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他的嘴便被七古一把捂住。
七古笑容僵硬:“二少爷,三小姐,你们别误会,阿闲他只是有点蠢,没有别的意思。”
“是么。”
沈经年正在贴身侍从的侍候下脱大氅,天色已深,灯火有些昏暗,沈经年的脸埋在阴影之中,看不出丝毫喜怒。
沈清漪轻咳一声,从头上拿下女训,吐了吐舌,招呼道:“七古,我记得大嫂子院里有瓶金疮药,我带你去讨。”
边说边在沈经年身后拼命朝着七古使眼色。
七古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了一声“哦”便跳起身来。
他跟着沈清漪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外,没走出几步,便听沈经年的房中大门吱嘎一声被人关上。
沈清漪叹了一口气。
七古心头隐隐涌起不祥的预感。
二人踏入风雪之中,只听身后屋里沈经年声音平静得好似海啸前的海面。
“‘年岁尚幼,唯恐掌管孔十翼之言抬举了’……看来时闲公子如今跟了楚世子,本事和野心愈发大了啊。”
时闲显然还没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沈二公子既然知晓此事也该劝说沈三姑娘,虽说这天下女中豪杰不在少数,但沈姑娘不会武,统领我等终归不妥。”
“那不知时闲公子心里,何等人物才配得上统领你等?”
“别的不说,至少本事也该在时闲之上才是……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配合着床架倒塌的声音,绕梁不绝。
七古咽了咽口水。
他有些讪讪。
“主人,沈二公子难不成就是……”
沈清漪神色如常。
“不错,其实一直以来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主人都是我和我二哥二人的其中一个,孔十翼的主人从始至终都是我们兄妹二人,而非只有我一个。
“我兄妹两人之中,我出谋划策,他铁腕治之,因此孔十翼才能建立至今。”
她笑容有些微妙:“那些令你们闻风丧胆的手段虽多是由我制定,可实行的人却是我哥哥,如今时闲却当着我哥哥的面堂而皇之说出此等僭越之言,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
七古:“……”
他在心里暗暗为时闲默哀。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后时闲发出的惨叫声,唯恐自己也被迁怒。
正惶恐时,前头的沈清漪忽然淡淡道:“方才我见你半天未曾传消息给我,便知你已被蜀王所识破。只是我有些不解,以你的易容之术与缩骨功,别说难以被人识破,即便识破以你的本事想要全身而退也并非难事,又为何会这般轻易落入他的手里?”
一听沈清漪的询问,七古不由红了脸,却还是一五一十将缘故一一道来。
第201章 沈二就是个魔鬼
且说待宴席散去后,七古扮作的侍从拒绝了蜀王递来的药丸,跟着他神色如常地上了马车。
马车宽大,蜀王扶着额头,道:“本王有些醉了,扶本王进去吧。”
七古不疑有他:“是。”
他在蜀王的命令之下为他点燃了提神的水凝香,突如其来的香气从香炉缝隙传出,猝不及防熏得他生咳不止,连忙转头向蜀王告罪道:“王爷恕罪,是我冒失了。”
蜀王微合着眼皮,撑着面颊道:“无事。”
七古这才惴惴不安地闭了嘴。
过了不久便到了蜀王府,七古正盘算着如何将方才从蜀王口中探得的消息如何递往沈清漪的手中,没想到刚一下马车便有十几个护卫冲将上来,拿着武器将其团团围住。
七古吓了一跳,本能后退,却见身后也早有人包抄上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装扮无懈可击,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便强行镇定下来,惶恐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示下!何苦这般刀尖相向?”
蜀王一笑。
他道:“本王已知晓了你奸细的身份,如今放弃抵抗供出幕后主使,本王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七古见此便知事情败露,正欲离开,脚下却一软,当即便狼狈跌倒在地,四肢酸痛,动弹不得。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向下流淌而下。
“是……水凝香!”
他惊愕地抬头看向蜀王,道:“那水凝香是在马车之中燃烧的,你为何没事?!”
