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果子馅饼
夜里下了小雨刮了风,许三七晨起开窗便闻见一股咸湿味儿,天有些阴,胳膊伸出窗外,被屋檐上积的雨水砸个正着。
“水好了,快起。”木兰推门进屋,见小枣醒了,坐到床边给妹妹穿衣。
许三七伸了个懒腰,昨夜睡得好,醒来也没觉得身上酸痛。
早食喝的稀粥,加了半把果干熬的,火棘果被晒得扁扁的,颜色很红,她没多加,就做个点缀,看着有食欲。
因着要赶去陈家铺子,一人一个水煮蛋加一碗粥也就对付过去了。
小枣才学会剥蛋壳,轻按着鸡蛋一滚,顺着网状裂纹一扒,就能得到一颗完整的蛋,三个蛋都是她剥的,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意思。
“见完陈奇你打算做什么?”木兰将碗底的粥一口喝尽,问。
“家里没米了,得去粮铺一趟。”许三七掰着手指,细数今日要办的事,摊面儿也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放着也有几日了。
摆摊也有讲究,哪儿人多,怎么定价,都得提前做打算。
果酱卖完除去糖块儿钱也就二两银子,不过木兰下月的束脩钱是能交上了。
吃完早食,许三七从荷包里数出五十文给木兰,“你午饭吃好点儿,别抠抠搜搜的。”再怎么省也不能从饭钱里省。
“嗯。”用完的碗筷丢进盆里泡着,木兰收了钱轻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张云来了,几人背着筐出了门。
*
下了雨积水多,石头缝里都是湿的,路上没见着人,零零散散有几家铺子开了张,睡眼朦胧的伙计骂骂咧咧地把柜台上的木帘子卷起来,正巧和躲水坑的许三七对视了一眼,话堵在嘴里没说完,等回过神,她已经走远了。
没有客人,铺子里的伙计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儿,有的店门槛长,稀稀拉拉的坐了一排,有的店主人也好说话,反正也没生意做,搬了凳子听年轻人们闲聊掰扯,有的觉得亏了工钱,见不得自家伙计闲着,嚷嚷着不许他们坐。
“雨天也上赶着做生意,周扒皮。”有人小声骂。
另有人应和,“就是,不能出海,家里都没钱入账,谁还来买东西啊。”
“我听说陈家铺子这几日招了了个新厨子,生意好着呢,一大早我家婆娘就上他家去了,去晚了都买不着。”
“嗨哟,还是你小子会心疼媳妇儿。”一众人打趣起来。
陈家酥铺这几日确实生意火爆,陈奇一大早就忙得脚不沾地,铺子里挤满了人,有些老主顾得小心招呼着,头一回来的客人又叫他给个便宜,做点心的师傅更是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啊,还没挑上的您往里边儿走,给前边来的客人让让道儿,大家各行方便,和气生财嘞”铺子里的伙计喉咙都喊劈叉了,也挡不住后来的人要往里挤的急切劲儿。
谁不晓得他家的新品要靠抢的,老实等着哪能买得上。
难为陈奇那么大的个子,被人群挤来挤去的,还得安抚人心,“果子馅饼后厨师傅在做了!大家稍安勿躁,今儿一定给您安排上!”
许三七被一群人挡着,看不清里头的情况,有个婶娘被里头的人挤出来,瞧见她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不客气道:“快挤啊,干站着等着吃屁啊!”
“三七,这......”张云见人这么多,有些犯怵。
铺子里有上了年纪的阿婆,也有干活儿一把好手的婶子,谁也不让谁,把柜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其间有个结实汉子打退堂鼓说不买了,被自己挤在最前头的老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三七踮起脚往里头张望,什么也没看着,反而是陈奇在喧闹中瞧见她,愣了愣,被人群挤了个踉跄。
“要不我们明日再来?”许三七问,她没信心能挤进去。
木兰看着吵吵嚷嚷的铺子,也不想往里凑,给她出主意,“嗯,回头我和陈奇说,叫他自己来拿。”
许三七有些丧气,正准备走时发现陈奇好像看见她们了,正拨开人群向外走,她歪了歪头,朝他挥了挥手。
“木兰!”陈奇好不容易挤出来,微微喘着气喊住她们,“你们可算来了!”
“生意不错啊。”
“那是...托你们的福,果子馅饼卖得很好。”陈奇摸着后颈,笑起来,视线落在许三七身上又多了些热忱。
“我们说好的,四十罐,都在这儿了。”许三七越过他看向铺子里,几个伙计儿被围着,看上去像是要招架不住了。
陈奇见她背着这么多罐子,刚想来卸,手就被重重拍掉了,对上木兰的目光,他退后了两步,手半举着,讪讪的别开眼。
“你数数吧。”许三七不说废话,她今日就是来交货的。
铺子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陈奇带她们走小门进了后厨。
“老丁!来了来了!”他进门便喊,灶下几个的点心师傅的视线聚上来,张云被看得不自在。
许三七是第一次进糕点铺子的后厨,满屋子的水汽,灶上的箅子堆的比人还高。
隔着布帘子,还能听见外头客人的催促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老榆木桌,桌上摆着好几个木盆,里头是发好的面团。
陈奇喊完,有个大胡子掀开帘子走进来,把手里的长木盘扔给他,“喊什么?”
