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抓到了一层空气。
温嫽另一只手臂便捂了脑袋,紧急之下只能选择保住最紧要的地方。才抬了手,准备迎接迎面而来的坠落。
砰的一下,额上骤疼,小臂也疼。但浑身一个移位,滚落的却不是地上,而是谢屹支拔山似的力道,男人猛地将她揽来撞进他怀中。
额上的疼是他绷着脸不小心撞到了她,小臂上的疼,也是一霎那间所有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将她大力揽来时,她的手肘不知道碰上了哪块地方。
尚来不及庆幸自己未摔到地上去,抱着发麻的手嘶了一声。
这种麻筋被磕到的感觉,可比小臂直接撞上什么要难受。
手肘此时又酸又麻。
谢屹支皱了皱眉。
忽抬了手,似又想不分对错的捏捏她脸。但温嫽不经意间又轻嘶一声时,眸色转深,他僵了僵,却又只是抓起她的手翻起来看。
撞红了。
沉了一分嘴角。
温嫽缩在他怀中,偷偷看他一眼。又似她根本没偷看,自己活动着手腕,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拿出来。
谢屹支瞥来。
手掌收紧了。
温嫽的手变得动不了。
须臾,谢屹支又放了。
温嫽自己垂眸摸摸小臂。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还有点小疼。
脸突然被他板了过去,谢屹支目不转睛看她。
可温嫽又瞥到,忽地他的目光一移,再度放在了平整的矮几上。
什么意思?
怕谢屹支又来,温嫽故意喊了声疼。
“疼。”轻声。
谢屹支垂眸望她,温嫽抱着手偎在他怀中不动。谢屹支忽捏捏她小臂,温嫽靠向他。
谢屹支挑眉,但顺势,倒是也抱好了她。忽然一起,还带着她向罗汉榻上去。
总算不蜷缩在这小小的矮几前。
温嫽被抱着走动时,目光往回一望,瞥到那个变脸小人。小人被好好的摆在他之前坐着的地方。
他那丁零当啷一扫,并没将它一并扫落。
忽笑了笑,臀部沾到罗汉榻上时,弯起了眼睛。
不知小人好好立于原处是否因他有所注意,但,温嫽便当做他是有心。
谢屹支深了一层眼底的暗。
他是否有心,不知。捏捏她下巴,谢屹支掀起了温嫽的袖子。
女人白皙的手臂露在眼前。
但比白皙如玉的颜色更先进入谢屹支眼底的,其实是她手肘那一块的红。
……
眼见温嫽的手臂消了红了,谢屹支才将她的袖子又放下。这时,何媪过来问可要传膳。
“传。”
饭后,谢屹支不习惯这个时辰就回屋歇下,叫来一名虎贲,让他回他的主院搬一些书过来。
书搬来后,谢屹支便埋头书中,屋里变得十分安静。
温嫽几次看他专心致志看书,便自己轻手轻脚出了屋。
屋外廊下之处,一盏又一盏灯亮着,让院中未过于黑暗。而天上,因未下雨,星辰也亮的出奇。
温嫽走到净房来洗漱。
洗到中途时,忽听门外有脚步声。下意识望过去,双手搭在了浴桶上,以为是谢屹支懒得看书了,这时候特地过来。
可眨眨眼睛等一等,见脚步却又离开。
应当只是恰巧有仆婢走过。
意识到时,莫名往后一靠,低低头,望着水面的脸自己先怔了。
难道还真以为他是耽于美色之人?
对她仅仅几日还离不开了?
他笑归笑,闹归闹,却也不像真的对她到了一定地步。温嫽仰仰头,闭起眼。
几乎足足大半个时辰,温嫽才从净房出来。出来时自己都没想到,门一开,会看到谢屹支的身影。
站住微愣。
手被抓了,被他牵过去。
温嫽靠近时,隐隐闻到他身上也是已经沐浴过。
他也沐过了?
是回的主院那边?
