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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圆满——尺素【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2:02  作者:尺素【完结】
  每到六点白老师就自然醒,今天多睡了十五分钟,是个好兆头。起床穿衣洗漱出门,隔壁方便面家里的灯光透亮,从窗户漫出流过柴垛漫到水泥地面。
  “老白,吃早餐了!”门打开,白光流泻,方便面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他看见停在院里的小轿车,打定主意今天风光到校。
  白老师向着灯光走,每走一步灯光就更近一步,一年多的时间,从未觉得自己离灯光这般近。
第91章 春暖花会开
  立春后安居镇没有回暖的迹象,太阳出来又落下,云从东边飘到西边,又自西边飘到东边,自然而惬意。雨水那天没有落雨,天倦倦地眯着眼,它这些天的心情极好,倦了抱住太阳睡觉,醒了枕着流云看世界。
  柳珍坐在红漆剥落的小凳上在院里劈柴,坐着使不上力,只好站起来。劈了会儿又觉得热,就脱掉了外套。天气晴好心情也好了许多,没劈的柴较劈了的每公斤便宜一毛,自己劈柴也省了一笔钱。
  “你自己劈的柴?”杨燕走过来问,“以前我还行,现在不同以往了!”
  柳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搬了小椅过来,忽然想起杨燕去年腿受过伤就放下小椅换了把大椅。“不是只有腿受过伤吗?”杨燕接过大椅放到墙边,坐下卷起左臂的衣服,小臂处约五公分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要是只那样就好了,这只胳膊也断过!”杨燕说。
  柳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从地震中逃出,身上却没留下任何伤疤。
  “那时候整天躺在床上,觉得下半生就要这样完了,能怎么办呢?孩子们虽然不小了,一个在读书,另一个还没退伍。就是这条命不要,也不能成个半身不遂的人!”柳珍点头表示赞同。
  周金枝匆匆忙忙出门,萧愉去了学校,她想管舌头和手也伸不进去。若不是萧愉的小姨打来电话,她还不知道她竟然放了相亲对象的鸽子。她心里窝着一团气,恨不得见到东西就撕得粉碎。
  她进院在放在一旁的小凳坐下,“萧愉相亲的事怎么样了?”杨燕问,她知周金枝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她端着不说也是想别人问问她。
  “相什么亲呐,她压根就没去,长本事了,瞒着我这么长时间不说,天天做做样子出去,晚上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周金枝喷出一大串,“为了骗我她可还真费了些心思。”
  “跟你说了相亲不靠谱,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柳珍也不劈柴了,走过来加入了她们。
  “她那两点一线的生活,能认识多少年轻人?”
  “学校里就没有年龄合适的没有结婚的男老师?”
  杨燕一语点醒梦中人,周金枝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咱们这里不是有一个吗?年龄合适!”她努力回想白老师的长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见过几次他的背影,也只是简单不经意的一瞥,看背影倒是不错。她根据背影想勾勒出白老师的长相,无奈已经过了想入非非自动带入的年龄,“相貌吧!也差不离!”她随口说,“就是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还没吧!”柳珍说,若是结了婚,这么些天了,也应该露面了吧!太阳西斜,一阵风吹来没有靠墙坐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打了寒噤。周金枝搬着凳子到墙边,刚好瞥见了走在道上的小头爸爸。
  小头爸爸抹了两把眼泪,右眼角左嘴角淤青,头发无法在风中张扬,沾上厚厚的唾液像喷了啫喱水。风撩开他的咖啡色大衣,下摆全是污泥,九哥在他腿上蹭了两蹭,身上的污泥全蹭到了小头爸爸干净的纯棉黑色裤子上。
  他是爱干净的人,眼泪也没擦在衣服上,而是让它们停驻在手上等待风干。九哥把污泥全擦在了他身上也不自知,因为自己实在太委屈了,批发市场老板自己掺了水,酒卖不出去全都怪罪在他们身上。他同老板理论了几句,老板理论不过就动手打了他。儿子又说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他也想多挣点钱,脑袋里还有颗铁钉没取出,他可不想这颗铁钉烂在脑袋里,到时候在棋盘上打败儿子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他两只手隔开右眼角左嘴角揉了两下脸颊,没按到伤处也疼得厉害。
  “那不是小头爸爸吗?”周金枝走到院门。柳珍快一步凑过去看了一眼道:“是小头爸爸!”
  小头爸爸疼得撇了嘴,眼睛微微眯缝着,他看见杨燕急忙收住嘴。“这是——被谁打成这样了?”
