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小枣晃了晃牵着她的手,“但想和二姐一起吃饭。”
木兰在武馆,若是许三七生意忙些,肯定赶不上给她送饭的,若是在城北开食摊,就方便多了。
“阿姐也想。”城南熟客多,祝风给她送鱼肉也方便,但周围都是些老铺子,后头连着人家住的屋子,不好租的。
姐妹两各自寻思着,回了平安巷,又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地喊声,许三七以为是哪处走水了,匆忙赶回家,却在家门口碰见了赶着驴车的辛折和张云。
“云姐,出什么事了?”许三七跑得气喘吁吁的,扶着腰问。
“你可回来了!”张云一把拉过她,就要推她上驴车。
“带银子!”辛折提醒道。
张云一拍脑袋,又匆匆忙忙把她扯下来,许三七被摆弄得晕头转向的,软手软脚地往屋里走。
“说是摇光的粮价降下来了!”张云急声道,把许三七推进了屋,又转头去拿筐子,“快快,官船才靠岸,这一船要靠抢的。”
许三七被她这一嗓子吼回了神,拿了块布,钱箱一倒一包一系,拴在腰上就出了门。
等坐上了驴车,才缓下一口气,问:“不是说还有的乱吗?”
上回听摇光的消息还说那儿乱得很,怎么几日过去粮价就降下来了......
“不清楚。”张云摇头,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她才跟着王英看木料回来,就听布庄的刘掌柜说了这事,师父让她回来喊人,“我想着兴许用的上驴车就他叫来了。”
“你们算快的了”辛折赶着驴车在巷子里穿行,“我爹那儿也是才听到消息。”
照理说这么大的事,摇光那头的行商应该知道的最早,消息在海上传的快,他们不至于等船靠岸了才听见风声,想必是上头的人想法子瞒住了。
“不是去粮铺吗?”许三七见他把驴车往渡口赶,呆呆地问。
“他们说第一船是不走粮铺的,上了岸就卖,一个人八斗米,不能多买。”所以要靠抢的。
一家四口人,一月六斗米,囤粮三月,需得买两石。
许三七算了算手里的余钱,问:“降的可多?”
“多。”辛折接了话,他在海城待了有小半月,本是早就要走的,下了雨便耽搁了,“皮毛生意没谈成,我爹听说粮价降了,立马去打听走开阳进粮的事了。”
“听着不太能成。”张云皱眉道。
开阳买粮都不够的,又怎么会往外卖粮。
“也就是打听打听。”辛折也觉得是异想天开,不过海城有的是生意做,芋头卖完已经小挣了一笔了,就此回天权也没什么。
“晏家不愿意和你们做皮毛生意吗?”许三七想起平安巷的桂花,莫名有些好奇。
“嗯。”辛折想了想,老实道:“我爹上来就压价六成,晏家人说烂仓了都不卖给我们。”
许三七闻言和张云对视了一眼,舔了舔唇,犹豫道:“令尊.....令尊一直如此爽快吗?”
光听着是挺有魄力的,生意谈崩了也是情有可原。
“以往都是我娘陪着来的。”辛折温声解释,谈及家人他的神色变得很是温柔,“临出门时我妹妹发了热,我姑姑又怀着孩子,我娘就没来。”
原来靠谱的另有其人。
“他后来有再找过你麻烦吗?”辛折一直怕她被牵连,毕竟晏家势大,走南闯北的手里又握着不少人脉。
“是来找过。”许三七点头,斟酌好一会儿又说:“但不是麻烦。”
细想好像也挺麻烦的,不过那天之后也没再见过了,她也就没在意。
出了巷子,路上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渡口去,想来是都听到消息了,人多了坐驴车反而不方便,辛折把驴拴在布庄门口,陪着两人往滩上赶。
“八成!八成!”
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岸上已经围了一圈人了,人头攒动间,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目光热切,站在高处能瞧见官船渐渐靠岸,岸边一条渔船都没有,许三七在人群看见了祝家兄妹。
“婶子,粮价多少了?”张云拉住一个穿花布麻衣的老妪,问。
那婶子被人扯住,本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是这样的好日子,她还是好心道:“你没听见人喊吗?八成!降八成!”
祝欢也一眼就瞧见了许三七,好不容易才挤到她旁边,兴奋道:“许家姐姐!降到八成呢!”
八成,白面是百文一斗,许三七平日里用的不吝啬,早食烙馅饼就能用去十文的白面,一个月就是三百文,若是囤粮,冬日三月,光白面就要一两银子,降一半,能省下太多了!
这样一来,蟹黄包的成本也能降下来了!
第53章 葱油拌面
六根桅杆交错分布,下锚飘帆转舵,楼船八层,高十余丈,平首平尾平底,两舷尾橹入水极深,楼周设女墙,墙上备剑孔矛穴,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人,开阳的官船便是如此。
“开仓!”停船靠岸,楼上有人高声道。
数十个蓝甲配刀的护城官圈出场地,厚重的乌木舷梯搭上岸边,发出一声巨响,船卒们跨步下船,那舷梯陡峭,人全凭着一股冲劲儿落地。
接着就是运粮,楼仓大开,几个敞口木笼从船边下放,笼里粮袋堆得似小山高,船上锁链声不绝于耳,有胥吏搬来短桌板凳,桌后挂了幡,白底黑字的写着“一人八斗”。
船上下来一个着灰衣黑甲的船卒,中气十足道:“来!都排好了,白米白面都是一人八斗,卷宗上都写着,划了名就不必来了,若是冒领,府衙必有重罚!”