的确是。
谢屹支从不曾知道一个人沐浴能沐上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做什么不行?温嫽竟能在净房磨蹭这么久。
来了一次见她当时还在里面,懒得催,便又回主院去沐洗。不想他都沐罢回来了,她竟然依然在里面。
谢屹支沉了眼瞥了瞥温嫽身上。
到屋中,挥去所有仆妇。
忽转身,揩了揩温嫽白皙的脖子。
或许已经洗掉了一层皮。
掉肯定是没掉的,温嫽只觉得痒。他的手指在脖子上的感觉痒,眯眯眼睛,将他的手抓了,弄开。谢屹支负过手去。
温嫽忽看看他的发,刚刚便看到他两鬓略湿。
想是沐洗的时候弄的,事后他又压根不擦。想了想,去拿了块干燥的布来。
“郎君。”
唤他。
“嗯?”
“鬓发中有水,我替郎君擦拭一番。”
谢屹支的视线转成垂下,看她。温嫽抬起眼睛,“您矮一矮头。”
他比她高,他负手站着一分也不配合的话,她为他擦拭会变得很费劲。
谢屹支略顿。
先瞥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转,沉沉喉结,这才往旁边坐下。
而温嫽,才替他擦过,谢屹支抬手便拽了她下来。他比她高大,拽她抱她总是轻而易举。
几乎让她面对面倒于他怀中,谢屹支本想又捏她下巴,但想了想,却又变成捏捏温嫽的腿。
温嫽趁他不注意,赶紧下去了。
谢屹支不动声色瞥过来。
温嫽却已坐离他两寸。
扯了扯意味不明的目光,谢屹支垂眸握了握已经空了的手。
……
眼睛骤睁,温嫽猛地醒来。
是做了噩梦。
她其实很少做噩梦,上一回被吓到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她梦到她在阡陌相闻的田间地头走着,忽然,四周全是蛇,以及其他让人害怕的东西,叫她头皮发麻。
温嫽忽觉脚心凉的厉害。
睡前,她是脱去了袜子的。
想到梦中蛇虫遍布,此时莫名觉得脚心发麻。
温嫽此生怕的东西不太多,但蛇她是真看到了就发怵。辗转反侧,一时不敢入睡。
可偏偏眼皮又重,温嫽眨两下便控制不住想睡着。
温嫽紧了紧手心。
但,眼皮转眼又阖上了。怕归怕,可困也是真困。温嫽才睡着,毫不意外又被吓醒了。
眼一闭,四周便是虫蛇遍布的场景。
心脏跳得发慌,根本不敢再闭目。
莫名的,她看了看枕边之人。他依旧睡得好,今夜不似她,做了噩梦。
温嫽不知不觉盯的久了。但也不算坏事,从盯他盯得回神时,倒发觉那股困劲已经过了,不至于眼睛一眯就又睡过去。
只是,心里那股发毛的感觉依然在。梦什么不好,梦到了蛇。
天将亮。
谢屹支睁眼的第一个方向,瞥向了床里。这些日子,不知何时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但他瞥到的是一方空荡荡的空间,且看情况,原本躺在这里的温嫽已经起身许久。
谢屹支坐起看向榻下。
女人的鞋子也是一样,已经不在。
微微拧了拧眉。
目光扫向四周。
昏暗的屋中,似乎也无人。不过,忽然见谢屹支的目光又停住,他瞥到了罗汉榻上蜷起的一个身影。
对方无疑就是温嫽。
谢屹支愣了愣。
她不睡榻上,却跑到罗汉榻上来?
下地三两步便走了过来。
也不知为何要走这么快。
谢屹支就着昏暗的视线盯着女人看。盯着盯着,见她倒也如他似的,皱了皱眉。
谢屹支看了她许久。
期间,视线上下扫了几次温嫽的全身。捏捏眉,倒是沉眸去弯腰把她抱起来。
却不想,还未碰到她,她倒是自己醒了。醒来的眼睛眯着,对着谢屹支的目光似看他,却又不似看他。谢屹支不由得沉沉揩了下她的眼睛,这一下,温嫽终于回神。
定了定睛,与背光的他互相望着。忽而,温嫽跟怕了似的,蜷起脚起身,一下挂住他的脖子。
每一下的动作,速度都奇快。
谢屹支略略一顿,同时眯了眼。
一会儿后,他才很缓慢的伸手。
“如何跑到这来?”声音落于她耳畔。
温嫽绷紧手臂。
这是她寻求安全感的举动。
她几乎整晚都被昨日的噩梦困扰着。无论她醒几次,过一会儿梦到的都又是蛇。她已经累的够呛,却又每每不敢睡深。
此时声音昏昏沉沉,眼睛一闭一闭。
“……有蛇。”
手微松,倒是没什么力气挂着他的姿势了。谢屹支的手便收紧,不让她的身体下坠。
陷了下颌,“蛇?”
