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消失了青玄一定会搅得你鸡犬不宁的。”晚歌颇是语重心长,“这人啊,出门在外,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今日就算把我送去九渊那里,青玄也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的。这不就是白搭还树敌了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青玄找不到你的。”见她面露疑惑,他解释道,“锁魂之术一旦施展,青玄便探不到你的气息。何况我会再为你加一层禁制。”
还真是主打一个让她死得明白些,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她笑里藏刀般开口,“我可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在灌县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这也就是举手之劳。”他顿了顿,“我这番对你也勉强算是坦诚相待吧?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记恨于我。”
没个正经,脸皮还厚,又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她是哪里都占不到便宜。
过了片刻见她抬起头来又想试图说些什么,玉虚打断道,“还想白费力气呢?”
那就搏一搏吧。晚歌瞬间收起心绪,磕磕巴巴地开始念咒布阵,这术法在青云峰时屡屡失败,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掉链子,一定要成功。
眼看着阵法将成,晚歌心头开始燃起一点点希望。
玉虚注视良久,最终也只轻叹着摇了摇头,随即大手一挥便毁了阵法。
果然是有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喉腔中涌上来一股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消失后,晚歌才试图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见她还想挣扎一番,玉虚抬手施法,便立刻昏迷过去。
就不浪费功夫了,左右也不过是徒添伤势罢了。
把这事早点办完早点离开。
四月初九,大吉之日,宜嫁娶。
启城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安平王府高朋满座,抬眼望去,每一位都挂着喜悦笑意,祝福道贺。只是谁也不知道,名利场之下,又藏着怎样的面孔。大概逢场作戏者有之,真情流露者也有之。
忙忙碌碌的直到晚上宾客散去,九渊才松散下来,去了书房。
这是之前与叶婧曦约好的,他们二人是朋友,是战友,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但没有情爱,成亲之后相敬如宾就好,自然也不同房。
九渊靠着案台坐了许久,等酒醒了一些后才起身走到书架,第三排的最里边有一个翠青色的小瓷瓶,往外转动半圈,墙面出现一扇门。
走进去有一间暗室,循着阶梯往下,出现一间更大的房间,陈设布置精致讲究,屋内灯火通明。
“晚歌。”
九渊走近,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近在咫尺的人听到声响慢慢地转过头来,只是动作僵硬,眼神空洞而涣散,像是看向了自己,又似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玉虚说过,锁魂失其神志意识,二重禁制削弱机能,他之前也有过设想,眼下见了才知道,是这提线木偶的模样。不过他很快便接受并适应了。这样也好,虽无生机,但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好久没见了。”他缓缓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纵然没有回应,他也依然心情喜悦,有许多话想说。
九渊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在那漫长的等待中亲手一点一点费心布置。直到今日玉虚将晚歌给他送了过来,这房间才终于有了主人。
“这套新衫裙你肯定很喜欢,是你一向爱穿的湖蓝色。”
“这是上次灌县你在婧曦那喝的茶,你说过很香的。”
他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介绍房间里的东西。
“听婧曦提起过你在青云峰上栽了甘蔗,很甜。我这里的也不错,你尝尝。”
“芙蓉糕,住在永和宫时你每天都要吃的,秋嬷嬷前段日子新创了做法,如今更香甜可口了。”
“这书架上放着如今启城中最时兴的话本子,你尽管看。”
忽然意识到她如今好像已经无法读话本子了,九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重新开口道,“不想看也没关系,咱们就摆在这里,权当装饰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后,九渊打来一盆水让她洗漱。一切收拾忙完,到了睡觉的时辰,他吹灭所有的灯轻手轻脚地离开。
回到书房后明明因酒意有些晕乎,可脑子里又有些异样的清醒。
窗外明月高悬,他倚在窗边抬头一看再看,眼底似乎有少许难以察觉的痛苦,但更多的是喜悦。
明晃晃的笑意洋溢在眉梢嘴角,渐渐有些红了眼眶。
曾在各路神佛面前长跪不起,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今晚该有个好梦了。
第二日一早,九渊与叶婧曦进宫奉茶请安。
“昨夜睡得可好?”九渊开口问道。
这是她来到安平王府的第一个晚上,不熟悉的地方加上和新的身份,一时之间很难安眠吧。
叶婧曦微微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她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只能坐起身来,打开窗户,吹吹风,看看月亮,想念远在边关的叶老将军。大概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是想哭的,憋屈、压抑、愤懑、迷茫、害怕、孤单······通通席卷而来。可她不能哭,眼泪最是无用,她叶婧曦要往前走,漂漂亮亮地往前走。
