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楼转角时,透过玻璃大门他看见跪在地上求饶的身影,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返校的那天下午,那名学生从六楼一跃而下,成全了致命的飞翔。
“如果我当初过去说几句话,他应该不会跳下来!”方寸久说。
“人怎么可以那么坏!都是到学校遭罪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苦相逼?真是气死人了!”凌穹气愤愤地说。对呀,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什么人之人之间还要苦苦相逼呢?“不是你的错,人要是能够预知未来,可能会少做一些愚蠢的事,可是我们都太普通了,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呢?”
“所以人们常常会觉得生活不如意,不是说没有达到自己的生活预期,人会在一次次地经历后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糟糕,可是生活偏偏没有如果。”
凌穹很认真地看着方寸久,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烦恼啊,“没有啊,反正我觉得你挺好的,学习成绩好,又有礼貌,拥有完整的家庭,这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没必要一直纠结那些不怎么如意的事情,你收养了九哥,又救了你爸爸,已经很了不起了。”
方寸久听她这样说,竟然没有办法辩驳,水至清则无鱼,干嘛非把生活捋得清清楚楚呢?
“真是气死人了!”方便面从院墙后面蹦出来,他右脚跺地,摇了几下肩膀,嗲里嗲气。方寸久一惊,盯着眼前的卷发男生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他转身撞上了墙,向左移动几步抵达院门两腿发软地走了进去。
“丑相!”凌穹把毽子向他扔过去,方便面眼睛调皮地眨了几下反手接住。
“你自己这样说的!”他追着凌穹。
“哪有你这么恶心?你到底听了多少?”
“没听到多少,真想不到某人还是个哲学家呢!”
云很淡,天空的颜色渐暗,狗卧在紫藤下睡得安然,上了年纪的它相比玩乐,更喜欢在阴凉处休憩。
当蝉声缠绕在云端在树梢在房顶时,安居镇的夏天才真正到来,此时的风里裹着的才叫热气,但这种热气不需要空调的调和,只需风扇的一股小的冲劲就可以吹散。
庆安的电视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方寸久的住处,他们正在筹划一档益智类节目,邀请方寸久去做他们的嘉宾。电话这边的方寸久果断拒绝,他目前还没有出山的打算,也许以后也不会有。就这样老去吧!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晴天还是雨天,就在这里生根吧!不管是开花还是结果,发芽还是落叶,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后有这样的电话打进来,你直接说我不感兴趣就好了!”他对欧阳诗说,转身看见欧阳诗已经出了门。
“你说什么?”她转身看着方寸久。
“没事!”有时候他觉得他这个妈真的不靠谱,小学时说要开家长会还要方寸久提醒她,带他去逛商场经常是他找到出口,她做生意还不错,在生活中总之很傻,他也知道她努力了,可是不尽如人意又有什么办法?
突来的狂风把九哥身上的毛吹向了一边,再一阵风像要把它身上的毛全部拔起来。它站起来摇了摇脑袋,伸了个懒腰向屋里走。
“萧望,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周金枝在院子里喊,眼看就要下雨,还有晒着的被子,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萧望慢吞吞从屋里走出,周金枝抱着几床被子在门口遇见打着哈欠的儿子,他一觉又睡到了中午,“想要好好睡个觉都不行!”
“快点!”周金枝催促。
“只一只眼睛,也要我能看见啊!”他又跟着周金枝回到了屋里,“对面是个医生,要不你去给我讨点药?”
“快去收衣服!皮子又发烧了?!”
萧望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门外,狂风卷得他退了步,光头强的白色毛巾变成鸽子煽动翅膀满天飞。但这又是一群受伤的鸽子,歪着身体翅膀高低不平,在空中打着滚儿,自己无法掌握方向,只能跟着风走。萧望单眼看视野似乎狭窄了许多,看见翻飞的毛巾感觉视野又开阔了起来,他逆风走了几步,伸手抓住一条毛巾,还有好几条高低不一地绕在他周围,他一招破竹连续抓住了好几条。
有一只没了风坠在地上,他躬身准备捡时风来把它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跟进跟进再跟进,每一次捡拾都落空。“我就不信了,今天拿你没办法!”他摘掉右眼的眼罩,像支离弦会转弯的箭跟在毛巾后面。毛巾随风越过巷子,穿过院墙,挂在章家院里的木桩梢头。
天空风起云涌,大有波涛澎湃之势,天空形成一道黑白夹杂的光柱,仿若从中会泄下一条瀑布。
架下的紫藤花瓣风扫一层就轻一层,满院子飞舞。方便面抱着几棵大白菜在院里叫着方寸久,每喊一声风就灌进肚子。一喊一吸,一叫一吐,风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
齐奶奶早上摆摊前弄了几棵白菜堆在屋檐下叫他给章家送去,他一直捱到了现在。“一起去送白菜?”方寸久想到是去章林生家,便答应了。昨晚齐奶奶走后欧阳诗憋不住把自己猜想的章家的情况给方寸久听,他自然是全部听进去了。
章林生早上醒来,发觉床头柜上多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心情开阔了许多,昨天他在心里抱怨了柳珍一整晚,看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生活远不是有一双眼睛就能够懂得的。
柳珍拿着扫帚在打扫屋子,昨天她把方寸久送来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后,又返回捡了起来,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被自己这么无情掠夺实在不应该。
“隔壁那孩子送来的药我给你放柜子上了!”看见章林生从屋里走出,柳珍便说,“记得擦!”
