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瘟疫果然过了,当地不少人都活了下来。”
“在我们彻查中,发现几个幸存者语焉不详,支支吾吾,最后才被我们侦察出——他们都吃过肉。”
“至此,滇边那边巫医盛行时,所谓能救人且解瘟疫的圣药,其实就是....人肉。”
“符合要求的圣子圣女.....那些干烧人肉丸子。”
说到这,正在吃炭烤牛肉干的蔡寻默默看着手里的肉干。
韩冬冬转过脸——呕~~
言洄这才知道自己所知只是其一,这其二在这,他怔了一会,道:“那当年的易子而食?”
“其实就是变相地以为幼童小儿有治病功效,但不舍得吃自家的,加上饥荒....到了极境,一些人家互相换孩子。”
“在我们胁迫威逼下,这些幸存者曾说他们吃了一口肉后,最初害怕又期待,但后来没啥感觉,只是后来过些时日就发烧气闷,烧糊涂时,浑身滚烫无比,有些人没熬过,死了,有些人熬过了,变得痴痴呆呆,气力也变得大了许多,还有些人正常,得以幸存。”
“因为这种事,所以后来“青诡”传说盛传,迅速蔓延整个滇边,也是那时起,“青鬼”就成立了,并且迅速壮大。”
“可能它的传播也是因为有这些人的推动。”
蔡寻:“瘟疫之可怕,我等皆知,但要跟我说吃什么圣子圣女的肉丸就可以解瘟疫,实在违逆天地圣人之道,畜生尚不如此,我看这定然是那青鬼故意胡编的。”
小官两人面露为难,不好多说。
言洄隐约觉得这两人年纪轻,没有背景,这类人在查访时是极认真的,也不同意迷信鬼神之事,但如今这般为难,必然是从那些查访的幸存者或者见证者嘴里得到了大量相仿的口供。
难道真的有“青诡”?
吃了她,真的解了那瘟疫吗?
奚玄一直静静听着,到最后才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夏日到了才让瘟疫烟消云散?“
啊?
众人转头看向她。
奚玄:“先以稀有的生辰八字定圣子圣女身份,为青鬼立教义跟存在的信仰,收纳的信徒那么多,就是大多数幸存者或者其他亲族后代,人这么多,多少肉丸都不够吃,新生教派要迅速壮大,最忌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位调查之中想必遇到不少幸存者,他们的说辞如此一致,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他们吃过人肉而活下来,而是因为他们如果不这么说,在当时那样的大势下——没有吃圣子圣女肉丸就能解了瘟疫,那是因为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就是圣子圣女。”
“要么承认自己吃过,要么让自己被人吃。”
“他们只能选择前者。”
“而以时期来看,滇边瘟疫消散的节点的确是夏季。”
“与其相信最不可信的人之口舌,还不如相信老天自有天意——夏季后,感染瘟疫的尸体加速腐烂,很快就能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不是因为春时多雨将腐尸脓液流入地面积水流入山河被人饮用,也不是因为冬季时食物最为短缺,人人开始食路边尸殍....”
奚凉也就是一点揣测,好像对那桁朝立朝以来最惨痛之事也只是轻描淡写。
但她这个分析让不少人面露思索恍然。
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不能信邪神之事,与其寄托于青鬼一直想让人迷信的传说,还不如相信这个说法。
“若是真相如此,那江巫医是真正的圣手名医了,能解救世人,可惜,痛失爱女,又....恐怕自己也性命难保,难怪踪迹全无,可能也死在那癫狂的求生之人手里了。”
“焉知他一家子是不是都被那些疯子吃掉了。”
————
“不管是哪个真相,我希望它永远不要有被验证的机会。”
蔡寻的这句话让众人默认了。
就连奚玄也将茶水一饮而尽。
“出发吧。”
————————
四日后,拢城。
队伍赶到了拢城地界前,就派出斥候查探地域,确定没有危险才回去报信,队伍得以进入拢城所在的飞马平原。
一地辽阔,天地无边。
四月时,草木复苏后已然茂盛,地面泛着绒绒青绿,马车压过时,留下一条条清脆的车碾痕。
城墙之上,高大魁梧的大将得了哨塔探子通报,得知有可疑的小队逼近,先以敌息严令戒备,接着快步赶到城墙,当确定对方的人马数量以及行动的速度,微有笑意。
“看来不是敌军。”
“我知道是谁了。”
但笑意很快没了,又觉得头痛。
三皇子在此,,但....恐怕没法轻易让人带走。
————
到城门口,奚凉未免引起对方怀疑戒备,提前让所有人都出了马车,撩开马车车辆,也下了马,这是来者的诚意,免得藏了暗人奸细。
也免了对方查问的麻烦。
韩冬冬叫门,亮出身份,铿锵有力道:“我叫韩冬冬!乃是韩柏大将军第三子!你们若是不信,就去问问我父亲,他还记得当年偷藏私房钱被我找到后就用一根糖葫芦收买我却又自己吃掉三颗只给我一颗的事吗?”
