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花并未在意保存金流天尸体的那个男人,她大致能想到狗一刀所说的变态意指什么,但她远在千里之遥,那个男人也已经死了,她无能为力。何况……对她们而言,能有尸骨留存已算好事。
金凤花敛目沉声道,“太平王进京进献长生术,长生术的来源便是这个宫九。”
“而他,不仅是宫九。”
“他还是太平王世子,太平王唯一的儿子。”
楚留香惊讶道,“太平王世子?莫非太平王父子二人意图登顶?”
金凤花摇头道,“当年太祖有令,安肃军见令行事,无令则不动。官家几十年前将羽令给了太平王,说起来我们是守北之军,但现下却更像是太平王的私军。若当真是太平王想要谋反,我们反倒无法。不幸中的万幸,那李丰只是脑子糊涂受人蒙蔽,心还是向着官家。”
楚留香听的瞠目结舌,“所以是,太平王世子想要谋逆,而其父却半点不知,间接成了帮凶?”
这比太平王想要谋反还要奇怪,究竟是宫九太聪明,还是太平王实在愚蠢。
金凤花无奈道,“世子出生时,王妃难产去世,太平王此后妻妾再不得男,因此对他极为宠爱信任。”
狗一刀问道,“长生术是宫九和谁合谋做的?”
这件事仅凭宫九一个太平王世子绝无可能将此事推到今天这个地步。
金凤花将手中的拐杖头在手里反复摩擦几遍,“你说说看你的猜测。”
狗一刀身体向后倾了倾,靠在墙上,“我在中原遇到了耶律莫哥。耶律是辽国国姓,想来他的身份不低。”
“此事应当是宫九联系了北辽某系贵族。”
金凤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隐,“为何不是和辽国朝堂勾连?”
狗一刀眉头微皱,而后轻笑出声,“要是当真和辽国朝堂勾连,赵老三此时此刻,还能坐在汴梁城里享福?”
金凤花拄了拄手里的拐杖,地上被跺出了一个入地两寸的小洞,面上虽然不满,但眼底却尽是笑意,“不得无礼。”
狗一刀嗤笑一声,问道,“耶律莫哥究竟是什么人?”
楚留香知道狗一刀念着耶律莫哥屠杀三帮的仇,心里不大痛快,坐在一旁,将她的手勾在掌心,紧紧握住。
金凤花道,“他是耶律休哥的旁系。”
当年雁门关一战,便是耶律休哥为将,若不是丐帮及时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那一役,宋将被打破了胆。
耶律休哥,成了诸多宋将心头的噩梦,谈之色变。
“如今钦哀后、齐天后都在斗法夺权,耶律休哥站在了辽国皇帝背后,成了唯独保着耶律宗真的势力,虽然势弱,但手有兵权,因此两位太后也不敢擅动。”
也就如此,耶律休哥阴差阳错借着鹬蚌相争,抬高了自己的位置,成了三足鼎立之一。
而他的旁系子弟自然更加期望能更上一层,但究竟投投名状如何拟则要好好思量。
耶律莫哥在南枢密院领事,同时兼任左军将军。
南枢密院总领汉人军民政事,也就是如此与宫九的人搭上了线,又仗着手中有兵,偷偷带着兵进了中原。
金凤花也不再卖关子,将宫九的计划一一吐露。
宫九与耶律莫哥勾结,引着契丹兵进了中原,原想找一个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道出长生密法,他派人找到少林天峰大师,被拒后转头又找上了丐帮任慈,再次被拒。
而这两人也都死于非命。
宫九索性将视线转向他的亲爹身上,为了将这件事做的更真一些,派人先去尼仑部做了场戏。黑鞑靼的首领本就老的不成样子,被他长生密法一哄骗,立刻要去修炼,等到回春三日后便将他毒死,道是密法缺了半卷。
任何地方都不缺想要长生不死的人,黑鞑靼疯了一样开始搜寻紫金钵。
这消息被太平王知道,立刻进了京,劝他的好兄弟赵老三赶紧派人去找。
现在事情都已清楚,狗一刀心思沉重,手无意识的反复摩挲着楚留香的手背,找寻着莫名的慰藉。
狗一刀抬头看向金凤花,“你想找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金凤花将越陷越深的拐杖拔了出来,重新立在地面,“宫九必须死。”
狗一刀问道,“只有这个?”
