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霸县城门,再次轻叹一声。
一令兵骑马飞速而至,“报——南大王,陛下传您速速归京!”
乔峰一惊,本想问清事由,耶律莫哥却道,“大王,您快回去吧,陛下找您定然有要紧之事。此处已然收复,后续不过是文治之事,您大可放心。”
当日在内廷之中,乔峰与耶律洪基据理力争,最终得了只取二城的承诺。
乔峰生怕是因此城夺取过于迅速快捷,叫朝中人心思浮杂,生了贪心,担心此事有变,未曾入城便立刻打马回转。
乔峰没见到的是,此处往前二里处,霸县城门外,赫然堆着一处千人京观。
第131章 激仇恨 守文安
文安城不留人, 从霸县、归义出来的人也不乐意待在文安。
顾善长在保州为他们找了安身之所,另遣两千余人入京安置。
霸县禁军与清远军都留在文安, 其他厢军护送百姓一路前往保州,随后入京。
归义禁军指挥使张遂这几日就像个无头苍蝇,他自认愚笨,因此就只看别人做什么他就跟着做。
何况霸县人来人往闹的如此大,他立刻听从门下军师意见,不管顾善长做什么,自己立马跟着干就成。
总归给朝廷去了信, 通报了情况,要真出事儿也是顾善长顶大头。
可眼巴前儿这出动静, 张遂是越来越糊涂。
张遂先分出厢军学着霸县护送归义人至保州,随后自己摸着黑进了文安,他打定主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张遂天生一张黑脸,多年安逸的日子叫他浑身结实的肌肉瘫成一堆肥肉, 看起来就是个大黑胖子。
张遂抓着顾善长的手就不松开, “你今天不给我从头到尾说个明白,我们就同归于尽!”
不战而退, 丢了关口, 虽说他是跟着顾善长走的, 可要追究下来那也是个死。
顾家最注重名声, 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法子掰回来。
顾善长无奈的看了眼悠闲喝着茶的狗一刀,张遂这才注意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人, 而且竟然是个女人。
张遂瞧着她那模样就不像个好相与的, 停下了闹腾, 悄声问道,“她是谁?”
顾善长叹了口气, 转回视线,没有回答。
倒是狗一刀放下茶杯,看着张遂笑道,“我名狗一刀,张将军随意称呼便是。”
张遂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直愣愣盯着狗一刀不挪,低头小声道,“这就是那个在京城杀了南王,一月之后又入大内杀了好些同僚的狗一刀?”
张遂问出这话并不是真的为了要顾善长的回答,他哆哆嗦嗦直起身子,悄悄退后好几步,指着顾善长,“好啊,顾善长,我当你是这朝中清流,三代忠良,谁知你背地里竟与这样的人为伍!”
一阵言辞厉声之后,张遂又结结巴巴道,“今,今日只当我没来过!”
说完转身就要走。
狗一刀推出几上刚刚放好的茶杯,正好打在门上,“砰”的一声,门径直关上。
张遂面对着紧闭的房门,转头就双膝跪地,涕泗横流,“狗大侠,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吃奶的娃,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狗一刀被吓得跳开,躲到顾善长背后,“张将军,你这是闹哪出?”
张遂道,“每回军费下来,我的确贪了那么一点,多摸了几把银子,可我从没克扣过!军饷向来都是按时发放,饭食更是顿顿有肉!”
顾善长没好脸的拉起张遂,只觉得他真是丢尽了边军的颜面。
狗一刀道,“张大人,你既然这么不想死,这么还跟着顾将军一道离开?”
张遂说起这个狠狠瞪了眼顾善长,“两城一关,他一走,我这边还守个什么劲儿!”
在座三人心里都清楚,就算顾善长不走,张遂也不会心甘情愿留着干耗,毕竟留下就是个死。
但狗一刀还是郑重的点点头,将张遂高高捧起,“想来也是,张将军如此英武,若是打定主意御敌,自然战无不胜。”
“顾将军与我原定退出霸县,而后入松谷请罪,但现下有张将军的加入,咱们害怕什么?倒不如诱敌攻城,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好叫契丹人知道我们汉人的血性。”
狗一刀说得唾沫横飞,张遂听得心如死灰。
张遂一抹脸,干笑两声,“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狗一刀拉着张遂的袖子不松,“张将军,你身为汉家将军,难道没有憋屈过?”
