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向来觉得,朝廷与江湖泾渭分明,但如今却如此交缠,不禁汗颜。楚留香知道,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一道汹涌波涛已然逐渐显现。
第31章 夜翻城墙 遇见妖精
“咕, 咕咕——”
一只白鸽落在窗边,面朝三人叫唤。
楚留香觉得这样的鸽子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按照脑中模糊的记忆,楚留香走上前扒开鸽子的羽翅,果然见到翅下挂着一个小葫芦。
楚留香扯下葫芦的瞬间,鸽子便立刻飞走。
楚留香打开葫芦,从里面倒出一个小纸团,只见上面一字也无, 而是画了一个往南的黑点和一个脸上画了叉的小辫子男人,完全不知究竟是何意。
狗一刀凑上前来看见后, 面色沉重,“黑鞑靼的首领扎木合死了,尼伦部分出一支游击军,越过了与大宋的沙漠边境。”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轻松解读出纸张上的内容, 不免惊讶, “一刀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狗一刀不解,“这不是画的很清楚吗?”
依照之前的了解, 狗一刀不过是个在小城中过活的苦命孩子, 怎么会看得懂这样的情报图画, 她甚至并不识字……
思及此, 楚留香背后冒出薄汗,若这个情报本就是送给不识字的狗一刀呢?
楚留香扬了扬手中的纸片, “一刀曾见过这样的图画?”
狗一刀挠头, “好像从前有人教过, 但我也记不大清了。我除了不识字,学的东西可多了。”
辽国一支军队在中原腹地穿梭, 黑鞑靼骤然出兵侵扰,再加上天一神水。
楚留香觉得自己该带着狗一刀彻底远离,可他知道,他难以阻止狗一刀。
方鲁无心思考其他,听了消息后胆战心惊,“难道,扎木合也是被天一神水……”
方鲁觉得事情比他想的更加可怕,“辽国对尼伦部向来虎视眈眈,如果是他们用天一神水毒死了扎木合,或是提早知道扎木合将被天一神水毒死,因此提前来要走紫金钵。趁着尼伦部群龙无首之际,趁机进攻……”
楚留香沉声接着说道,“而毒死扎木合的天一神水出自中原。”
事情逐渐明朗,但楚留香还有一事没有想通,背后之人究竟为何会用天一神水杀死杜先生?丐帮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狗一刀见两人也累了,但又瞧着方鲁一身的银针还未取下,于是拉开房门,看见靠墙蹲在门口,用力捂住自己耳朵的神医张简斋,“麻烦老先生替方鲁取针。”
张简斋尴尬站起身,扑了扑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想到方才钻进耳朵里的消息,“你这丫头,可真不比楚留香简单。”
楚留香进入江湖也有十余年,都从未惹上过这么大的麻烦事。
张简斋将方鲁身上的银针尽数取下,再从药匣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方鲁伤口后,细细包扎,一面尽心叮嘱,“虽说未有内伤,可毕竟牵扯筋骨,这些日子你好好躺着,别瞎跑。”
方鲁并不将此放在心上,现在他的身上背着千条人命的血债,哪里静得下心整日躺着不动。
狗一刀忽然想到还在牢里的余凡,“这件事要告诉余凡吗?”
方鲁摇头,“先别,大哥心思重,这件事定然会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觉得都是他的错。”
张简斋包扎得当后,狗一刀扶着方鲁躺下睡好,三人便一齐离开。
楚留香拱手答谢,“多谢老先生相助。”
此次若不是张简斋这位杏林妙手,方鲁想必难以回天。
“香帅客气了,我明日将至松江府,赴左二爷的宴,想来香帅无暇分身,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左二爷?”
楚留香没想到左轻侯又在举办宴席,不过他向来喜爱热闹,“那便拜托神医替我向二哥带声好。此间事了,我再前去与二哥共烹鲈鱼。”
张简斋瞥了眼狗一刀,促狭的看回楚留香,“一道鲈鱼三人分食,倒是将将足够。”
送走了张简斋,楚留香准备带狗一刀回屋,却见到狗一刀一脸深沉。
楚留香伸手缓缓揉开狗一刀眉间的结,“可是在想今夜之事?”
