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仪咬牙惹着想逃离的欲望,任由他在自己身后动作。
不知无意中被扯到了什么,她浑身一颤,拎好衣裙,走远了几步。见她睁大眸眼的模样,姜怀央这才反应过来,和她外衣缠住的,究竟是什么的系带。
阮玉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殿、殿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低笑一声,“不是你让我帮忙的?这会儿又躲个什么。”这点绳结,原是很快就可以解开的,只是他故意磨蹭,满心恶劣地想瞧瞧这小娘子作何反应。
不过她倒是个胆子大的,竟是弄成这么个缠法,叫他来解。
见她神色紧张,连脖颈都爬上了红,也就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叫她再转过来,好好替她解。
习舞之人,身上没有半点赘肉,身姿纤合度,脊背端直,就连蝴蝶骨也尤为明显,在两片突出的骨头中间偏左一点的位置,正有一颗小痣。
这小痣和它的主人一般,生得分外娇气小巧,色泽却是较深,仿佛就要如此打眼,才能奖赏给有资格看见她这片肌肤的人。
这棕色小痣与他梦中的一般无二。
他甚至记得他们在半夜私语间,他曾无数次虔诚地将吻落在这之上,像是静默的誓言。
姜怀央手上僵了下,赶紧把她的系带弄好了。
第31章 错身
温雉虽是不敢附耳在门上,但也是竖着耳朵,细细辨别里边的动静。见主子和这姑娘迟迟不出来,他差点就要去备温水和新的衣裳了。
幸好两人推门出来,又都是衣衫整洁,才免去温雉多跑一趟。
木香连忙上前拉过阮玉仪的手,唤道,“小姐――”
她摇摇头,回以一笑。
姜怀央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对阮玉仪道,“这身衣裳你便留着,不必还回来了。”反正送谁不是送,她穿着合适,送了她也算是妥当。
这种料子多是官家贵女在用,身份低点的女儿家是一寸难求。阮玉仪也晓得,于是盈盈谢了恩。
他看了她一眼,有时候真是觉得她有些古怪,明明害羞得很,却偏要装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来勾他。
这会儿瞧着,又倒是分外乖顺,她鲜少抹发油,因此头顶瞧着毛茸茸的,没有一些女子那般打扮得用力过度的感觉,而是会恰到好处地挠得见者心痒痒的。
他想着,又添了一句,“往后若是要找我,莫要到这个院子来了,免得打扰太妃她老人家歇息。”
今日是正好郁王妃来探望太妃,嫌弃世子话多碍事,才特例将人放出寺外,由着他玩一日。往后过来,却指不定是要碰上的。
这话落入她耳里,她只当是他允许自己随意出入他那院子,便可以不去榕树边挤,总是蹭得一身灰,而是能由正门进了。
于是她不自觉露出点笑来,应下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从初次相见后,姜怀央就已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了,她还能这么出入,不过是他嘱咐了守卫莫要拦着。
姜怀央偶然一撇,见到长廊下走来一个着鸦青长袍的人。
“带你们小姐去正厅吧。”他道。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也见着了那个身影,以为是与他来商谈要事的,也就欠身,不再多留。
姜祺还是持着他那宝贝折扇,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小皇叔,”他瞧了一眼阮玉仪娉娉婷婷离去的背影,挑眉道,“那位不会是……”
他因着只与阮玉仪见过一面的缘故,并认不到她的身影,只当是他这个不近女色的小皇叔终于是开了窍。
对上姜怀央冷淡的眸子,姜祺耸了下肩,止住了话头。
好吧,这是要藏着呢。
“刚从外边回来?听你郁王妃说你又纳妾了,”姜怀央上下打量他一眼,沉声道,“布置给你的篇目你可背完了?”
