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七今日带的红薯粉不多,也就够做两碗的,炸好的鱼片儿不用怎么煮,等酸汁儿浸透了捞进碗里,再浇上两勺汤,配上透明的粉条,足够香了。
那两人闻着味儿有些坐不住,自个儿跑到摊前来端碗,许三七两份都没收钱,叫他们自行加醋和辣子。
酸汤味儿浓,那中年人能吃辣,加了一勺辣子吃得直哈气,引了不少人上前打听。
“一碗三文,粉卖完了,只有豆皮。”许三七在碗里连打几个蛋,腌好的鱼片下了锅,油香四溢。
“要三碗,一碗加葱花。”几个脚夫下了工,他们这行当,有大船靠岸就有活儿,昨日挣了不少,早上又接了一艘天璇来的商船,这会儿趁着歇脚的功夫点一碗早食。
前头两个胥吏吃完,把碗筷放进木盆,和许三七打了声招呼,说下回还来光顾。
“阿姐。”小枣张开手心,给她看手里的铜板,“方才那两个阿叔给的。”
【叮!】
【主线任务触发!】
【城管没来(经营)——当前进度:酸汤鱼片(2/200)】
许三七听见系统音,松了一口气,把这六文钱收进钱箱,又盛了三碗鱼片出来,那几个脚夫以为她家的规矩就是要自个儿拿碗,最年长的那个坐着,另外两个年轻人来端碗。
“阿姐,还添柴吗?”小枣问。
看了眼灶下,许三七往碗底铺豆皮丝,说:“不用,火大了糊锅。”
先后又来了几批客人,有人是凑热闹赶个新鲜,有人是冲着酸辣口来的,不一会儿便在摊前排起了长队,还没吃上的瞧着别人碗里的热辣鲜香,那叫一个馋啊。
“小老板,还有几碗到我啊?”
“这味儿可真馋人。”
“这卖相看着就好吃,就是要等,我都站好一会儿了。”
有个早排上队的婶子,被人看着,莫名生出几分得意来,夹起一筷子豆皮丝卷着嫩滑的鱼肉,在汤汁里反复浸了浸,一口咬下去,鱼肉里包着的汤汁溢出来,裹了粉炸出来的鱼片外皮皱皱的,吸了汁儿的口感刚刚好,她吃的香,也不怕人看,倒是给许三七揽了不少客。
摊上的豆皮丝卖完了,又炸了一筛子鱼,她手里捞着鱼片,对后头的队伍高声道:“豆皮没了,要吃豆皮的明儿再来啊!”
人群里传来几声抱怨,许三七忙着手上的活儿,没看见人走。
有人见排的队伍长,买了份炸虾边吃边等,市场里实在嘈杂,叫卖声不停,许三七都听不清谁不要葱花,谁多加辣子,干脆叫她们自个儿加。
干辣子炒过之后香得很,她昨夜还捣了花生碎和芝麻进去,加进碗里,咸香咸香的。
“许老板,我要两碗多加辣子的。”来人嗓音听着很是熟悉。
“好,您等......”许三七忙的抬不起头,听见这一句先是愣了一下,抬眼见辛折和张云正憋着笑看她,无奈重复:“等会儿。”
“我来帮忙。”张云帮她把干净的碗筷摆出来,方便她盛汤。
辛折也没闲着,接过了烧火的活儿,让小枣看着钱箱子。
日头爬上肩颈,摊子前的客人才少了些,一盆子鱼片也快卖空了,许三七揉了揉腰,说:“云姐,你们坐着,煮好了我给你们端过去。”
“我老爹喊我巳时回客栈给他跑腿呢,我带着吃吧,就在那前头。”辛折指了指,行商来海城大多都住那儿,离渡口近,也方便谈生意。
他端了碗就走,许三七给他用油纸包了一小包炒辣子带着。
人不多,张云找了个没人的桌坐着等,卖炸虾的阿婆送了几串炸虾来,说是给许三七尝尝,她这一上午在这儿,自家的东西都卖得比平日好了。
酸汤鱼片端上桌,张云都有些舍不得吃,没加辣子时,橙红的汤汁,炸的金黄的鱼肉,撒上一把葱花,好看又好闻,加了辣子,再添上一勺醋,酸辣味儿被彻底激发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
“慢慢吃,不急。”许三七捧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收拾摊面。
盆里还有些鱼片,昨日买的鱼已经用了小半筐,照这个卖法,下回得多买些才是,也不知道任务进度如何了......
【城管没来(经营)——当前进度:酸汤鱼片(138/200)】
看着剩下的鱼片,她估摸着今日是完不成了,不过也不着急,这才第一日,生意已经算是很好了。
“卖什么呢,给我上一碗。”粗哑的男声,带着些邪气,许三七听见筷子掉落在地的一声轻响。
“三七......”