“嗯。”
“还有你爸爸给你弄的草药,我也放在柜子上了!”
章林生走进浴室,洗了脸开始抹药。“要不要我帮你弄?”柳珍在外面问。
“不用,我自己弄就行!”铁锈没完全清理干净,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相斥,他忍着痛龇牙咧嘴弄了一下,里面的血水还是没能完全清除。他回到房间躺下,疼痛并没有减缓,反而加重了许多。
大风拍打着窗户,听着声音他心里害怕得厉害,“起风了,你还往外跑什么?”柳珍说,此刻响在他脑袋里的全是房屋倒塌地面裂开水喷出的声音。
打开门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再睁开眼时,天空一晃而过一只白鸽,这个地方居然还有鸽子?
第40章 劫后余生
“快,抓住,帮我抓住!”萧望腾空几步还是扑了空,毛巾被拦腰截在了木柱上随风招摇。“你这该死的毛巾,该死的风!还不给老子下来!”萧望站在下面破口大骂。
章林生只觉得眼前有黄色光束闪过,还有几点声音飘过来。等风停住,定睛细看一个穿明黄色衬衫的光头站在木桩下仰望。他站在门前没有动。
“隔十万八千里就看见你!”方便面说,他和方寸久抱着白菜走过来,萧望的明黄色衣服过于显眼,他们略过他走向章林生,章林生的右脸红肿,“你叫什么名字?”方便面问。方寸久看他脸上换了创可贴露出蜜汁般的笑容。
“章……章林生!”他怯怯地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我叫齐磊,大家都叫我方便面,你看我这头发……”他抱着白菜往章林生跟前凑,章林生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怀中郁郁青青的白菜上,他很想帮他们接下来,但是又害怕柳珍责怪自己,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我也喜欢吃方便面,你送我几箱方便面吧!小当家香葱味的最好,其他味道也能接受!这是我哥!”他指着方寸久说,“是比亲哥更亲的哥——”
“我叫方寸久。”狗跟在他后面伸出舌头摇头摆尾,“这是九哥!”狗听见方寸久的介绍,兴奋得两条腿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它两条前腿搭在方寸久的肩膀,胸腔里发出声音。“你要是怕它的话只要向他敬个礼就可以了!它呀!对对它礼遇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你不早说!”萧望走过来,眼睛消肿了许多,看着还是觉得突兀,这狗可让他害怕了好一阵呢!
“你这老眼昏黄的家伙说谁呢?”方便面横在萧望和方寸久中间,他听出他话中对方寸久的不满之意,没忍住噎了他一句。萧望嘿嘿一笑,“玩笑,玩笑!”
凌穹到超市找方寸久,空跑了一趟,今天方寸久休息,“原来你们在这儿!”她跑过来,还在呼哧呼哧喘气,“我叫凌穹!住你对面,你们家租的房子,就是我家的!”她拎着大包零食在手里甩来甩去。
雨点打在方便面额头,他用手摸了一下,“下雨了!”他说。斗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混在雨点中的泥土腥味蹿上蹿下。一连晴了七天,凌穹翘首以盼的大雨终于洒了下来,酝酿了这么久的雨下下来果然非同寻常。
“萧望——”周金枝隔着巷子像公鸡打鸣似的大喊,声音隔着雨依旧铿锵有力。
“你妈在叫你!”方寸久说。
萧望在心里思量,他来这里,好像有点事,具体是什么事,他忽然想不起来了。“毛巾。”他一拍脑袋。再看木桩稍顶时,顶上空空如也,不知被风卷到了哪里。
“管他呢!”他说,“我叫萧望,很高兴认识你!”
屋檐的雨如断线的珠子成串滴落,水泥地换了颜色,水珠溅上最上面的台阶。几个人站在檐下看着远方,雨落下时远方的山峦青黛看得一清二楚,落下后反而腾起了一层雾模糊了视线。方寸久抱着白菜,章林生站在他旁边,分了一些抱在怀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五六分钟,群雨又邀约着成群结伴向西北方向而去。
“这些菜是方便面的奶奶给你们的!”方寸久把怀里的菜放在门口。
“吃了来抱就是!”方便面说。萧望腾起脚向小巷对面的房子跑,“晚上记得叫我!”他步履不停地倒退着走,一脚踩进道旁的水洼,裤腿上全是泥水,脚背也溅上好多,他像完全没觉察到似的,走得很是欢脱。
阳光从西边天空散射下来,水洼泛起波光,层层叠叠如鱼鳞,凌穹一步跳下台阶,“今天晚上我们屋顶见!”她说,“我特地买了些吃的!”
