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人做人,又怎么能既要且要?
昭华公主面色顿时冷了冷,她再抬头时,眉宇间也添了点儿对田淑真的冷淡。
听闻田淑真对元璧有些心思,如今却在自己跟前挑唆,显然是有意为之。
她不喜欢田淑真这些小心思,更不喜手底下人把自己当枪使。
故而昭华公主面颊上也不觉泛起淡淡凉意:“淑真,这些日子你也乏了,便休息几日,不必再替我操持开府事宜。”
田淑真轻轻应了一声是。
然后田淑真方才告退。
这样退下去时,田淑真面颊不觉透出了几分幽色。
她知自己本不应该如此,这版心思太多,未免会使得自己失了上意。然而如今听闻元璧有意娶谢冰柔,田淑真也难咽下这口气。
旁人皆知自己心里仰慕元璧,当初擢选女官,那李葭不也是知晓这些,故而在自己跟前挑唆?
她不介意元璧和别的女娘说说笑笑,甚至生出什么情爱心思,可元璧是元家嫡子,她一直以为元璧婚事要元家上下首肯,要元后点头的。
这联姻之事哪里有什么情爱,无非是合适。可如今元后待谢冰柔如此亲厚,却也好似打了田淑真一巴掌。
所以她方才在昭华公主跟前说那些话。她知公主聪慧,必然能窥出自己有意挑拨,而自己也因此失了个攒资历的好差使。
可田淑真明知后果,也是刻意为之。人心总是很奇怪,她不信昭华公主不介意。
这时她又见到了谢冰柔。
谢冰柔不是一个人,而是与萧芳枝一道并肩而行,且有说有笑。
田淑真倒是微微一愕,心忖谢冰柔什么时候和萧芳枝这般要好了?
她和谢冰柔、萧芳枝一并选入宫中做女官。自己和萧芳枝在皇后跟前做事,至于谢冰柔则被送去辟曹,替卫玄做事。
若论起来,应该自己跟萧芳枝更亲近,但现在萧芳枝却和谢冰柔有说有笑。
谢五娘子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缘?
她见着谢冰柔,面色也和气,还跟谢冰柔打了招呼。
之前她在昭华公主跟前那般言语,如今面色却和气起来。田淑真倒也并不觉得虚伪,她只是不大习惯人前跟人扯头花。
这面子上和善也是田淑真一种本能。再者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谢冰柔本便态度暧昧,左右逢源。
如此和善打过招呼,田淑真心里蓦然生出一个念头,她一直循规蹈矩,可是她忽而想见见元璧,和元璧说说话。
她心念转动,生出想见元璧这个念头时,她便知晓自己可以有这个机会。她父亲是郎中令,于是田淑真在宫中也有一些人脉。
只不过田淑真从前恭顺谨慎,从没有如此而已。
她也不是跟元璧讨情,而是想要搏一搏。自己起这个心思已久,皇后娘娘不是不知晓,不也挑了自己做女官,就近伺候?
阿父是郎中令,又得皇后陛下信任,在宫中多有根基人脉。她知皇后筹谋给自家子侄选官,章爵什么的都是虚的,元后想提拔始终便是元璧。
等阿父退下来,便是元璧顶上去,自己又嫁给元璧为妻,于是元璧顺理成章便能接手阿父亲故下属。
故而田淑真原本并不如何在意元璧是否对那谢五娘子有心思。在这些个纠葛利益跟前,儿女情长又有什么意思?
