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想了想道:“换个好闻一些的吧。”
尘娘呆呆看着颜鸢:“啊?”
颜鸢拿着香坠慢慢悠悠转:“红枣味的如何?还可以开胃。”
……
翌日清晨,颜鸢便带着红枣味的香坠踏出宫门。
宫门口百官群集,阵仗惊人,颜鸢一路被楚凌沉牵着手走过群臣的面前,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娘娘千岁”与“娘娘安康长健”的齐呼声。
颜鸢看着他们,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这些人明明心知肚明,她这次扶灵距离“安康长健”可是千里之遥,可偏偏在这样一个浩浩荡荡的声势之下,居然显得有几分真心实意。
就这样一路出了宫门。
宫门外的不远处,晋国的车队早已经整装待发。
季斐从人群中策马而出,行到宫门前才翻身下马,对着楚凌沉行了礼,而后在颜鸢面前屈下膝盖,俯首朗声:
“季斐承女王之意,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彼时天朗气清。
颜鸢并不急于上马车,而是回过头看了一眼楚凌沉。
今日的楚凌沉,有些过分的安静了。
他虽一直牵着她的手,却一句话也没有开过口,本就淡漠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就差在额头上写上“孤不高兴”这几个字了。
颜鸢:“……”
这狗皇帝果然是生气了。
楚凌沉并不同意她扶灵入晋,本来朝堂上两方博弈势均力敌的,是她自己借定北侯府的名义表明了立场,才使这一次赞成扶灵的一方占了上风。
终究是她先斩后奏,颜鸢心虚地解释:“朝堂上两方虽有所僵持,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最终都是要去晋国,不如干脆些。”
楚凌沉不置可否,眉头紧锁。
颜鸢于是轻轻捏了捏楚凌沉的掌心,安抚他:“我会平安回来的。”
楚凌沉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
颜鸢轻声问:“陛下没有什么想对臣妾说的么?”
楚凌沉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季斐脸上。
他淡道:“孤祝皇后,一路顺风。”
颜鸢:“……”
那就再见吧!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颜鸢的耐心耗尽,面无表情踏上马车。
马车是晋国准备的,其内空间极大,不仅放下了一张暖玉床,甚至还有一小茶桌,俨然就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马车在百官的送别声中缓缓驶离宫门。
颜鸢坐在茶桌边喝完了一壶茶,胸口闷着的气还没有消。
这本就是他楚家的是是非非,如今她背着锅子离京,他难道不该叩谢她第二次救命之恩么?
就此分别,他也没有半分不舍。
狗都比他重情义!
颜鸢气得磨牙,又胡乱塞了一些点心,依然觉得不解气,便打算做点别的事消消气。
比如试一试百闻不如一见的暖玉床。
颜鸢对暖玉床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总归也只是不会自己发热的石头,没想到只片刻的工夫,身体与床榻接触的地方居然真的慢慢暖和了起来,加之马车又行驶得极稳,她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靠在了官道边。
季斐的声音在马车的车门外响起:“醒了么?”
颜鸢稀里糊涂应了一声“醒了”。
季斐便推开了车门进到了车厢内,他带了一些菜肴与水果,放到了床前的茶桌上。
颜鸢不太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于是想也不想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季斐看着她:“几年不见,你的警觉性倒是降了不少。”
颜鸢的筷子微停。
她知道季斐是什么意思。
既上了晋国的马车,四舍五入就算是个被胁迫的质子,有床该看看床底,有饭就该验验毒,如她这般草率只怕九条命都不够用。
但是暖玉床真的好舒服。
不愧是颜老头费尽心思都搞不到的宝贝。
颜鸢打了个哈欠:“女帝这么阔气,应该不会在饭菜里下毒的。”
若是天底下的仇人处心积虑报仇,都用这么贵重的方式,那大概恩人与仇人就要彻底调换个个儿了,老天爷应当会下红雨。
季斐低头笑了出来:“女帝确实并不想要害你性命。”
他微微侧身,指尖挑开了一点车帘,眼里闪过讥诮的光亮:“但似乎还有别的人并不想你顺利到达晋国。”
颜鸢一怔,顺着季斐的目光往外探望。
马车不知道驶出多少路途,车窗外已经是一片白雪森林。
季斐道:“出了帝都城开始便一直有人在数里之外跟着车队,这样的距离若你有危险并不能及时赶到保护你,大概也并非暗卫。”
颜鸢心中一沉,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既非暗卫。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是不怀好意的暗杀者。
只是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动手,或者还没有接到动手的命令,所以才远远地跟随着。
可那会是谁的人呢?