  “大胡子!”小头爸爸尽量吐词清晰,三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大胡子是谁。
  “怎么啦?”老好人走过来问。他身上全是水泥,头发也变成了深灰颜色。今天第一天开了工,天朝路的尽头要建一家疗养院,说要招工他想着今天去看看,看了就搭了把手,午饭也没有回来吃。看见小头爸爸脸上的伤他急忙收住笑脸,脸上换了严肃的神色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大胡子!”他依旧满脸委屈地答。
  “妈的!”老好人口吐芬芳,卷起袖子做出要和别人拼命的架势,杨燕看他全身水泥,心里没好气,家里的洗衣机都不能承受他的衣服之重,水泥沾了水洗衣机也没办法。“哪个欺负了小头爸爸,就是跟我凌宪华作对,就是跟我们这条巷子里的所有人作对!”他只顾发泄,完全没注意到杨燕憋红了的脸。
  西边的红霞染红半边天,层层堆积,自下而上,暗红深红浅红,颜色渐淡,一层罩着一层,重叠处深黄橘黄浅黄。挤压,碾压,碎掉,云层破裂,散作金色鳞片散得满天空都是,太阳躲在里面有透过纸张看月亮的感觉。整个安居镇沉在金色光芒中,是金色元宝的色彩,与山上的青色相得益彰。
  老好人头发身上水泥的深灰色因光照褪去些色彩,他脱掉外套扔给杨燕,与小头爸爸并肩向方家走。杨燕接过老好人的衣服,“小心感冒了你!”她向家门方向又走了几步道,“衣服我可不会帮你洗!”她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提着衣领用力甩动,抖掉厚厚的一层水泥。
  太阳冲出云层后像射落般掉下地平线,天空的墨蓝云层几经变幻成锋利鹰爪,整个安居镇有被当作小鸡抓起来的可能。长久酒馆里还剩最后两个人,其中一人喝了酒泪流满面诉说着生活的不尽如人意。
  “不好了!”柳珍冲进酒馆,没喝醉的那人抬头惊恐地看她,她脸上微笑轻轻摆手以示歉意。那人也不关心她,埋头又喝起酒。欧阳诗抬头满脸疑惑,“小头爸爸被人打了!你快回去看看!”
  欧阳诗听完也急了,从柜台站起来就往家里跑,“你去,店我帮你看着!”柳珍站在柜台前说。
  萧愉上完课匆忙往家赶,走到巷口却不愿继续向里面走,周金枝定会抓住她唠叨个不停,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五,凌楼已经下班。
  老好人帮小头爸爸涂了药走出门看见欧阳诗忙不迭地赶进来,“方建中——”小头爸爸闪身躲在门后。
  “在里面——”老好人说着违心的话立马退到后面,整个身子靠在门上,小头爸爸踮起脚尖,后背贴在墙上。欧阳诗扫视客厅,没有发现小头爸爸的身影,又赶到卧室。老好人现在看欧阳诗,觉得自在了许多,相处时间长了,他也觉得对方并非不近人情。
  天空中的鹰爪收紧又放大,蓝色更深,其中夹杂橘黄。凌楼看见萧愉并没感到惊讶,现在和她相处接近行云流水般的境界。双方都不再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藏起来,反而还原了生活中的真实。
  “试试吧!”两个人并排往家的方向走,萧愉说。
  凌楼暗暗给自己拍手加油鼓掌,心里的笑爬上脸没掩藏住,“认真的?”他偏头微笑着看萧愉。
  萧愉用手把他的头摆正,“看路!”凌楼一路笑又偏头看着她。
  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抓住老好人的衣服,他抖动了下肩膀。回头看见小头爸爸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小头爸爸急忙把食指放在嘴唇前,他的余光散在客厅,从客厅进去有一道走廊,能看见两个面对面的卧室。
  老好人还没来得及问他下句,就被身后的拉力拽得按在了门上。“有没有看到方建中?”欧阳诗面带急切的表情,老好人虽然老实,可是头脑清醒。他没有说话,用手指着门后,然后贴着门悄悄移开身体。
  小头爸爸打了个哈欠,他看老好人像一堵墙,以为他也会发挥一堵墙般的效用。他紧盯红漆木门,一只黑色蜘蛛从门的半山腰爬到上方,又从上方下来回到原处。欧阳诗把门从他眼前移开时蜘蛛转向上了欧阳诗的手。
  “蜘蛛蜘蛛!”小头爸爸大叫,欧阳诗看他脸上的伤,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他看着蜘蛛徘徊在门上又大声叫了起来,欧阳诗的手指与蜘蛛擦身而过,小头爸爸的眼尾上翘,欧阳诗寻着他的目光看自己停在门上的手,与平时无任何不同。仔细看了眼,也没有发现蜘蛛。
  蜘蛛沿门的边沿爬到地面,八只脚撑着地面跑得飞快。欧阳诗看清后她片刻都没有迟疑,右脚如挪动的大山般踏上蜘蛛的身体。小头爸爸的嘴角下拉,欧阳诗以为他在提醒她小心蜘蛛,小头爸爸蹲下,搬开欧阳诗的右脚,“可怜的蜘蛛!”他带着怜惜的口吻说,寒冷的天气没能夺去它的生命,却葬身于人的脚底。一如这漫长又短暂的人生,躲过一场,说不定还有别的意外虎视眈眈。
  “你没事吧?”欧阳诗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讨厌的女人!”他抬头看了眼他妻子说。眼里满是悲悯,欧阳诗被他悲悯的眼神震慑到了,她把暗绿色大衣下摆抓住,像一朵绽开的绿荷和小头爸爸保持同样的姿势,只有她懂得他这样的眼神,从汶川回来后,她练就了看人的本领。每个受过伤的人眼神里都有一种同理心,只有经历过风雨也看见过彩虹的人才会懂得。
  她捧起小头爸爸的脸,左看右看,“怎么伤成这样了?”