金凤花点头。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楚留香的意料,他本以为金凤花费了这么大的劲,至少会为安肃军筹谋什么。
金凤花笑了笑,笑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安肃军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使命,守卫大宋。”
狗一刀从墙上立起来,手还是没有放开楚留香的手,只是顺势将楚留香拉起身。
狗一刀的声音极为平静,“好,我去杀宫九。”
顿了顿,“但是,杀了宫九,事情会有所好转吗?”
金凤花脸上的笑容一滞,看向天边,黄昏已至,“是啊,会好吗?”
村舍之外,鞭声再起。
青娘推开院门,神色有些慌张。
刚刚黑鞑靼的马刀距离她脖子只有三分时,她的脸上也没有这样惊慌过。
“金婆婆,今天的山没有开完。”
第69章 散银财 鸳鸯浴
金凤花原本已松开的掌心迅速再次紧握住拐杖, 眉间紧蹙,但目光锐利不见半分怯意, “走。”
金凤花跟着青娘踏出院门,并没有吩咐狗一刀二人怎么办。
想到白日里的一顿鞭打,两人心里都有些放心不下。
楚留香的轻功自然不怕被人发现,带着狗一刀悄悄跟上,转眼便到了白日里鞭响集合之处。
白日开山六人都是被派去运石的人抬着回来,所有人肩背都可见鞭痕,想来那六人伤势更重。
两个执鞭人手拿长鞭, 鞭身盘在手臂,鞭柄竖抱怀中, 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今错有二,其一擅自换人,其二未达标示。规矩你们都懂, 被换之人上前, 掌事上前。”
金凤花丢开拐杖上前跪伏,“掌事金凤花, 领鞭。”
狗一刀目色微沉, 军中之人, 被称做掌事, 这样的羞辱有些过了。
那人睁开眼,打量了一番, “还有一个人呢?”
“今日黑鞑靼前来侵扰, 我等力拒, 被换之人现已战死。”
楚留香想起白日里两兄弟为了换下他们父亲,挨的鞭子。
再一想到河边遍布的尸体, 他甚至不知道让他们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个。
执鞭人手中的鞭拿低了两分,极力定了定神,俯身对金凤花轻轻道,“金将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见谅。”
金凤花并未回应执鞭人的示好,抬手向南抱拳,“金凤花,领鞭!”
执鞭人不再多言,抬手三鞭落在金凤花的肩背。
鞭子毫不留情,落下的条条鞭伤深可见骨。
执鞭人告辞,“金将军,保重。”
等到那两人离开,狗一刀与楚留香立刻上前,一同将人带回去。
运石的人只有轻微的鞭伤,但开山的六人伤势颇重,另外金凤花年岁大了,这样的鞭伤更是一道鬼门关。
先前张简斋给楚留香的那瓶药好在一直带着,“各位将军,这个药效果绝奇,但疼痛无比,不知几位能不能用?”
一人苦笑道,“多谢公子,有药已经很好了……”
这话听的楚留香心间一紧,“寻常你们如何处理伤势?”
这样的鞭打显然不是偶尔才有。
几人摆摆手,“硬挺罢了。”
金凤花不愿再叫几人继续这个话题,轻笑打岔,“上药吧,我们这辈子再重的伤都受过,多痛都忍得。”
楚留香将身上带的伤药尽数掏出,按照伤势轻重分发下去。
狗一刀没进里屋,叫出青娘想要问得清楚些。
“这些拿着鞭子的是什么人?”
青娘叹了声,“太平王特意吩咐过来的人,直隶太平王府。”
狗一刀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太平王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对安肃军?”
按理来说当年太平王率领安肃军在北境作战,好歹也是有些情谊的,怎么就到了这么一步?
“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青娘冷笑道,“前太平王妃因遭遇兵祸受惊难产而死,因此他责怪我们护卫不力。”
狗一刀挠挠脸,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言,进了里屋,正好见到楚留香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金凤花,“金将军,这是我们二人的一点心意……”
狗一刀看着那叠银票,心里还挺欣慰,觉得他俩在花银子大手大脚这一点上还挺有夫妻相。
金凤花将银票推回,“我们在这里,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用。”
狗一刀走过去,蹲在金凤花身前,“你还没告诉我,杀了宫九能止祸吗?”
金凤花摇头,但目光坚定,“不能,但宫九必须死。”
“好。”
狗一刀起身,视线扫过屋内所有人,“我叫狗一刀,若一年之内我无法叫你们脱了现在的境地,你们可立名牌,骂我十代。”
狗一刀将银票从楚留香的手中拿过,又从楚留香怀里掏出剩下的银票,一股脑扔进青娘怀里,楚留香随即默契将人抱起,运起轻功跃走。
远远离开村庄,狗一刀愣愣想到,“我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楚留香失笑,“一刀是说你将所有银票都扔出去的事,还是许诺你要为他们正名的事?”