许三七的好心情被破坏,向张云投去安抚的一眼,让小枣给她拿了一双新竹筷,“去陪你阿云姐坐一会儿。”
“许家妹妹,都是街坊邻居的,总不会...还要掏铜板吧?”张宏弯腰,用指尖挑开盖在木盆上的白布,流里流气道。
“你等着。”此时集市里的人少,许三七不欲生事,眉头跳了跳,硬声道。
炸虾的阿婆担忧的往这边儿望,她还带着个小孙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过来。
空着好几张桌子,张宏偏要坐张云那桌,问:“云姐儿,吃什么...好东西呢?”
小枣还记得他,见他坐下就紧紧靠着张云,龇牙咧嘴地瞪人。
许三七很快端了一碗酸汤上来,碗里零星飘着几片鱼,“吃完就滚。”碗底重重嗑在桌上,汤汁溅出来。
要不是顾及张云,她能把这碗汤泼他脸上。
“我和云姐儿说话呢,等过完年可就见不着了。”张宏也不在意溅出来的汤汁儿,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看了张云一眼,“你说..嗝...是吧,阿云?”
张云抖得更厉害了,桌下的手攥的很紧,像是要掐出血来。
许三七开口想让她先回去,被张宏打断:“李家多好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亲事,给了五两聘银呢......”
他眼里全是挑衅,张云猛地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不能白吃.....”
张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许三七猛地闻见一股酒气,他扶着桌子醉醺醺道:“把你卖了,我不仅能白吃,还能白得一个媳妇儿呢”
许三七一把抓住了张云的手,拉着她去推摊面,剩下的鱼也不卖了,身后板凳被踹翻在地,张宏收回腿,冲她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张云定定地往回看,身子彻底僵住,四周的声响像潮水般褪去,恍惚间她听见三七在喊些什么,手臂被拉扯着,但自己却像块深陷入沙的礁石,动弹不得,即将被海水淹没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
第34章 钱箱
“云姐!”
张云的状态不对,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视线落在砧板上,场面混乱的不像话,张宏几步跟上来,粗蛮的搭上摊面,力道之大,钱箱与木盆撞在一处,几枚铜钱滚落......
许三七微微侧身,尖刀被藏进铁架之下。
正直午时,集市里人不多,她们闹出的动静太大,远处几个没收摊的小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有闹事的?胥吏不管?”有人交头接耳地嘀咕。
“估摸着交班呢,一时半会儿哪过得来。”
钱箱晃动着磕碰出的响声放大了某种冲动,张宏玩味地捡起一枚铜钱,伸手去拨弄那钱箱。
“你不能动!”张云扑上去抢,许三七一个没拉住,她就冲了出去。
因着两人的动作,灶下没烧完的柴棍混着灶灰抖了出来,洒了一地。
“奶,我怕......”那卖炸虾阿婆的孙子听见动静,缩着着身子躲进老妪怀里。
“嘘...阿正别怕.....”老人低下身子哄着孙子说了些什么。
这头张云抢过钱箱,死死地抱在怀里。
“小云儿胳膊肘净往外拐,她给你工钱了么?”张宏嗤笑一声,他眼下青黑,颈下交领大敞,醉酒的脸微红,但眼中依旧有几分清明,上下抛接着铜钱,摆明了是记恨上回在鱼市的事,刻意找茬。
“不干你的事。”张云埋着头,哑声道。
“怎么不干我的事。”张宏把钱扣在摊面上,整个人半倚着瞧着她们,“那日,你也听见了吧?”
许三七不知他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此刻张云显然不想谈论这事,她崩得太紧了,像是病入膏肓的人硬撑着一口气,背挺得死直,僵硬得不像活人,四肢却又忍不住打颤。
从她手里搂过钱箱,对上一双灰蒙蒙的眼睛,许三七轻摇了摇头,转身岔开话题,问张宏:“你要多少?”
“什么?”
“工钱,你要多少?”许三七不欲废话,如果花小钱能让这事儿翻篇,能让张云不受迁怒,那就不算事儿。
她看得出来,张宏想找回面子,他有恃无恐,但自己要做生意,张云要讨生活,闹起来对她们没好处。
有些胆子小的客人本是听了消息来尝一碗酸汤的,只因远远瞧见有人闹事,便不敢上前了。
许三七做生意不想做不安稳,她也心知肚明,面前这泼皮无赖,就是为钱来的。
“她在你这做工,我阿爹可不知道.....”张宏经她这一问,酒意散了些,楞了好半晌才接上话。
他本就是借酒壮胆想诈些钱财,她答应得如此之快,倒是出人意料。
“你说个价吧。”
此时有船离港,下工的人一涌而出,许是早上听了同伴吹嘘,说来了个好滋味的新食摊,几个穿着麻布衣裳的脚夫勾肩搭背地朝这处儿来。
“小老板,打烊了?”见灶里熄了火,来人面上有几分失望。
许三七摆摆手,话里带了些歉意道:“对不住,眼下腾不出手,几位若是急,可先去别家瞧瞧。”
几人没走远,就上隔壁买了两只炸虾,讨了半壶水又回来坐着,其中一人翘着腿高声道:“小老板,我们等得,今日就冲着你家来的。”
上午老刘头绘声绘色地说她家如何如何好吃,他们靠海吃饭的人,鱼肉有什么稀罕的,一听是做鱼,没几个信的,只当他是吹牛,不过后来几个新来的愣头青也夸她家不错,他们才勉强信了几分,这不,下了工就直奔她家来了。
张宏听她招呼客人,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原本打算要的钱又往上翻了一倍,方才听那钱箱里的动静,这丫头想必挣了不少......
