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道,“真是羡慕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南边怎么样了。”
“我看你不是羡慕他们,你就是纯粹嫉妒蛋子。”
“本来就是,那小子哪儿哪儿都不如我,凭什么挑他去。就因为他被选中,青娘都多看了他两眼。”
瘦子嗤笑道,“你这家伙。”
胖子忽然蹙眉道,“今日王伯的伤又加重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瘦子愤愤开口,“那群家伙就不当我们是人,我们好歹也是宋民……”
言尽于此,后面的话,显然不能再说。
胖瘦二人闭了嘴,继续前行。
但听他们的话,两人不难就此明白,工部那群人派下来的差事到最后,是靠了这些人力开山。
楚留香稍一联系,明白了过来。
工部批请火炮后,户部批下来的劳工少了许多,而现在火炮显然没用,人手不够,开山自然是个难题,因此不知他们从哪里寻摸了这么些高手在此为他们开山。
楚留香眉头越皱越紧,烂,烂透了,从上到下的烂!
什么好事在这里最后都会成为压在普通人头上的一座山。
狗一刀瞧着楚留香的模样有些担心,但她着实不会安慰人,嘴巴张了又闭,半天憋出两个字,“别气。”
这样的安慰对楚留香倒是受用的很,眉头稍稍平整,深深叹了一口气,环裹住狗一刀的肩头,在她颈窝间蹭了蹭,低声用气在狗一刀耳边吹道,“嗯,我不气。”
楚留香说完,狗一刀只觉得那股分明在耳朵的气,一溜烟就痒到了心里,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看着楚留香的眼神变了又变,但终究还是忍下了,“现在进村不是好时候,我们再等白日看看情况。”
楚留香有些遗憾,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做的像个正经人一般,严肃的点了点头,“好。”
手却悄悄摸上狗一刀的手,在她的掌心挠了又挠。
狗一刀觉得那股痒在心里的气似乎一下就窜到了手心,又从手心窜回了心里。来来去去实在磨人!
一把抽回手,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摸摸鼻子,收回手继续环住狗一刀,蹭回了颈窝。
二人在树上待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鸡才叫了一遍,忽然几声鞭声响起。
两人立刻清醒,扒开树叶看向村庄位置。
两个身穿短打的男人挥着鞭子在村外打响一鞭。
楚留香凑近狗一刀耳畔问到,“这个鞭子与宫九给你的鞭子比,哪个大?”
狗一刀对比思考了下,认真回答,“这个更大一些,声响也更足。”
本以为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却听楚留香轻哼道,“那他还是怕疼。”
狗一刀不大认同,虽然宫九恶心,但他的忍痛能力倒是真的令人服气。
楚留香继续轻声道,“一刀,我也怕疼。今后我们玩鞭子的时候,我给你找一些花鞭可好?”
狗一刀有些疑惑,“什么叫花鞭?”
楚留香正想好好解释,恰在这时,第二鞭响起,村庄里的人多数已经站出列队。
二人默契的不再开口,静心注意着村庄的情况。
持鞭的两人面前分别站着两拨人,一列只有六人,另一人面前的则是一方队列,人数更多。
其中一个持鞭人开口道,“昨日开山五人,今日为何六人!”
队列中一人有些紧张的开口,但声音洪亮,“报告长官!昨日是我二人父亲开山,但他今日身体不适,由我二人顶上!”
持鞭人漫不经心一笑,“懂点规矩。”
天气霾
那二人立即趴下,第三下鞭子狠狠打在两人身上。
只一鞭,二人的衣服立刻绽开,血淋淋的硕大鞭痕在二人背后张开。
持鞭人并不多看一眼,高声喊道,“三鞭已到,出发!”
等到这列队伍彻底走远,两人才下了树。
楚留香对持鞭人刚刚说的话听的清楚,眼中怒火渐起,“他们果然是用人去开山。”
而且竟然还如此对待这些人!
