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提着坛口同样大口饮下,待一缸见了底,那人才咯咯一笑,道:“听说楚三爷想要见我?”
第196章 反常
媚骨生香,殊色绝艳,美人好似山间精怪,仿佛身处迷雾,无论如何都摸不清,看不透。
楚峥阳看了来人,丝毫不显惊讶,只是伸出手去,似是要去拿回美人手中的酒坛。
美人却无声牵起一抹冷笑,一松手,酒坛子便“啪”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玉锦绣转过身去,拨着掌中火炉冷笑一声。
“酒陪你喝过了,来人,送客。”
然而还没等她迈步,一只手便扯住了她的袖口。
楚峥阳的眼神近乎祈求。
“锦儿,你就当真一句话也不肯同我说么?”
玉锦绣抿唇一笑。
她头也没回,扯回袖子,如方才碰了什么脏东西那般掸了掸,声调如常,不见丝毫起伏。
“楚三爷说笑了,我玉锦绣只是个生意人,福短命薄,楚三爷是堂堂王爷之子,身份贵重,踏足这三教九流之处已实属勉强,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呢?”
楚峥阳猛地将折扇敲在桌案上,撑着双手站起身来。
“谁敢说你福短命薄,我去跟他拼命!”
玉锦绣冷嗤一声,没有理会他,袅袅婷婷地扭着腰身施施然离去。
楚峥阳快步追上她,抓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将她掰正,不管不顾地就要吻下去。
然而想象之中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
只有一只微凉的手指,轻而易举地阻隔在了两人的唇间。
玉锦绣轻轻“嘘”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将他推开,从容而轻盈,如同在逗一只顽劣的猫狗,丝毫不曾将楚峥阳纳入眼中似的。
楚峥阳想着离京前看着玉锦绣同沈经年的眼神交汇,两人如折子戏中的公子佳人,一个是桀骜英俊,玩世不恭的翩翩少年,一个是殊色倾城,妩媚窈窕的绝代美人,站在一处,风流浪荡客与蛇妖转世而生的妖女,是何等耀眼的一道风光。
而他,却如同一个多余的身外人,在二人所谱写的故事中,连一缕墨色只怕都不曾有过。
楚峥阳自嘲地笑了笑。
“老板娘留步。”
玉锦绣顿住。
楚峥阳望着她风情万种的背影,道:“我明日想在百花楼设一桌宴席,不知玉老板可否愿意赏光同我一聚?”
玉锦绣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她转过身来,笑得眉眼盈盈。
“好啊。”
楚峥阳一笑。
“多谢玉老板成全。”
虽是寒冬,他依旧摇着扇,声音骤然挑起,仿佛唱戏一般,叹息出寥寥余音。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
他的声调分外宏亮悠长,竟是将几个小厮都给听呆了。
竟是比之休独倚的台柱子都是不遑多让。
然而唱到也字,那声音便竟是如气忽然断了似的,半晌接不上。
可那其中掺杂着的一丝哽咽众人却听了个正着。
小厮们不由愣了愣。
那为首的愣了愣,试探着看向玉锦绣:“老板……?”
玉锦绣打断他的话。
“关门吧。”
……
风雪交加,扬起的雪交织成雾,吹得人睁不开双眼。
沈清漪猛然惊醒。
她环顾四周,却猛然发现自己还睡在马车之中。
她赶忙掀开车帘,却见窗外一片漆黑,看样子早已过了三更天。
沈清漪不由心生奇怪。
临江王府到沈府的路程并不远,不至于在太阳刚刚落下时赶到三更天之久。
然而更为诡异的是,此刻冰寒刺骨,沈清漪醒过来亦是觉得浑身近乎要被冻僵,又怎会毫无征兆地忽然睡过去?
捂紧了掌中的手炉,她砸了砸车门,道:“快停下。”
车子吱嘎一声停下。
车夫道:“小姐,怎么了?”
沈清漪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却见周围景致是极度的陌生,除了身后的马车孤零零的站着之外周围什么也没有。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此地总觉得阴森森的,毫无人气,就连灯笼都是无风自动,瞧着分外诡异。
周围无灯光,只有零星的星光,沈清漪看着那灯笼,模模糊糊,却发觉上面写的,赫然是一对“囍”字!
沈清漪吓了一跳。
这荒郊野岭,又不近沈袁二家,此处又分外残破,为何会凭白无故出现一对写着喜字的灯笼来?!
她越想便愈加觉得瘆人,连忙退了几步,道:“车夫,我们快走!”
然而半晌却不见有人前来搀扶,她更觉身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一看,却见方才驾马的车夫哪还有了踪影?