“府里的一切你可随意安排,尽管按你所熟悉的来都没关系。”
“知道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只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罢了。
自从惟川被幽禁,公孙仪这一年多来苍老了不少。脸颊凹陷,双目无神,便是涂上那层厚厚的胭脂也盖不住憔悴的脸色,与之前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人判若两人。
而妫璟淮与九渊之间这两年一直都不算亲近也谈不上疏远,说是父子,相处倒更像是君臣。
忙完离宫时,时辰还很早。
叶婧曦本以为九渊还有要务在身,谁知他跑去聚香楼包了份烧鸡就和自己一起回府了。
不过这烧鸡好像没自己的份,他径直去了书房。
步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着急吃鸡还是着急处理公务。
她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三十章 前尘篇(二十四)
“任何人不得进来。”九渊对守在门口的谨言叮嘱道。
“是。”
自有了那个密室,这块地方明里暗里他都派人加以防范了,所有人未经允许都不得进入,叶婧曦也是。
九渊直奔密室,晚歌此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
洗漱、用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其实只能算是九渊一人自言自语。
大半个时辰后,他才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许多同僚开始打趣九渊,说他娶妻之后呆在外面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莫说品茶喝酒了,就连公务也都是一门心思地尽可能带回去处理。
他听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坊间渐渐开始传言,安平王夫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时间久了,叶婧曦自然也听到了。
心中不禁失笑,这外面的人还真是捕风捉影,张嘴就来啊。
什么琴瑟和鸣不和鸣的,那人只要回府就往书房钻,根本就不出来,二人基本碰不上面。
不过这样也好,俩人如今这身份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怪尴尬的,避免了日常相处反倒都自在很多。
平时受邀出门,不少千金贵女都朝自己投来艳羡的眼神,称她嫁得好,夫君是个疼人的。
她被围在众人之间,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能尴尬而客气地笑笑。
不过落在别人眼里,说法又变成了她过得真的很幸福,笑容里都是满满的甜蜜。
唉,真是胡说八道。
如此一来,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这个安平王妃算是站稳了脚跟。
无论九渊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心里都很感激。
青玄被困在昆仑幻境中近一月才破阵而出。
回到青城山时发现晚歌不在,无期说她是收到叶婧曦的邀约下山去了。
可他根本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仿佛没有存在于这世间。
事情不对劲,他有些担心。
先找叶婧曦问问吧,听说她如今已经嫁给了九渊,看来得跑一趟安平王府。
这个傍晚,青玄突然出现在她院子里,神色凝重。
正在练剑的叶婧曦立刻停了下来,屏退左右,“怎么了?”
“你可有晚歌的消息?”他问得委婉。
叶婧曦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青玄皱眉思索片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你一直都在启城吗?”
“是。”叶婧曦继续道,“自从大婚的圣旨下来,我就一直忙着婚礼的相关事宜,直到今日,也没有出去过。”
是玉虚!他将自己引去昆仑山困住,目标是晚歌。
“晚歌失踪了。但这事先不要声张,也别和任何人说,你暗中留意就好。”他拿出两张符纸交给她,“一旦有消息,只需用你的一滴血滴在它上面,我自会赶来。”
“好。”
“多谢了。”
玉虚怎会对晚歌下手?是又在与谁合谋吗?在一切尚不明朗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接下来,该去找玉虚了。
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叶婧曦这下也悬着一颗心,眼里尽是担忧。
能让青玄都觉得棘手的,莫非是和玉虚有关?
既然不要自己声张,是怕这城中有谁会是同伙吗?
叶婧曦心事重重地度过了这个夜晚。
她很担心晚歌。
而青玄一路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都没能寻到玉虚踪迹,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越发着急起来。
该找的都找遍了,怎么就是没有人影呢?
会不会在昆仑山?他一直想要复活那个女子,这些年定要妥善保存她的躯体,灵气汇聚之地自是首选,就去看看吧,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
青玄来到昆仑山已有两日,什么小妖小精的青玄见了不少,关于玉虚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就连那个曾经困住他的幻境,纵然站在相同的地方试了许久都没能再现。
他不禁静下心来思索,究竟是什么术法可以凭空造出那样一个强大的幻境?会不会他也专门为了那个女子造就一个幻境以保万无一失呢?
