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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圆满——尺素【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2:02  作者:尺素【完结】
  “怎么会被——”她脑海涌起无数种可能,他或是撞了人,或是打了架,总之是跟人起了冲突,不然怎会闹到警局?
  原是他去无梁找他哥哥拿属于他的拆迁款,在路上碰到几个拖箱带包的上安居镇的人。他心里一喜,以为是生意找上了他,在安居镇跑车的道理,他还不甚明白。没想到这几个人原定的是唐番的车,他们也以为光头强和唐番他们是同一伙司机,就坐光头强的车到了镇上,还没到客运站,唐番带人堵了他的车。几个人拿着棍棒上来就是一阵猛砸,所幸警车正在附近巡察,唐番一行人当即四散跑开,留着光头强在车上还惊魂未定摸不着头脑。
  “一群不知死活的狗崽子,光天化日下也敢这样烧杀抢掠,还有没有王法啦!死了阎王爷也不敢收!”萧望听见周金枝的骂声,缩着脖子偷偷出了门。
  方寸久回了家直奔后院取了酒,光头强看着瘦弱,实际酒量还挺大,一瓶酒也只把他灌得头脑稍不清楚,心里还跟明镜似的。
  “儿子!”小头爸爸站在花架上,绿叶把他的下半身都掩住,草帽遮住了大半边脸。“你干什么去?”
  方寸久没有回答,反问他道:“你在干什么?”他那样无所依傍地站在上面,要是再摔下来,保不定会摔成什么样。
  “剪枝!”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剪刀,身后橘红色云霞烧透了半边天,方建中有剪枝剪叶的爱好,在与欧阳诗结婚前便是。
  “下来吧!爸,上面太危险了,”方寸久大声说,小头爸爸嘴角一个劲儿往下拉,拉着拉着眼角就要渗出泪来,儿子在吼他,居然在吼他,这可真是天大的委屈。
  “没事儿,我也在这儿呢!”老好人从一簇绿叶后面露出两颗大白牙,阳光照着更亮。由于他体积较大,站着看下面有些虚,便趴在花架上,受力面积大些自然就安全了许多。
  “啊,脚,脚粘上了!”小头爸爸大声喊,方寸久急忙把酒放在一边跑了过去,小头爸爸曲着两条腿,偏向左边想要挪动右脚,右脚像被粘住了似的毫不为他的力道所动。他又向右偏尝试移动左脚,同样徒劳。
  一旁的老好人准备站起来帮他一把,他用尽力气往上一撑,胸前的衣服撕下一大块,他看着前胸,又看见直直盯着自己的方寸久和小头爸爸,三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拿错了,错了!”凌穹气喘吁吁跑过来。
  小头爸爸提起剪枝剪叶,老好人便说家里有给树杀虫防虫的药。回家翻出急忙忙拿来,他在前面洒,小头爸爸在后面剪,两人配合颇为默契,此刻看着,忽觉有种难兄难弟之感。凌穹看着样子是,便说是,待她认真一看,拿走的是强力胶。
  “反着穿!”凌穹在一旁给老好人出谋划策。老好人不及走下花架,就地把衣服反了穿。
  “还是不是个人,顶的是猪脑袋!”凌穹的掩护工作出了差错,杨燕看见老好人光秃秃的后背便来了气,凌穹的落榜还未告段落,老好人又惹了她。“你说说,你衣服怎么回事儿?”凌穹向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像只松鼠轻快地上了楼。
  “不要跟你妈说!”小头爸爸的一双鞋被粘在花架上,他赤脚向屋里走,一步一回头叮嘱方寸久。
  “知道了!快进去找双鞋穿上。”看着小头爸爸进屋,他提起酒向萧家走。夜色糊满了整条巷子,目之所及皆是些矮房子的轮廓,矮房子里没有灯光,映着后面的远山就成了模糊的一团。
  小头爸爸换了鞋跟在他后面,他知道他在后面,全当不知道。
  凌楼垂着头走在巷子里,怎么偏被凌穹抓住了小辫儿,萧愉是了结婚对象的人,自己存着这样的念想都是罪过。绝不能被她透出去半分,半分都是致命。
  “我们在这儿等谁?”方寸久和小头爸爸蹲在巷子旁的马路牙子上。
  “等会儿就知道了!”