吵嚷的人群排成长队,许三七也在其中,张云站她后头,祝家兄妹在后,她们来的已然算早了,都退到了渡口正门处,后头还有不少人,一眼望去都瞧不见队尾。
“怪不得说要抢,再往后得排到天黑了吧。”许三七站在长坡上回头望,不自觉喃喃道。
张云闻言叹了口气,说:“这一船估摸着卖不到天黑,明日是赶集日,到时候还会有船回来的。”
都是一样的价,不过一日事一日变,粮食到手能瞧得见才算安稳。
“哥,咱家要买多少啊?”祝欢站累了,用头抵了抵她哥的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八斗。”祝风站直了,好让祝欢靠的舒服些,“先买米再买面,阿爹没来,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
他们也是听到消息便慌忙赶来了,家里也就这么些钱,加上昨日卖鱼挣的一百文才凑出这一两银子来,再多要也没有了。
“那我们可以买一石米,还有余钱能买八斗面。”祝欢算得起劲儿。
许三七听着也在算,她带的钱也不多,身上也就八钱银子。
“三七,我这有三百文,都给你。”张云原来攒的钱为了立户填进去不少,也就剩这么些了,如昨吃住都在许家,这钱早该给她的。
“云姐,不急着买,我也不买多。”她寻思着先买一石米,两斗面回去,她还得留些银钱给木兰攒束脩,还要租铺子,不能尽用了。
“也是,这也不好搬回去。”张云才想起来这事儿,驴车下不来,她们得一袋袋搬上去,这倒是没在粮铺买方便了。
正说着,已经轮到她们了,许三七掏了钱,那胥官用炭笔在粮袋上画上一道,交代道:“行了,早些拿回去。”
祝风没让祝欢搬粮,自个儿搬了两趟,留她在这儿看着,许三七一次也只能背一斗米,好在辛折没走,有他帮忙,三个人跑两趟也就都搬完了。
“我想去趟药铺。”刚坐上驴车,许三七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给车上几人都吓坏了,张云和辛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哪儿难受吗?”
小枣这一天跟着许三七到处跑,正困着,又被这一声喊精神了,睁大眼睛看向自家阿姐。
“没。”许三七摇头解释,“我买点臭料,桂皮八角一类的。”
她一早就看中了,那会儿不方便买,眼下是要归家,又有驴车坐,正巧买了捎回去。
“行。”辛折松了一口气,又问:“可要我们与你一道?”
“不用,不费事。”后头就是药铺了,许三七跳下驴车。
不过半炷臭,她拎了几个麻袋儿回来。
“这么多?”张云给她搭了把手,操心道:“这用得完吗?”
许三七撑着车壁翻上驴车,笑眯眯道:“这些都不贵,回头我整点卤汤,卤点鸭货给你们尝尝。”
那药铺的伙计以为她是来看病的,好一通招呼,一听她来买药材,上库房给拿了,又说是昨日才晒过一遍的,她来的正好,等入了冬,就是不紧俏的药材也不是这个价了。
“这看着像是天璇的货,你要是还要,下回我走船给你带。”辛折抓了一把臭叶,闻了闻。
天璇天玑产臭料的多,卖价分好坏。达官贵人们制臭用的料子卖得最贵,当药材进的次一些,但也是良品,开阳与天璇有契,就是寒冬腊月,价也不会太高。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心想有船还是方便,可惜她是旱鸭子,也不怎么敢坐船,不然高低也去海上溜一圈,只吹吹海风也是惬意的。
“回头我卤好了鸭货给你送去。”她说。
几人说笑着,转眼便回了平安巷。
辛折帮她们把粮袋搬进屋,见菜地里长了不少苗,稀罕道:“真种出来了?”