两人稍稍登高,往下一看,村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此时村中青壮几乎都走了,剩下的人并不多,二人决定进村瞧一瞧。
刚刚下山,就在即将接近村子时,一声冷呵斥退二人。
朝说话人看去,是位穿着粗布麻裙的姑娘,面露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这样的时候,狗一刀是说不来话的,赶紧扯了扯楚留香的袖子。
楚留香牵起狗一刀的手,朝着姑娘柔声道,“我二人私定终身,为家中不容,只能胡乱逃奔一路至此……许久不见人烟,还望姑娘指条明路。”
姑娘怀疑的看了看两眼,见两人衣着的确有些狼狈,对视目中确是含情,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楚留香一手环上狗一刀的腰间,一手抚上她的肚子,看向姑娘,“求姑娘怜悯,我娘子已经怀有身孕。山中难见热食,实在不堪……”
狗一刀听着楚留香的一派唱念做打,吓得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漏了馅。
对楚留香趁机在腰间、小腹乱动的手也只能忍下。
姑娘眉间微蹙,终究动了恻隐之心,“你们等等。”
姑娘虽有可怜之心,但毕竟自幼生长在这样的地方,绝无可能半点警惕也无,转身找了村中大人出来。
跟着姑娘一路过来的共有五人,年岁颇大,但楚留香看得分明,这几人内功不低,全是高手!
楚留香心下大惊,暗道莫非此处是什么高手归隐之地。
但哪家门派选这么个破地方隐居……
第67章 无名氏 无名事
五人都是高手, 自然一眼便看出了楚留香内力不凡,四个老头看向其中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太, 老太想了想问道,“你是江湖人?”
楚留香在几人面露怀疑时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实不相瞒,我是江湖中一个无名小贼,夫人乃是良家之后。她的父亲早已过世,继父待她刻薄。我二人机缘相识,一见钟情。我本打算金盆洗手, 备礼相聘,但她继父执意将她送入当地员外家中为妾。无奈之下, 只能相奔。”
几人上下打量一番狗一刀后,发现她当真没有半点内力,面露不豫,四个老头朝着狗一刀道, “江湖女人胡闹也就罢了, 良家子怎么也不懂得守规矩。自古奔者妾,怎可不顾父母之命如此行事。”
狗一刀低着头, 根本不知道话是对着她说的, 撕着手上的倒刺自在得很。
楚留香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祈求道, “还望几位前辈看在我夫人腹中孩子的份上,赏我们一口热食, 吃完我们就走。”
白发老太一点拐杖, 暴呵道, “谁是你的前辈!”说完了这话,接着说道, “吃完饭就赶紧滚。”
狗一刀这话听懂了,从前流浪的时候多的是人这样子刀子嘴豆腐心,立刻点头。
老太抬起拐杖支起狗一刀的下巴,又反复仔细打量了两人好几眼,小声嘀咕道,“臭丫头运气倒好,找的男人还挺好看。”
狗一刀正要张嘴,就被楚留香轻轻捂住,替她开了口,“多谢前辈夸奖。”
两人跟在几人身后进了村,村里各处看起来和寻常村落并无区别,只是更加破旧,多数都是茅草屋舍。
路过一处空地,像是演武场,各式兵器整齐归置在侧,但兵器多已陈旧,有的刀剑上甚至还有缺口。
楚留香怕被看出端倪,没敢多瞧。
狗一刀背了那么多年的刀没了,背上总是空落落的好不适应,此时看着那些武器,双眼放光,“那些破了的武器你们还要吗?”
五位老者并未回答,倒是那位姑娘搭了腔,自嘲道,“我们的武器或多或少有些破口,若是都不要了,那就没剩下多少了。”
狗一刀有些遗憾,“这样呀。”
原想着要是他们不要的话,要是能送她一把破刀就好了。
几位老者将二人送到村里唯一一座砖砌小院中,又吩咐那位姑娘在这里招待他们后便离开了。
姑娘将院子的大门打开,招呼他们在院中坐下,“还有半个时辰开伙,你们且等等。”
楚留香冲着姑娘一笑,眉眼不自觉地盛满温柔道,“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看着楚留香的多情的眼神,有些厌恶的转头,走进里屋倒了一杯茶端给狗一刀,“喝点茶吧,这些日子在山里吃了苦吧?”