姜祺一提背书就头疼,他早已及冠了,怎么还会被摁着背书啊。他做出一个皱巴巴的表情,抱怨道,“我母妃又跟您报信了?她可是答应我不再知会与你了的。”
“前提是你收敛着点。”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也不是随便女子都会收的,看中了她们的容貌不假,毕竟美人就是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
而这些人之中,其实几乎都是身世凄惨,或无处可归的可怜人,只是顾着她们的自尊,他并不随意往外说罢了。
姜祺折扇一展,玩笑道,“暂且尚未遇到能让我收敛的那位姑娘。”
说着,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梳着发髻、容色灼灼的女子的身影,他摇扇的手一顿,又收了扇,没太在意这来得忽然的思绪。
“小皇叔,我可不可以不背那些东西了,实在是晦涩难懂。我能不能跟着你习武?”姜祺开始谈条件。
郁王妃见不得儿子一事无成,硬是要求他多少学点东西,大芜重武轻文,学文不会碍着新帝什么,因此学习典籍最是合适助他修养身心,给他挑的,也都是寻常书生科举用的典籍。
姜祺却是没想到这层的,只是单纯觉着背书痛苦。
姜怀央轻嗤一声,“就你这身形,上了战场哪里够看。”郁王一家向来安分守己,他也没有抑着姜祺的意思,只是他的确清瘦了点,力气还不敌自己一半。
何况,如今他也没什么功夫天天教授姜祺了。
阮玉仪回到偏厅时,三人还是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的侍婢不时就给添点茶。
她一踏进去,几人听见动静就齐齐向她看过来。阮玉仪捏着裙摆,向太妃道清了借衣裳的缘由。
太妃和气地摆摆手,“无妨,别在意这些小事了。倒是那婢子,做事如此不仔细,是该罚的。”
她喜着素色,且料子多寓意吉祥的暗纹。这匹制成这般时新的款式,加之阮玉仪身姿窈窕,倒也不会显得老气,反而为她衬出些端庄持重的气韵。
“阮姑娘,晨间送来的那糕点你可用了?”太妃问道,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哀家尝着总觉得差些什么,不是家乡的那个味儿。”
阮玉仪细细回忆了下,回道,“这里头怕是少放了一味牛乳,故而入口会略感发腻,也不够绵软。”
在婺州时,她最爱奶味重的吃食,可母亲却碰不得一点奶,总说是有腥味。不知是阮玉仪擅做点心还是怎么的,她给母亲送过去的糕点,都会被一个不剩地吃完。
因此每每她都十分欢喜,自得于她的手艺,且对牛乳这一样原料较为敏感,抿一口就足以分辨。
太妃闻言,恍然,当下便遣人去将此事告知给膳房的厨子了。
她又与太妃寒暄了一阵,程朱氏见话头歇了下来,赶紧道,“娘娘,这时候不早了,睿哥儿怕是待不住,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程睿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桌上被摆弄得烂糟糟的茶叶中抬起头来,神色懵懂,并不知自己被娘拿来做了借口。
其实阮玉仪离开那阵儿,程朱氏就一直被晾着,太妃又是与郁王妃说的府中的事,半点儿也不叫她插上话,她就干坐在这儿,茶几乎都喝干半壶了。
可不早就盼着走了么,只是阮玉仪不在,她又不好扔下她自个儿离开,否则不是叫人家觉得程家婆媳不和,看了笑话去。
闻言,太妃点点头,虽然欢喜两个小辈,见程朱氏这般说了,也就不再勉强留人。
第32章 病否
见人走了,郁王妃这才转脸,眸中尽是疑色,“娘娘,后院正呆着的可是陛下,您为何准这姑娘过去?”她以为太妃是在向姜怀央屋里塞人。
毕竟从前太后不是没干过这事,结果将他惹得大怒,两人关系又僵了几分不说,那女子也被发落去浣衣局,终身不得离开。
太妃抚弄着茶盏边缘,面容平和,“不是我准。是他准了。”若非有那位准允,她也不可能见着有陌生女子出现在他的地方。
郁王妃心下惊异,抿唇不再言语。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妃又道,“陛下不同,如今宫中妻妾零落,旁人送去的女儿又甚少收下,那些世家早就有异言了,只是忌讳着陛下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不敢明着说。
“因此陛下的妻妾不同,他不在乎,往大了讲,却终究是事关社稷的。哀家既答应了你不插手祺儿的事,便不会反悔。”
郁王妃被看穿心事,也就干脆不再遮掩了,“我只是怕陛下什么时候觉得郁王府有威胁,就寻了理由,给连根拔了。这才放任祺儿的行径。”
那次宫变的事,虽然瞒着百姓,叫他们几乎无人知晓,可在皇族内部,还是多少听人描述过当时的场面的。因而,作为侥幸存活下来的郁王之妻,怎让她不忌惮那位。
太妃摇摇头,神色渺远,像是忆起了从前的事,“那孩子虽攻于谋略,却是个明事理的。只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若真想除了郁王府,他也不会总是分心顾着姜祺,也不会下令让姜祺一道过来陪她吃斋礼佛。
而后,郁王妃与太妃作陪了半盏茶光景,直到见太妃乏了,才起身辞别。
翌日晨时,正是阳光熹微,整座寺庙都笼罩在朝曦之下,显出明明暗暗的光影来。绵长的钟声回荡着,快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再十八。
山脚下,一乘黑楠木马车悠悠驶离。姜怀央坐在车舆内,掀开帘帐,回头看后边不断远去的景。
因着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他不自是便在此处久居的,只是近来,偶感宫中寂寥,便会来寺庙宿上一晚。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行至养心殿,方才稳当停下。温雉首先跨下了车,又去替姜怀央拨开帘帐,他这才缓步下来。
端坐于几案前,姜怀央随意抽了基本折子翻看,偶尔执朱笔寥寥写上几个字。殿中一片寂静,侍立在侧的宫人皆垂首,恨不得将头埋进衣襟里才好的。
不过坐下一刻钟不到,温雉就推门来报,“宁何宁御医近日已上任回宫,正侯在外边,陛下您看是否要召见他。”
“传。”姜怀央搁下笔墨。
温雉高吊着嗓音,将人宣了进来。
来者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太医,面容温和,气质敦厚,着太医院专门的服制。
宁家世代行医,医术精妙,有“圣手”之美誉。上一代的宁御医,也就是宁何的父亲,便颇受先帝重用,可惜先帝与几位皇子薨后,主管太医院的宁御医照例被降了职。
不知是心有郁结还是别的缘由,这位先前的宁御医,也在不久后随先帝而去。
姜怀央原是想让宁何尽早承其父衣钵,宁何却道,要先回去行完丧礼。他也就点头允了。这位小宁太医昨儿才接下他父亲的官职,今儿听闻今上回宫,也就紧着回来谢恩了。
宁御医伏身一礼,恭敬道,“陛下金安。”
姜怀央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令尊之事办得如何?”
