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着额娘露出无齿的笑容,他的牙龈已经冒出了几个小白点,应当是要长牙了,口水充沛得顺着咬着的勺子滴在身上。
“小邋遢”,耿清宁没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见他瘪嘴委屈巴巴的模样,才松开手,叫人把他抱下去换衣裳。
一旁的甯楚格也被抱下去洗手净面,少了孩子们,屋子里顿时沉寂的吓人,外头,徐嬷嬷领了板子,一瘸一拐的进来谢恩。
四爷端起漱口的清茶,沉声道,“小阿哥若是少一根头发,爷要你一家子的性命”。
这话不是虚言,弘晖去世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跟着到下头伺候了,宋格格的小阿哥死了,身边的两个奶娘并几个丫头小子,也一个没少的跟着去了。
徐嬷嬷心中发苦,她是被四爷送来照顾耿主子与小主子的,只是这几年一直跟在二格格身边,一不留神,竟然被家雀儿啄了眼。
“绝不负主子所命”,徐嬷嬷恨不得拍着胸膛保证,过了这几年悠闲生活,别人还真把她徐小燕当成吃素的。
徐嬷嬷一面应着,一面退出来,转头就把五阿哥抱到甯楚格的房内,这个时候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至于其他人,则是分开锁在各自的屋子里,轮流盘问。
至于咳嗽的那个奶娘,徐嬷嬷亲自带人将她屋里屋外全都被搜了一遍,衣裳、布料、首饰、银子全部分类收好,挨个查看是否为主子赏赐,又把她拉出去开解十板子,再被拖进来问话。
“老实交代”,徐嬷嬷身上有伤,忍着痛坐在软垫上,面上带霜。
奶娘吴氏趴在条凳上,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她与徐嬷嬷虽然都是打十板子,但徐嬷嬷是主子跟前的红人,两个儿子都跟在主子爷身边做事,打起来的时候格外会注意些,而她是犯了错的人,肯定要往死里打的。
徐嬷嬷皱眉,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她叫人从外头提一桶冷水过来,临头浇了下去,帮吴氏清醒一下。
“外头已经有人去你家里找你男人跟儿子了”,徐嬷嬷往日笑眯眯的脸上满是寒气,吴氏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让她在主子跟前丢了这么大一丑,“你若是不说,都报应到你儿子和男子身上,到时候可怨不得我心狠了”。
同是女人,徐嬷嬷最知道如何拿捏另一个女人的命脉,十个里面有五个把男人当成自个儿的命,另外五个把儿子当成命。
初冬的天气有些冷,浑身上下全都湿透的吴氏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脸色青白一片。
“我,我没有背叛主子”,吴氏哆嗦着回话,“徐嬷嬷,我真的只是嗓子有些痒痒,一时没忍住”。
徐嬷嬷气得差点站起来,这么嘴硬,可见是苦头没吃够,叫人把她绑到夹缝的墙根处跪着,那夹缝有穿堂风,一阵一阵的,如刮骨的刀一般。
于进忠从外头进来与她交换信息,“她男人也病了,我不敢叫人进来,去拿人的也都隔在后罩房里了”。
徐嬷嬷心里一沉,叫人把最近最近一月的小院进出人员名册拿出来一一查看,这个月才十七,吴氏已经出去了三趟,每次都是大包小裹的带着一堆东西。
奶娘在小主子身边伺候,赏赐丰厚,补贴家中也是常事,可家中的男人染着病她还敢回来到小主子身边伺候,可见是用心险恶。
徐嬷嬷嘶了一声,只觉得头顶一座大山压了下来,在若是疫症那所有人都完了,上上下下一个人都跑不了,“她男人病多久了,家里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有没有特别需要银钱的地方?”
