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高十再喊一声,“下一箭,就是你的头!三、二……”
王平干涸苍白的嘴唇颤抖,微微张开,疼痛至此,他本应该没有半点力气高喊,却忽然爆发出一声呼喊,众人纷纷看去,只听空旷之地荡起他的声音。
“宋兵壮,收燕云,灭契丹,统中华——”
“嗖——”
箭再出。
“锵!”
射出的箭却并没如愿被城墙之上的一道箭矢击中,偏离方向,颓然坠地。
众人的目光被两道箭矢吸引,但王平身后的黑甲并未有半点迟疑,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扔开匕首,拔出腰间长刀朝四人头颅砍去,“噗——”
血液喷涌,王平四人身后黑甲,人头落地。
顾居北声音骤然在城墙之上响起,“弓箭护卫!”
众人这才发现狗一刀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四人身后,将八名契丹黑甲杀死。
弓箭队像是等待已久,终于得到了释放时机,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耶律高十的位置而去。
黑甲终于在耶律高十一声声高喊的“保护我”中乱了阵型,任凭耶律莫哥如何拉扯,也还是松散开来。
狗一刀转头,看向城墙之上的顾善长,顾善长朗声道,“开门,迎敌!”
文安城虽是杜充为大,可杜充不识军务,顾善长带来的将士早已将文安城中大大小小城防点摸透,将文安旧军替换。
相较于文安军,霸县来的兵自然更懂作战,杜充也乐得清闲。
此时听见顾善长要开城门,吓得面色苍白,但看着城下的狗一刀和仓皇的契丹黑甲,只能深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他现在知道了,狗一刀今天究竟在等什么。
北面虎视眈眈,乃是大宋劲敌,如今耶律洪基地位渐稳,南下是早晚的事。
只是如今军界有耶律休哥说了算,他早已苍老,不再希望荼毒生灵,但辽国不缺主战之人,正如大宋不缺主和之人一般。
大宋迟早要面对南下的辽军。
可现在的大宋如果当真对着辽军,毫无胜算,从朝堂到兵士,再到百姓。
大宋崇文尚和太久,已经忘记了鲜血。
狗一刀今天等的,正是军人的鲜血与军人的气节。
狗一刀运气不错,耶律高十带来的竟然真的是大宋荒唐近百年的军营中难得的清流。
而顾居北的那一箭和狗一刀的出刀,直到最后的辽兵预料不及仓皇下的逃窜。
不仅将兵士从觉得自己会被随时抛弃的卑微中解救出来,更是打破了辽兵不可破灭的神话。
城门大开,无数士兵从城门之中列队而出,将王平等四人以保护姿态围住,“军医!”
数名军医上前将几人伤情暂时稳住,准备带回城中进一步治疗。
狗一刀见没有大碍,目光看向黑甲扬起的尘土,正要起身,手却被拉住,低头一看,竟是王平。
王平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着狗一刀半晌,而后手轻轻滑落。
狗一刀笑着将王平的手放回他的身边,凑在他的耳畔道,“辛苦了。”
王平听了狗一刀的话,嘴角微微扯动,嘴唇轻张,动了动口型,四字无声,但狗一刀看得清楚,“幸不辱命。”
杜充觉得是狗一刀运气好,这才等到了大宋军队里的清流,但从狗一刀散出去人时便对他们的背景为人查得一清二楚,全是与辽有死仇的人,绝不至于到了两城后立刻叛变投敌。
更何况,能被耶律莫哥带到城下如此闹事的人,在辽营中也定然仍有气性。
王平知道狗一刀遣他们出去为了什么,而他今天的表演更是非凡。
狗一刀看着四人没有一块好肉的身体和王平被箭穿透的手掌,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去给你们报仇。”
狗一刀一声响哨而起,枣红马从洞开的城门里飞跃而出,路过狗一刀时也并未减速。
狗一刀拉住它脖子边坠下的缰绳一扯,上马而去。
张遂看着追着契丹黑甲而去的狗一刀,惊诧道,“她要去做什么!”
顾善长道,“讨要说法。”
*
耶律莫哥看着对面的狗一刀被气笑,“我没找你麻烦就不错了,你还来找我讨要说法?什么说法?当年在大江帮的说法?”