不止车夫不见踪影,就连那马车的车身也是分外残破,好似早已荒废多时,而那系在马车前头的哪里是什么好马,却唯剩一堆分外骇人的马骨头!
沈清漪吓得浑身发寒,却并未立刻慌乱。
她猛地甩了甩头,强自压下那一缕恐惧,鼓起勇气上前细看,见那马骨头堆叠在地,连接之处也已腐化,显然早已陈尸多时。
沈清漪猛然握紧了掌中的手炉,还没等起身,身后却传来了脚底踏过雪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可阴森的街道,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朝她举起了手中的钝器——
沈清漪还没来得及叫便摔入了雪中。
身后的人看着她倒下,无声一笑。
就在沈清漪倒下之时,刚刚从休独倚离开的楚峥阳也刚刚来到街上。
灯光将大路照得通亮,他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远远的却看到路中央突兀地停着个马车。
冬日里夜色来得早,街上早已无人,又为何还会立着个马车?
他心中疑惑,便上前一看,却见那马车却挂着临江王府的牌子,而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车夫,竟也同样是临江王府的人。
临江王府中的下人皆是训练有素,断不会中旁人的埋伏。
除非……
他掀开车帘,马车之中果真空无一人。
他好锁了眉头,想到喝酒时看到沈清漪跟着楚峥越一同离开,便知这个时候坐上马车回去的必然只有沈清漪。
他心中已隐隐有了些不安,撂下车帘转头一看,却见除了自己的脚印之外果真还有一道脚印,而那脚印的花纹小巧精致,显然是属于女子的。
楚峥阳暗道一声“不好”便跳下马车,朝着临江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第197章 一拜天地
……
沈清漪猛然惊醒。
她只觉自己正跪着,浑身阴冷,却不是身处冬日之中的寒风,冷冷吹过,手脚皆冰凉。
她想起身,抬手才发现自己被一根绳索所捆绑得结结实实,眼前也是一片血红,竟好像是双目冲了血一般。
还没等她如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一拜天地——”
沈清漪还没等如何,便有一只手猛然从脑后推来,迫使她低头拜下。
头上的东西随着这一拜滑落在地,沈清漪才看到原来那眼前的红只是一块红盖头,而她身上穿的,竟也是绣了鸳鸯的嫁衣。
而在她身边被旁人搀扶着同样低头而拜的,却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楚峥越!
沈清漪吓得失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连嘴都被堵上了。
她看着楚峥越的尸体,整个人都状如疯癫,不住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那绳索却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还没等她来得及想办法,早有两个人上前按住了她,迫使她转过了身去。
“二拜,高堂——”
随着那声音的在此响起,方才押着她的两人便又抓着她的发髻狠狠朝地上磕去,再抬头,却见被白花簇拥的惨白“奠”字两侧所坐的,同样是早已死得僵直僵直的临江王与临江王妃!
沈清漪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不住哆嗦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临江王府一家全都死了?!
她脑子乱成一团,方才的诡异全都交织在此刻,可眼前一切分外清晰,分明不像是在做梦!
“夫妻对拜——”
那声音再一次奏响,押着沈清漪的两个人又一次押着她转过身来,同楚峥越的尸体面对面拜下——
“!!”
然而两人却猝不及防被沈清漪猛然向前一扑,楚峥越的尸体便在她这一撞之下猛然向后一仰,脑袋便掉在了地上,那七孔流血,带着尸斑的脸在地上滚了一圈,在某个角落仰面朝上地停住了。
押着楚峥越的人哎呦一声,被无头尸体吓得向后退了退,沈清漪喘.息着,抓紧机会挣脱了身后押着自己的两人便要朝门外逃去,可还没等跑出几步,便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清漪抬头一看,瞳孔却猛然收缩。
却是梁王!
赵宪裂开嘴,牙齿在昏暗的白色灯烛之中更显得煞白,双眼黑洞洞,整张脸竟是分外古怪恐怖。
他轻声道:“谦宜,朕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是朕的皇后,可你却想着楚峥越……从前是朕对不起你,所以朕把楚峥越杀了,你们在地下做一对鬼夫妻,你觉得可好?”