“你也来吧!”临走时方寸久对章林生说。
章林生傻傻地抱着白菜立在檐下,目光早跟着几个孩子跑远了。
章医生两根麦杆似的双腿顶着浑圆的身子像只蜗牛,浑身上下滑不拉叽。大雨来临时他躲在一家诊所前,竟然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工作。他右手提着黑色手提包,左手提着两斤新鲜排骨,走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走到院门时头发又扬在了阳光中。
“呵,这么多白菜?”章医生的方脸上爬满笑容,白菜炖排骨,他咽了口口水。“哪儿来的?”他大声问。
“别人送的!”章林生指了指齐奶奶家,章医生在巷子里就看见一群孩子从他家院子里走出。
他准备带几棵白菜进屋,尝试了一下,腰弯不下去,手上也还有其他东西。“柳珍!”叫完屋里丁点儿动静都没有。“柳珍——”章医生又叫了声。“你脸怎么成这样了?”章医生身子向前倾斜看着他儿子,与地面拉出六十度的角。“我给你的药没用?”
章林生弯腰把地上的白菜都抱了起来,柳珍也出现在门口,章医生冷静地递给她一个眼神后进了屋。
“林生啊!”她叫住跟在章医生后面进屋的儿子,“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我看那几个孩子和你年龄差不多,和他们说说话也好!”
章林生答应了一声,弯头抱着白菜进了屋。
周金枝拿过萧望手中的毛巾,看也没看便就扔在了沙发,“明天高考成绩是不是要出来了?”
萧望早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他这几天连做梦都在筹钱买手办,哪有心思顾及考试的事情,“好像是的!”
“要记得查哦!”周金枝叮嘱他。
“妈,”他像只蚊子绕在周金枝身边,“我要不要也找个事情做做?像方寸久那样?”
“找什么找,明天成绩出来了再说,不用你说,要是没考上到齐老婆子后面的山上放羊!”
章林生放下白菜出来,他猛地吸了几口气,雨后晴空纤尘不染,在万物繁盛的时节,心里却成了一片荒地,屋檐下的水泥地面爬上来许多小蜗牛,他蹲下身,小心把它们捡起来放进院子右边的草地。放完蜗牛,章林生站起来时发现方寸久和方便面站在他身边,他的喉结上上下下,不知是想说话还是在吞口水。
“你脸上的这个伤得治!”方便面看着章林生的右脸说,“不然极有可能毁容!”
“毁……毁容算什么?”章林生终于吐出一句话。
方便面憋住笑,“原来你不是哑巴是个结巴!去去去,让我哥给你露一手,什么是真正的医术!”方寸久患肺炎时去医院输了几天液后就把药带回来自己扎针,一扎一个准儿,感觉比护士扎得还要好。
方寸久看着章林生肿胀的右脸,把手里的医药箱递给方便面,来送菜时看见章林生的样子他挺后悔的,那天只给了他创可贴,也没帮他处理处理,他把他脸上的脓血挤了出来,章林生的眼泪泅在眼眶,自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疼。方便面在一旁龇牙咧嘴,脓血挤出,他的脸也消肿了好些。
凌楼坐在楼梯口等凌穹,思考下来,他觉得还是以认识的同学的身份送萧愉生日礼物比较好,“你要什么?”
“你想通了?”她在凌楼身边坐下。“那就来本《平凡的世界》吧!”
“什么?”
“一本书!”几天前她看方寸久在看这本书,所以打算买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对书感兴趣了!”
“你买不买?”
“买,买。”
凌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这个哥哥一眼,他什么时候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啦?她拍了拍脑袋,真是让人头疼。
第41章 劫后余生
六月底的风密密地吹着,灌得人的心情也密密麻麻。“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明天不是要出成绩了吗?”吃完晚饭凌穹抹着嘴走到门口,杨燕赶紧咽下饭叫住了她。
“明天出成绩关今天什么事!”她弱弱地嘀咕,提起成绩最容易抖落出她的心虚,幸而凌楼也不是读书的料,没有起到好的榜样作用。
杨燕听见她的嘀咕火起,“答案出来后我看人家萧望都在估成绩,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只知道到处跑,整天见不到人影儿!感觉比上学的时候还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可比不上我哥那时候!”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八点半,晚饭因凌楼的工作推迟了好几个小时。几粒米在凌楼喉咙搔首弄姿群舞了一番,他用劲咳嗽了几声,米被咽了下去,但喉咙里还是有些痒。他狠狠瞪着凌穹,眼珠像两颗随时都可能蹦出的弹珠。老好人和杨燕背对着她,她肆无忌惮地向凌楼做着鬼脸。
凌楼读书那会儿高考前夕伙同几个学生爬墙泡网吧,从墙上跳下时崴了脚,偏偏与他同行的几人只顾去网吧抢到座位,留他一个人在暗黑的夜色中。他躺在地上骂了一阵同行者,躺累了想再站起来时,尝试了多次却是徒劳。万般无奈下他只好自己拨通了110。那时手机极少见,他存了好久的钱才买了同学一个旧的。杨燕知道他买了同学的旧手机心里心酸,同老好人商量了给他买了部新的。这下有手机可真发挥了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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