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余微微慌忙躲开,把头发拨到前面来盖住,留下一句:“我吃饱了,我先去睡了”,便逃也似的回房去了。
陈老师看着关上的房门,又看看沈卿辰,后者面色凝重,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问。
陈老师终究还是气不过,只能锤了一下桌子解恨,“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么打孩子呢!”
沈卿辰的目光盯着房间,沉默了片刻,对陈老师说:“很晚了,您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
陈老师站起身,把儿子往房间推,“不需要你收拾,你赶紧去看看微微,快去呀!”
沈卿辰进房,洗漱后换了睡衣躺在余微微身边。
“微微,我知道你没有睡着,那就我说,你听着。”
“我这次回来前,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等手上这个课题结束,我就回苏州来。”
余微微闻言,缓缓睁开眼,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沈卿辰,黑暗中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回想到他上一次的欲言又止,原来他所谓的课题结束就回来,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要辞职?”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还能为什么呢?他的心意已经那么明显了。
“沈卿辰......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
沈卿辰把她揽过来紧紧拥着,就着月光眼神胶着着她的,“谁说我在牺牲?我明明是在争取自己最想要的。”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给你一个家,跟你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多朴实的愿望啊,跟她的愿望是一样的,只可惜,终究是要落空了。
“对不起。”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去看医生,也不至于耽误你。
“傻子,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余微微摇了摇头,“那你回来打算做什么?”
“应该是去高校教书吧,我看了几个学校的招聘信息,目前还没有定。”
余微微没再说话,靠在他胸口,伸手紧紧搂着他。
沈卿辰回北京后,余微微请了一天假,回公寓去收拾。
除了外婆住过的茶室,其余地方该扔的扔,该清理的清理,该消毒的消毒,光是卫生间跟厨房间她就收拾了一个上午,一点多了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吃,打开手机点了一份外卖。
电话响起来时,余微微以为是外卖来了,拿起来看却是李楠。
“喂?微微。”
“学姐,是我的报告都出来了吗?”
“微微,嗯......你的......”,李楠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说,才能降低她接下来的话会对余微微造成的打击。
“卵巢储备能力太差,是吗?”
“你知道了?”
“那天我本来想回 b超室找你问个问题,正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余微微凄惨一笑,“学姐,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那也不是的,微微。如果你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那我们可以尝试各种方案,拮抗剂不行就用微刺激,小剂量不行就用大剂量,大剂量不行就用自然周期,这些都可以增加一线希望。但是微微,我必须要坦诚一点,从根本上来说,你的情况很难改变,有可能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嗯......嗯......”余微微哽咽着,笑中含泪,“谢谢你,学姐,多给了我这么多天的希望。”
“微微......”
“我没事,学姐,放心。”
“那我这两天把报告给你寄出去,你注意查收。”
“哎,谢谢学姐。”
“嗯......那你好好的,我先上班了。”
“嗯,学姐再见。”
第17章 自我放逐
何以安晚上下了班过来,看着桌上放着的没拆开的外卖,和已然收拾得一如从前的屋子,在厨房跟房间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余微微,便去茶室找。
果然,余微微缩在茶室的垫子上,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微微,你没吃午饭吗?我看到桌上有没打开的外卖。”
余微微看到何以安来了,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来啦。”
何以安一看,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如何是好?
“你去换件衣服,我们去吃晚饭好不好?”
余微微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她坐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何以安一屁股坐下,连连点头,“好。”
想说话就好,就怕她闷着,什么都不说。
“我打算跟沈卿辰离婚。”
“咳咳咳,你说什么?”