  凌楼的黑色T恤和夜色融为一体,难以辨识得出,“老好人的儿子!”他从马路牙子上跳下来,直奔凌楼。凌楼撞上人,再看是小头爸爸,心里像螺丝钉又被拧紧几分。这辈子他不怕恶棍不怕地痞流氓,就害怕小头爸爸这种精神恍惚的人。
  “凌楼哥!”
  凌楼答应了一声,“你们在等我?”
  “想请你帮个忙!”便把光头强事情的原尾同凌楼说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小事儿,这忙我一定帮!明天来取就行!还有——”此刻他心底是急需对一个人吐露的,转念想多一人知道风险又多了几分,忍住了没说。现在这情况注定他只能对他妹妹倾诉。
  光头强洗了澡,浑身疼得厉害,便靠在沙发上说眯会儿,“上医院去?”周金枝看着电视跳动的画面发呆,屏幕里有几个人讲的是什么也完全没听进去,光头强蹒跚的影子在脑海一遍遍闪现。
  “不去。萧成业那里的钱怕也是拿不回来了!”
  “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他就是个败家的,钱就是不能入他的手,一旦入了,就是肉包子砸了狗了!”
  九哥向方寸久扑过来叫了几声,它身上粘满了杂草。在方寸久和凌楼说话之际,方建中已不知了去向。不知去向的方建中出现在萧家门口,手里拿着酒瓶,“你们几个没礼貌的,我儿子把酒送来了也不知道出来拿!”他带着高傲的神情看光头强和周金枝。
  “爸!”方寸久叫他,“又在胡说。”
  “看在我儿子的面上,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揪着嘴,轻蔑地扫了走过来的光头强和周金枝一眼。“九哥,走!”
  “我爸脑袋不好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方寸久解释道。他拿起门前的酒递给光头强,低声道,“给您带的,有时候喝一点是好的!但要适量,身体要紧。”
  九哥跟着方建中跑了阵又回来找方寸久,凌楼在院子里唤它,这个人它也见过了多次,有时还给它牛奶之类的吃食。院子的左右两边是长方形花坛,种着矮株映山红,如今花期已过,叶子长得油绿茂盛,其中还夹杂着几株仙人掌,也长得极好。凌楼坐在右旁花坛,九哥在门前踌躇了片刻,四腿全开慢慢踱了去。
  它站在凌楼跟前,眼里满是疑惑地看他,“喜欢就喜欢,喜欢是我的事,管她怎么想……她现在正常的生活还是不能打扰的吧?对吧,九哥?”狗在他跟前蹲下睁眼闭眼,说了几句,又数落起凌穹的难缠。凌穹也是得了方寸久的提醒无意跟他提了句,他便以为她真的看破了,凌穹看她哥的表情,也知被方寸久道中,所以她现在手中算是握住了他的把柄。
  章林生在超市收银台前张望,出去送酒的方寸久迟迟不见回来。收钱的操作方寸久教过他,他也学会了,只是一个人在这般偌大的空间,难免产生若得若失之感。
  “小孩儿还在啊!”萧望看见章林生说,周金枝洗掉了他辛苦攒下的五块钱,他心里颇为不快,再者想到家里此刻也不太平,走完府门路逛天朝路,逛完天朝路又蹿了几条小巷,最后恹恹想到中意的手办在超市,便决意要来看看。
  章林生看了他一眼,继续玩方寸久未完成的填字游戏。这类游戏不难,静下心来就可以完成,可恨的是偏偏自己静不下心,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块,偏偏咬掉的那块叫心如止水。
  “我的天爷啊!”萧望在最里面的货架旁怪叫,吓得章林生写字的手发抖,“愁”字下面的“心”硬生生写成了一横,心中装着秋天就成了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今没上心头,依旧挂在眉头。
第44章 劫后余生
  光头强拿着酒坐回沙发,拧开瓶盖就咕咚喝了一口,“酒还不错,难怪说卖得好,你要不要尝尝?”