见屋里站满了人,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后厨不能带外人......”
许三七没让他把话说完,自顾自的把筐子卸下来,对陈奇道:“陈小掌柜,二两又二钱。”
“嘿嘿,你等等,我去柜面上去,这是我们家丁师傅,他嘴笨,但技艺是没得说,我让他带你四处看看。”陈奇对自家厨子疯狂使眼色。
丁河背过手,抠住背后的衣料,后厨里沉默了半晌,其他点心师傅被这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老丁这人平日里就不怎么笑,上工不是揉面,就是琢磨酥糕,对着客人才有几分好脸色,他们也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人其实不错,实诚,对他们倾囊相授,谁有难处他也会帮,就是性子木了些,长得也凶悍。
“果子馅饼,吃么?”好一会儿,丁河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许三七也不扭捏,说:“尝尝。”
正经点心师傅的手艺,不吃白不吃。
丁河领着她们去隔间,方才那屋是蒸糕的,这头是熬馅,要用油的点心单开一个灶。
有个师傅站在灶前烙饼,见老丁带了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让了位置。
丁河取了油纸,夹了一个刚出锅的果子馅饼给许三七,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给张云她们也一人拿了一个。
烙饼的师傅急了,“这馅儿用完可就没有了,老丁!你可别瞎霍霍!”一共也就两坛子酱,这两日饼卖的快,掌柜急得打转儿,干脆对外说一日限卖五十个。
这外头来的人都是来抢着买馅饼的,这一下少了四个,他交代不了。
“就是来送馅的。”丁河没多解释,见许三七小口吃着,就干站着看,也不说话。
“挺好。”许三七说的实话,他们家面饼确实做的不错,口感软绵蓬松,还有一股奶香味儿。
外头的徒弟们在揉面,有人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果子馅儿来了,趁早再做一锅出来。”剩下的人应和,齐齐喊了一声给彼此鼓劲。
烙饼的师傅想出去瞧,但锅还热着,他手头上有活儿,只能时不时向外头张望,等烙好了一锅才抽出空了和她们说话:“好吃吧?这是老丁亲手和的面。”
起初是另几个师傅带头在做的,他们商量着包糯米团子,是丁河拍板说就按照原样烙成饼试试,谁知道第一天卖效果就好的不得了,一连几天客人们都抢着要买,连带着铺子里的其它糕也变的好卖了不少。
“东家给我尝了你拿来的饼子。”丁河垂眼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面没发好。”
许三七把嘴里的一口饼咽下,也没不服气,只是问:“怎么个不好法儿?”
“面发干,色发黄,用的不是细酵子粉吧?”丁河一说到自己的老本行,话就密了,“回味儿有些发苦,放冷了面结在一块,硬得嗑牙。”
“我用老面发的,是不太好。”做成热乎饼子自家吃还凑合。
丁河点点头,他估摸着也是,认真道:“碱水放多了,老面做馒头好,做饼皮不行。”
天枢人喜欢吃硬乎的饼子,就爱用老面。
“你这里头用的是山羊奶?”许三七尝出了点味道,“不便宜吧?”
海城周边有山地,指不定有人养山羊,不过照肉铺里羊肉的价看,羊奶估计也是个稀罕的。
“那可不。”一旁跟着的小徒弟一听就知道她是个识货的,得意道:“是我们自家的羊,东家雇了人养的,外头可难买了。”
“不怕亏了?”
她上回来时,铺子里多是老客,并不热闹。
“那是陈奇的事。”丁河带着她们看屉子,再往里走靠墙置了木架,上头分门别类的堆了大大小小的布袋,他解开来一个给许三七瞧,语气自然道:“我们要用,他买。”
挣不挣钱那是掌柜操心的,他们只管糕好吃就行。
解开的袋子里装的是糯米粉,不知道是买的现成的还是拿糯米磨的,闻着带香气,许三七顿时有些羡慕,这些确实不好买。
“铺子里的细酵子粉卖吗?”她问。
丁河领着人往外走,想带她看看揉面,闻言道:“这个要问陈奇。”
陈奇年纪小,但脑子活络,有眼光,会做生意,东家有意把陈记交到他手上,只不过这小子自己执意要去武考......
“说我什么呢?”陈奇在柜上取了钱,掀开帘子进来正巧就听见这么一句。
第30章 云吞
里间的蒸气溢出来,飘了一屋子。
“我想问铺子里的酵子粉卖不卖?”许三七试探着问。
木兰接过陈奇手里的钱袋,百文一贯,一共二十二贯钱,不多不少。
有小学徒揉好了面,匆匆往里间送,陈奇让了道,问许三七要买多少。
“就自家用的。”做老面头麻烦,她想买酵子回去发面,图个省事,“糯米粉也能卖吗?”