余微微看着她,眼神笃定。
这个头开得太猛,属实不在何以安的预料之内。
“微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那天余微微外婆被抬上了120,她寻了个空挡打电话给沈卿辰,他也是一刻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地请了假回来了,这不是刚刚回北京吗?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余微微垂着眼帘,“两地分居的日子我过够了,他既提供不了情绪价值,也不能常在身边陪伴,这样的婚姻形同虚设,要来有何用。”
何以安斗胆反驳:“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人总是攒够了失望才会死心的。”余微微眼中有一丝丝水汽,语气是幻想破灭时的苍白跟荒凉。
这种破碎感何以安太懂了!何况沈卿辰离得十万八丈远,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确实不是个合格的老公。
“你真的想好了?”
“嗯。”
何以安长长地叹息一声,“没想到啊,你们的婚姻开场潦草,结局更加潦草。”
“过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也不知道。”
“去哪儿?”何以安不淡定了,离个婚而已嘛,怎么还要出走呢?
“去......云南吧,那边现在天气不错,我想出去散散心。”
何以安不疑有他,散心好,她现在确实需要散散心。
“你不会不回来吧?”何以安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准备跟你在一起养老呢。”
余微微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我肯定在你变老之前回来。”
何以安也笑了,就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开始狂飙。
余微微凑过去擦掉她滑落的泪,“傻瓜,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何以安嘴巴扁扁的,“你不在,我会很孤单的,等你散好心,记得早点回来。”
余微微点头,伸出小指,跟何以安的勾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余微微丧假结束后回去上班,一周没见,包括总编在内,大家都很高兴余微微终于归队。
这会儿总编看着办公桌上的信封,上面赫然写着“辞职信”几个字,字迹娟秀,但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这是......打算另谋高就了?”
余微微自打出校门,就跟在总编身边学习,总编之于她更是亦师亦友。
余微微不打算隐瞒。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方向,想出去走走,给未来找找答案。”
总编把笔往桌上一放,“那就去走嘛,我又不会不给你假。半个月够不够?”
余微微不说话。
“那一个月,好吧?”
余微微的眼眶逐渐泛红,看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总编这样的反应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她以为总编会毫不犹豫地批准,毕竟她常挂嘴边的口头禅就是“地球离了谁都能转。”
“我怕……到时候回不来,会耽误事儿。”
她不知道这场自我放逐需要多久,她不敢承诺,她怕时间到了,依旧没有勇气回来。
总编也是爽快性子,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也豁出去了。
“那两个月,够了吧?你不是结婚时没休婚假吗?给你补一个月!你别跟我说两个月还不够啊!你就是绕地球一周你也该回来了吧?”
余微微也很挣扎,尴尬地用手捂着蓄满泪水眼睛,总编一边嫌弃她跟个孩子似的,一边抽了纸巾递过去。
“别在我这儿哭,搞得跟我欺负你似的。把这个拿走,我不批。”
余微微无奈,只能拿回辞职信往外走,又被总编叫住。
“余微微。”
余微微转头。
“记住,地球离了谁都转,风雨总有过去的时候,年纪轻轻的,要看开一点。”
余微微泪眼婆娑,朝总编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待手上的书籍顺利出版,余微微也已将离婚协议跟要退还给沈卿辰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快递寄往北京的第二天,她也背上行囊远走云南,开启一场不知归期为何期的远行。
沈卿辰收到快递的时候,正在打包书架上的书籍。
此次课题研究最终以实现领域内新的突破而圆满告一段落,他谢绝了组长的诚意续聘,毅然决然坚持告别研究院。
拆开快递盒,里面有一个文件袋,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蓝丝绒盒子,一张余微微还给他,他又偷偷塞进她床头柜子里的银行卡。
沈卿辰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机械地拆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两张纸,和余微微书写的便签。
“你答应过我,当这段婚姻成为对彼此的消耗时,要快刀斩乱麻。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沈卿辰看着离婚协议上签好的“余微微”三个字,那笔锋,一气呵成,毫不留恋。气得不行,撸了眼镜扔在桌上。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想离婚,连面都不露,以为离婚协议寄过来他就会老老实实签字吗?
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打!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打!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打给何以安!这种事情,这个小姨子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何以安倒不怂,很快接通了。
“喂!”
“余微微呢?”
