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如今开能靠着它活命。
未能及时逃入鬼樊楼的人被杀了个干净。
南王世子一早得了可以躲进鬼樊楼的消息,只是他家总归有些底子,自觉这契丹人再无礼也不敢动权贵,谁知道他们一进来就杀了一家亲王。
吓得南王世子立刻拖家带口往鬼樊楼去,结果半路上就遇上了黑甲,本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南王世子死前高呼,“人都躲在鬼樊楼里呢!”
黑甲为此围了鬼樊楼出入口,往里灌水烧火放烟。
鬼方夫人无奈之下带着人冲出去,绞杀了一批黑甲,却迎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如今鬼樊楼已经暴露,诸位有力有识之士可与我同去!”
鬼方夫人说完半晌,却无一人响应。
宋老九听得真切,可他有老娘,他还惜着命。
“今日战,退敌或胜,不战,必死无疑!”
宋老九还未说话,他向来胆小的母亲却忽然站了起来,“给我老婆子一把刀!”
宋老九拉住母亲,一脸惊诧,“娘,你做什么!”
“你好好呆着,娘去保你一条生路。要是老娘死了,你再出去,保京中小娃一条生路!”
大内之中,一片混乱。
卤薄钟被当作战利品取下。
后妃争抢着宫女的衣裳穿,却发现宫女与后妃并无区别,都是一样的泄欲工具。
此时再无贵贱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两千黑甲入京,虏赵氏皇族、后妃、贵卿、朝臣、宫女、艺妓等三千余人,死十万人,伤者不计其数。
整个汴梁城空了一半。
文安城墙之下,萧成齐放肆大笑,着令小兵架设一木塔,登在上面将汴梁城中之事喊出。
“……宋人卑弱,理当踏于足下为奴!”
杜充听的宛如做梦,问了一遍又一遍,“他在说什么?”
问了七八遍也无人回应,直到狗一刀出声。
狗一刀声音冰冷,一出口叫人听了心底发寒,“他说他命不久矣。”
“顾居北!”
顾居北肃然搭弓,一箭射穿辽国小兵眉心。
不多久,又一小兵登台高喊。
这样的喊声持续两个日夜未歇。
狗一刀知道,要是再不做什么,必定士气受损,这是守城大忌。
更何况,如果再不让辽兵闭嘴,就要瞒不住赵吉了。
是夜,无月无星。
一人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辽军中帐距此百里,狗一刀一路疾行,终于在破晓之前赶到目的地。
四处都是巡逻哨兵,寻常狗一刀遇见哨兵尽量能避则避,但此时却顾不得许多,手掌扣住哨兵脖颈,“咔嚓”一声轻响,气息消失。
狗一刀一路摸到最大的营帐之中,找到床榻,一刀而下,立刻发现手感不对,收刀之时才发现,被子下赫然是个棉絮枕头。
帐外骤然灯火四起,杀喊声震天。
狗一刀知道,中了埋伏。
她撩开布帘,环视一周,黑甲个个严阵以待。
狗一刀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刀鞘,抖手一送,刀鞘落地。
刀影含光,血线迸现,赤色土地已饮不下这么多的营养,反口吐出,鲜红的血水在地面流成小河。
她眼眸中淌出奇异的红色,只如一个鲜活修罗于世。
阴风阵阵,吹得树叶枯枝响作哭号。
一人立于百尸之上。
萧成齐立在箭塔之上,喊道,“狗一刀,我敬你是个英雄。我萧成齐也是惜才之人,若你愿投诚,我可保举你入朝为将!”
这在萧成齐看来是对狗一刀莫大的提携,汉人可不会认一个女将。
狗一刀啐出口中的鲜血,沉声道,“两国交战,杀平民辱幼女,死仇!”
萧成齐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随即一挥手,万箭齐发。
箭楼之上,一辽国斥候忽然冲到箭楼之上,单膝跪地急切道,“将军,小里坡和五行坳的粮仓被劫!”
萧成齐大惊,“什么?!”