蜀王走到他面前,垂眼凝视着他,冷笑着从手中掏出一味丸药,道:“这丸药便是此香的解药,若你方才上车前吃了此药,此刻自然不会中招。”
他随手将那丸药捏碎,碎屑一点点掉落在七古的面前。
七古咬牙切齿,不由暗自懊恼自己竟阴沟里翻船,会栽在一个文弱王爷的手中。
众王府侍卫一拥而上,手中的武器直逼七古的脖颈。
蜀王则一甩袖,转过身去。
“将此人好生拷打,务必要从他口中撬出东西来。”
……
听了七古的话,沈清漪自是哭笑不得。
她道:“蜀王为人谨慎异常,这世上唯信自己,你本就不该那般急切地打探。如今事情败露,再想潜入他身边只怕比登天还难。”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的丸子来丢到七古手中,道:“我一早便取来了此物,原是赠予玉老板的生辰礼,可瞧着你这冒失样,还是先给你一颗罢。”
七古接过,道:“这是……”
“这是三思炼制的辟毒丹,可解世间百毒,以后长些心思,若再察觉到什么不妥的,便将此物压在舌根下挺上一会儿便可阻止毒气入体。”
沈清漪顿了步子,意味不明地转头瞥了七古一眼。
“此次之事你搞砸了,念在你跟着我时间最久的份上我便不处置你了,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念你旧日的功绩。”
她的声音温柔如斯,可七古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是,七古明白。”
“明白就好。”
沈清漪转回头去。
“老九如今已经没了,时闲又一早跟了楚世子,三思一心在医术上,如今孔十翼早不及鼎盛之时了,可用之人唯有你们七人,老九是如何死的想来你们也都有所耳闻,我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我倒也不至这般无情,平日里我自问待你们也不薄,如何做事,便都是你们自己的心思了。”
七古顿住脚步,郑重跪地,口中道:“七古誓死追随主人。”
沈清漪没有回答。
白雪如鹅毛洋洋洒洒,在她的乌发上染上点点斑驳。
这张艳绝淮京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在慢慢晕染开来。
次日,正一瘸一拐回府的时闲正同正要出府的楚峥阳打了个照面。
楚峥阳今日打扮得分外鲜亮,青底的绒衣,苍瘦的腕子白的有些晃眼,坠着水玉流苏的发带同白雪红梅异常相称,手中的折扇侧面也雕刻着岁寒三友,即便是冬日拿在手中也不显突兀。
他似是心情极好,和煦的笑容之中又带着一丝解脱,衣着打扮也是莫名郑重,不像是寻常那副纨绔子弟出门同烟花女子逢场作戏的模样。
然而即便如此,在他看到时闲时还是愣了愣。
他上下打量了时闲一眼,心惊肉跳道:“这……拄着拐,还鼻青脸肿的……你难不成是同狼抢东西吃去了?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时闲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中的恐惧竭力掩藏也掩藏不住。
他声音发颤:“没,没什么……不小心……摔的。”
“……”
楚峥阳默了默,见时闲满眼惊恐便知这小子必然是在谁手中吃了大亏,为了时闲的面子着想,便未曾再继续出言询问。
他咳了一声:“既然如此,便让府医为你好生看看,若是伤势过重也不好为我大哥做事。”
时闲红着脸道:“多谢三爷。”
他见楚峥阳独自出门,又忍不住道:“三爷出门身边也不带个护卫?”
楚峥阳挥挥手道:“不必,约我前往的人是沈二哥,有他在,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时闲一听“沈二哥”三个字,脸色当即一白,便悻悻地低声道了一声:“的确如此。”便忙不迭地入府去了。
而楚峥阳看到了他的异样也只是一笑了之,坐上了前往休独倚的马车。
今日休独倚一早贴出告示要唱新戏,客人的数量便翻了几倍,大堂之中人满为患,挤得人喘不过气。
然而楚家和沈家皆是京中名门,身份又特别,本就有固定的雅座间,这楚峥阳才到,便有一在门口张望的美貌侍女迎了上来,冲着楚峥阳妩媚地一福身,笑盈盈道:“三爷来了。”
楚峥阳见门口只有她一人不由有些奇怪,道:“沈二爷的朋友可来了?”
侍女摇头道:“还未曾,沈二爷说先请三爷上楼听戏,他安排之人很快便到。”
楚峥阳未曾怀疑,便点了点头,随她上了楼去。
而与此同时,沈经年也刚刚从沈府出发前往百花楼。
第202章 好大的乌龙
百花楼地处清冷,但胜在清雅别致,常有才子佳人在此定情,墙上皆是各种情诗艳词,看得沈经年的脸无端一红,佯装未曾看到一半撇过头去,跟着小二上了楼。
小二领着沈经年一路走上三楼,只见三楼的中央还模仿曲水楼台做了一棵桃花树,上面挂满了定情的丝绦、风铃之物,一看便知此处必然是非有情人不至之处。
沈经年有些莫名。
楚三那混小子还真是死性不改,不是说有朋友约他来此同他相识么,怎的偏偏找了这么个吃饭的去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等正人君子出来私会哪位相好的。
然而他也知道楚峥阳是个什么德行,便压下了心头的那股子不解,跟着小二进了一个单间中。
桌上已摆了满满当当各色佳肴。
而桌边,早有了一个美人在等他。
……
而那一边,一曲罢了也不见沈经年所谓的朋友现身,楚峥阳独自饮酒看戏着实是有几分无聊,一个人喝酒更是聊赖,见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想着出门透透风。
哪知才推开门,便听一人意外地轻呼了一声:“呀!”接着连忙后退了几步。
楚峥阳也同样吓了一跳。
他未曾料到沈经年口中之人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二人这才看清对方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怎么是你?”