“她小叔子下个月要成亲了,据说足足给了女方二十两的彩礼”,于进忠脑子转的飞快,心中也是越想越沉,“她男人病了将近一旬,药钱也没少花”。
徐嬷嬷气得眉毛倒竖,“这样背主的奴才,拉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这些银钱定是吴氏带回去的,按理说主子大恩大德,她就是万死也难报,但她竟瞒报病症,或许她没有直接背叛主子,可没有把主子放在头一位,就是她的过错。
于进忠想的更多,“就是不知这病,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有人故意设的此局,只怕这病,不可小觑。
耿清宁听后心头直跳,去年四爷生病之事还历历在目,缺医少药的清朝,传染病可不是小事。
有抗疫经验的她迅速反应过来,该隔离的隔离,该消毒的消毒,叫人在屋子各处煮醋,又用烈酒将各处一一擦拭。
除此之外,又叫陈大夫开了一个预防生病的方子,兰院上下每人都要喝,就连隔在后罩房的徐嬷嬷、于进忠等人也是如此。
她自己更是每日都抱着茶碗喝水,力求每日喝下两千毫升的水,加快新陈代谢预防疾病,就连甯楚格与五阿哥也被灌了不少热水。
兰院的人每日都行色匆匆,又有药味四溢,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康嬷嬷有些心动,“福晋,兰院最近人手不足,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以前经常在前院晃荡的于进忠已经好些日子不见踪影,二格格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也没跟在她身后,兰院肯定是出事了。
福晋有些动摇,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兰院忙不过来,她作为福晋理应帮扶一把,但前些时候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她担心这是引君入瓮之计。
康嬷嬷看出福晋的心意,趁热打铁道,“咱们是帮人,又不是害人”。
福晋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下,正院太需要一个阿哥了。
四爷来的时候也是浑身的药味,福晋行了礼,二人分主宾坐下,康嬷嬷上了茶又自行退下,屋子里只有府中最尊贵的这对夫妻。
福晋咽了口茶,将心中那些反复打碎又重组的话试探着说了出来,“爷身上有药味,是哪里不好?”
四爷闻了闻身上,宁宁素来最为担忧他,不叫他去兰院不说,还叫前院每日也熏着避疫香,喝着预防生病的药汁子,久而久之,他身上就带了药味,只是他身处其中不得闻而已。
“无事”,四爷笑了笑,宁宁这些折腾的法子确实有用,他与孩子们都好好的,“不过是熏的药香罢了”。
福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成亲二十载,为何比不过短短的五年,她扯扯嘴角,强露出一个笑容,“想必爷事务繁忙,妾身愿为您分忧”。
外头的事务与内院无关,福晋所提只能是最近兰院人手不足之事,他看了一眼福晋,不明白之前她害孩子,如今却又为何要孩子。
二人不欢而散。
*
兰院的这场抗疫活动持续了半月有余,好在并无一人生病,也算是有惊无险。
徐嬷嬷养了十来天,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刚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找到耿清宁,她问道,“主子要不要把那些奶嬷嬷的孩子也给挪进来?”
就像她的两个儿子都跟在主子爷的身边一样。
徐嬷嬷恨那些奶嬷嬷眼盲心瞎,都是一块伺候小主子的,身边人有什么动静,她们绝对有所察觉,却未曾报给她或主子,知情不报,也是罪过。
耿清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这些奶娘自个儿的孩儿也在这里同吃同住,无论有什么招数,五阿哥受了,那些孩子也跑不了。
这……
耿清宁感觉到自己开始被这个时代同化,她虽然清楚的知道这样连坐是不对的,但在她心里却忍不住动摇,什么也比不过甯楚格与五阿哥的命。
徐嬷嬷又劝了两句,“这对他们也只有好处,都是包衣奴才,能与小阿哥同吃同住,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这是他们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份。”
耿清宁摆摆手,示意徐嬷嬷不要再劝。
“去办吧”,她道。
第117章
书房里, 四爷微微点头,“就按你耿主子说的办”。
这一听就不是宁宁的主意,她素来是个万事不爱操心的, 不喜欢院子里有生人, 就连下人,也一直是用惯了那几个。
幸好, 她身边还有几个脑子活络的奴才, 多少也能当个人用,宁宁愿意采纳他们的法子也是一件好事。
纳谏本来就是上位者的优点之一。
苏培盛低声应下, 他立刻就出了门,下午的时候, 奶娘的亲子全部被抱了进来。
那几个奶娘见到自家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王府的小阿哥小格格确实住在金窝银窝里,也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这么精心养着的小主子们, 还没有田间地头上生下来的泥腿子活得多。
这不是身子骨弱能解释的。
人是徐嬷嬷带进来的, 她看了一眼这几个磕头的人, 放任她们将额头磕成一片青紫,才不慌不忙的劝道,“能与皇家血脉同吃同住,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们孩子能有这个造化, 该记得主子恩德, 日夜称颂才是”。
劝完之后,她又沉下声音, 问道,“你们这般不愿, 难不成,是心中有鬼?”
