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全都分给今日一块去的侍卫们,他们也不用讲究太多,直接围成团,升起篝火,抹上调料,再配上一箩筐的烧饼和羊汤,就是极为丰盛的一餐。
不过,主子们自然是讲究的,总不能带着一身的马燥味用膳,是以院子里早就备好了热水。
热水洗去了尘灰,也洗去了一天的疲累,苏培盛一面在心中骂那群小兔崽子,一面瞧着主子爷的面色,觉得此刻的时机还算不错,才开了口,“主子爷,府里头来人了”。
四爷微微睁开眼,他在热河这边,福晋那里肯定会往这边寄家书,前院也有书信、物品往来,还有庄子上等等,有人来算不上奇怪。
苏培盛将干净的衣物放在浴桶旁边,他低头不敢看主子爷的脸色,“除了书信,还有乌雅格格,也随着一块来了,就住在您书房旁边的屋子里头”。
四爷眉心微皱,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添乱。
他从浴桶中起身,张开双手任由旁边两个小太监拿着大块的细棉布替他擦身子,口中则是吩咐道,“看好她,别叫人出来乱晃悠”。
到底是娘娘的母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此刻将人送回去,难免伤了娘娘的脸面。
全当猫儿狗儿的,圈个窝叫人待在里头罢了。
四爷定下基调,苏培盛自然明白该如何处置,他正待弓腰退下,却听见外头传来喧闹声。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培盛悄悄抬眼一看,果然从主子爷看出了不豫之色,他动作又快了三分,恨不得立刻将外头人的嘴给堵上。
翠喜还在跟守着门的太监商量着,“这位大哥,我们格格那里已经备好了酒菜,麻烦您通传一声,我们格格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门口的太监其实是有些犹豫的,虽说他知晓主子爷看重耿主子,但是男人嘛,不都那回事,这儿又没有旁的女子,有人在一旁陪着解闷总比孤枕寒衾来得快活。
况且,这不是还有旁的好处嘛?
他正虚虚挡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正想骂人,回头却看见了苏大公公,在旁人面前挺直的腰板立刻就弯了下去,“有什么吩咐苏公公只管开头便是,小的皮结实没什么,就怕您的手疼”。
苏培盛翻了小太监一眼,没有眼色的东西,嘴甜也没用,他客气的将翠喜推攘的远远的,“好丫头,你跟你们主子一路上也累了,就别在这站着了,快回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太监过来,“这儿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格格若是有什么吩咐,叫他们二人去便是,千万别跟他们客气”。
翠喜哪里愿意,都是内务府出来的,苏公公的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了,这哪是帮她们的,明明就是两条看门狗。
只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被那两个壮实的太监给拖走了,其中还有一个太监从腰间扯出一条汗巾塞进了翠喜嘴里。
那太监还不忘笑着奉承,“苏公公您就放心罢,小的一定伺候好主子,绝不会劳动主子的腿儿”。
苏培盛满意的点点头,这位乌雅格格有着一个好姓氏,虽然总爱折腾,但是只要主子爷觉着情分还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能用太过分的法子。
他叹息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屋子,只盼着这位乌雅格格经过这回能够老实一些,别把亲戚情分给折腾没了,毕竟,那才是她下半辈子的保障。
乌雅格格哪知苏培盛的用心良苦,她远远的便看见翠喜被人挟持而来,忙上前迎了几步,见她嘴里还塞着个不清不楚的东西,一左一右两个太监被她用眼神狠狠地剜了好几眼。
她一把拽下那个脏兮兮的东西,柳眉倒竖,张口就要骂人。
翠喜只来得及干呕两声,还没吐完,忙抬头对着乌雅氏轻轻摇头。
这些都是伺候四爷的太监,得罪不起。
乌雅氏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将心中的这股子邪火给压下来,她一把推开这个两个腌臜的太监,亲手扶着翠喜进了屋。
翠喜挣扎着躲开,“格格,您身上穿的是新衣裳,可千万别被弄脏了”。
即便没有弄脏,扶着她,肯定也会被弄皱的,到时候见着主子爷就不美了。
乌雅氏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着这个”。
翠喜到底还是被扶着进了屋,被安置在凳子上坐着,手里还被塞了盏温茶。
“说吧,是不是前头那些人又给咱们脸色瞧了?”乌雅氏坐在一旁,气呼呼的说道。
前头那些人看人下菜碟都是常事,瞧这样子,指定又是给翠喜脸色看了。
翠喜还没喘匀气,又伸手给乌雅氏倒茶,省得主子一个劲的生气,气坏了身子,“奴婢还没见着王爷,就被苏公公给赶出来了”。
乌雅氏将还温热的茶水一口气饮尽,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
这些狗奴才,他们哪里知道表哥对她的心意。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之前说错话,导致她自进府开始就没得过宠。
哼,她一定要跟表哥好好说道说道,叫表哥把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全都撵出去。
她想着就站起身,打开房门,恨不得立刻就跟四爷告状,却被两座肉山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那个还算客气,笑呵呵的道,“乌雅格格,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奴才二人便是,至于外头,就不劳您贵脚踏贱地了”。
乌雅格格嗤笑一声,连词儿都用错,还要意思在她面前装大尾巴狼。
她扬起下巴,斜睨二人,“滚开,我要见王爷”。
两个太监异常铁面无私,乌雅氏无论是训斥还是恐吓均未能得偿所愿,只能气呼呼的回转。
翠喜终于缓过来劲儿,上前扶住乌雅氏,担忧的问道,“主子爷是不是生气了?”