狗一刀下马,随意丢开缰绳,步步走进耶律莫哥,“我说过,大江帮的事自然有人找你算账,但现在我要的是归义、霸县的说法。”
耶律莫哥一僵,犹豫半晌才道,“耶律马哥都死了,这事还有什么可说?”
狗一刀笑道,“既然耶律马哥能抵得上千人的性命,那被你们抓住折磨那么久的四人又该找谁抵算?”
耶律莫哥笑得开怀,“大概是要找耶律高十。”
像是生怕狗一刀忘了这名字,“就是今天射箭刺穿你们宋兵的那人,耶律休哥的儿子,耶律高十。”
狗一刀轻啧一声,“你倒是半点不避。”
就差把排除异己四个人写在脸上。
耶律莫哥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即想起什么,忽然道,“我这儿倒有个消息,当是给你的回礼。”
狗一刀知道,他的意思是当作给耶律马哥死的回礼。
狗一刀正要说声“不必”,耶律莫哥已经自顾自的说道,“听说大王在上京被监禁起来了。”
狗一刀眉头紧蹙,“堂堂一个南院大王,被监禁起来?”
耶律莫哥虽说也是主战一派,但与乔峰相处下来觉得他当真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对他多有崇拜,如今听闻这个消息,他能帮上的忙很少,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这件事告诉狗一刀。
“大王是大辽朝堂上少有的主和派,一直极力劝说陛下放弃南下,如此行事必然引得各方报复。”
更何况乔峰本就身份尴尬,一味主和也惹得辽国皇帝的猜忌。
原本封乔峰为南院大王,其中自然有报答乔峰之意,但更多的还是看中乔峰的身份。
乔峰的父亲乃是属珊大帐的亲军总教头萧远山,高封乔峰不仅可以彰显他耶律洪基的仁德,更能拉拢萧远山曾经的帐下忠臣,更能拉拢萧家背后的势力。
更何况萧远山死于中原武林之手,在乔峰身份暴露后更是遭到中原武林的驱逐,耶律洪基笃定乔峰会因此憎恶汉人。
但他看低了乔峰。
相较于自己的情仇,乔峰更祈愿和平。
乔峰回到上京才知归义、霸县之事,恼怒不已,这也惹怒了耶律洪基,不再对他庇佑,一时间各方势力上阵,伪造各式证据诬陷。
耶律洪基自然知道乔峰是清白的,但还是将他监禁在府。
甚至可以说,要不是同为主和派的耶律休哥从中周旋,乔峰的结局就不是监禁那么简单了。
看着狗一刀沉思不语,耶律莫哥轻笑一声,“别想了,大王暂时不会有事。倒是你们,大祸临头。”
耶律莫哥看热闹一般道,“耶律高十已经打定主意上书攻城,如今大王已被监禁,对此意见朝中没有一人会反对。”
但耶律洪基并非鲁莽之辈,他会派兵先行攻打如今的新防线文安,若是久攻不下,此事便会搁置,但只要城破,南下指日可待。
狗一刀却没有耶律莫哥预料中的惊慌,甚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松,大有一副“终于等到”的姿态。
耶律莫哥难免惊诧道,“你希望辽军进攻文安?”
狗一刀当初答应帮着让出归义、霸县时,他只以为狗一刀如所有宋人一般是出于惧怕战争的原因才如此做。
但现在她的姿态明晃晃的告诉他,这背后另有隐情。
狗一刀一扬头,“我凭什么告诉你?”
耶律莫哥蹙眉猜测道,“文安的地理位置并不如归义、霸县,你却丢开两县,以文安为防线。”
耶律莫哥自幼在军营长大,因为身为旁支,并没有什么多余优待,是真真实实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的,对兵法有自己独到见解,也算是个难得的将才。
不过片刻,他恍然大悟,更是震惊到难以言表,“难不成你想以文安为点反攻?”
文安城虽然不依山不傍水,但在归义、霸县的中心向南,城外山势逼连两县阔向展开,可谓是挟一城迫三县。
即便归义、霸县暂归大辽,但因为有了文安的存在也不得安生。
“你莫不是不清楚宋兵实力,守城尚且不易,还妄想反攻!”