他得回青城山去翻阅一下,看看有没有幻境相关记载。
闭关半月,再回到昆仑山时,施下见微之术,青玄终于寻到了细微的幻境裂缝。
进入之后是一个山谷,小溪自西向东蜿蜒流过,两侧梨花杏花开得极盛,北边山脚处有一间木屋,门前种满了芍药与山茶。两只狸花猫慵懒地躺在屋顶,尽情享受这春日暖阳。
这个幻境造得十分用心,与外面的世界并无二致。玉虚的术法竟能长久支撑起这样一个空间,着实厉害。
如此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青玄朝木屋走去,靠得近了才发现此处另有一层禁制。他观察片刻,决定还是强行破除来得更省事直接一些。
玉虚出现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晚歌呢?”青玄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怎会知道?”
前段日子他从九渊那里拿来了崆峒印的那块碎玉,却没有如愿救活那个人,正是消沉烦躁的时候,日日与酒为伴,眼下没有心情与青玄纠缠。
青玄见状不再多言,抬手结印,朝他打去。
一招接一招,快而狠厉,一味猛攻,是他从未有过的尖锐。
玉虚内心不免惊叹于他的突飞猛进,全力以赴。
渐渐地动山摇,再打下去这个幻境就要毁了。
玉虚开始收势,以防为主。
“停!”
青玄并不搭理,攻击不停,眼看着离木屋也越来越近。
“停手!”玉虚只能按捺着恼怒继续开口,“再这么打下去也无非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省点力气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方才打了这么久,双方都有了底,青玄心中也明白,靠武力取胜来求个答案可能性并不大,接下来还有得耗,对方既然递了这么个台阶那不妨就顺着下,于是渐渐收手,兀自向屋内走去。
见他迅速闪过来挡在门前,青玄开口道,“不是说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玉虚被噎住,半晌才慢慢开口,“是,不过这茶不能白喝,有件事你得帮我出出力。”
说完不再拦着,领着他进了门。
房间很大,陈设简单,隔着屏风望过去,隐约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见青玄视线落在那边,玉虚不再遮掩,与他一起走了过去,介绍道,“她叫嘉宁。”
女子一袭素衣,容貌艳丽。只是脸色青白,确实是死去许久了。
“你帮我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能试的他都试过了,如今已是无计可施,只能随手抓住些渺茫的希望了。
“你先告诉我,晚歌在哪里?”青玄一心惦记着正事。
“我真不知道。”
见他装傻充愣,青玄冷声开口,“连她的气息都被抹去,敢问还有谁能做到。”
“你这就有些抬举我了。”玉虚继续道,“有本事的人可不少。”
“但与我们有交集的只有你。”
“这话未免太武断,那你说说我藏她干什么?”
反将一军。
青玄没好气地回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玉虚不再将精力花在与他斗嘴上,心里打着小算盘试图迷惑糊弄过去,“诶,你说她气息都没了,又怎知她不是死了呢?”
“她没死。”
“当年嘉宁没了,我也是这样说的。”
见他并不搭理,玉虚叹了口气,柔声道,“眼下我救人救不活,你找人找不到,不如你我合作?”
青玄瞥了他一眼,晚歌的失踪十有八九和他有关,奈何他就是不认。如今还想诓自己一起合作,真是一肚子坏水。
可若还想从他这里找到关于晚歌的蛛丝马迹,就得留在他身边时刻盯着。这样的话,只能先吃了这哑巴亏,将这什么合作应下来。
有了盘算后,青玄才克制着情绪开口,“我帮你救人,你帮我找人?”
玉虚点头。
“我有些信不过你。”
“呵!”玉虚淡淡笑了,“我做事虽不择手段又两面三刀,但好在不违诺。”他接着道,“嘉宁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会弃她于不顾吗?”
这话倒是真实,只要捏着嘉宁,就是捏着他的命门。
于是佯装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就信你这一次。”
意愿暂时达成一致,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开始缓和。
青玄施以术法探了探嘉宁的状况,发现她体内有一股灵力流转,加上昆仑山灵气充沛,这副身躯才能至今都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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