“承陛下之福,十分顺利,”宁御医斟酌了片刻,道,“臣听闻陛下近来龙体有恙,睡眠不安。”
姜怀央悠悠瞟了一边的温雉一眼,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这宁太医原是他请来的。
他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便给朕瞧瞧吧。”
从前还只是梦半宿,安睡半宿,不算太影响次日的精神,可自从见着阮玉仪后,这梦便愈发厉害了,有时他再醒时都会感到昏沉且头痛欲裂。
宁何上前来,三指搭上姜怀央的脉,边探边询问道,“陛下可否详述具体是何处不适?”
他沉吟片刻,道,“多梦易燥,醒时有头昏脑涨之感。”且有一女入梦,所梦恍若曾经经历过那般详实。
他自然不会将更真实的情况告知对方,只是大致说了,余下的有宁太医诊断去。他却是有些好奇,宁太医能诊出个什么的。
宁太医指下的脉象分明平稳有力,哪里像是个有恙之人。他暗自调整呼吸,反复确认,额角隐隐有虚汗冒出。
见他神色沉重,久久不语,温雉都有些着了急。
良久,宁太医才收回手,“并无大碍。陛下近日可有思虑无度,情志抑郁,或是五志过极之类?”
姜怀央本不甚在意,闻言,自是心下一跳,脑中闪过一张千娇百媚的容色来,他压下心中所想,沉声,“并无此事。”
宁太医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答道,“那便是思虑劳神太过,只需以劳逸结合,定时作息为主。微臣再给您开些安神的方子,届时给您送来。”
其实若说这位身子康健他都是信的,只是在宫里做事,有些事情都是他们这些太医心照不宣的。
如若全然照实来说,被指摘医术不精都是轻的,就怕这位一个不顺心――
太医院的人多开敦厚温和之味调理,不敢投峻烈之方亦同理,皆为自保的小手段罢了。
温雉听了,松下一口气,好生相送了宁太医。
他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主子的状况他是最为清楚的,眼瞧着姜怀央难以安眠,又讳疾忌医,只好借宁太医此来谢恩,顺便给看上一眼。
将宁太医送至门口,却见一华服女子立在一侧已久。
她身着流彩月华裙,肩披一件翠文织锦羽锻斗篷,妆容艳丽,端的是一身张扬恣肆的气质。且在她身边,陪侍着三两宫人,显然是有着一定份位的。
温雉眉心一跳,暗道,这位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娘娘请回吧,陛下这会儿正在办公,不见人。”
淑妃语气决然,“本宫要听陛下亲自说。”
她入宫近一月,一来就有如此位份,满以为今上对她多少是有些兴趣的,然而却只在封妃典礼上见过一面。她不明白,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温雉无奈,只好进去通传。
果然姜怀央头也没抬,“让她回吧。”甚至温雉都不知道,他到底听清来者是谁没有。
殿外,淑妃固执地在守了一早上,直至实在守不到眼前的门开,这才勉强愿意回宫。
第33章 花灯
却说程朱氏去为长公主求了枚开过光的玉鱼坠子后,便遣一小厮,去告知一声他们将要回府的打算。
一行人连东西都拾掇妥当了,聚在程朱氏的屋里闲坐。
程朱氏揭开茶盖,吹开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放下时,并不把杯盖放上,一边的婢子就知晓,随即又为她添上了些。
这寺里的茶叶倒是清香略带苦味,正是她极欢喜的口感。
不久,那小厮回来,垂首道,“夫人,小的已知会主持。只是主持挽留道,‘明后日便是圣河寺的灯会,届时灯火憧憧,万人空巷,周遭是极热闹的,各位不若留下来赏玩一二。’”
以往,这灯会本只是限于寺庙内的法会,燃的是粗矮的寻常烛火,点的是代表心光的灯。
后来逐渐有小商贩在通向寺庙的长阶之上,摆了各色花灯售卖,寺中沙弥秉着不扰人生计的想法,由着他们去了。
于是售卖花灯者愈发多起来,长阶上容纳不下,便摆到山脚下,渐渐地,商贩售卖的种类也就愈发齐全,这法会似乎便成了京中特有的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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