太后还是朝臣?
或是楚惊御?
颜鸢皱起眉头:“那我们怎么办?”
季斐淡道:“等。”
等夜晚来临,等远离帝都城,等出关,等投宿客栈,总有一个时机是他们需要的。
等到他们以为自己是森林里最得心应手的人,得心应手地动起手来,到那时再狠狠咬上他们一口。
短暂的休息过后,马车又重新启程。
一路行到太阳落山。
马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一间客栈门口。
店小二热情地引着颜鸢走进房间。
“小姐您慢点走,小心楼梯!”
“小的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洗浴的热水,小姐有任何需要,摇门口的铃铛即可!”
“小姐请进!”
颜鸢确实已经疲乏得很了。
她迈了一只脚进房门,忽然间愣了愣,又把腿收了回来,回头望向季斐。
季斐神色一凛,身体先踏出了一步,挡在了颜鸢面前。
……
房间里有人。
……
第153章 孤不可以来么?
房间里漆黑一片。
季斐手中的剑已经出鞘。
颜鸢忽然间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香气,顿时心念动了动。
“等一等。”
她拦住季斐。
自己从客栈廊道上摘了一盏灯笼,轻步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开着窗,微风徐来,如霜的月光安静地洒落在窗台上,窗台旁的椅子上蛰伏着一个安静的人影。
颜鸢手中举着灯笼靠近了几步。
灯笼的光芒慢慢照亮了那人的黑锦绣金的衣衫,嶙峋苍白的指尖,以及……一张整暇以待的冷淡的十分欠收拾的脸。
颜鸢:“……”
季斐也终于看清了不速之客的脸,顿时愣住。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屈膝行礼:“草民季斐,参见陛下。”
寂静的月色下,楚凌沉终于抬起了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季斐:“免礼。”
颜鸢只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
这狗东西来干什么?
他该不会是偷摸出来的吧?
他的亲卫呢?
颜鸢心中思绪万千,耐下心思问:“陛下怎么来了?”
楚凌沉目光终于回到了颜鸢的脸上:“怎么,孤不可以来么?”
颜鸢咬牙道:“……可以。”
他当然可以来。
只不过来了不一定回得去而已。
大理寺已经挖到了楚惊御的命门,楚惊御又与郁行知有苟且,眼下他们人都帝都,他和太后已经撕破脸皮,帝都城局面风波诡谲。
他这简直怕他们不好施展拳脚,专程给他们腾位置吧?
颜鸢气得磨牙。
楚凌沉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迎着她焦躁的目光,脸上露出了几分愉悦神情:“早上还有话未说完。”
颜鸢:“……”
不是一路顺风么?
颜鸢冷漠脸看着他。
季斐视线在楚凌沉与颜鸢身上来回,目光微涩,俯身淡道:“草民先告退,去准备一些膳点。”
季斐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颜鸢与楚凌沉。
颜鸢揉了揉眉心,转身把灯笼挂在了衣架上,再点亮桌上的蜡烛。
屋内变得明亮,再看楚凌沉,就发现他的脸上满是倦容,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颜鸢一怔:“你怎么……”
可明明早上分别时还好好的,才隔了一个白日,怎么这么狼狈?
颜鸢皱着眉头,抬起手摸他的额头。
楚凌沉温驯地低着头:“无碍。”
他的额头微凉,还出了一些汗。
颜鸢有些困惑,外面冰天雪地,他是做了什么事才能出了汗?
她发呆时,楚凌沉已经伸出手摸上了她的领口,解开了她脖颈上貂绒的围领,紧接着冰凉的指尖探入她的衣领。
颜鸢抖了抖,脸顿时黑了。
她飞快按住了他的手:“你……”
这狗皇帝想干嘛?
他平时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楚凌短促喘了口气,声音有些慌张:“……别动!”