否则,为何会突然将她们主仆二人禁足。
翠喜还有更深一些的担忧,若是她们俩一直待在屋子里出不去,是不是就会像当年的宋格格一样,再也无法现于人前。
乌雅氏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表哥为何会生我的气?”
她刚来,又未曾做错事,退一万步说,表哥即便生气,也与她无关,定是外头那些琐事缠得人不能分神。
想来也是,表哥可是以后要做皇帝的人,外头的事情令人烦扰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没事儿”,乌雅氏安慰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把窗户打开”。
她自己则是从梳妆台那里拿了一把梳子,静静地坐在窗边。
小轩窗,正梳妆。
她要给表哥一个机会,让他主动发现她的美,从而了解她的善解人意,再被她打动,共谱一首凤求凰。
乌雅氏一切都准备妥当,外头的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月色和珠光混合照在她的脸上,显得蜜桃似的脸上莹润一片。
果然,四爷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放慢了脚步。
第186章
乌雅氏心口狂跳, 面上也露出三分喜意。
果然,那些小贱蹄子的法子就是好用。
如此说来,上辈子也是怪她自持福晋的身份, 不屑于用小妾的那些手段, 早知道这么有效用,应当更早的对表哥用才是。
毕竟这辈子的她若是得宠, 就是未来的皇妃娘娘, 若是肚皮再争气些,未来的承恩公落在乌雅府的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雅氏手持檀木桃花梳慢慢的梳着鬓角的碎发, 又将左脸悄悄的转向窗外,这个角度的她更好看些。
院子里一行人的脚步随着四爷的动作放得更慢, 身前提灯的小太监偷偷的瞥了一眼窗边的人。
怪不得主子爷看的移不开眼,白日里也没觉得这位乌雅格格这么好看呐。
院子里的一行人完全停下来,只见四爷又盯着那窗户大开的屋子看了好几眼,扔下一句话, “叫人给乌雅氏挪个屋子”。
“对了, 花留下”。
说完他抬脚便走, 前头提灯的小太监压根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急急追了几步, 才将光亮照在主子爷脚下的那片青石砖地上。
苏培盛哎了一声应下, 说实话, 刚才是有那么一瞬间, 他以为主子爷当真看中了乌雅格格,心中百转千回, 想着该如何向她解释撵人的事儿。
这下好了,嘿, 根本用不着解释。
他挥挥手,叫自个儿的徒弟小全子亲自去办这件事,自己则是麻溜的前去撵主子爷了。
小全子遗憾的叹了口气,他也想跟着主子爷、小主子一起去见识一下炙鹿肉,这种壮精骨的好东西,哪怕捡一点主子剩下的残羹冷炙也是好的,说不定太监吃了也有效用呢。
哪怕一丁点也是好的。
真倒霉。
他转回身,挥手叫门口那两个奉承的太监闪开,亲自进屋抱起了花瓶。
乌雅氏的喜意僵在脸上,不对啊,刚刚表哥明明都停下来了,怎么又走了,还叫人拿花是怎么回事?
