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寺丞办事真仔细,连个花花草草也不放过。我们家花园子有上千种花,你要不要一一去认识认识?”邹子禄不忿地嘲讽。
裴缜不理睬他,只盯着邹玉盈。
邹玉盈道:“喜欢它的香气,夜晚闻着安神助眠。”
“夫人有这个习惯多久了?”
“大概两个月。”
裴缜思忖道:“我听闻夫人身边的人都是新来的,缘何不见老人,纵是他们有什么错,也不可能一起犯错罢?”
邹玉盈嘴角抽动,第一次出现了不自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生硬不耐烦,“换几个丫鬟婆子需要什么理由,不喜欢就换掉了。裴寺丞还有事吗,没事我想回房休息了。”
裴缜没拦她,“夫人请便。”
邹玉盈走后,裴缜又询问了几个婆子,幸得府里也是有些老人的,虽不在跟前伺候,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据一个年长的婆子交待,邹玉盈在娘家时受过刺激,精神不大好,有时候疯病上来夜半哀嚎,别提多}人了。每当发生这种事,夫人房里的人都要重新换过。
“这话是谁说的?”
“哎哟,当然是老爷说的,我们哪里敢编排主子。”
“谁给夫人找来的月见草?”
“这事是我做的。”某个小厮站出来,“大概一个月前吧,管事的说小姐要月见草,问谁知道这种花,我说我知道,乡下到处都是,乡亲们都叫它夜来香。管事的说甭管叫什么,弄来一盆。”
裴缜道:“你确定是一个月前?”
“端午节过后的事,到今个儿,顶多一个月。”
裴缜心下狐疑。
沈浊搜罗一堆字画带回来,此外,他还在幽春阁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副草稿,鬼画符似的,看不出所以然。裴缜拿过来看,也没看懂。沈浊问裴缜有没有收获,裴缜说了月见草的事。
沈浊直呼离奇:“又是月见草,这是怎么了,活了二十几年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忽然间它就家喻户晓了。”
“而且邹玉盈所说的时间和小厮说的时间对不上,这种事她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说起来陆龟年的尸体旁边就没有闻到月见草的香气。”
“足足三天,有香气也散了,纵算不散,也被浓重的尸气味掩。闻到了才是怪事。”
“你说,还会有下一起吗?”沈浊道,“算算时间,距离陆龟年遇害已经过去六天了,以凶手的作案速度来看,间隔够长了,会不会明天又出现新的遇害者?”
“戚行光到崔郁间隔三天,崔郁到陆龟年间隔四天,这次的间隔确实够长。然而还是不能定论……”
房少卿那头远不及他们顺利,崔公子率家奴拦在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去,最后还是崔母出面,好说歹说,在再三保证一定会归还的情况下让把画取回来了。
崔陆两家加一起,字画达千幅之多。房少卿召集起大理寺所有人手,足足翻看了两个时辰,把上千幅画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遗憾的是,毫无线索可言。
裴缜到家时已近子夜。脱下衣服,直接躺床上挺尸。林畔儿进来,见他手搭在额头上,以为他的心疼病又犯了,问用不用揉按。
裴缜说揉按揉按也好。
林畔儿上前解开中衣,掌缘处贴在裴缜胸上,慢慢往外推揉。揉按久了,气力不济,鼻腔里传出细细喘息声,裴缜本来闭着眼睛,闻声睁开,从上到下地打量林畔儿。
忽然,他双手扣在她腰侧,掐着她的腰颠倒位置。明明满身疲惫,却不知哪来的欲望。对着她的嘴巴正欲亲。林畔儿突然横胳膊挡住。
“要付钱。”
裴缜原以为她不同意,见只是要钱,答应给她,谁知还是不让碰。
“先付。”
裴缜无奈,伸胳膊够下衣架上的衣服,取出里面的荷包塞林畔手里,林畔儿这才顺从地任他施为。
不同于上次被春药控制,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欲望,他摆弄各种姿势要她,恨不得将压抑了两年的感情全部发泄出来,像只野兽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不顾她的身体承受不承受得住,以至完事后,林畔儿软在床上,好久动弹不得。
裴缜过意不去,拿衣袖擦拭她脸上细汗:“怎么不叫停我?”
“我叫了,二爷你没听见。”
裴缜尴尬万分:“抱歉。”他从地上捡起衣服,扯下腰带上的玉鹅,“这个你也拿着。”
林畔儿举起来看小鹅作回首贴颈状,肥状可掬:“值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一二百两总是有的。”问林畔儿,“你很缺钱吗?”
“嗯。”
“要钱做什么?莫不是家中有急用?”
“赌着玩。”
“什么?”
“坐更的婆子们闲着无聊赌钱玩,我和她们玩,从没赢过。”
裴缜不可思议道:“你卖身就为了赌钱玩?”