颜鸢不动了,只是疑惑看着楚凌沉。
楚凌沉顶着一脸凝重的表情,指尖挑开了她的衣襟,小心翼翼掏出了里头的香坠。
颜鸢反应过来:“这是太后送的香坠,不过没关系,我已经……”
她想说我已经替换掉了香丸,但话没有说完,就被楚凌沉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只见楚凌沉掏出匕首,割断了香坠的绳索,把它扔到了一边。
而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些黑色的药汁,用指腹沾了小心涂抹到颜鸢的脖颈上。
颜鸢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那个香坠。
香坠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通体润白,雕花精妙绝伦,被一根靛青色的精编的挂绳系着。
颜鸢呆呆看着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冷汗瞬间席卷全身。
那挂绳……!
楚凌沉涂完了药,把药瓶里剩下的药汁倒到了香坠的挂绳上。
颜鸢只觉得呼吸困难:“这绳子……”
楚凌沉道:“佩戴半月毒气便会入体,身体并不会有异常,但是不能出血。”
……
忽然得知死里逃生,颜鸢坐在床上冷汗连连。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真相。
香丸从来只是障眼法,从一开始杀招就是香坠绳子,所以太后是算准了她会替换掉香丸,然后放心佩戴香坠?
可是……
颜鸢迟疑问楚凌沉:“她又怎么知我一定会受伤?”
若她一路上都没有受伤,岂不是就带着毒回晏国了?
楚凌沉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颜鸢的脑海中忽然电石火光,她忽然意识到,太后根本不需要确定她会受伤,只要确定她是个女人就够了。
半月毒气入体,剩下的只需交由时间。
如果楚凌沉没有追来,如果她戴着这个香坠一路到了晋国……
她一定会死在晋国。
……
房间里烛火明灭。
楚凌沉已经彻底解下香坠绳,替换了另一条相似的绳子。
他走到床边,低着头,把香坠重新挂到颜鸢脖子上。
颜鸢看着他脸上的倦容,踟蹰问:“所以你是因为忽然发现它有问题,才追出宫的?”
他必定不是早早知道香坠有问题,否则根本不会让她带着它离宫。
所以他是发现了问题,又找人赶制了相似的绳子,还要赶上车队的行程……所以才看起来那么疲惫吗?
楚凌沉系好挂绳,把额头抵在颜鸢的肩膀上,低声道:“也不全是。”
颜鸢愣了愣:“那还有……”
楚凌沉抬起头,满脸冷漠:“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颜鸢一头雾水。
楚凌沉的手掌已经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微凉的吻落下。
颜鸢没有防备,本能后退:“唔楚……”
楚凌沉束缚着她,辗转吻她,把她的惊讶咽进肚子里,而后揉乱颜鸢濡湿的头发,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颜鸢被动承受着,忍不住嘀咕:“……痛的。”
楚凌沉淡道:“嗯。”
颜鸢:“……”
所以他是故意的。
颜鸢心中恼火,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她忍这狗皇帝很久了,他这喜欢咬人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改了!
颜鸢怒上心头,倾身而上,在楚凌沉惊讶的目光中,挑起他的下巴,学着他的模样用力贴着唇碾压他,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
楚凌沉的呼吸一颤。
颜鸢只觉得畅快,得意问他:“痛不痛?”
楚凌沉看着颜鸢,还有她眼底那抹跳脱的明快的光亮,缓缓地压抑着呼吸。
“……颜鸢。”
楚凌沉低声叫她的名字。
他俯身靠近她的唇,却又不吻,只是低声祈求:“再来一次。”
颜鸢:“……”
颜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句话炸红了脸。
好在敲门声适时响起。
颜鸢绝处逢生,冲到外间开门。
门外是季斐。
颜鸢脸上的狼狈未消,看见季斐顿时更窘迫了。
好在季斐并没有关注她的异样,他只是微垂目光,温和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颜鸢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店小二,每个店小二的手里都托着食案。
她急忙让路:“哦……好。”
……
店小二鱼贯而入,很快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季斐温声请辞:“二位慢用,草……在下就先告辞了。”
颜鸢急忙拦住他:“等等!”
季斐停下脚步,回过头。
颜鸢道:“你也累了,一起留下来用膳吧。”
季斐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可……”
楚凌沉冷淡的声音,在颜鸢的身后响起:“季先生不必客气。”
季斐神情一顿,拂袖行礼:“是。”
于是三人坐到了一张桌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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