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对着李如月蹙眉道，“看你舅舅作甚？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李如月张了张嘴，可是还未说话她又看了万友德一眼，直到万贵妃的耐心几乎消失时，她才吞吞吐吐道，“外头，外头还说，孔雀台是万家人在北境挖出一块传国玉佩后才塌的……”
这话一出，宫中倏忽一静，万贵妃的脸色却在刹那就白了。
大陈的开国皇帝当年是起义夺下的江山，前朝传承下来的那块古玉也在大陈开国皇帝带病攻入帝都的那一夜消失了。
之后，开国皇帝命人找了很久都不曾找到，最后不得已才另外找人刻了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挂在了泰山之上。
可以说，找到这块古玉是每一任大陈皇帝都要做的事情。因为找到这块古玉，就意味着大陈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大陈在位的皇帝乃是天选之子。
只不过这块古玉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消息了，宫中知道这事儿的人基本也都已经当成一个故事在听了，可如今居然被人挖到了……
若万家人只是挖到这块古玉呈给皇上，那或许还能让万家如今的地位更进一步，可如今却是万家人挖到玉后用来镇国运的孔雀台却塌了……
这不就是摆明了在暗示他人，万家人将要取代李家人坐上这个王位吗？！
“不，不可能的！”万友德猛地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万贵妃，伸手拽住她的裙摆，高声道，“阿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万贵妃的脸色依旧惨白，她被万友德扯得摇摇晃晃，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阿姐，万虎他们也许会贪污受贿用不好的石材，可是若真挖到那块古玉了，他们绝对没有那个胆子一句都不跟我提的！”
万友德膝行上前，拽着万贵妃的袖子摇着道，“阿姐，阿姐……你要信我啊，阿姐！”
万贵妃没有理万友德，她只是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这下吓得李如月也扑跪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万贵妃的胳膊道，“母妃……母妃你不要吓我啊，母妃，母妃您没事吧？”
万贵妃任由万友德和李如月摇着，只是她的脸色极其惨白，嘴角满是苦笑。
许久，万贵妃微微沙哑的声音才在宫殿之中响起，“信你……就是信你，又有什么用呢？”
“今日陛下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你一马，那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孔雀台究竟是为何而造……有些事情，还是有可以回寰余地的。”
“可如今却已经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以陛下那多疑的性子，这事儿别人说了五成，他便能想到十成……甚至更多。”
这下，万友德和李如月的脸色是真的彻底煞白了。
李如月喃喃道，“母妃，不可能的吧？父皇平日里这么宠爱我们，而且夏狩那时，父皇还帮我遮掩……”
说着，李如月忽然就噤了声。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万贵妃一眼，只是此时万贵妃的心神皆未在她身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说的那句话。
李如月慢慢收回了眼神，抿了抿唇。
毕竟万贵妃一直都同她说不要再与苏婳作对了，万家根基浅，不宜树敌太多，只是她实在气不过苏婳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而且，她后来才知道那支射伤白虎的暗箭是万家暗卫射出的，只是如今万家和父皇都已经抹清了所有痕迹，所有的事情都只可能推到苏梅身上。
更何况，舅舅的人已经在苏梅的吃食里下了药，她也已经疯了……嗯，母妃一定不会知道她参与了这个事情的。
李如月慢慢稳了稳心神，这时万友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姐，我觉得如月这话说的没有错……不论如何，您如今仍然是宫中最受宠爱的贵妃，便是皇后平日里也不能越过您去。”
“这事儿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在背后搞我们万家……阿姐，等我去查清楚了，我们万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对，对，舅舅说得对！”李如月也接话道，“舅舅，我是在一个茶楼听到的，我带你去！”
“好，那我们就从这个茶楼先查起！”
说着，万友德与李如月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赶，万贵妃蹙着眉低声道，“你们都给我坐下！”
万友德和李如月一听，扭头刚想说些什么，万贵妃已经再次开口道，“我当然知道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搞我们万家，可此时到底是宜静还是宜动，我得好好想想。”
如今万贵妃脸上的神色，是万友德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的眼神微微一亮。
看来他的阿姐已经恢复过来开始在想办法了。
当年，万家遇到一次又一次危险的时候，每次只要阿姐露出这种表情，她总能想到好法子挽救万家于危险之中。