狗一刀想了想,郑重道,“我应该留一张银票的。”
楚留香轻叹一声,“一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饿晕在路边的吧?”
狗一刀梗着脖子不认,“我那是临时在路边睡睡!你别听胡铁花瞎说。”
楚留香从容的从袖中掏出三两银子递给狗一刀。
狗一刀意外地看向楚留香,牵起楚留香鬓边垂发扯了扯,“你藏小金库!”
楚留香点了下狗一刀的鼻子,“一刀忘了吗?你说每次给我银子后,有一两都是只给我一人的。”
到现在为止,楚留香收到的狗一刀银子有三次,他每次都偷偷留下一两,并不打算用,只当作两人之间的情意见证。
从前李红袖说他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的就将钱散了出去。
但楚留香总归有些底线,不会亏了自己。
没想到如今见到了真的散财童子。
自己睡路边抓野食,银子全都送出去。
楚留香已经预见了自己潦倒的将来,只能祈祷红袖能靠她聪慧的脑子,用那点薄产成倍成倍的赚些钱回来。
狗一刀把那三两银子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等到了客栈,见到掌柜后立刻道,“要一间客房!”
楚留香轻笑道,“一刀不开两间房吗?”
狗一刀警惕的将银子往袖子深处送了送,“该做的都做过了,你这时候害什么羞。”
说完不等楚留香反应,就拉着楚留香往楼上去,边走边嘱咐掌柜,“劳烦送几桶热水来,再帮着买两身衣裳来。”
要是早知道没钱就能住一起,楚留香早主动把钱全送出去了。
看着净了手开始铺床的狗一刀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小二动作倒快,水连着新衣一并送了来。
房间逼仄,热水入桶,氤氲的水气立刻布满整个房间。
楚留香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朦胧,一切宛如梦境。
再转头时,狗一刀已脱了个干净,带着周身的雾气走来,步步缓行,足尖每一下似都点在他的心间。
这些日子事情接踵而至,好几次的狼狈遭遇叫他浑身脏污却又无暇顾及,但狗一刀除了衣裳脏了些,手上和脸上倒都随时保持着洁净,现在没了那身染了泥土血迹的衣裳,手脚修长,腰肢向内带着几分纤柔弧度,腹间布结的肌肉让她看起来像是洪荒时期的神女,宣示着力量的崇高。
楚留香知道这时候不该想到别处,但他还是不受控的想到了豹姬。
豹姬当时落下战袍后的躯体与狗一刀的身体很像,或者说是极其符合当时他对狗一刀身体的幻想。
但面对如此相似的身体,他那时却没有半分旖旎之心。
就像玉剑公主所说,豹姬仍旧想着如何更好的做一个掌握权柄的姬妾,但狗一刀却从一开始脱开了男人。
这似乎也是他当时为何看见豹姬后理清内心想法的缘由。
狗一刀无知无觉,毫不遮挡的继续向前,她半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成了一匹守着鲜肉的野狗。
直到见楚留香仍是一动不动,狗一刀柔声道,“还不脱衣裳?水快要冷了。”
狗一刀索性直接上手剥开楚留香的外衫,抱歉道,“对不住,咱们钱不够,叫不了两个桶。你且忍忍,往后一定不再叫你受委屈。”
楚留香心如鼓捶,咚咚作响,嘴角勾着常年带着的笑,笑意深至眼底,如何也掩藏不去那抹情.欲,垂目看着眼前手忙脚乱却不得法的人,忍了又忍,还是没能耐得住。
伸手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近两分,带着她的双手“咔哒”一声解开腰间玉扣,指腹从她的手背逐渐攀爬,唇瓣凑在她的耳畔,魅惑道,“一刀学会了吗?”
狗一刀被楚留香忽然靠在颈窝的脑袋吓了一跳,随即又一道鼻息传入耳间。
压根没有精力去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炽热燃遍全身。
狗一刀知道这样的战栗意味着什么,但看了看热气渐消的水桶,又看了眼小二带上来的新衣。
狠了狠心,拍拍楚留香窝在她肩头的脑袋,“热水快凉了,快洗澡吧。”
说完就干脆地撕开楚留香的衣裳将人扔进桶里。
楚留香茫然的看着狗一刀,他是真没想到想来最受不住诱惑的狗一刀就为了这么桶热水有了这么坚决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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