他头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开阳的地儿可不是一般人能种的,山上生的东西多归山上的,开阳人是种不出一点儿粮的,地里能见绿都是奇事儿,要是买的院子里生了青竹桂树,那可是祥兆,整一块儿的地价都要往上翻一翻的。
许三七舀了瓢水洗手,听他问也只是笑笑,“随便种的,省得上山了。”
“你要是闲着,跟我扎竹架去。”张云打发他给自个儿帮忙。
菜地里新种了不少番柿子,竹子她都砍好了,要不是这几日事多耽搁了,早该搭好的。
“行。”辛折答应地爽快,起身就要去搬竹条,又对许三七说:“还有别的事儿也尽管喊我。”
他是后来才听说了张云的事,没帮上忙让他心里挺不自在的,他爹也让他这段日子多照顾些,免得让人觉着她们没靠山。
“你留下来吃饭吧,昨日买了米面,我好好做一顿。”承蒙他照顾,许三七想着多做几个菜。
辛折当然是无不同意。
家里虾蟹就没断过,鱼肉更是没得缺席的,木兰吃不腻味,云姐和小枣不挑嘴,也就许三七总寻思着换法子做。
一指长的虾,去虾头虾线,舀几碗清水泡着,到时候蛋液一浇,上锅隔水蒸就行,一点儿不费事,熟的也快,这道虾仁滑蛋是小枣的新宠,能和果子馅饼平起平坐了。
烧半罐水和糯米粉,再添两勺糖揉成面团,碗大的干净麻布一蒙,许三七拎着马扎,坐院子里洗芋头,她打算先做些芋泥糯米饼来填肚子。
芋头洗好了切成小块用篦子蒸,辛折从屋角抱了一扎干草出去喂驴,小枣屁颠颠地跟着去了,张云进屋给她帮忙。
“这篦子太小了,回头我再给你编个大的。”张云给灶里填了一把柴,看着她把篦子堆高了用,皱眉道。
“行,我想要个比锅还大的。”一说到这个,许三七眼睛都亮了。
到时候蒸蟹黄包,也是要大蒸笼的,她还想着要不要再整整摊面儿,一个灶还是不够用,她煮酸汤都得两个锅子轮着。
“好。”张云笑着答应,又问她要做几个菜。
“虾仁滑蛋,芋泥糯米饼,凉拌鸡丝,再做一个葱油拌面......”许三七给她报菜名儿,“云姐你有想吃的吗?”
人在饭食上总有偏好,小枣爱吃甜的,还有蒸蛋,木兰喜鱼肉,张云好像对菜色都不挑,炒啥菜她都很给面子,许三七对此颇有些纳闷。
有啥吃啥固然好,但做厨子的,客人完全不点菜也是一种残忍。
“上回那个,牛肉......”张云舔了舔唇,低声道。
听她这么一说,许三七倒是想起来了,上回炒的辣牛肉片还没吃完,用油纸包了不知放到哪儿去了,两个人一阵翻箱倒柜才找着。
那牛肉片没什么别的,就是辣味儿足。
挺好,原来是个嗜辣的,许三七心想,那她明日赶集多买些辣子,再看看有没有花椒,回头做麻辣鱼,麻辣豆皮,要是有生辣椒,就买回来熬酱,肯定能用得上。
蒸芋头的功夫,许三七把中午剩的鸡肉扒成鸡丝,两只鸡少了鸡腿,扒完也有满满一大盆,切葱花,拍蒜末,加两大勺辣子,碗里浇热油,再加三勺酱油一勺醋,凉拌鸡丝的精髓就在这一碗料汁,用竹筷拌匀了,夹馒头拌面条都是好的。
芋头蒸好了端下锅,许三七发面做面条子,辛折闲得很,这会儿又在院子里劈柴了。
木兰回来时,屋里两个在包芋泥饼,蒸好的芋头捣成泥,放糖调味儿,外头用糯米皮儿包了,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再撒上芝麻,软糯拉丝一口臭甜。
“怎么样?”她回来的正好,许三七夹了一块儿让尝味儿。
木兰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来,拿木盒来盛了,憋出一句:“挺软的,还有些烫。”
“把虾蒸了吧。”许三七使唤她。
虾仁滑蛋要用小火蒸,灶里抽柴,她换锅炸葱油,小葱切成段儿,炒焦了就行,这头再扯面,甩面她是不会的,只能拉成细条儿再对个儿抖,时常有断的,弄出来的面条子粗细不均,勉强能下锅。
烫好的面条捞出来,用葱油一拌,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许三七混了半勺醋半勺酱油浇在滑蛋上,对着屋外喊:“开饭了!”
辛折对凉拌鸡丝赞不绝口,一筷子鸡丝夹进碗里,就着葱油拌面一卷,拌面油臭油臭的,鸡丝酸辣开胃,吃得人背后出汗。
虾仁滑蛋只有简单的酱臭,但虾仁饱满弹滑,和蒸蛋一块儿入口,鲜嫩鲜嫩的,没人能忍住只吃一勺。
饭桌一扫而空,一时间屋里只有碗筷碰撞声,辛折和张云还各自喝了一杯果酒,木兰本来也想尝尝酒味,许三七没给她倒。
理由是小孩儿不能喝酒。
吃完饭,除了许三七以外的人都坐在院子里洗碗,就连小枣都跑后跑后的收拾碗筷。
天色逐渐暗沉,屋里点起两盏烛火,院子里劈好的柴堆成跺,辛折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张云拿了灯笼。
“好。”辛折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
第54章 共犯
清辉高悬,老旧的院墙落了些许青灰,被夜里的风吹进青石缝里,孤零零的烛火照亮巷路,车轱辘轧出一道道倾斜的月影。
“对不住。”辛折先开了口。
张云忍不住轻笑,问:“你有什么对不住的?”
他们之间说这样真挚的话,也是头一回,明明幼时便相识了,但此刻却觉得彼此陌生。
“就......”辛折无措地挠了挠颈后,眼神落在她面上又别开,低声道:“没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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