心忖乔晚雪大约也是随自己回京, 心内想见一见,不过暂且又不好说。
谢冰柔换了一身宝蓝色崭新衣衫, 那婢子正替谢冰柔梳头时,卫玄来到了房中。卫玄一挥手, 那婢子便轻巧退下。
谢冰柔手还不怎样方便, 卫玄便取了梳子, 替谢冰柔梳头。
他似乎什么都会,连梳头也会,动作竟很麻利。
谢冰柔还听着卫玄说道:“从前我长于山中, 身边也没什么服侍的人,什么事都是要自己动手,梳头这样的事,我自然也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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