  周金枝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要别人的东西干什么?”她佯怒道。
  “怎么,人家有个这么好的儿子你眼红了吧!”话正中下怀,“我说啊!你也别羡慕,咱儿子也挺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心态好,种棵开心果在自己身边,用你那话怎么说,”光头强吧嗒着嘴,“对,前世修来的福分!”方寸久把凌楼答应从警局捞出车的事同他说了,此刻他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说话也是向让人开怀的方向说。
  周金枝夺了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光头强倒像她肚里的蛔虫似的,“所以说嘛,见到人就摆着一张脸,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嘛?不求你像对待自己儿子那样对他,可是将心比心,见着人家除了点头还可以做点别的吧?‘吃饭了吗?’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总会说吧?”
  她没有把酒再给光头强,而是攒在手中一连喝了好几口,喝完觉得之前做得的确过分,过分还不算,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出的事。好几次都见方寸久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一次下了雨,孩子站在医院门前也没带伞,她竟漠然装作没看见走了过去。现在自己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若是自己的儿子遭到人家如此冷漠的对待,愤慨二字都太轻微,把那人杀了的心都有。
  萧望小时候和人打架,打不过每次都带一身伤回家。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但她还是找到对方家里理论了一番。
  她别过头擦了把眼泪,她想那时候方寸久是认出了她的,那时候孩子该多么委屈,后来他遇见她向她打招呼,她也是像见着痨病鬼似的匆匆而过。不是孩子的优秀在作怪,而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有时候温暖别人的,不过多说的一句话,偏偏我们连那一句话也吝啬。
  “我还伤心着呢,你哭什么!”光头强说,它此刻只是被当作糟践人身体的有害物排了出来,故而说蛔虫的命运也甚为凄惨。
  “我去拿个酒杯。”她站起来,走向厨房,眼泪又不自觉的洒了几滴在沙发上。
  “羡慕人家就让你儿子跟人家好好学学!”这次周金枝没跟光头强理论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珍贵宝贝一样的存在,既然你渴望孩子健康平安有出息的成长,他人也对他的孩子寄予着同样的希望,好的父母不是给予孩子狭窄的目光,而是给他们树立更宽阔的榜样。
  没错,自己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伤痛,永远不可能做到设身处地,可是母亲她是做了的,她是可以设身处地的,但是偏偏没有。此刻一股强烈的后悔攫取着周金枝,压迫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苛刻,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过于忌惮小心。
  方寸久走到院子里,凌楼坐在右边的花坛对坐在他跟前的狗说话。月光给能照到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轻纱,驱散了溽热的暑气,雨天在医院前遇见周金枝漠然的眼神或许就如钟毅眼中的自己吧!
  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自己绝对不能再活成那样。心里再冷,也不能说是所有人的罪过,就像初到安居镇便遇到凌穹一家。
  想到这些,他想到章家,想到章家便想到章林生。说好的至多让他帮忙照看一小时,忙来忙去,此刻已经月上梢头,真是太对不住他了!
  急急忙忙走到巷口遥望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萧望拉着章林生一路奔跑,“好你个方便面,说手办还给我留着,结果偷着卖给了别人,今儿我不把你捏碎吃掉老子就不叫萧望!”
  章林生被他扯得东倒西歪,步子东倒西歪,影子也跟着东倒西歪。方寸久走过去将他二人分开,“你去找方便面就是,拉着他干什么?”
  萧望甩手,半边衣服被掀起,“他得给我作证!”