然而此刻,百花楼中,沈经年望着那美人,也是惊愕异常。
美人好似被水打湿的娇花,枕着一双玉藕般的手臂,怀中抱着个酒坛,雪腮晕着两块酡红,羽睫遮掩着两点漆目,青黄的裙裳更衬芙蓉花面,香肌雪肤。
她穿得其实一丝不露,可无端端便让人血脉偾张,不自觉地便会屏住呼吸,恨不能立刻一亲香泽。
听到沈经年意外的询问,那美人稍稍睁开了半只眼又闭上,随手将怀中的酒坛向沈经年一抛,道:“就知道会是你啊,沈二公子。”
沈经年稳稳接住那酒坛,道:“玉老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在此?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有登徒子对你欲行无礼之事?若是如此,经年替你出气!”
玉锦绣噗嗤一声笑了,她撑着面颊坐直身子,扯开的衣领向下一滑,露出了她白皙圆润的肩头,看得沈经年脸颊爆红,连忙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愣小子,这么大年岁又是这样的好容貌,怎么,还未曾见过女人不成?”
玉锦绣浑不在意地将衣领拉上,随手扯过沈经年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道:“百花楼的桃花酿全京城一绝,来都来了,不喝上一杯着实是不好。”
沈经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三为何莫名要我来此同玉老板一会?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玉锦绣一笑。
桃花眼微微一挑,笑容妩媚又凉薄,仿佛世间从未有什么能够纳入她的眼中。
“你还不明白么?楚峥阳为什么会约你前来此处?”
她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来,凑近沈经年,染了鲜亮蔻丹的手指搭上他的肩头,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
“因为楚峥阳他啊,以为你喜欢的人……
“——是我。”
而与此同时,休独倚中,楚峥阳和周梦芙也隔着一道门,正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出声。
半晌,两人异口同声:“可是沈二哥让你来的?”
问罢,两人均是一愣,却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楚峥阳率先反应过来,想到此地人多口杂,周梦芙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唯恐旁人见了他二人在此传闲话,连忙拉周梦芙入门,到一看戏台处坐下,佯装看戏的模样,口中则连忙问道:“沈二哥不是说他有朋友同我相聚么,为何是周姑娘前来……?”
周梦芙也同样一头雾水,但知晓楚峥阳乃是沈经年的至交,便如实答道:“本是沈二哥哥让我前来,说是让我与他一同看休独倚新排的折子戏我才会前来……可为何不见沈二哥,反倒是楚三爷来此?”
楚峥阳一听这话便想到了自己蓄意的安排,再细想当日首次在这休独倚见周梦芙时,沈经年看着刚刚上楼的三个美人笑得眉眼温柔,口中道:“我不妨直言,我喜欢的,正是方才那位离去的姑娘。”
当时玉锦绣靠着栏杆,因此他才会误会沈经年喜欢的人是独留门外的玉锦绣。
可那时沈经年同冯五起口角打斗时,沈经年分明是因为周梦芙而分神而非玉锦绣!
那么他所说的“方才离去的姑娘”,便极有可能是周梦芙!
他误会了沈经年喜欢的人是玉锦绣,而沈经年则误会了他喜欢的人是周梦芙!
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场乌龙……
他当即便知这是何等荒唐的错,便低声道了一声:“糟了。”
接着顾不得不明所以留在原地的周梦芙,急匆匆起身就朝着百花楼的方向而去。
一到百花楼,他便跃入百花楼,一把推开上前意图招待询问的店小二,冲上三楼,边喊边推开门,口中还急吼吼地解释着。
“沈二哥!是我弄错了!其实锦儿她——”
话头在他看到玉锦绣时忽然戛然而止。
玉锦绣正咬着筷子冲着他微微一笑,面前的美食已风卷残云般地吃了大半。
分明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可眼下一笑,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孩童般的天真单纯。
楚峥阳不由有些恍惚。
仿佛那个记忆中的女孩从未消退过一般。
玉锦绣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螃蟹到跟前,边剥边道:“今日多谢楚三爷的款待,百花楼的饭菜比起我休独倚的也是不遑多让,从前只是听说,如今倒是有这个口福了。”
楚峥阳从她手中拿下那螃蟹,边剥边道:“你若是喜欢,每日三顿的吃又能怎样?又何必每日守着个戏楼抛头露面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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