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汐骑在马背上,抬头望着延绵起伏的山脉。前世她很讨厌秋天,因为秋天多离别。今生她喜欢每个季节,每一天。
今日出城的马车很多,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人满为患。马蹄声、说笑声、呵斥声,声声入耳。
“殿下,前面有人吵起来,还把路堵了。”陈思佳过来禀告。
“谁家?”秦玉汐问。
“忠勇侯府、左都御史府、刑部尚书府。”
“过去瞧瞧。”
“是。”
秦玉汐正谋划着怎么接近忠勇侯府,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回头跟刘雨润交代一声,便带陈思佳骑马过去凑热闹。
赵芳成祖母,也就是刑部尚书,四天前在常朝上参左都御史钱裕:纵容亲属贪污受贿,鱼肉乡里,欺压百姓。
女皇任命监察御史跟刑部侍郎到东阳府调查。钱家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女皇正在筹集军饷,钱府的结局轻则抄家,重则问斩。
秦玉汐在皇庄的时候,命薛晓燕把所有证据整理好交给刑部尚书。刑部尚书隐忍不发,就是等待良机,力求一击必中。
她知道这起案子会牵扯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刘雨润的母亲,太仆寺少卿刘梦君。
虽然她很爱刘雨润,但从未想过帮刘梦君。至于原因:一是泄愤,二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刘梦君如果是位好母亲,或许她会犹豫,但显然不是,所以佯装不知情。
只见岔路口上挤着三辆马车,然而前往香山拱门只能容纳一辆马车。尤其三家的马车本来就奢华宽敞,必须有人礼让。
按理来说是:先来后到或是位高权重者先行。
忠勇侯府无疑是三家中地位最高的,可惜因为江雪武的未婚夫接连死去,所有人都嫌他们晦气,让是不可能让的。
坐在马车里的是三公子江灵均跟他的弟弟,退是不能退的,免得别人以为侯府好欺负。
左都御史府跟刑部尚书府虽说品级相当,但两家是政敌,不死不休的那种,怎么可能退让。
更何况左都御史府的马车里坐着五公子,钱茂。钱茂的生父是康亲王的儿子,他的身份比赵文喜高多了。
眼看马车堵在门口,围观的人也不催,甚至还有闲工夫驻足勒马,等着看热闹。
“停着做什么,走!”钱茂的声音从车上传来,赶车的马夫拉紧缰绳。
“有些人真是脸都不要了,怪不得会做出勾搭别人妻主的事。”赵文喜的小厮朗声说道。
钱茂年芳十五,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他喜欢恪王那样英气又尊贵的女子,而不是死了夫郎的老女人!
他给恪王写的诗,不知为何被人发现。由于没署名,大家都以为他看上哥哥的妻主。开玩笑,那种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自古以来,世家大族子女的婚姻,哪个不是政治联姻。女子还好些,娶了不喜欢的还能纳侧室,男子嫁错人就毁掉一辈子。
然而对家族而言,只要牺牲几个孩子的幸福,就能换取更大利益,何乐而不为?
终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钱茂被迫订婚。想到这,他恨极了。
“你才勾搭别人妻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说这种话吗?听说你的未婚妻在春花楼跟你大姐抢男人,啧啧!”钱茂的小厮也很厉害。
说起大姐赵芳成,赵文喜就气不打一处来,晚上回去真想给她灌雄黄酒!
“抢不抢男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些人要倒霉喽!”赵文喜的小厮脱口而出,众人忽然想起左都御史被参的事。
看来是刑部尚书府领先一局。
三方互不相让,就在这时,康亲王府的马车缓缓靠近,骑马在前面开路的正是世女秦玉涓。
“世女”特指亲王的继承人,郡王以下,继承人只能称“小姐”。
“为何大家都堵在这?”秦玉涓身穿紫色,端的是温文尔雅,不少公子羞得低下头来。
“表姐,你帮我评评理。”钱茂一看靠山来了,这还得了,先说自己第一个到,又说两家联合欺负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们着急,不如就让尚书府跟忠勇侯府先过吧,你跟着我可好?”
“多谢表姐。”
秦玉涓两句话,就把忠勇侯府跟刑部尚书府定为毫无风度的“不饶人”。
“世女此言差矣,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等也知礼义廉耻。”忠勇侯府的车帘拉开,江灵均戴着帽围缓缓出现,声若泉水叮咚,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就是,虽然我们是男子,但也看过几本书。”赵文喜也戴着帽围站出来。
未婚男子外出,都要戴帽围遮住容貌,否则被认为行事轻浮。不过成婚后出行,就不需要戴帽子了。
第46章重阳登高
“原来是赵公子与江公子,钱表弟已经主动礼让,你们为何还要咄咄逼人?”秦玉涓眉头微皱,其他人也小声嘀咕。
江灵均跟赵文喜气笑了,上下嘴唇一碰,就说他们咄咄逼人?明明是三辆马车互不相让,倒成他们的错。
“你们不是执着先来后到?我不争了,让你们先行一步,省得浪费大家时间,影响出游心情。”钱茂不愧是秦玉涓的表弟,说话方式如出一辙。
围观的众人这么一听,纷纷觉得两人不识礼数,斤斤计较,还是钱茂深明大义。
江灵均跟赵文喜百口莫辩,继续反驳得罪康亲王府;不反驳名声受到影响,真是左右为难。
“大伙怎么都聚在这儿?”