“行啊,我让人给你拿。”陈奇答应得果断,神神秘秘道:“我这挺多好东西,你尽管提,铺子名下有船,没有的我也能给你找着。”
少东家开了口,丁河更是没顾忌了,拿了份单子出来照着问:“你要不要豆子,昨日铺子里进了一批红豆,还有磨好的黄豆粉,芝麻也有炒好的。”
两袋子糯米粉,两大勺细酵子,又要了半袋红豆,小半袋黄豆粉,一罐子熟芝麻,一罐子细砂糖,一罐子山羊奶,买完这些许三七才对陈记‘店大’这事儿有了实感。
她让木兰去柜上结钱,上回来时见过的那个伙计得了少东家的眼色,摆着手说不必了。
“不要钱。”陈奇解下绑在袖子上的襻膊,眼里的喜色都藏不住:“等打烊了我让人给你送去,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许家姐姐你尽管让木兰来找我。”
这几日生意不错,李家那头一直不肯给的寿宴食单也送来了,许三七那两罐子馅料着实解了陈记的燃眉之急。
许三七眼神落在木兰身上,见她点了头,才收回了钱袋。
铺子里的师傅忙得不行,陈奇送她们出去,自己也被丁河赶了一脚,“你去上早课,别在这碍手碍脚。”
陈奇闻言嚎了一嗓子:“丁叔!我这么大了,你给我留点面子。”给自家铺子帮忙,他打下手是没问题的,还不至于说是添乱。
围着灶台的师傅们都笑起来,丁河没理他,自顾自地指点新来的小学徒揉面。
许三七眼里也藏着笑,摸着手里厚实的钱袋,笑意又真挚了半分。
外边的天色亮了些,阴沉的云逃去海那头,属于晨时的光洒在水坑里,照出些波澜来,补好的渔网挂出来,不少人提着桶子往滩上走。
张云有些意动,也想趁着好时候捡些小鱼小虾,不过有不熟的人在,她没好意思和许三七说要提前走。
“云姐,你快回吧。”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好懂,许三七哪能不知道,冲她眨了眨眼,临走时还嘱咐她下午到家里来坐。
挣的钱还是要分上一分的,只不过当着陈奇的面不便说罢了。
渡口在海城南边,许家在的巷子也靠南,同巷口住的人家修的都是石屋,海上起了风也不怕,往北走瓦房木屋就多了,一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铺子,穿了好几条巷子,她发现沿街叫卖的人多了,这头显然比靠渡口的地界热闹。
想来也是,靠渡口住的多是渔民,日里要出海的,赶集时人倒是多,要么就是有商船靠岸的时候,扛货的,叫卖的,吵吵嚷嚷地聚着,别的时候多是浪潮声。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许三七才将将见着了武馆外围的石墙,走到这儿路就宽敞了,顺着石板路往里瞧,武馆的院门正对着书坊,书坊挨着医馆茶楼,街边挤满了小摊小贩,有卖炸虾的,有吆喝着鸡蛋饼子的。
数书坊门口的一家摊子生意好,摊主是一对夫妻,男人招呼着客人落座,妻子擀着面皮,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许三七问了价,说是三文钱一碗。
汤底用的是骨头汤,碗底铺了葱花和海带碎,加一撮晒干的小虾米,云吞煮好了,大勺捞上两回,骨汤舀进碗里,葱花浮上来,海带碎和虾米的咸香被冲开,好不诱人。
“我走了。”木兰摸了一把小枣的脑袋,对许三七说:“你还要买什么和我说,我放课了带回去。”
许三七摇摇头,嘱咐道:“你中午吃好点儿。”想起上回她说借了钱吃饭,从钱袋里掏了两枚铜钱出来还给陈奇。
“随时来铺子找我.....哎哎哎...”陈奇收了钱,本想再说些什么,被木兰推了个踉跄,又被人群挤着进了院门,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等不见了两人的影子,许三七坐下点了一碗云吞,找摊主要了一个瓷碗,和小枣分着吃,板凳桌椅擦得干净,从她坐的这桌能瞧见来来往往进出武馆的人。
书坊的生意也不差,来买笔墨纸砚的人多,店里的掌柜得闲了也出来点了一碗云吞,就坐她邻桌。
这儿的热闹和渡口那块不同,透着一股繁华味儿,她收回视线,低头舀了一勺云吞入口。
虾肉是现剁的,云吞不大不小,八个一碗,碗里还有豆皮和蛋皮丝,许三七小口吃着,想着一会儿打听打听豆皮是从哪儿买的。
“你说这个啊,过两个巷口拐进去,有个豆坊,你往里走走就能见着了。”包云吞的年轻女人轻声细气地给许三七指路,她丈夫望过来,女人朝他温和笑笑,摆摆手说没事,只是问路,让他别操心。
豆皮不贵,许三七也就是图个新鲜,买了两文钱的,又要了几块豆腐,那豆坊的老板娘见她眼生,倚着门和她搭话:“丫头,咱家有叫卖的,你住渡口那儿也能买着,不必大老远地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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