不论是朝堂上文武的龃龉,还是城墙内外之间面对辽兵的无力。
憋屈,怎么可能不憋屈!
狗一刀道,“现在霸县、归义、文安三城皆无百姓,既不怕契丹兵用百姓作人墙,也不用担心城中有细作混在百姓之间。咱们只守城。”
张遂越听越糊涂,看看顾善长,又看了看狗一刀,有些恼怒,“放弃两城一关退到文安,只为守城?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闹着玩儿吗!”
狗一刀重新拿出几个茶杯,倒好了茶递给张遂,自己顺便也喝上一口,浓茶苦涩,但能得片刻清醒,怪不得花无间喜好浓茶。
“张将军,两日内,契丹人在霸县城门之前筑人头京观一事便会举国皆知。”
张遂一路都在关注霸县动态,自然知道顾善长送回了千余人回去。
此时带出的人数的多少意味着事后追责中能谈判的余地,只要带出的人多,自然会看在爱民的份上轻判几分,因为即便归义人再闹,张遂都将他们带出。
张遂最初以为顾善长送回千人是安插的细作,现在得知人头京观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顾善长就是故意送那些人回去送死的!
张遂愣了半晌,“就算知道了契丹人筑京观,又能如何。”
“霸县人多被安置于保州,其余还有两千人将入汴梁。到了那时,人人皆知契丹人将走了回头路,前去投靠他们的千人斩杀。”
通过那些亲历者的讲述,他们该清楚的知道契丹人的反复无常与残虐暴戾。
张遂眉头紧蹙,“在文安守城又是为了什么?”
狗一刀轻抿了一口浓茶,“文安是辽军南下第二道关口,如此轻松拿下了两城,耶律洪基不会不起小心思,更何况此次辽军大营是耶律马哥挂帅。他在军功上一直被旁系的耶律莫哥压着,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松嘴。”
就算耶律洪基不同意,他也一定会说服耶律洪基,更有甚者,大概耶律洪基会为了安抚乔峰假意不允,届时以耶律马哥擅自调动军队为名南下。
张遂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狗一刀看出张遂眼中的困惑,“张将军看来,以目前情况,咱们可能御敌于城外?”
张遂垂首沉默许久,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能。
“为何不能?”
张遂吟噎。
狗一刀道,“文安是易守难攻之地,两百年前唐沛文在此以三千之众死守百日,三百年前李世勋以五千之众在此御敌十万,守住文安。”
狗一刀神情玩味,“如今文安共有守军二十万,怎么张将军觉得咱们守不住这城?”
“是真的不能吗?”
厢兵战力不强是事实,但禁军多是选拔而出。较之厢军待遇优渥,虽说托关系进入禁军的不少,可是但凡真有关系的人家也不会将自家子侄送到边关,都是尽力留在中原。
因此北境的禁军战力并不弱,甚至真的一比一的比拼,并不逊色多少,但张遂为何还是觉得守不住?
狗一刀道,“张将军,你们在此松了太久,缺了一些东西。”
张遂的头垂得更低,他猜测狗一刀会说血性,的确,他们失了军人应有的血性,失了汉人的血性。
谁知狗一刀却道,“你们缺了仇恨。”
张遂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狗一刀笑道,“你们只惧怕不仇恨,军队怎么立得住?”
狗一刀散出去的斥候穿梭在几城之间。
他们任务繁重,霸县门前的千人京观只留得他们片刻驻足,随即动身继续前行。
当日逃去北归义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南归义之中,却发现自家房屋被拆得所剩无几,家家徒留一个房子框架。
正倒地痛哭之际,见到一队契丹人马路过。
失屋的汉子立马跪在契丹人前,倒地匍伏,“各位大人,我家屋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从前为了争夺归义,宋辽可没少给他们归义人许好处,待他们的政策也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
那汉子本想着这样一顿哭诉自然能换来新房,至少也该让他们为自己修葺。
人马步伐未停,领队的将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瞧了眼倒地的汉子,马刀没有丝毫停顿砍下他的头颅,随即从后面上来两个小兵将人拉到一旁。
将领看着沿路的人,喊道,“挡路者,死!”