他这么一喊,蔡寻表情难忍,噗嗤笑出声来。
奚凉亦莞尔,接着就瞧见城墙上威风凛凛还要以大将军身份严密审查他们的韩柏脸色大变,大骂一声“逆子”,接着飞速开城墙骑马而出....
逆子看打!
韩冬冬是真的挨打了,那一口大白牙咧着挨打,一边打一边笑,最后抱头鼠窜...还是言洄以剑鞘拦了下。
“咦,你这小郎君是何人?好厉害的身手?看枪!”
韩柏已经确定来者身份,知道安全,也来了斗意,于是主动下马举枪示以与言洄一战。
言洄没有直接上,而是转头看站在马车上的奚玄。
奚玄微颔首,他才眉眼一亮,拔剑跃起,脚下一点马背既跳跃而斩。
矫健如雄鹰。
但韩柏哈哈一笑,平地斜挑一枪。
大风凛冽,草原雄峻,城墙上的守将跟兵勇都在严守位置时往下笑看。
铿!
言洄凭空被格挡,火星在武器尖端似燃,翻空落地,眼神扫过奚玄那边,只是很隐晦的一眼,见她眼底有光彩,一咬牙,足下点伏地面,突冲。
奚玄站在那看着中青两代悍勇者激斗,有些惊讶。
言洄今日似乎.....没那么韬光养晦了。
她瞥了一眼韩冬冬跟韩柏。
所以,这人的真正身份是有必要跟韩家有所接触的吗?
他想接近韩柏。
所以,她的小书童很努力啊。
就是不知道他是好心,还是歹意....
打到激烈时,众人喝彩,奚玄面上带笑,似乎赞许,眼底却有了隐晦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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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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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玄站在马车边上, 抬手轻拍了下高头骏马吐气时的脑袋,眉眼偏扫间,见过大将军跟书童这两种高低落差天差地别的武道高手激烈对战, 也见到城墙上的某个守将低声往后吩咐, 很快有小兵离开了。
她见那守将身上武甲跟其他兵将不太一样,似乎更精良一些。
红底金纹,威武又高贵,皇子卫府中的三品点将官吧,若是太子东宫的卫护大将,就得是黑底金纹,身份比肩封疆大将,是未来太子的近卫五官, 算是最信任的兵部主将培养人选。
但现在.....这个看似是守将身份的人竟是三皇子身边的卫护将军, 那就可以确定三皇子的确在拢城,但不知为何既没有拢城回信反馈,又没有皇子本人的密信回城。
而且....还让这守将出现在城头?
奚玄皱眉, 听到一声呼喊,目光收回瞧见韩柏跟小书童的情况。
一眼, 她眼神微敛, 暗忖:不管三皇子那边出了多少幺蛾子, 基本都是出于俩母子的核心利益, 有推敲范围, 倒是这书童神神秘秘, 不知其目的, 但其若是有胆子跟目的去接近守边大将, 尤其是韩柏这样的忠贞大将,就不会仅在比斗一下, 让对方青眼。
最好的捷径反而不是赢过对方,或者输给对方,而是....
受伤。
“不好!小心!”
一时不察,那少年人到底是气力没跟上,一剑狡刺,但长剑失在距离,他知道了,突一收剑欲认输,但韩柏还未来得及判断言洄的意思,差点收不住枪。
刷!