狗一刀点头,脑中又想起那千人的京观和悬挂的尸体。
骤然间灵光一闪,狗一刀回身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天气霾
随即唤来红枣马,跨马便走。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坚毅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
从前他觉得女子最适合的去处是厨房里、摇篮间,这种冒险的事只有聪明的蠢女人才会去做,而后碰的一鼻子灰,扑进男人的怀里。
但他如今愈发清晰的知道,狗一刀能够走上一条所有女人都不曾去过的路,为玉剑公主,为更多的女人在荆棘之间踏出一条路。
此时想到玉剑公主的话,才发现,她竟真的说中了。他楚留香倒真的成了块不能成功的绊脚石。而他的理智第一次未能战胜情感,他仍旧想要留在狗一刀的身边,更久一些。
狗一刀到了城门前,狗一刀松开缰绳,不顾红枣马又跑向何处,反倒自己走向蹲在墙根的一群乞儿,“劳烦几位小哥,借情寻个人,白日里的那位花巡按还在城中吗?”
几个乞儿将狗一刀上下打量一番,直到一个乞儿在见到她背后的那把刀后,起身抱拳道,“花巡按明日才离开此地。”
狗一刀回礼后,飞速跑开,“谢过了。”
留下那群乞儿在原地,问询那个回话的乞儿,“这人一点规矩不懂,分文不给还想要消息,你怎么今天如此好心?”
回话的乞儿嘲笑众人,“你没瞧见她身后背的那把刀吗?”
“瞧见了,不过是个铁片薄刃,刀鞘平平无奇,有何特别?”
乞儿拇指一横,站起身来,宛若茶馆里的说书人架势,“前几日,这把刀一瞬便打晕了大江帮的百余人,又在几个时辰前,伤了五十多个男人根。”
“这人是谁?”
“怎么从没见过?”
乞儿不屑,“你们肯定听说过,只是未曾想到竟然是她。她便就是那个前些日子生擒海上霸主史天王的——狗一刀。”
狗一刀将手中的绳索套在自己的腰间,确认拴紧后抛出另一头在城墙之上。
即便早已没了宵禁,但城门仍旧定时开关,现在天色已晚,属实没有别的办法,狗一刀决定翻城墙过去。
狗一刀苦哈哈爬着墙,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跑那么快了,把楚留香叫上一起多好,就他的轻功来说,就算是这么高的城墙也能定带着她轻松飞过去。
城墙之上有士兵不断巡逻,狗一刀上墙时,恰巧一队人走过。狗一刀利索的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没想到地上有枚小石子,脚下一滑,崴了脚。
狗一刀抬头看看城墙,顿感无语,城墙都跳下来了,被这么个小石子滑倒。狗一刀抱着脚准备将骨头掰正,正要下手,一支骨节分明的手掌附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狗一刀心下一惊,刚刚注意力分散,未有足够警戒,竟然没注意到有人接近。
狗一刀心虚抬头,没想到此人竟是,“花大人?”
花无间仍旧穿着白日在堂上的那身紫色官服,单膝蹲下,立在狗一刀身侧,轻轻将狗一刀的手从她自己的脚上拨开,将狗一刀的鞋脱下,光洁的脚丫在花无间的手中托着。狗一刀感觉到花无间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脚踝处摩擦,有些疑惑。
“咔嚓”
下手狠辣,骨位回正。
狗一刀觉得还不如她自己下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忽然来的疼痛对狗一刀而言,是最难忍受的。
花无间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绢帕,细细的擦着手,视线却始终跟着狗一刀。
狗一刀一脸苦意,却不得不致谢,“多谢花大人……”
花无间声音全然不同在堂上的威严,反倒带着几分清冷散漫,“夜里翻越城墙,可是重罪。”
狗一刀是文盲,也是法盲,听到这个一脸震惊,抬眸盯着花无间,一时失语。
花无间轻笑一声,声色撩拨,狗一刀觉得心脏成了一架古琴,被人拨动了一根琴弦,荡开的音波在身体内四散流窜。
花无间将手中的绸巾扔开,“现在知道怕了?”