从北归义回到南归义的人被契丹兵找各种理由杀的七七八八,吓得剩下的归义人一窝蜂的往北归义逃去。
耶律马哥亲自带兵进入北归义城中,以诛杀细作之名在其中大肆屠杀。
王平看着归义城中被当作猎物的汉人,手汗直下。
小兵在身旁小声道,“小旗,咱们就这么看着吗?”
王平冷声道,“咱们若是此时出去,又能怎么办?”
王平不是狗一刀,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他能怎么办?
耶律马哥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在城中高声大笑,用契丹语道,“抓住细作最多的人,军衔晋一!”
几人之所以被排出探查,便是因为他们习得几句契丹话,因此耶律马哥的话他们听得明明白白。
“小旗,那些分明都是平民,他们为何要给他们冠上细作的名义?”
更何况,那些还更多的是北归义的平民啊!
王平声音越发冰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算是做了近百年的辽人又如何,还不是轻易便以奸细之名斩杀?
耶律马哥长鞭一挥,缠绕住起路边一个倒地的小孩,将小孩拖拽在地不断滑行,打算一路带回。
他的手下个个效仿,马后都拖行着一个孩子。
“小旗,那都还是孩子!”
王平闭眼长吸一口气,沉声道,“动手。”
“嗖——”
一支箭矢穿透耶律马哥的脑袋。
第132章 跑不跑 先不跑
七月初七。
樊楼自五日前便不允车马通行, 只因前来买针线、乞巧果子、磨喝乐的人实在太多。
只是这看似人来人往的一片繁荣之下,稍有留心便能发现, 三品往上的京官并无家眷前来采买。
樊楼之上,南王世子抬手举起酒杯朝着对座的姑娘遥遥一举,全然不见当初在街上与柯文远撕扯时的纨绔,故作一派正人君子道,“好好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南王当街丧命, 没了南王,世子却依旧只是世子, 官家的御奉竟然还没到。
南王府忧心忡忡,整个京城指着他们一家看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张好好笑着压下南王世子的酒杯,“劳世子挂念,好好一切如旧。”
南王世子原本还在心中琢磨究竟是如什么时候的旧, 抬眼正巧看见张好好笑的一脸媚态, 心中往日情愫骤减,顺势一口饮下杯中酒。
但迅速压下心中异样, 又倒了一杯酒, 递到张好好面前, 这回脸上还带上几分讨好, “好好可知柯大人最近在做些什么?”
张好好愈发刻意的柔声魅气道,“柯大人如今得入高门帐下, 好好与他连话都说不上。”
张好好扬头就着南王世子的手, 饮下刚刚递过来的这杯酒, 眼睛看着他的脸。
张好好身后的烛火晃动,摇曳的黑影恰巧映在他的脸上, 明明暗暗。
“世子殿下近来在做什么?”
南王世子眉头紧蹙,显然不相信张好好的话,但看着她如今的模样与从前大不相同,柯文远看不上也并非不可能。
但思及南王府现下的处境与昨日听到的传闻,心里总归放心不下。
世子嘴唇动了动,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弃了脸面将话说出了口,“你在京接触高官无数,理应知道……自我父亲被杀之后,南王府大不如前,许多消息甚至不如你来的灵通。”
张好好拾起酒壶,斟满一杯送到世子嘴边,笑道,“奴家身居花楼,听到的左不过是些贵人们酒后的胡言乱语。”
世子心里一紧,立刻道,“我那话并非瞧不起你现在的身份。”
张好好见世子只一味否认,半点没注意到她手上的酒,叹了口气,自己抬手将酒饮下,“世子想寻柯大人问什么?”
世子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见了内容,“我听说京城……契丹人……北面……”
南王世子本想一口气将听来的话全都学出来,但出口的话却吞吞吐吐,三不五时蹦出几个词。
他知道,但凡当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听了这几个词一定会猜到他要说什么。
张好好也的确知道。她原本满盛媚笑的脸霎时肃然,忽然站起身,郑重道,“世子殿下大可放心回去,此事我早有耳闻,也听诸多贵人说起,绝对子虚乌有。”
见南王世子不信,张好好继续道,“世子殿下不如看看内城的几位可曾离开?若京中真有异动,他们岂不比你我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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