突然众人听到清朗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全都回过头去。只见钰王策马而来,长发高高束起,红衣赤马,旖旎如画。
“见过钰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免礼。”秦玉汐拉紧马绳停下。
秦玉涓上前解释事情的经过,言语中偏颇之意不能再明显。钱茂善解人意,主动退让;江灵均、赵文喜争锋相对,耽误时间。
“堂姐跟钱公子果然深明大义,不如两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让大伙先过吧。”
“大伙?”秦玉涓看着后面几十辆马车,眼神有些阴沉。
“唉,区区几十辆马车而已,眨眼就过去,还是说你们能礼让两位公子,却不能礼让本王的夫郎?”
“钰王误会了,能礼让王君是我们的荣幸。”
“放心吧,晚点本王会向母皇进言,今日出行只有你两最善解人意。”秦玉汐这句话说出口,围观的众人脸色很不好看。
什么叫只有“你两最善解人意”?争执的人又不是他们,否则早就礼让了,何至于耽误这么多时间?
“多谢钰王。”秦玉涓咬牙切齿,她不蠢,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句话的挑衅。
“江公子、赵公子,还不赶紧进去,别耽误大伙时间!其他人也跟上,本王夫郎还在后面呢!”
秦玉汐吆喝完转身离去,众人纷纷驾着马车从秦玉涓身旁经过。每过一辆马车,就有人拱手致谢,不过眼神却是冷的。
进了香山,马车行驶一刻钟来到山脚下。香山修建有皇家别院,占地面积非常大,平常不开放,今日是大皇女办聚会才使用。
刘雨润坐在马车里听惜文绘声绘色向他描述堵车的场景,心里忍不住发笑。
钱茂蛮横无理是出了名的,如今被汐儿治理,指不定有多生气呢。
马车到达别院门口,大皇女携夫郎叶氏过来迎接,两人今日都穿青色长袍。
大皇女前段日子下定决心减肥,可惜没能管住嘴,反而比以前更胖。
“五妹,五妹夫,你们来了!”
“大姐,大姐夫,这是雨润。”秦玉汐牵着刘雨润到两人面前介绍。
刘雨润弯腰行礼,叶氏热情地挽住他的手臂,小声跟他说话。
“大姐夫,雨润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我保证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多谢大姐夫,咱们晚点见。”秦玉汐同叶氏说完,转身对刘雨润说:“润润,跟忠勇侯的公子成为朋友吧。”
刘雨润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如果能帮到汐儿,他很愿意去交朋友。
由于男客、女客在不同院落,所以四人进门后分开。秦玉汐跟大皇女往东南方向走去,这里种有一大片梨树。
九月正是梨子的采摘期,青黄相间的梨子沉甸甸挂在枝头,靠近一闻,飘香四溢。可惜的是,梨寓意“分离”,故而有重阳不吃梨的说法。
两人来到花厅,秦玉漫正在吃桂花糕。见她们进来,急忙起身打招呼。
秦玉汐跟她聊香胰子改良方式,大皇女对这些不感兴趣,起身去外厅招呼客人。
等客人都到齐,众人插上茱萸登高。香山修有登高台,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侍从在上面准备好菊花酒,重阳糕等食物,供宾客食用。
饮酒怀诗,场面好不热闹。
巧的是,张铃兰也来了,她吟诵了一首《题菊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念完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秦玉汐,秦玉汐举着酒杯朝她笑了笑。
下山的路上,张铃兰的手帕掉了。
秦玉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手帕肯定是刘雨润绣的,不过演戏谁不会。
“这是谁的手帕?”
“回殿下,是我的。”
“这手帕一看就是男子绣的,看来张小姐好事将近。”
“不,我们有缘无分。”
“哦,说来听听。”
张铃兰给秦玉汐讲她跟一个小男孩的故事,故事中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狠毒的继父干涉,早就幸福的在一起了。
“真可惜。”秦玉汐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们曾在夏日彻夜长谈,我知道他身上有多少疤痕,他知道我手上有多少茧子。”
“可他已经嫁人了,你只能忘了这段感情。”
“不,我绝不会放弃他。”
“你又是何苦呢?”
“听闻殿下非常宠爱王君,若是他不见了,您会忘了他吗?”