谁曾想元后却对谢冰柔很和善,那田家又如何自处。
皇后既有心为元家谋这个位置,便不会让田氏子孙替之。那么自己嫁给元璧,也是对田氏子孙前程一种筹谋,她也只能选元璧。
否则阿父一走,便是人走茶凉,又没个姻亲关系在。田氏后辈在宫里当差的便少了一分依仗。
田淑真念及元璧,倒也不仅仅是争风吃醋,且也是担心元后对田氏是否信任不再。
田淑真心下颇为忐忑,她也忽而想问一问,元璧究竟是有何打算。
元璧是宫中卫士令,平日里活动范围在司马门与殿门之间的殿中,甚少能入皇室成员起居活动的禁中。
田淑真今日出宫,却没有立刻离去。她出了殿门,却没有直奔司马门。她有个族兄田睿也在宫中谋事,便带着田淑真去见元璧。
元璧大约也未曾想到田淑真会来,面色不免有些诧异。
田睿早早知机离开,田淑真面颊也浮起来一层红晕。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如今却不免有些磕巴:“元公子,听闻你欲娶谢家五娘子。”
她在禁中胡乱走动,又问出这样的话,谁都瞧出田淑真有些异样的心思。
但元璧仿佛看不出来 ,又或者他纵然能看出来,也不肯多花心思在田淑真身上。
元璧容貌是英俊的,可他眉宇间却浮起来淡淡不耐。
他淡淡说道:“这与你有何相干。”
田淑真如遭雷击,双颊蓦然褪去血色。
元璧容貌和善,田淑真亲眼见着他对昭华公主和气宽容。然而她并不是昭华公主,于是这份温柔体贴也落不到田淑真身上。
她忽而发现,也许自己认识的元公子是个极冷酷的人。
就好似如今,田淑真面颊发白,眼眶却微微发红。她这么一副模样,元璧却并没有理睬,与她擦肩而过。
谢冰柔当然并不知晓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倘若她知晓,亦只会觉得这是田淑真的幸运之处。
元璧对田淑真并没有什么兴趣,可能田淑真不知晓自己有多走运。
此刻她身边的萧芳枝大约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也不免提及些元家之事。
她说道:“听闻元家那位原配夫人早死,如今这位元夫人不过是续娶。虽是填房,新娶的周氏据说也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对元家大郎也是不错,这兄弟之间也算和睦。元家规矩虽然多了些,可也省心省事。”
谢冰柔也只轻轻嗯了一声。萧芳枝这些话显然不过是些场面话,这些高门大户哪个不是看上去花团锦簇,一团和气,可内里是什么样子,谁又能清楚?
元斐是填房所出,人前看着跟元璧没什么不和睦,可也没什么亲近处。
不过萧芳枝那些话不过是抛砖引玉,她继续说道:“可后来的元夫人再好,也及不上亲生母亲,想来元公子这些年也颇为寂寞。若成亲娶妻,说不得能慰心几分。”
“也是,当年那位元夫人是一等一的温柔贤惠,那等品貌出挑,旁人如何能及?只可惜美人福薄,死得也早。据说是和宫里贵人置气,被剪了头发,然后人便没了。”
说到此处,萧芳枝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副十分惋惜样子。
可谢冰柔蓦然打了个激灵。
这个故事她在元璧那处听到了半截,彼时元璧说是自己母亲遭人嫉恨,所以被剪了头发。
可是萧芳枝今日却更明确说,那剪了贺氏头发的是宫里一位贵人?
又是什么样贵人能羞辱元家嫡妻,乃至于使其羞愤自尽?
那这个贵人名字也呼之欲出。
谢冰柔便想到了京城里的连环凶杀案,死去女娘除了阿韶皆被割去一缕头发,难道当真是一桩巧合?
谢济怀在薛家搜出若干证物,有女郎沾血的衣物,还有女子微腐的手指。
可有两样证物,却并没有在薛家寻觅到。
一者是死者被割下秀发,二者是凶徒杀人的兵器。
薛留良为人薄情,性情软弱,但他并不是杀人的凶手。
也许割下来秀发方才是凶徒真正的收藏品,他自然不舍得留给别人。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也行至谢冰柔跟前,只说小卫侯唤她去。
谢冰柔本来轮休,却被卫玄特意招入宫。她的工作余暇时间竟变成了随传随到,使得这桩差事变成苦差事。
不过谢冰柔这些想法不过说不合时宜的穿越女想法。更不必提使唤她的还是卫玄这样的人物。
就如此刻站在一旁的萧芳枝,萧芳枝就对谢冰柔一脸惊叹羡慕模样,大约是想不到卫玄对谢冰柔这般倚重。
谢冰柔一个女娘,被卫玄如此使唤,竟有几分光宗耀祖的调调。
萧芳枝甚至还忍不住琢磨,卫玄请谢冰柔入辟曹做事也罢了,等入了宫,还特意让个内侍来催促,竟似离不开这个谢五娘子了。
谢冰柔向萧芳枝告了辞,便与内侍一并前去。
萧芳枝眼角余光一瞥,见着走廊有个宫娥探头探脑,人家面颊上尽数是纠结之色。
那宫娥虽是纠结,却并未向前。不过萧芳枝也认出对方是昭华公主身边的人,萧芳枝也猜到了什么,蓦然笑了笑。
昭华公主自幼受宠,如今又领了元后旨意开府,恩宠一时无双,好不羡煞旁人。