狗一刀愣愣点头,她觉得眼前的话无间似乎和白日里堂上的花无间全然不同,若不是他的身上还是带着那股远山焚香的味道,狗一刀当真以为这是花无间的双胞胎兄弟。
花无间瞧着狗一刀愣神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来这里做什么”
狗一刀听了这话,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有些着急,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说明,却不想花无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狗一刀的唇间,“跟我回去再说。”
狗一刀闻言,立刻爬起来,狠狠甩了两下方才错位的脚,剧烈的阵痛后已经无恙,走要迈步就走,才想起来花无间,回头一看,只见花无间仍在身后看着她的动作,“花大人,走呀。”
花无间带着狗一刀回了他的住处。
其余同行官员都住在驿站,但他是花家长子,只要有花家商号的地方,便有他家的宅子,因此出行从不住驿站,反将三品份额分下去给了同行人。
面上都是一片感谢,私下如何花无间并不需要推测猜忌,毕竟无论哪般,他都从不需要委屈自己。
花无间住的院子比当初岳东言借给狗一刀住的宅子还要大上许多,典型的南方园林,池塘之上架设长廊,假山之间尚有潺潺流水,即便现下夜深,但四处都是灯火照明。
穿越几曲长亭,才到了书房。
花无间点了点狗一刀,示意她坐下,狗一刀正要开口说事,守在书房的仆役进来上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清心银耳羹和一壶浓茶。
花无间将银耳羹递给狗一刀,“有什么事,用完再说。”随即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准备等狗一刀慢慢喝完银耳羹。
狗一刀接过银耳羹,不顾烫嘴,一口气咕咚下肚。
花无间看了眼四处守着的仆役,仆役们立刻会意退下,并带好了书房的门。
花无间缓步走向狗一刀,有些无奈,修长的手指伸向狗一刀,擦去她唇边残留的银耳羹,逐渐凑近狗一刀,“好喝吗?”
狗一刀没想到花无间忽然凑得这么近,有些不知所措,努力后退,“还行。”
第32章 找人敛尸 故人来见
花无间看着狗一刀不禁逗弄的神情, 轻笑一声,转身走回案后, 重新捡起先前丢下的卷宗,恢复一派散漫,眼睛瞧着卷宗的内容,缓缓开口,“半夜来找我,有何事?”
声音听起来分明正经,传入耳间却化作飞虫, 一路钻进狗一刀心间。
她这回算是知道为什么戏台子上演的尽都是才子与佳人,怪道无论是花楼的姑娘还是世家的小姐, 都乐意跟书生春风一度,这读书久了的人果然不一样,便是随意说句话都能勾的人心痒。
这么一瞧,同样是读书人, 才读了一年书的县吏家小儿子当真是逊了一大截。
狗一刀又偷偷抬眼看了眼端坐在案桌之后, 一身紫绫公服,认真批阅卷宗的花无间, 心里暗暗懊悔, 那半粒昨日醉果真是使早了。
花无间见狗一刀半天不曾答话, 放下手中的卷宗, 抬眸看去,只见狗一刀看着他, 却又一副神游之态, 指尖随意在桌上慢慢点了两下, 语气间带着几分提醒与关切,“嗯?”
狗一刀这才回神, “花大人,我来是有重要的事向你汇报。”
花无间偏头看向狗一刀,饶有兴趣,“何事?”
狗一刀立刻将大江帮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辽国将军耶律莫哥派人到大江帮购买紫金钵,被大江帮当作辽国探子剥皮杀死,随后耶律莫哥带人到大江帮大肆屠杀,大江帮帮众及清河与白沙两帮前来相助之人全数遇难,被制成京观摆在大江帮的寨门前,还望花大人派人到大江帮替亡者收尸。”
花无间听了这话,神色之间并无意外,平静的端起小壶,倒了盏浓茶饮下,似乎是浓茶苦涩,饮下之时,眉间闪过一丝忧愁,但随即平复,“无需担忧,大江帮的尸首已经收敛好了。”
狗一刀再迟钝,也觉得花无间有些过于冷静了,更可况此事发生距离现在不过两个多时辰,又是半夜,方圆十里尽是荒地,不可能这么快便有人发现异常通知官府,“花大人早就知道这事?”
花无间放下小盏,神色之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愁恼,“若是我早已知晓此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狗一刀不知花无间在想什么,只听了问话摇头不解,老实道,“不知道。”
花无间无奈嗤笑一声,一手按住两侧晴明穴位,随后垂眸执笔重新看回案桌上的卷宗不再出声。
狗一刀等待许久,也未见花无间有任何回应,思量着花无间既然已经对此事了如指掌,再留无意,“花大人,那我先走了,今晚多谢你。”
花无间听着狗一刀逐渐远去的脚步,直到推门那一刻,心中叹了口气,出声道,“耶律莫哥带兵进入中原一事,过了朝廷明路。”
狗一刀回头,只见花无间仍旧垂眸处理着公文,未曾看她,“如今东海有人散布,杜先生是被平海军的岳东言所杀。”
狗一刀想起岳东言此人,难以相信,企图辩白,“岳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花无间不知前事,并未想到她竟认识岳东言。
但狗一刀有些不解,“花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事?”
花无间放下手中的笔,屈指撑住额侧,看向狗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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