这花可不是旁的东西,这可是表哥对她的心意。
小全子心情正不好,他板着脸传完话,见乌雅格格跟她的侍女都是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更是不耐烦,连一丝笑都挤不出来,“别怪咱家不给您脸面,这可是主子爷亲自吩咐下来的”。
许是想起那年在花园里那个冷酷无情的眼神,乌雅无措的站起身,到底是心有不甘,她讷讷的问了一句,“这花儿?”
小全子冷笑一声,“乌雅格格,请罢,奴才还赶着去伺候主子爷跟小主子呢”。
有些人怎么就这么大的脸呢,这花就是烂在泥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肖想的东西。
小全子心里挂念着鹿肉,携着花儿转身便走了。
身后,脸色苍白的翠喜扶住摇摇欲坠的乌雅氏,她不仅害怕,还特别心疼格格。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乌雅氏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心中则是细细回想表哥的神色,还有那小太监的话。
是了是了,一定是耿氏那贱人生的小崽子缠住了表哥,表哥脸上明明出现了怀念的神色,怎么不是对她有情呢。
等到二人挪到后面的后罩房处,看着潮湿阴暗的房间,乌雅氏心中更恨。
只是,人素来都是不忍心责怪自己的,面对不可抗拒之人也不敢责问。
乌雅氏跺了跺花盆底,发出沉闷的巨响。
都怪耿氏!
*
甯楚格这些天简直要玩疯了,无论是她,还是张凤仪、明玉、阿敏等人,全都晒成了小泥鳅一般。
等到木兰秋狄那一日,在一众人群里黑的格外显眼。
四爷一面觉得不合规矩,一面又舍不得拘束自家闺女,况且,他的女儿,想如何就如何,谁敢嫌弃。
被围在最中间的皇上也盯着看了好几眼,这么些年了,从来没见过爱新觉罗家出过这样的小格格。
这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这个肤色,可见没少在外头晃荡,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小子呢。
不得不说,这身子骨肯定康健。
皇上停滞了一瞬,若是他的公主都有这样的身子,想必就不会惧怕草原上恶劣的风,冬日的雪,也就能在草原上活下来。
而不是几乎年年都有丧事。
皇上又将视线挪至一旁的老四,没想到,老四看上去规矩挺大的,私下里对自家孩子倒是十分溺爱。
不过,他看两眼也就罢了,身边太子已经将御用的弓箭呈上。
木兰秋狄的第一箭素来是由皇帝射出的,而且射中的必定是鹿,取逐鹿天下之意。
皇上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拉开弓弦,片刻后,不远处的那只鹿应声倒下,侍卫驱马过去又飞快回返,“正中眉心”!
一片喝彩声中,皇上垂下手,挡住了微微发颤的手腕。
他的目标是那只鹿的眼睛。
皇旗挥舞中,所有人驱马奔腾,都想获得第二名射中的殊荣,也就没有人看见眼下这一幕。
甯楚格被拘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阿玛不许她上前。
她也明白,相比起旁人的高头大马,她的寻风实在是太小,她也实在太小。
可是她真的很想展示自己的实力。
寻风感受到主人的焦躁,跟着踱步起来,一时间,好好的一匹骏马竟然跟磨坊里被蒙住眼睛的蠢驴一般,只知道追逐自己的尾巴。
甯楚格一个不留神差点被转晕,她放松夹紧马腹的双腿,从荷包里掏出糖块,伏趴在马背上递到寻风的嘴边。
皇上坐在高处,眯着眼睛看下头的众生,或许只有天真的稚子眼中才不去追逐那些功名利禄,才能注意到身下朝夕相伴的人,又或者是有空去关照一匹马儿。
皇上莫名的有些触动,隐隐的还有些羡慕,他挥了挥手,指着甯楚格对左右道,“去,把那个老四家的小姑娘带过来”。
四爷提着羚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闺女毫不客气的坐在万岁爷的下首,甚至还举起杯子与那至尊之人遥遥相碰。
一时间,四爷的魂几乎都飞了,心中百转千回,但还是抵不过舔犊之情,即便有‘贵不可言’之命格,他也不愿让甯楚格留在这贫瘠的草原。
他撩起袍角,快步走到御前,刚行完礼便听见不远处爆出一阵阵喝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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