“嗯。”
裴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他活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令他无语的女人。趿来鞋下地,“你今晚睡这,我到外间睡去。”
第12章 .蛇女篇(十二)一字生香铺
字画上没找出线索,房少卿懊恼不已,命裴缜沈浊加紧调查,二人禁不住他催逼应过卯后便出来了,一时间不晓得从何处着手,赫然坐在街边茶铺里喝茶。
茶铺里一对姐妹在卖艺,姐姐在前头唱小曲,妹妹捧着一只托盘下来讨赏。讨到裴缜面前,裴缜给了一块碎银。
沈浊因此打趣:“心情不错嘛。”
“你哪看出来我心情不错?”
“还不承认,若搁平时你压根不会搭理这种事。”忽然欺身过来,挤眉弄眼,“莫不是哪个小丫头昨晚把你伺候舒坦了?”
裴缜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瞎说什么!”
“你别不好意思嘛,嫂子走了那么久,是个男人也熬不住。和我说说,是不是紫燕,那丫头长着一对勾人的狐狸眼,骚得很。”
裴缜瞪他:“吃你茶吧,越说越不像话了。”
“闲聊嘛。”沈浊不以为然,“紫燕一直盼着你把她收房,总算如愿以偿。”
“我没打算将她收房,你要是有这个打算,和我说一声,我把她送给你。”
“别,我无福消受。”
未几,尤不甘心地追问:“你俩真没发生啥?”
裴缜咬牙切齿地回:“没!”
“奇了怪了,啥也没干你心情会那么好?”
“我就非干那事心情才会好?”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
裴缜:“……”
临近午时,两人走出茶馆,预备找一间食铺吃东西。不承想偶遇林畔儿,彼时的林畔儿嘴里含着兔子糖,慢悠悠走在人群中,眼睛盯着地面,丝毫没注意到前方的裴缜,眼看要擦肩而过,裴缜不得已叫住她。
林畔儿见到裴缜很是意外,停下来问好。
“出来干嘛?”
“当玉鹅。”
夜里给的东西,不到中午就给当了,裴缜脸色不太好:“当了多少?”
“三十两。”
“只有这点?”
“他们只肯给这点。”
沈浊见他们一副不懂的样子,跳出来问:“活当死当?”
林畔儿递上当票给他看。
“活当,活当就对了。”沈浊解释,“你们不知道里面的规矩,活当一般只按物品价值的一二成给,死当是五成,有时候也能给到八九成,看你会不会讨价还价。”
裴缜问林畔儿:“我们要去吃饭,你去吗?”
沈浊不理解裴缜为什么要喊上林畔儿,正想挡回去,林畔儿已经答应了,“吃饭,好呀。”
三人就近找间食铺,点几样可口饭菜。等菜上来的间隙,门口走进来两个高大汉子,沈浊一眼认出是王家兄弟,想到身旁坐着林畔儿,忙以袖遮面,祈祷王家兄弟不要看到自己。
裴缜见他举止奇怪,目光一转看到朝他们走来的二人,心头咯噔。
“沈兄也来吃饭?刚好,我们挤挤,凑一桌。”王六嬉皮笑脸坐下,猛然间看到林畔儿,屁股“噌”地从凳子上弹起来。王五不明所以,“怎么了,凳上有钉子扎你屁股?”
王六悄悄拿手指林畔儿。
王五一看,果断拉过王六,“咱们换一家吃。”
沈浊裴缜一颗心没等落回腔子,林畔儿突然道:“等一下。”
王家兄弟只想快点出去,奈何午间吃饭人多,他们一时半会儿挤不出去,而林畔儿已经起身绕到他们身前:“二位是不是在春柳巷里调戏过我?”
王家兄弟眼观鼻鼻观心,“哪有的事,我们兄弟行得正坐得端,几时调戏过良家妇女,姑娘认错人了。”
王家兄弟想挤过去,然而过道狭窄,林畔儿又挡在前面,他们压根无路可走。
“没错,就是你们。”林畔儿愈发笃定,回头求助裴缜,“二爷,你要为我做主。”
裴缜不能再假装看不见,明知故问道:“怎么回事?”
“二爷还记得上次叫我到春柳巷买剔缕鸡吗?便是那次,他们在巷子里堵住我,还打晕了何婆,欲对我行不轨之事。”
周围食客闻言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王家兄弟汗流浃背,无力地狡辩:“没有的事,你认错人了。”
“不是你们说的好久没沾过女人了,要跟我快活快活,怎么不肯认?”
一句话惹得众食客哄堂大笑。
裴缜拍案而起:“什么也别说了,扭去见官。”
沈浊跟着附和:“就是,咱们找地方说理去。”
不料林畔儿道:“沈爷不是和他们认识吗?”
“我……什么时候……”
“刚刚他们进来,明明有和沈爷打招呼。二爷也听见了吧?”
裴缜喝道:“沈浊,怎么回事?”