沈清漪张大了嘴才吐出口中布团。
她尖叫道:“你骗人,你骗人!楚峥越不会死,即便有一个人会死,那也不会是楚峥越,而是你!赵宪!你残害发妻,抢占小姨,宠妾灭妻,天理难容!你说你杀了楚峥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宪看着她,叹道:“你心里果真是惦念着楚峥越。也罢,今日这场阴婚乃是父皇所赐,你曾经不肯陪葬父皇,那今日便赐你与楚峥越同葬。”
他漫不经心一挥手,便有两个将脸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士兵上前,抓住沈清漪的双臂将她一路拖走,直到来到两口巨大的棺材跟前。
棺材开了一半,另一口棺材里躺着双目圆睁,头身分家的楚峥越。
还没等沈清漪开口咒骂,一个清亮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可怜的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沈清漪猛然转过身来。
紫色宫裙雍容华贵,金孔雀随着她的步态婉转摇曳,腰封勾勒出的蜂腰扭摆出万般风情。
这个女人,就是化成灰沈清漪也认得。
正是前世将她陷害致死的柳嫣!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柳嫣施施然而拜,正如前世,她做过无数遍的那样。
她看着自己鲜红的丹寇,笑道:“娘娘,您跟摄政王私通之事早有败露,你又何必要挣扎呢?你乖乖在此陪伴先皇,只要你一死,陛下便会信了你的清白,可你偏偏要让摄政王来救你,你二人有了苟且,产下的孽种被陛下赐死是理所当然,你死在冷宫之中,凭什么要将一切过错推责与我呢?”
她一双纤纤玉手猛然钳住沈清漪的下巴,尖锐的护甲刮破了沈清漪的脸,声音亦是陡然尖锐,“分明是你蠢!你为什么不肯同摄政王私奔?若你与他私奔,皇后之位便是我的,我才是配得上母仪天下的人!沈清漪,你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抢了我的位置?一个独守空房的皇后,竟跟摄政王有了初夜苟且……你竟还有心思回来?!”
沈清漪的脑中嗡嗡作响,随着柳嫣的话而骤然炸起惊雷,让她脑中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尘封心底的什么东西被强自起开,无数的记忆碎片充斥脑中。
记忆被撕裂了个小口,那些早已被埋葬的东西重新被挖掘起来,让沈清漪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切。
那是前世发生的事。
万昭国来犯,唯有楚峥越这摄政王可领兵。
惠成帝赵宪怒摔奏折,大骂摄政王楚峥越嚣张跋扈,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拜帝王,自行拟旨,若再打下万昭,只怕便会将其皇位取而代之。
贵妃柳嫣趁机献计,称摄政王嚣张的缘由是为了当今皇后,只要将皇后送往先皇陵墓中陪葬,待摄政王将其救出,由皇后在其中游走劝和,想来摄政王便会乖乖俯首帖耳,再不会翻起浪来。
惠成帝循此计下旨,谦宜皇后沈清漪便就这样被送往了先皇陵墓。
摄政王楚峥越得知此消息,不顾战还未曾打完,骑着战马两天两夜未曾颌眼,连夜赶回京中,将谦宜皇后从棺材之中救出。
前世的沈清漪三日粒米未进,眼下乌青,瘦如枯骨,整个人憔悴好似一株枯萎的花,显然难以再绽放出最初的美丽。
楚峥越心疼之至,握着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抚着她的手腕,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落了泪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198章 前尘往事
楚峥越又急又怒,可即便是斥责他也不敢太过大声,也只是吩咐了下人熬了参汤来亲自为沈清漪喂下。
女子身如残柳,说出的话都带了些气声。
“还请摄政王不要僭越……”
她边说边轻轻推开了楚峥越的手,接着便是没命地咳嗽着。
“我与你是清白的,可陛下听信奸妃挑唆,却以为我与你之间有私情……王爷,你又何必要为难我?”
楚峥越闻言一怔,接着不由面带怒意。
“我为难你?!沈清漪,赵宪那厮倚靠你夺得帝位,如今你被其所疑,更是被当做压制我的一颗棋子,你竟说,是我为难你?沈清漪,你到底有没有心!”
药碗被他失手打翻,碎片掉了满地,滚烫的药汁泼在他掌心,火辣辣的疼。
沈清漪本能地捧着他的手吹了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心疼正落入楚峥越的眼中。
楚峥越微怔。
他道:“娘娘,你……”
沈清漪回过神来,连忙甩开他的手,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下人识趣地退下重新熬了药来,楚峥越单膝跪地强迫沈清漪看着自己,欣喜道:“阿瑶,你刚才……”
沈清漪推开他的手,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不错,你与我朝夕相处,我已将你当做我的倚靠,我对你,早已动了心思……
“可你是摄政王,我是陛下的皇后,即便我动了心,你我又能如何?!
“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了任何的可能……
“即便我动了心……即便我动了心……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最后,沈清漪已是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在床榻,无助得令人心疼。
楚峥越将她拉入怀中,久久未曾说话。
寒风骤起,将灯烛吹灭,将床帐扯落,将两人之间的气氛衬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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