几个奶娘被唬了一跳,脸都白了,前几天如死狗一般拖出去的那个吴氏,听说她男人也被打了二十板子,一家子被退回内务府去了,眼见着没了活路。
“不敢,不敢”,领头的那个奶娘怯懦的否认,剩下的两个也七嘴八舌的跟着说道,“万万不敢背叛主子”。
徐嬷嬷满意的走了。
剩下几个奶娘商量着把五阿哥房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过一遍,甚至连她们自己的屋子也相互监督搜了一遍,见处处都妥当才勉强放下心来。
耿清宁也明显察觉到上心与不上心的区别。
这些奶娘都是包衣家的媳妇,大多数在喂养小主子三五年之后,还是会回去的,用现代人的说法应该叫育儿嫂更为合适。
因着不是一辈子的差事,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愿惹事,只做好自己的事也就罢了,多余的事,谁也不愿意牵扯进去。
但如今她们亲子也在,与小阿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是为了自个,也得尽心尽力。
*
颁金节过了离过年也就近了,趁着喜气,万岁爷一口气给好几家的孩子起了名字,兰院的这个小阿哥虽未满一岁,也得了一个名字——弘昼。
历史的惯性果然很强。
四爷倒是对这个名字挺满意的,昼,日之出入,与夜为界,乃光明之意。他也盼着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平安长大,再多的,他也不敢贪心,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没了,现下他的要求放的很低。
好在宁宁的身子骨壮实,生的两个孩子都很康健。
四爷起床后就躲到外室换衣裳,这些日子过年,他每日都要进宫领宴,起得早,扑扑通通的闹出点响动,宁宁就睡不安稳了。
没一会儿,耿清宁还是从内室里出来了,身上衣裳穿戴整齐,头发也是用簪子松松的挽起来,只是没来得及妆扮发饰。
她接过宫女手中毛绒绒的暖帽,踮着脚尖,伸手给他戴帽子。
四爷个头比她高上不少,他微微低下头,眼中盛满了她。
耿清宁只觉得心尖发痒,全身如同被电过一般,产生丝丝麻意,没忍住,揉了一把他毛绒绒的头顶。
以前看电视剧里清朝人都是光头带着跟辫子,来这里之后才知道他们只有刚剃头的时候是光溜溜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寸头。
再说了,他们也不傻,天气冷的时候寸头比光头暖和多了。
四爷伸手拽住使坏后就想跑的人,含笑在她的嘴角轻轻亲了两口,弄得耿清宁愈发的脸红心跳,借着看甯楚格的借口慌忙逃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四爷越来越帅气了,而且因他天然的身份地位,更像是泡了一个顶级霸总一样。
赚了赚了。
耿清宁披着披风,顺着回廊走到闺女屋内,甯楚格刚被叫醒,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由着奶娘给她穿衣打扮。
这个点对孩子还说还是太早了些。
只是进宫不能失礼,宫女拿热帕子轻轻的替她擦脸,点了些面霜在手心化开,轻轻的揉在小主子的脸上,弄完这一套,甯楚格整个人都清醒了。
“额娘”,甯楚格伸出手要抱抱,“困”。
耿清宁心疼的摸着闺女的小脸,现代有哪个小孩会在夜里三点的时候起床,“路上若是困的厉害,可以在徐嬷嬷的怀里睡一会”。
徐嬷嬷对宫里相对来说熟悉些,有这样的老人跟着耿清宁也放心,只可惜她自己虽有侧福晋的分例,却无侧福晋的身份,无法进宫陪着孩子。
也不知那侧福晋的册封何时才能下来,如今看来,无论什么时候政府单位的办事效率都不太行。
耿清宁心中吐槽,将闺女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娘俩一道回了正屋,四爷已经洗漱完毕,膳桌也摆得满满当当的。
早上时间紧,坐下来慢慢吃炒菜是不现实的,耿清宁就想起公司后门处美食一条街上的杂粮煎饼、手抓饼、鸡蛋灌饼等等。
对刘太监来说便是有再多花样,也只是个饼而已,便宜的很,他按照主子的吩咐,有表面涂满酱料的酱香饼,杂粮绿豆面做的脆脆的煎饼,又软又暄的鸡蛋灌饼,当然,也少不了夹肉的香酥芝麻饼。
主子说要拿着吃,刘太监又把饼裁剪成巴掌大小的块,又将炒的小菜铺在饼上,拿牛皮纸卷成细长条,个头不大,甯楚格也能拿在手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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