“放肆!谁允许你拿王君来做比较。”秦玉汐气呼呼离开,张铃兰垂下眼眸,隐藏森森恶意。
秦玉漫见秦玉汐面色不佳,又听闻她刚才跟张铃兰说话,急忙把人拉到一边。
剧本中的张铃兰就是个疯子,当她得知自己的身世,不但把母亲杀了,还把当年反对他跟刘雨润在一起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第一个是王氏,因为王氏出面拒绝她的提亲;第二个是老太爷,因为老太爷不允许她见刘雨润。
她为了继承成国公府,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杀死,再一个个陷害有可能继承的姐姐妹妹。
她从母亲的书房找到魏国公的书信,全部上交给秦玉清。魏国公因结党营私、谋逆等罪名,被判死刑,魏国公府被抄家。
她跟西戎国勾结,害明玉朝三千名将士战死沙场……
刘雨润化名星澜被困在寻芳阁是她的主意,秦玉汐病死也是她的主意。
最后,刘雨润在秦玉汐坟前自尽,尸体被张铃兰带回去保存。
秦玉漫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秦玉汐,秦玉汐呼吸凝固,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需要我帮忙吗?”在这个世界,秦玉漫把秦玉汐当成唯一的朋友,所以不希望她死。
“不用,就像香胰子,你说我做,分成别嫌少就行。”秦玉汐笑得决然,她不在意自己手上沾满鲜血。
“我们合作,一定可以成功。”
“嗯。”
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秦玉汐看到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在空中飞舞,仿佛美丽的蝴蝶。有两片落到她的衣服上,于是送一片给秦玉漫,另外一片自己留下。
第47章去买胭脂
秦玉汐看着落叶的时候,刘雨润也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银杏果。
“果子不能吃,有毒。”江灵均跟赵文喜缓缓走过来。
原本两人不对付,江灵均觉得赵文喜是书呆子,赵文喜觉得江灵均太冷清。以往的宴会,他们都特意避开对方。
今日因为堵车的事情,多说几句话。出乎意料的是,越了解越发现,他们有很多相同点。
比如喜欢吃甜、喜欢养猫、不喜欢刺绣……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觉得秦玉涓是非不分,远远不如钰王殿下!
“多谢两位公子。”刘雨润放下果子,整理衣裳,然后朝他们微微点头。
赵文喜穿着粉衣,眼睛很圆,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尤为活泼开朗。
江灵均穿着蓝衣,容貌清丽,气质冷清,说话声音悠扬婉转。
“还请王君代我们向钰王致谢。”两人来找刘雨润,就是想感谢钰王刚才出面帮忙解决问题,否则他们的名声肯定受损。
“两位太客气了,我也听说这事,细细琢磨,总觉得世女的话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刘雨润微微蹙眉,很是疑惑。
“可不是,帮亲不帮理。”赵文喜撇撇嘴。
“不知王君平时有什么喜好?”江灵均快速转移话题,毕竟隔墙有耳,省得让人传流言蜚语。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除了看书、刺绣之外,就喜欢种花泡茶,最近在学看天象。”
“看天象好啊!”赵文喜拍了拍巴掌,笑得灿烂。
刚才他还担心,刘雨润因为被姐姐退婚记恨自己。现在看来,他早就不放心上了,也不怪大家都说他是好夫郎人选。
姐夫冯氏,时常在府里说刘雨润的事。听着像夸人,实际上在贬低对方。比如他说刘雨润爱干净,表现就是别人碰过的东西嫌脏,让小厮拿去卖掉。
冯氏说多了,府里的人也就信了。人人都庆幸嫁过来的是温婉可人的冯氏,而不是鸡蛋挑骨头的刘雨润。
赵文喜觉得,人会嫉妒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因为嫉妒去诋毁他人,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亲戚。
所以,他一直看不上冯氏。
江灵均时常被说是第二个刘雨润,一样的知书达理,端庄大气。说实话,他很生气,于是派人调查刘雨润。
若是参加宴会,必定做相反的打扮。刘雨润穿蓝衣,他穿红衣;刘雨润写诗,他作画;刘雨润弹琴,他吹喇叭……
谁能想到,这会儿他们越说越投缘,散场时还相互约好下次见面。果然,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听流言蜚语,要有自己的主见。
回去时,秦玉汐没有骑马,而是上了马车跟刘雨润坐一起。坐就坐吧,她还不好好坐在对面位置,非要黏在一起动手动脚。
“润润,我待会儿要去见人,你是陪我去还是先回府?”高云已经找到她说的人了。
“我去会不会不方便?”刘雨润不想回府待着,他喜欢外面的空气。
“不会,你可是我的夫郎。”秦玉汐捏着他的手亲来亲去,刘雨润不得不用手帕擦试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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