“悖就是两个地痞无赖,成天巴结我,我哪承想他们背地里做这种事。”眼看王家兄弟要发飙,事情要兜不住,话锋一转,“平时见你们也不是那种下流胚子,那天是不是喝多了?”
经沈浊一提醒,王家兄弟恍然大悟:
“是喝了点小酒,瞧我们兄弟这脑子,才回过味来,那天的确冒犯了姑娘,我们给姑娘赔不是,姑娘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吧……”
沈浊顺势讲情:“是啊,林姑娘你就原谅他们吧。”
林畔儿嘀咕:“哪有平白无故原谅的……”
裴缜看出林畔儿心思,给沈浊使眼色,沈浊当即道:“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林姑娘被你们欺负了,想道几句歉就完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将一锭银子塞到王五袖中。
王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将银子捧到林畔儿面前:“一点儿意思,权当请姑娘吃饭了。”
林畔儿站着不动。
裴缜小声劝她:“收下吧,放他们一马,权当卖沈浊面子。”
林畔儿于是接下银子。
事情有惊无险糊弄过去,坐下来下后沈浊捅裴缜腰眼,在桌子下面摊开手。裴缜压低声音:“下次给你。”
吃过饭,出了铺子,裴缜预备回寺,沈浊随他,林畔儿也该回去了,三人打算出了市集就分开。谁知迎头与一泼皮撞到一处。
“咦,怎么是你?”
“小的跟踪崔公子来着,不曾想遇到沈爷裴爷。”是负责监视崔家的泼皮。
“崔公子在哪呢?”沈浊左右顾视。
“进那间铺子里了。”泼皮手指过去。
“一字生香铺。”裴缜慢悠悠念出来,“这铺名有趣,不知是卖什么的。”
沈浊说卖字林畔儿说卖香,一时无法定论。等了须臾并不见崔公子出来,裴缜遂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里面并没有崔公子,即使有也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铺子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堆的全部是书籍,四周壁上挂满字画,细看竟是春情荡漾。沈浊林畔儿俱被吸去目光,脚下如生钉,再难挪动半步。
“嚯,以前怎么没发现东市还有这么一间宝铺。”沈浊兴奋得满面红光。
伙计热情招呼:“客官们慢慢看,小店应有尽有,无论客官们有任何需求,皆可满足。”
裴缜走到一副装裱起来的字前,初时没看明白,细看之下发现竟是各种字体的“淫”字。
“客官眼光真好,此乃《百淫图》,一百个‘淫’字字字不重样。”
“敢情一字生香,指的是此字。”
伙计嘿嘿笑道:“客官英明。”
裴缜走到林畔儿面前,见她捧着本书读得出神,内容自是淫秽不堪,每隔几页绘有一篇春宫,端的是图文并茂。裴缜将书抽走,“别看了,好人也看坏了。”又招呼另一位,“沈浊,该走了。”
沈浊嘴上答应,并不挪步。裴缜走过去将他手上画册夺去,拉着要出门,林畔儿又在另一幅春宫前看呆了眼。拉扯中,崔公子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内堂出来。
崔公子见到裴缜有些许意外,并未上前打招呼,与掌柜的告别后匆匆离去。
沈浊道:“看来崔公子也是此道中人。”
裴缜叫来伙计,探听崔公子来此的目的,伙计先时不肯说,裴缜给塞了一块碎银后方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崔公子手里有几幅画要出手,问我们掌柜的收不收。”
“他卖画为何来这里,莫非那画……”
“客官您心知肚明就得了。”
“这贵公子也太不体面了,竟然私下贩卖春宫。”沈浊抄着手取笑。
“一幅画将近万两白银,任你是王孙公子也不得不心动。”
“什么,万两白银?吴道子、周P的画也没这个价,一副春宫,凭什么?”
“凭有人喜欢,愿意出高价买呗。兜兜转转,指不定落到哪个达官贵人手里。”
“贵铺买了他多少幅画?”
“崔公子带来六幅,开价五万两,掌柜的做不得主,特意去请示的东家,今日交易具体交易多少幅小的也不清楚。”
“你们东家是谁?”
“哟,这只有掌柜的知道。”
“你去把掌柜的请出来,就说我想看看崔公子送来的画。”
“不是我不请,客官不清楚我们这里的规矩,好画是特供给熟客的,像您几位,初来乍到,纵是舍得花钱,掌柜的绝不肯卖,看也是不成。”
“你去请掌柜的出来,我自有计较。”
掌柜的出来,裴缜亮明身份,以查案为由要求看画。掌柜的二话不说,当下入内堂取画,展开给裴缜看,“请过目。”
三人凑上去瞧,见是一副工笔细腻的春宫,画功精妙,远非外间几两银子一副的俗物可比。
裴缜拱手道:“多谢掌柜的,我们看完了。”
掌柜的道声“不客气”,收画回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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