这时，守在宫殿外的一个宫女忽然出声道，“谁？！谁在那里？！还不快给我出来！”
一旁的嬷嬷看了一眼万贵妃，抿了抿唇，快步走到宫殿门口斥声道，“吵什么吵！没见着贵妃娘娘如今正心烦着吗？！”
宫殿外，忽地就安静了下来。
半晌一个小宫女的声音怯怯响起，“嬷嬷，刚刚奴婢瞧着树丛那儿有响动，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野猫正在刨坑玩，奴婢把野猫赶走后就发现了这个荷包……”
嬷嬷看了一眼小宫女手中脏兮兮的荷包，正要皱眉斥责她不该拿这些不干不净来路不明的东西时，万贵妃的声音慢慢响起，“荷包？什么荷包？……拿来给我看看。”
第120章 双刃剑
嬷嬷犹豫了一下，回头似乎还想再劝万贵妃一句，只是万贵妃再次淡淡出声道，“拿来给我看看。”
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抬手将这个荷包接了过来，递到了万贵妃的手上。
万贵妃看着手中这个脏兮兮的荷包，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她，只要打开这个荷包，万家就能保住了。
而曾经，也正是这些冥冥之中的感觉让她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宫女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想到这儿，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抬手打开了荷包，里头躺着一张纸条。
万贵妃将纸条抽了出来，展开在手心一看，忽而舒展眉心，微微挑起了眉尾。
万友德和李如月此时也正围在万贵妃身边看着这张纸条，只是他俩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似懂非懂。
因为，他们看不懂纸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万贵妃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情，收起纸条忍不住冷冷笑了起来。
万友德听着万贵妃松快下来的笑声，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万贵妃，惊讶道，“阿姐……不过就是张纸条，你在笑什么？”
万贵妃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好半天，才慢慢收了笑道，“这出路不就来了吗？”
李如月眼睛一亮，半倾着身子抱住万贵妃的胳膊道，“母妃，您是想出什么好法子了吗？”
“好法子，倒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阿姐，所以我们要先去查到是谁在背后散播的谣言，对吧？”
“不，到底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这事儿不是现在的重点，到时候等安稳下来了，可以慢慢查。”
说着，万贵妃看着李如月和万友德道，“一会儿你们就去那个茶楼闹事，闹得越大越好，就是砸了那茶楼都没事。”
“毕竟，我们若是同平日无异，不就是在告诉世人，这事儿无中生有，我们万家根本不惧，这同样也是在告诉陛下，此事是有人故意构陷。”
万友德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后，他开口道，“阿姐，这个事情到时肯定会有其他那些看我们万家不顺眼的人插手进来的，万虎他们我们要不要先动手？”
“这样也可以在皇上心里挽回一些……”
万友德边说着，边抬手在脖子上慢慢拉了一刀。
“不，不要。”万贵妃摇了摇头，道，“万虎他们，你非但不能就这么杀了，你也不能让别人杀了。”
看着万友德疑惑的神情，万贵妃眯眼道，“冲动易怒，但有情义，这就是我们要让陛下看到的万家的样子。”
“也只有这样，陛下才会觉得我们万家好掌控，这样陛下对我们的疑虑会降到最低，我们万家才能渡过这次危机，你明白了吗？”
万友德点了点头道，“弟弟明白了。”
“等这事儿闹大以后……”万贵妃的神情慢慢冷了下来，“你另外找个时间，暗中把万虎他们都做掉，然后再把这事儿栽到淮王身上后漏给陛下的暗卫知晓。”
“可，可是阿姐，孔雀台坍塌如今让陛下对我们万家已经有所不满，那杀了万虎他们这事儿必定会讨陛下开心，这种好事儿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啊……”
万友德看着万贵妃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他慢慢将声音收了起来。
看着万友德的神情再次疑惑得十分真诚，万贵妃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不由再次感叹了一遍郑妃的好命。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如同小时候一样给了万友德一个大脑瓜崩儿，咬着牙道，“你这个蠢货！”
万友德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陛下的性子你还不懂吗？”平静了好一会儿，万贵妃才又重新开口慢慢道，“这事儿，谁做都行，唯独淮王不行。”
说着，万贵妃微微抬起下巴，勾起唇角淡淡道，“我们陛下可是最讨厌有人替他自作主张了。”
更何况，这个自作主张的人还是一个曾经与他有过同样命格的人。
这事儿，可一直都是陛下的心病呢。
“一旦有了最讨厌的人……那我们万家不就彻底没事了吗？”
当万友德带人一家茶楼一家茶楼地砸过去的时候，这番动作自然也波及到了棠云小筑，消息很快经由南陆传到了桃子手中。