狗一刀笑道,“归义分南北,燕云也可分。”
汉人正是因为失了燕云十六州才会被动至此,哪怕收回半数,也不会凄凉到以河为界。
耶律莫哥看着狗一刀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他实在想不出来还能如何形容眼前这个女人。
整个大辽几乎都盼着南下,那是因为他们兵强马壮,有着绝对的实力。
整个宋廷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极力避战,为此送出一箱箱金银,一批批丝绢,在这样的情况下,狗一刀还想着拿回半个燕云十六州。
耶律莫哥转身想走,却被狗一刀横刀拦下,“我追了这么远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听一句乔峰的消息。”
刚刚狗一刀策马追来,远远的一声响哨逼得耶律莫哥停下脚步,独自留在最后等着狗一刀。
“耶律休哥会出征吗?”
耶律莫哥听了这话,心中冷哼一声,学着狗一刀刚刚的神情,眼角一挑,“我凭什么告诉你?”
狗一刀笑着拍拍耶律莫哥的肩,“送你两城的情义还不够?”
“若是觉得不够,就当是为了买命吧。”
耶律莫哥这才想起来狗一刀今日从城楼之上轻松跃下,入黑甲阵中轻松杀死八人一事。
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觉得狗一刀厉害,但身为训练黑甲数十年的将领,耶律莫哥心惊不已。
只有他知道的最清楚,这样的武力究竟有多可怕。
只要她想,于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当时的惊慌在此刻重现,耶律莫哥忽然像是与狗一刀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沉默许久后道,“如果文安城破,耶律休哥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但只要文安一日不破,他便会是最坚定的主和派。”
耶律休哥在战争中崭露头角,获取军权,如今地位逐渐稳固,但一切都基于战争。
现在他的儿孙一辈还未彻底站稳脚跟,他自己已经逐渐老去,如果在此时发生大战,他的军权必定旁落,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但他并非愚钝自封之人,心中有家国情怀,只要发现宋人当真脆弱的如纸一般,他便不会客气,定然年老披挂,子侄投军。
狗一刀点头道,“那他就放心的在家里好好养老吧。”
耶律莫哥不解,“你怎么这么有信心?”
耶律莫哥到过中原,根据他与中原人,尤其是那些接触过的汉人官员,尽是贪图享乐之辈,为了钱、权、女人可以贩卖一切。
尤其是他们宋朝的皇帝更是可笑,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长生药,竟然开了关口将他们放入中原。
曾经赫赫有名的安肃军成了他们的奴隶,给他们开山挖矿。
作为敌人,他们只当看笑话,可若代入宋人,他更觉他们可悲。
就是这样的环境之下,狗一刀还信心满满的觉得宋人能胜,靠什么?靠他们皇帝四处去求神拜佛?
狗一刀摇头晃脑的上了枣红马,口里振振有词,“这你就不用管了。”
*
文安县城内。
顾善长吩咐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霸县的兵在顾善长的长期训练中明显比归义的兵更加有序。
目前三派军队聚在一起,难免生出些不服气,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之下,都还是生出些莫须有的摩擦。
不是今日饭食不够公平,就是明日发生了口角。
如今杜充负责后勤,顾善长作主帐,张遂为副,三人为接下来的战事忙的脚不沾地。
空下来的狗一刀被扔到校场处理这些纷争摩擦。
狗一刀嘴皮子昨日刚刚磨破了嘴皮子,好声好气劝着吵架的几人回了营,刚躺下睡了没几个时辰,结果就被一个士兵在外敲门大喊吵醒。
“不好了,校场出大事了!”
狗一刀本就和衣而睡,听了这话“蹭”的窜起来,开门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小兵叹了口气,“今天三方人为了谁做排头兵的事,聚在校场打起来了。”
“有毛病吧!”
谁都知道,排头兵就是纯炮灰,当然不想做排头兵。
霸县兵说该文安兵去,因为文安兵最弱。
文安兵说现在是在文安的底盘上,合该霸县兵和归义兵做排头兵。
归义兵说霸县兵既然自称最厉害,就该他们去,去了一下就将契丹人打跑了,这仗不就结束了。
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狗一刀听了脚下跑的飞快,到了校场一看,三方已经打成一团,顾居北抄着手站在一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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