枪尖看看擦过肩头....破开衣服。
众人大惊,蔡寻忍不住瞪眼,下意识看向奚玄,却见后者....面容遮蔽在马头那边,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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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凸起,大将军手枪而退,枪头一回旋,铿锵一声,枪尾原地插入泥土,平地而立,他则快步冲到前面,急着看这个后生伤势,其实还不算紧张,因为他自己的枪,他知道大概,但还得看下究竟。
如此可见,这韩柏的确是厚道之人,从不傲下。
因是奚玄的人,其他人虽关切,也不好包围着,让开后,奚玄将蹲下查看的时候,言洄捂着肩膀伤口翻身跪地行礼。
“公子别看,只是破了衣服,擦了皮,晚点擦药就好了,是我战时变卦,还好大将军枪法入神,及时收了大部分力道,不然小的必然得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
奚玄本来微躬,见他如此,眼底微凛暗,嘴角微笑,“但这一战,到底是能给你带来收获的,毕竟跟如此高手实战经验实在难得。”
言洄心里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到对方脸庞上在背对着阳光时候,特别朦胧,但一如既往宽厚又清冷。
而后奚玄作为此行主官跟韩柏过了礼,对刚刚的事并不放在心上,而后与其一起入城。
“来人,马车....”
“不用。”
都下了马车,还上什么,怪惹人笑话的。
奚玄利落上马骑乘了,韩柏一看,眼睛一亮,哈哈笑:“啊,周氏行马?早早听说奚大人跟周姑娘是青梅竹马,以前我还不了解,现在看来果然恩爱非常,天造地设。”
此人是武人,声音洪亮,一如此调侃,周遭人也笑了。
已经上马拉着马缰的奚玄:“.....”
还不如不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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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在前,入城一会.....韩柏看到奚玄抬手一指,问了一间茶肆。
“味道如何?”
“还行,但肯定跟王都没得比。”
“喝茶看对面坐着的人,跟茶没什么关系,韩将军可有闲暇?”
韩柏懂了。
这人是要借品茶吃饭单独跟他会面,问具体情况。
正好,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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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一开,守卫站在门前,窗子敞开,声音溢散出虚空,不至于闷着让守卫听见,而后,在菜上齐后,一壶清茶炖炖炖在茶炉上煮着。
盘腿而坐在草席上的奚玄衣冠齐整,素雅又从容,但眉眼间没有半点少年人的不稳气象,倒是冷然又幽静。
仿佛间,韩柏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瞧见了当年的奚公。”
韩柏没藏住话,也显然对奚为臣推崇信任无比,连带着对奚玄也亲近卫护,未曾想过私下跟朝廷未来重臣私聊会不会给身为守边大将的自己带来麻烦——尤其是三皇子还在城中的前提下。
奚玄一怔,也下意识想起了往些年那个冷酷沉默的老者身影,也想起这次出发前,对方端坐在桌案后在晦暗灯火中一丝不苟的姿态跟冷漠眼神。
还有对方说的一句话。
“祖父乃至强之人,晚辈何敢,可能这辈子都在致力于配得上他赐予的奚公之孙的身份吧,若能得他满意,也够了。”
她的语气很淡,既没有寻常子孙后代提起祖辈荣耀的意气风发,也没有表示钦慕志向的热烈。
才是佼佼如白杨的年纪,为何如此死气沉沉?
这就是桁朝簪缨世家之首第一公子的气度吗?
可又觉得这年轻人话里隐晦,不知是不是有其他深意。
武人,应当不适应这个,奚玄以为对方会不喜自己的态度,没想到韩柏反而有种读不好书的人看到学问大家的敬慕,语带赞叹:“奚公要求高,但亲自教养出来的公子定然是.....”
奚玄:“也未必。”
韩柏:“.....”
韩柏想到了死去了奚公独子,面带尴尬。
那位啊,的确算不上多优秀,虽进士,但不拔尖,也未入官途.....至死也只是公子,且过于爱伶人戏曲,常往这些地方跑,虽好听点是好文艺,诗情才华不俗,但于奚家这种家风门庭来说,算是离经叛道,只是奚公俩老夫妻年轻时严苛教育,年纪大了也无奈独子,好在也没出过大纰漏,除了那次被暗杀.....
可能奚公内心悔恨无比吧。
其实要什么才华跟理想抱负,子嗣安泰长生才是为人父母最希望的。
想起多年前离城事变后,见到间隔不到半年就头发发白的奚公,韩柏不再多言,问:“我问了不少,公子也有事要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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