当桃子将消息递给苏婳的时候，苏婳正在给苏老太爷喂药，自然苏老太爷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桃子的声音才刚落下，苏老太爷已经笑了起来，“不愧是万贵妃……当真是好手段，我们前脚才刚将消息散开去，后脚她就已经想到法子应对了。”
说罢，苏老太爷沉吟了片刻，出声让苏婳备纸墨，替他代笔给李玄知写一封信。
苏婳点了点头，放下药碗，便让桃子研墨备纸，提笔开始将苏老太爷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待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苏婳刚搁下笔准备对着纸笺轻轻吹气，外头又响起了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大小姐，无方道人又派小道童来送信了。”
苏婳闻声抬头，柔柔道，“送进来吧。”
小丫鬟应了一声，就将那信递到了苏婳手上，苏婳展开一看，微微皱了皱眉。
苏老太爷正好瞧见了，微微侧头问道，“道人可是又说了什么事儿？”
苏婳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信上的内容，这才开口道，“师父让我们最近注意一下国师与万家之间的动向，同时还有万兆成的动向。”
“万兆成？”苏老太爷喃喃着重复了一句，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道，“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
苏婳的神情还是微微有些疑惑，苏老太爷点了一句道，“明日便是万兆成去北境的日子了。”
万兆成去北境？难道说……
苏婳忽然扭头看向苏老太爷，苏老太爷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道，“的确很有可能。”
苏婳抿了抿唇，啧了一声道，“可那些人终归也是他们的族人啊……那些族人这些年贪污受贿收的钱，我可不相信万贵妃与万友德他们一分没用。”
苏老太爷淡淡道，“万贵妃能从一个小宫女爬到如今的地位，靠得可不仅仅只是一副好颜色，还有手段和脑子，不然万家也不会成为如今皇上手里叫得最凶的一条狗了。”
“而且——”说着，苏老太爷的声音微微一顿，“万贵妃冠宠六宫的这些年里，后宫无一子出，早些年林妃曾怀过一个孩子，只是七个月的时候突然出了意外，孩子没了。”
“当时所有人都在怀疑万贵妃，甚至还有好些线索隐隐都指向了万贵妃，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万贵妃自证清白，甚至还将矛头都指向了中宫。”
第121章 关联
听到这儿，苏婳微微挑了挑眉。
好家伙，这万贵妃当真是宫斗第一人啊，不仅长得好看，还有脑子和手段。
也难怪万家如今叫的这么凶，却一直没出事，想来应当是因为万贵妃在身后为他们出谋划策吧。
“祖父，我明白了。”想到这儿，苏婳点了点头，“所以，这次祖父才故意让王爷传播这样的谣言，为的就是离间陈帝与万家之间的感情，让他们狗咬狗，这样王爷也能松口气。”
苏老太爷轻轻嗯了一声，“只不过这招也是一把双刃剑，若是用得好就能离间了他们，若是用得不好，怕是还会增加狗与主人之间的感情呢。”
停顿半刻后，苏老太爷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这样，待会儿你亲自将我刚刚让你写的那封信送到淮王殿下手中，同时再把道长的信也给他看，如此淮王殿下便能明白了。”
苏婳应了一声好，出门前她又叮嘱了伺候苏老太爷喝药的丫鬟一遍注意事项后，这才扶着桃子的手离开。
马车很快就到了淮王府门口，门房一看见桃子的脸就立马让人将马车放了进去，马车长驱直入很快就到了前院。
李玄知闻声便从书房中慢慢走了出来，抬头正好瞧见苏婳扶着桃子的手从马车上慢慢走了下来。
苏婳落地刚站稳，抬头便看见李玄知正背手站在书房门口，他脸上容色淡淡，只是眼尾微弯，不自觉地便泄出了三分笑意。
“王爷！”
苏婳也跟着弯了眉眼，笑着提起裙子小跑两步，迎着李玄知的方向走上了台阶，就在快要走到李玄知面前时，苏婳一个没留神被绊了一下。
糟糕！
苏婳努力稳了稳自己的身形，只是皆是徒劳，青石板的台阶终究还是离她越来越近。
她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下一息，她感到有人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形。
微苦药味丝丝缕缕地弥漫，还混着水沉香的味道，好闻得叫人不由微微发起呆来。
直到鼻尖轻轻巧巧地就碰到了李玄知的衣襟，苏婳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她微微一抬头，便正好看到李玄知侧过头去，虚握成拳掩唇轻声咳嗽起来，喉结上下微微一动。
苏婳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尖似乎隐隐有些发烫。
这时，李玄知已经松开了手，转过头来看她，低声道，“以后来我书房走慢些，这边的台阶有些高低，的确容易被绊倒。”
苏婳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捋了捋自己耳边的碎发，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书房门口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李玄知看着苏婳突然别扭起来的样子，他微微一顿，好半晌他才又再次开口道，“可是老师有什么话之前忘记同我说了，所以才让你特地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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