萧成齐愤怒的看向狗一刀,虽然身中数箭却还未倒下,一时间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副官深知狗一刀的出现乃是调虎离山之计,生怕宋军在此处还有埋伏,立即喊停弓箭手,召集部队即刻出发换帐。
辽军一撤,狗一刀终于没了气力,单手持刀跪地。
再醒来,已在文安城中。
杜充在狗一刀床前背着手反反复复踱步,嘴里念叨就没停过,“分明有更好的法子,你为什么要这样!”
狗一刀扯着嘴角一笑,结果带的浑身痛。
杜充恶狠狠道,“现在还有力气笑,活该你痛!”
狗一刀道,“诱饵一人足够,何必付出无辜性命。”
杜充道,“怎么就不是别人,非得是你!”
狗一刀无奈一笑。
为什么只能是狗一刀,谁都知道。
因为只有她一人出城入敌营才最有说服力。
杜充叹了口气,倒了杯茶水给狗一刀递过去,“你这样我怎么和楚留香交代。”
想到楚留香,狗一刀发自内心温和一笑,“就说是我自己从城墙上掉下去摔的好了。”
“你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此次行动劫了萧成齐两座粮仓,他们再没有多余时间慢慢耗着宋军,也因为丢了两座粮仓,按照辽国军律,萧成齐会被立刻剥夺统领之指,为了避免责罚,萧成齐悄悄按下此事,企图快速攻城,拿下一功。
辽军不计后果开始疯了一般进攻,短短十日,日夜不停,攻守二十余次。
“契丹人疯了吧!”
“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他们都不睡觉吗?”
“他们有二十万轮班攻城,咱们又没有那么多人进行轮换,当然比他们累得多。”
“别怕,他们粮草没有两座,最多只能再待一个月。”
“别说一个月了,就算这么下去十天我也得累死了。”
狗一刀的刚结了痂,她闲着没事四处溜达就听见士兵们的抱怨。
第134章 大合集(二)
这样的车轮战向来是最底端的打法, 但就目前辽军的情况来看,却是他们最有用的办法。
辽军带来的粮食本足够他们在此一直到来年开春, 但现在两座粮仓烧毁,他们的选择只能如此
——通过不停进攻,让城内守军疲于应战,最后一举攻破。
狗一刀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最激烈的战斗要开始了。
赵吉呆坐在院中,形色枯槁。
狗一刀道, “你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寻常时候,赵吉都嚷嚷着要夷这个三族, 诛那个九族。
赵吉,“你知道汴京发生的事?”
狗一刀一愣,这些日子所有人都瞒着他汴梁发生的事,就怕他年纪大了听见这事一时激动断了气, 毕竟现在他可不能死。
狗一刀有些怒意, “谁告诉你的?”
告诉他的人可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
赵吉缓缓道,“狗一刀, 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狗一刀嗤笑一声, 也不再追究告诉他的人是谁, 而是逐渐走近。
“你真的不知道吗?”
赵吉没有任何反应, 一脸呆滞。
狗一刀,“你为求长生, 放五千契丹黑甲进关, 摸到京城的, 正是那些黑甲兵。”
赵吉泪水蓄满眼眶,“禁军呢, 京中禁军呢!”
狗一刀摇头坐在赵吉身边,“消息灵通的权贵,老早便去了南方。多数消息慢些的,就在黑甲屠城前夜要求禁军护送离了京。”
狗一刀的声音冰冷,“你的禁军都跟着世家走了。”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世家女子多数都入了宫,但没有一家在离京前将自己的女儿接出宫,带去南方。
赵吉没有问出为何这些世家没人去接走他们自家的女儿,任由她们被侮辱、杀害。
因为赵吉心中清楚,但凡带走宫墙之内的女儿,就等于自己切断与皇帝的联系,断了自己的后路,这世上绝没有哪个世家会这样蠢。
赵吉颓然,“花无间呢?我的大理寺卿也跑了?”
狗一刀挠了挠头,“他爹病了,早些时候就回去侍疾了。”
赵吉冷笑道,“花家消息倒是比京中还要来的灵通。”
狗一刀不大相信是花无间自己想溜,在她看来花无间纵然不算个大清官,但也不至于瞒下这么大的事。
但难保是花家听说了什么,借口花老太爷生病将他叫了回去。
毕竟花家就这么一个在朝为官的,可得护好了。
狗一刀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赵吉冷哼一声,狗一刀转头就看见赵吉满脸怒气,“若不是你非要将我带来此处,京中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狗一刀苦笑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你当时就算不跟着我来这里,选择留在了京城,我们现在也还是会在这里见面。”
狗一刀指了指高耸城墙之上,“到时候我在这里,你在城下。”
赵吉要是留在京中,只会如那些后妃一样被人绑走。
狗一刀的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面鼓声阵阵,小令来报,“契丹人来了!”