“你这么凶干嘛?微微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呵,你帮我转告她,想离婚可以,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否则休想。”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离个婚还要微微买机票飞去北京吗?你自己怎么不回来?”
“好,你让她别怂,在家等我。”
挂了电话,何以安赶紧发消息跟余微微通风报信。
“沈卿辰打电话给我了,气得不轻的样子,微微,你这婚看来没那么好离啊。”
余微微落地后开机,手机愣是震了几分钟没停,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会这么信息轰炸。
余微微从机场到玉湖村的路上花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达预订的民宿,天都已经黑了。
沈卿辰倒是没有再打电话来,他白天发的语音,余微微这会儿才终于可以坐下来慢慢听。
“微微,你接电话,有事情我们可以商量,不要离婚,好吗?”
“微微,我的课题研究结束了,交接好了我就可以回去。”
“微微,你是不想我放弃研究所的工作回苏州去,才想离开我,对不对?傻丫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里面有太多因素了,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别的原因。你接我电话好吗?我在电话里跟你说。”
“微微,我想跟你好好的,我想跟你一起努力,我们不要分开,好吗?”
………
无人的寂静里,沈卿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余微微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放任自己眼泪成河,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近晌午,毫无悬念,余微微的两只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她去餐厅跟服务员要了两个鸡蛋,找了个沙发坐下来,用纸巾裹着鸡蛋在眼睛上来回地滚。
民宿老板送来一杯手冲咖啡,“这个比鸡蛋管用。”
余微微把鸡蛋拿下来,看了看面前的黑咖啡,微笑道谢。
“第一次来玉湖村?”
“第四次。”
“看来很喜欢这里呀。”
余微微点头,“这里很清净。”
“岂止是清净,这里风景好得很,呆在房间里是看不到的,你得走出去。”
余微微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远山含黛,纤云不染,牛羊成群,美景如画。
她浅浅一笑,自言自语道:“是该走出去,我来这里本就是要走一走看一看的。”
沈卿辰处理好北京的事务,回到苏州时就带了一个箱子。
“你就这么回来啦?其他的东西呢?”陈老师看着轻装而归的儿子,有些纳闷。
不是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怎么就这么点东西?
“其他的都快递寄回来的,我还有事,您帮我把箱子放进房间就行。”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陈老师只当他是着急去见老婆,也没多在意。
沈卿辰来到余微微公寓,按门铃,没人应,打电话,依旧关机。
忍无可忍,在门口喊:“余微微,开门,你躲着我干嘛?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开门。”
没有回应。
继续按门铃。
电梯门忽然打开了,他以为是余微微,蓦然回头,却发现是隔壁的邻居。
那人也看了看沈卿辰,认出来是经常跟余微微同进同出的人,便好心提醒道:“你找微微吗?她不在家啊,应该是出远门了,好几天前拖了个很大的箱子走的。”
沈卿辰眉头紧锁。
“哦,对了”,那人又说:“她走那天正好顺丰来送快递,她有个文件,就放在旁边电表箱里。”
“谢谢。”
沈卿辰打开电表箱,里面确实有一份文件,他拿起来看,寄件人署名李楠。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余微微的b超报告跟验血单子。上面的数值沈卿辰看不太懂,想到寄件人,便直接找到电话打过去。
李楠接到沈卿辰的电话也是一愣,对方自报家门,她不用问也知道所为何来。
电话打完,沈卿辰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手上拿着余微微的检查报告,想着她当时听到医生诊断的时候内心该有多无助。
医生说微微怀孕的希望不大,而他不久前还告诉她想跟她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如果当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体的情况,那那一刻,他所描绘的未来,竟是扎向她心头的利刃。
思及此,沈卿辰心如刀绞,懊悔不已。
因为给不了他所希冀的未来,所以她毅然决然选择离婚,甚至离开了这座她已然安了家的城。
陈老师看着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桌前默默不言的儿子,也没有见微微一起回来,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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