“两百文。”他视线越过张云,直直投在许三七脸上,像是在给一件货物定价。
张云咬住下唇,僵硬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两百文。”张宏没看她,凑近了些,污浊酒气扫在她面上,他轻声道:“怎么?你不值这个价?”
“我什么都没做,你....你...”张云像是气急,下唇近乎咬出血来。
自己不过是来帮着端了几只碗,招呼了几个客人,他找三七要两百文......
许三七也被他的狮子大开口激出几分怒气,心想这人真是不要脸皮了。
上前一步把张云拉到身后,她朗声道:“我请帮工也不要这个价钱,张家二叔是不懂行情还是想讹上一笔酒钱?”
那几个坐着等饭的客人听了个首末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方脸的年轻汉子出来说公道话:“小子,你可别厚脸皮欺负两个姑娘。”
“就是,人家小姑娘支个摊子不容易,你妹妹帮工,也要不来那么多钱。”另一人应和。
他们这些卖苦力的,一个月也才五百文,这人张口就要两百,也忒不要脸了。
“有手有脚的,考不出功名来,就自个儿找个活计,怎得还赖上自家人了。”有人认出张宏来了,他这名声在海城可不算好,谁不知道他素来会仗势欺人。
张宏一张脸彻底黑了,他最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提功名二字。
“你给是不给?”他作势要抢,被张云推了一把,心中火气更盛。
张云被他用手拨开,阻挠未果,眼见就要上来扒拉钱箱。
坐着的几人想上来劝,但听前头说话,保不准这是人家的家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他们几个粗手粗脚的汉子。
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几人踌躇着不敢上前。
“干什么的!”由远及近的一道呵斥声,破空而来。
两名着麒麟纹样外衣,冠飞鱼帽,腰间配长刀的护城官跨步走近。
“做什么,搀行夺市?”那人见了张宏,也一副不耐的神色。
这人名声实在太臭,在武馆也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时常狐假虎威欺压年轻武生。
“哪能啊官爷,这是我侄女,就是自家人说说话。”张宏倒是不怕那几个脚夫掺和事儿,都是稍加吓唬就不敢妄动的下等人,就是胥吏来了他也不怕,略加打点便可,只是这护城官,着实是他不能惹的。
“方才还想抢人家箱子,这会儿就孬了,怂货。”商贩中有人小声骂道。
“诶,要是被逮住了,他今年的武考不就又废了?”另有人问。
“你这说的,像是不被逮,他就能考上似的。”那人回他,语气讽刺。
“就是就是,他要是考上了,咱么老百姓可就倒霉了。”应和称是的人不少,每一句都戳着张宏的脊梁骨,他还得忍着,不能发作。
“要是没事,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做生意。”两个护城官心里憋着笑,脸上一派严肃,挥手让他快滚。
“诶,二位大人说的是。”张宏脸上强挂着笑,装孙子似的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夹着尾巴溜了。
许三七还未回神,就见那两人帮她把木盆摆好,又找人要了笤帚来扫灶灰。
“多谢大人。”许三七局促地道谢。
张云更是魂不守舍地站着,许三七让她去坐,说一会儿再给重新煮一碗酸汤鱼片,她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呆呆地坐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碗里凉透了的鱼片。
“应该的...许家姐姐不必说谢。”那两名护城官的年纪瞧上去并不大,和她说话时的神情青涩稚嫩,给人的感觉很是熟悉,像......
“嗯?”许三七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啊......我们和...木兰......”小个子的娃娃脸青年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半天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是一个教头?”许三七问。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这人面对她的神态,语气,小动作......都像极了陈奇!
好像也有些不同,她说不出来....
“不是不是!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总之,我们交情......算是有些交情。”青年解释道。
许三七看向另一人,得到的答案就简单多了。
“同窗。”高个子说完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关系不错。”
许三七看着他面上露出自我怀疑的神色,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笑着问:“两位坐下吃一碗?”
“要四碗吧,两碗外带。”娃娃脸扬了扬手里食盒,红木上漆五彩点螺花鸟瑞兽,看着颇有些贵气,他笑起来有小梨涡,说:“麻烦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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