狗一刀接过茶不愿辜负姑娘的好意,赶忙喝了一口,摇着头道,“其实也还好。”
姑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觑了眼楚留香后道,“男人不能光看脸,长得好看的男人花花肠子多得很。你凡事长点心,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狗一刀觉得这话听的有些过分的耳熟,无论是春芳楼的小娘子还是三丫头、李全素,都有意无意给她说过。
听了那么多遍,不由觉得或许当真是真理,连忙点头,“你说得对。”
楚留香轻笑着揽过狗一刀的肩头,转头朝着姑娘,眼神中透着警告,“姑娘不要教坏我家夫人。”
姑娘冷哼一声并不搭理,进屋忙活去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他怎么近来好像时运不济,以前姑娘们对着他时从不见这样厌烦的态度。
狗一刀戳戳楚留香的腰窝,悄声问道,“你是不是惹到那位小妹了?”
楚留香苦笑,“我不过是问了她一个名字。”
狗一刀摸着下巴想了想,安慰道,“你别难过,可能只是因为你现在脸又黑衣服又破,像个乞丐似的,所以小妹不大愿意搭理你,等你洗漱一番变得像从前那样,小妹说不定就告诉你名字了。”
楚留香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啊。”
瞧着楚留香的样子,狗一刀觉得自己大概又说错了,捂着脑袋往边上挪了几步,生怕再被扯头发。
两人规矩坐在院中,眼睛却四下探看,但所见依旧只是一副贫穷田舍的模样,除了先前那处演习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咻咻——”
一声尖锐哨鸣响起。
那位姑娘动作迅速,手中拿着一杆长枪从屋内出来,看着楚留香沉声道,“护好你家娘子。”
说完便提枪出了门,并顺势关上了院门。
狗一刀与楚留香对视一眼,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看出去,只见从各个茅草屋内都在出来人,年纪大则三十余岁的模样,小的约莫只有十二三岁,都穿着草鞋粗布,衣服裤子打着好些补丁,但各个手脸白净。
成年人几乎都有兵器在手,孩子们则是空手跟着年长的人跑着。
再细听发现,应当是每间屋子的人都出来了,除了他们现下的院子外,一人不留。
楚留香运起轻功带着狗一刀在后跟随。
所有人在方才路过的演武场集合,有人将那些归置好的缺口兵器发给孩子。
先前那五位老者在前,高声道,“黑鞑靼连番侵扰,此次定要叫他们好看!”
人群浩浩荡荡而去,楚留香还未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合先前开山一事,狗一刀心中的猜测更甚,面容严肃,沉声道,“跟上。”
说罢便先行一步,悄然跟在人群之后。
这里距离采石场并不远,但河流相隔便是北辽的土地。
此处水流缓且浅,马趟着便能过去,但村人无马。
对岸是一群鞑靼骑兵,腰间各挎着两把马刀,头戴玉盔,身穿轻骑甲胄,装备比契丹兵还要精良。
那群鞑靼为首之人冲着这侧喊道,“你们这群狗怎么还整日守在这里!”
五人中的老太回道,“鞑靼少言,放马过来!”
那群鞑靼听了这话,在对岸开怀大笑,“若是二十年前,你说这话我还当真害怕,可现在你们成了这副样子,还想吓唬我们?”
老太冷声道,“你以为穿着这身装备就能提升你的战力,保住你的性命?”
鞑靼继续讽刺道,“金凤花,当年你也算得上北境一个响当当的将军。那时候我认你手段厉害,将我们打的四散溃逃,结果整个大宋朝廷对你们的战功视若无睹,大宋平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现如今,你拄着拐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和村妇毫无区别。这就叫报应啊——”
金凤花并不理会鞑靼的话,沉声道,“举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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