只不过这样矜贵的公主,大约也是有些不如意处。
萧芳枝善于认人,那婢子果真是昭华公主身边的宫婢冬蕊。
眼见卫玄相请,冬蕊也不敢造次,只如此回禀。
昭华公主倒也并没有怎样责怪,只挥挥手,使冬蕊退下。
然则昭华公主心尖却升起一缕发酸恼意。
她想起当初自己点评谢冰柔,确实是觉得谢冰柔名不副实。谢冰柔衣衫整洁,看着不喜沾染那些血腥脏污。
卫玄也听到自己点评,却仍将谢冰柔纳为己用,全然不顾自己颜面。
宫中有女娘心里嫉妒,刻意施展博弈之术,将这桩事闹得沸沸扬扬。
每个人都等着瞧自己这个公主笑话,看着自己怎样因妒生恨,再与谢冰柔为难,跟这个谢五娘子撕起来。
她想着卫玄既点中谢冰柔,大约谢五娘子真有些本事。然则那案子虽是破了,可破案的却是什么谢济怀。
她记忆力里小卫侯总是无往不利,让人心中惊悸。昭华公主对他是既畏且恨。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折在那么一个谢氏儿郎手里。
别人都议论,只说这次小卫侯折了面子,竟让谢济怀出尽风头。听闻那谢济怀在谢家与谢冰柔有些不和,小卫侯挑中谢冰柔,便没看上谢济怀。
没成想谢济怀是珠玉,谢冰柔不过是瓦砾。
谁能知晓昭华公主听着这些话有多刺心。哪怕她是恨着卫玄,竟隐隐不乐意瞧着卫玄被人如此嘲讽。
卫玄终究是人,本来出了些纰漏也不要紧。谢冰柔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方才使得卫玄这般尴尬。
卫玄瞧错了人,远了就是,可如今仍然如此殷切。
昭华公主心尖儿不觉浮起缕缕郁郁之气,她并不知晓卫玄究竟怎样想的。记忆中那个强势冷酷男子,如今竟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
据说卫玄喜爱看着谢冰柔在一边做事,而谢冰柔分明也是愿意的。
想到此处,昭华公主便忍不住替元璧这个外兄委屈。谢冰柔就像田淑真所说那般既要且要。
念及于此,昭华公主心尖儿便生出几分恶感。
可谢冰柔去见卫玄时,倒不似旁人以为那般风光旖旎。
她到了辟室,卫玄正自伏案批朱,一旁灯火摇曳,映着小卫侯那张脸面若珠玉。
听到声响,卫玄方才抬起头来。
一旁案几放在一侧,谢冰柔娴熟跪坐而下。
她想了想,忽而问:“卫侯,不知萧芳枝可是听你吩咐?”
她跟萧芳枝不算很熟,大家虽见面相谈甚欢,可也不至于这么熟络亲近。二人认识没多久,尚不至于成为知己好友。
可萧芳枝却主动寻来,跟自己说话,甚至道出一些宫中私隐。
这大约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情谊,那便是故意为之。
卫玄倒是回答爽快:“过些日子太子选亲,她大约便会是太子良娣。”
谢冰柔本来不知道这个讯息,但现在她知道了。
卫玄倒盯着谢冰柔俏美年轻面容瞧了瞧。这宫中擢选三名女官,其实真正全靠自己本事被选中的大约只有谢冰柔一个。
第039章 039
谢冰柔一颗心也禁不住突突的跳。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尖儿也浮起了一缕凉意。元璧向她求亲,是谢冰柔自己暗暗传得到处都是。其用意无非是试一试,以此印证自己猜测。
谢济怀得到的恩赏实在太多,一夕之间, 自己这个侄儿就名满京城。薛留良落狱, 元仪华受辱, 可是元后竟似对谢济怀并无半点芥蒂,反而大加称赞, 将谢济怀捧上天。
可谢冰柔也并不觉得元后是个大公无私,万事持公而论性子。当初元仪华有杀死庶子嫌疑, 元后不也替这个侄女儿百般开解, 甚至要让卫玄走上一遭?
为什么如今元后不顾元仪华死活, 任由谢济怀被高高捧起,而元后自己也对谢济怀那样的称赞?
这一切不是不能解释,也许元后是为了维护名声, 人前并不能偏私。
但谢冰柔有另一个猜测,且觉得这个猜测是更有可能。
那就是元后也许知晓元璧的那些龌龊的秘密。
皇后娘娘也许很疼爱元仪华这个侄女,也愿意在元仪华有杀死庶子嫌疑时帮衬一把,可这些在元家门风以及清誉跟前不值一提。
元璧是长房嫡子,身份尊贵, 更被视为元氏未来的家主。若这样一个人杀人的事实展露于世人跟前, 那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一切简直是想也不敢想。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元家的女婿获罪, 总胜过元家嫡子入狱。
元后虽疼惜元仪华, 可关键时候, 也顾不得许多了。
于是谢冰柔既有如此猜测,便自然想着要试探一二。
元家门风森森, 元斐不过是个没要紧的闲散子弟,可他想择沈婉兰,也是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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