哪来的蛇?
温嫽眨眨眼,清醒一些。
发觉两人此时的姿势,垂了垂视线,又朝他窝来,“夜里噩梦,蛇虫丛生。”
醒的第二次为了不让自己睡得太快,干脆跑罗汉榻来坐着。后来……坐着坐着她就在罗汉榻上醒醒又睡睡,一直到这个时辰。
温嫽其实是有点冷的,但当时懒得去拿被子,也就将就着眯眼了。
此时,谢屹支环着她,温度正好。
她忍不住更加偎进他怀中。
手却渐渐松了,又开始往下掉,倒让谢屹支觉得她有点装模作样了,明明最开始是她先扑过来。
谢屹支却还是摸了摸温嫽的背。
背上很凉。
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摸了摸温嫽的额头。
手又撤下。
还好,不烫。
他并不想她又生一次病。
见她眼睛都快闭的睁不开,谢屹支一言不发抱她回榻上。
被抱着离开罗汉榻后,温嫽能感觉到谢屹支把她抱至被窝中没有马上走。
还觉,他又摸了下她的额头。温嫽的额头一点不烫,相反,还有点清晨时的凉。温嫽心想,他是怕她又发热了吗?
手动了动,想抓抓什么。
可谢屹支已经离去了,她只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
温嫽下意识偏过脑袋。
脚步已越来越远,至门边时,仅剩最后几句听不清的说话声。
“照看好……”
“是。”
也不知道是要照看好谁。
温嫽意识一沉,外界的声音已经听不见。
印象中仅剩的,是醒时第一眼看到谢屹支的模样。他俯身当时凝着她,两人那一刻,所凝视的只有彼此的目光。那些蛇啊虫啊,现在在她梦里全化作了谢屹支看她的模样。
……
谢屹支的那时的表现温嫽一直到傍晚也印象深刻。让她略愣的是,傍晚回来的他还要更让她印象深刻。
见他身上又是血又是泥,步入琵林苑。
“郎君,你?”
温嫽呆呆的,在院子里的藤椅旁望着谢屹支。眼睛盯着他看,迅速目光集中,往他衣裳上的血瞧。
这些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还有人在燕城能伤了他?
温嫽看愣了,谢屹支眸光微动,不知为何,也瞥了瞥自己又是血又是泥的状态。
沉沉嗯了一声,大步往净房去。
温嫽这下回神了,停顿数十息,三两步跟上去。至净房,见谢屹支驻足,是特地等着她的状态。
他手一挥将其他人散下去,净房内只剩下她和谢屹支。温嫽上前来,抓了他带血的衣裳看看。
“郎君伤了?”
谢屹支的眼睛里更深晦了。
神色莫名,他竟颔了下首。
“替我将衣裳解开。”
“伤口血渍不宜黏泥太久。”
温嫽不疑有他,点了头。快走两步,打算先出去再叫个虎贲进来帮忙。在处理伤口方面,她到底不擅长。
谢屹支却一点不想净房中再多一个人。
抓住她,又将她两步弄回来。
温嫽的脸才面对回来,谢屹支眼睛深深。
说话的声音却淡,“不过小伤,何须两人。”
“你将衣裳解开清理了便是。”
只要这样?好吧,温嫽望望他的脸。想必他是一生征戎,已见惯了大伤小伤,确实不以为是什么大事。
“我先去打盆清水。”温嫽往里去。
净房是时常备干净清水的。
“嗯。”
谢屹支对此没有话说。
温嫽去打水后,谢屹支静静听了听里面的打水声,凉凉望了望身上。
今天不算伤着筋骨,顶多是和门下之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罢了。
他还去郊外的农田看了看。
身上的泥便来自田畔。
他去了临水的一处良田,那里的泥肥沃深黑,是最壮秧苗的好土。
一处排水的田埂由于前阵子下雨的缘故,略不结实,他踩上去时差点一只脚踏进田里去。
紧急之下换了个方向,几步跨出,落入旁边一块泥泞的小道,这才导致两条腿上污泥遍布。当时看了看不是大事,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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