赵吉满不在乎道,“契丹人天天都来,何必大惊小怪。”
小令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
狗一刀立时想到了缘由,看向赵吉,眼底难得的见了几分对赵吉的同情,“你要去见见你的亲人吗?”
赵吉蹙眉不解,“亲人?”
登上城楼,赵吉远眺而去,才知道狗一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要不是被狗一刀拉扯着御驾亲征,他大抵也如城下人一般毫无尊严的拖拽来此。
赵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能见人的庆幸。
还好,他来了这里。
萧成齐喊道,“此处有三妃六嫔,以及你们的两位皇子三位公主,换一座文安城,可换得?”
所有人沉默不语,转向刚刚登上城楼的赵吉。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发表什么意见与想法,即便是杜充也紧紧捂上了自己的嘴。
毕竟这可不是平民的性命,而是真正的皇族。
赵吉嘴唇颤抖,手指指出哆嗦,“我……他们……”半晌后,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成齐在城墙下哈哈大笑,“赵吉,你离京数月,在这里看见你的儿女姬妾,高兴吗?”
赵吉手指愈发颤抖,嘴里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狗一刀叹了口气,上前将赵吉的手指蜷起放下,凑在赵吉耳边轻声道,“你想他们活下来?”
赵吉眼中充满希望,使劲点点头。
狗一刀笑着道,“知道了。”
随即将赵吉推入一个侍卫怀中,“把皇上带回去休息。”
等到赵吉不见了踪影,狗一刀振臂一呼,“陛下道,此时此刻,谁的命都比不上边关将士的命更重要,守城是要紧!守下文安城!”
千万呼喊齐随,“守文安,护江山!守文安,护江山——”
狗一刀看向顾居北手中的弓箭,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但顾居北缓缓垂眸,避开她的视线。
狗一刀无奈轻啧一声,朝身旁兵士腰间摸去,拿下兵士弓箭后,满拉铁弓,一箭射出。
擦着一个皇子的发髻而过。
她的弓箭准头的确不行。
萧成齐大骇,“狗一刀,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你们宋国的皇子!”
狗一刀道,“随意找人充作皇族,借此乱我军心,萧成齐你的鬼主意还真不少。”
萧成齐道,“你们的皇帝刚刚不是还在吗?叫他来瞧瞧不就分明了?”
狗一刀轻笑,“陛下刚刚已然看过,若他们真是皇族,我这一箭怎么会射得出去?”
萧成齐的一时被狗一刀的话堵了回去,不知说什么,斜眼瞪着看惯那群皇族的黑甲,黑甲立刻会意,抬手一鞭子打在一群人的身上。
一群吓傻的皇族这时候才回过神,阵阵哭嚎传来。
所有人都知道,萧成齐没有理由带一群假冒皇族的人来此,但谁都知道,只要承认了他们的身份,这门就不得不开。
杜充颤着两条腿道,“咱们开了城门,与他们拼了!”
狗一刀瞥了眼杜充,冷笑道,“十年前,杜大人怎么没有这般觉悟?”
杜充满脸不解,痛心疾首,“他们可是皇族!”
狗一刀道,“皇族如何,王族如何?你舍得下成千上万的平民性命,舍不下这十几条人命?”
狗一刀看着城墙之下哭作一团的人,面容冷峻,不见半点同情。
萧成齐见状,怒道,“将他们悬于高台之上,作我军祭天之物!”
战鼓再次擂动,一声一下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连日的守城作战让诸多点位人员疲惫不堪,一点失守而亏于一篑。
登上城墙的黑甲越来越多,狗一刀登时看向顾善长。
顾善长立刻明白,带兵退下城墙,“下城!”
狗一刀进军营,无官无职,手下没有属于她的一个兵卒。
狗一刀随手拉过身边的杜充下了城,将他带上马,高喊道,“杜大人帐下兵士随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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