  “还作什么证,卖出去了你和他都不能变出来!”
  “不能——”他蹲在地上语带哭腔,想到徒劳无功终究还是挤出了眼泪,“我可存了好几个月的钱!”
  “哭什么哭!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亏你还是个男的!”月光勾勒出凌穹双手叉腰的轮廓。萧望抹了把眼泪不敢作声,在他眼中,凌穹是比他姐萧愉更危险也更可怕的存在。“手办是我卖出去的,要的话你找我!”
  萧望意识到此刻面临着手办和性命的两难选择,手办可以再有,性命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活着是需要勇气更是一种幸运。他畏缩地站起来,“不就是套手办吗?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屋里的大人闻声都跑了出来,跑出来戏台已拆,几个孩子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怎么啦?”杨燕问凌穹。
  “没什么,就是狗叫了几声!”凌穹说,说出觉得不妥,捎带把自己也骂了,苦于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干脆不解释上了楼。周金枝在门口听凌穹说是狗叫了几声便信以为真,九哥的叫声在前面给她引了路,加之她喝了些酒,听得实际也不怎么真切。
  章医生有了工作,心里也豁然了许多,他在沙发翻看《本草纲目》,一口气看了十几页,每页都寻着了趣味。
  “林生呢?”章医生抬起眼镜从口袋摸出深蓝小方帕子擦鼻头的汗,擦完叠好放进兜里,章林生平时除了卫生间就是卧室,放开了怕他学坏,拉紧了又怕他敏感,合适的度找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还好章焱做什么都带着他弟弟,兄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柳珍打开卧室门看了眼,“被隔壁叫方寸久的孩子出去了吧!”
  章医生戴好眼镜,瞄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十点半。“不会是出事了吧?”柳珍按捺不住了,这孩子不敢惹别人,每次总带了一身伤回来,问他也不说,再问几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刮到碰到磕到的。
  “放心吧!都快成年了,还拴在裤腰带上干嘛?”章医生大手一挥,继续翻看他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头像被羽毛挠得发痒,他直着腰站起来,装作锻炼的样子漫步到院子,院里的灯在搬来前和天上的闪电握了手不幸被摧折。他靠在墙上,月亮在空明的天空像个铝制的脸盆,周边带着彩色的光晕,明天该有一场小雨了。
  小头爸爸迈着细碎小步快步走过来,章医生一眼就看见了他,黑色衬衣黑色西装裤,一瞬他以为见到了黑无常。单看外表,绝无可能想到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别说他那天的一脚还很有用,当时如头悬梁锥刺股,第二天早上起来微微的弯腰已不成问题。
  “章医生!”小头爸爸跟他打招呼,章医生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紧闭的嘴像被风撬开了口子,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好字。吐出后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嗝儿,紧接着胸口闷了几秒又舒展开来。
  “这么晚了还往哪儿去了?”
  “疼——啊!”小头爸爸一声惨叫后向章医生撞过来,章医生不似上次那般愚钝,他的麦秆腿后退几步,可惜他突出的肚子阻挡了他的灵活,像是螺丝钉与螺丝帽,钉动帽却下定决心坚守。
  章医生的肚子带着他整个人着地,手指碰上把眼镜掀出好几丈远。
  小头爸爸趴在他身上,如若没有垫背的,他不知道已死了多少次,上次垫了他儿子,这次又垫了章医生。
  柳珍闻声跑出来,剥开小头爸爸,扶起章医生。
  “您没事吧?”章医生问小头爸爸,小头爸爸甩了甩右腿,像是被什么拉住腿的感觉完全消失,他又站着跳了几下,双腿和脚都轻灵得很。
  “没事!”他欢脱地说。
  “看来是抽筋了!”章医生说。
  章立早伸出脑袋在门口遥望了一眼后又缩回头。来了这许多天,她连镇上有几条街都弄不清,更别提去找工作了。误了考试又怎样,她都已经家破人亡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希望寄在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这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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