  “你可别跟我儿子说,不然他又该伤心了!”他祈求似的说,看见衣服上的污泥,用两只手反复揉搓,灰尘又爬上了裤子,“我去换件衣服!”说完站起来,向透出深蓝暗光的窗户走去。
  “你先进去!”临到家门,萧愉看了眼前方暗蓝与橘黄缠绕的厚重云层说,她没有再往前走,期待凌楼先她一步走出。
  凌楼收住脸上惊奇的表情,“好。”如此近距离的恋爱,还是适当给对方一些空间较好。他转身,迅速亲了萧愉。她右肩挂着包,挂包的肩膀倾斜,这人果然是个老手。
第92章 春暖花会开
  老好人从方建中家出来回家匆忙洗了澡后借着洗衣服之名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旁等光头强。光头强的车刚开进院中,他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下午回家的所见所闻。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光头强把手中的毛巾扔在驾驶座,气冲冲要去给小头爸爸报仇,老好人后退几步身体贴在车门,脊椎在门板上咯得生疼,他想以后说话绝不站在门旁了,自己受罪门也受罪。
  “是哪个龟孙子,连小头爸爸都敢打!周金枝——周金枝——”他双手插在腰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天发了工资,他心情格外舒畅,也不管是萧愉她妈还是萧望他妈,直接叫了他妻子的姓名。
  周金枝和萧愉相对而坐,茶几上是一对陶瓷娃娃,屋里的大红喜字如常。闻讯覃涛不能来的第二天她就撤掉了这些东西,如今又拿出贴上,明显就是在向萧愉示威。萧愉啃着苹果,也不理她,对面的周金枝终于憋不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男朋友?”
  萧愉把嘴里的苹果嚼烂咽下,“不是刚交过一个男朋友吗?还差点就结婚了呢!”
  “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周金枝说。
  “又不是您找男朋友,您着什么急?”
  “不是我找男朋友,我找女婿呀!”她在心底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以她多年的阅历,定能打败饱读诗书的女儿。大部分的学习,只有回归到生活才算习得有成。萧愉也知胡搅蛮缠不过她,便没有答言,光头强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喊什么?”周金枝走过去推窗答话。
  “晚饭你晚点做,我现在出去有点事!”
  “你的面子还真大,现在出去了晚饭也不要吃了!”她恶狠狠地回了句,给了他好脸色姓甚名谁也不自知了。
  光头强并未受挫,转身向站在暗处的老好人招手,老好人被周金枝的话惊得胆战心惊,幸而杨燕不是这样脾性,要真是这样,自己早晚得被送进精神病院。他摸了摸下巴,觉得应该刮刮胡子了。
  两个人谁也没知会,相携去了华贸批发市场。
  周金枝打开窗没再关上,透透气也好,就吸了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回头时客厅里已经没有萧愉的身影。自己的女儿比他覃涛强千百倍,她不信她找不到男朋友。不仅要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还要在他之前结婚生子,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觉得在他之前结婚生子是不可能了,那女的不就是大着肚子到覃家搅得鸡飞狗跳吗?
  方寸久还在巷口便看见章林生的两只腿像车轮转动飞奔来,高三晚自习延长了半个小时,他自己先回来。凌穹趁萧望不注意站到了方寸久身边,她偷眼看他,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额头和扬起的三两根头发都恰到好处。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
  “你爸,你爸——被人打了!”章林生语气急切。
  “怎么会?”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方寸久脸上平静,加快了脚步。
  夜空朗月星稀,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严重吗?”凌穹问。
  “不知道,我也是听我妈说的!”章林生惶惑。
  “应该没什么大事!”方便面宽慰他。
  小头爸爸吃了药已经入睡,九哥在院里属于它的房子里睡觉,欧阳诗没有再去酒馆,打了电话问了店里的情况,酒馆里无人喝酒,便叫柳珍帮忙关了店门。她在家给狗洗了澡,又洗了小头爸爸换下的衣服。
  细问小头爸爸情况,他带着委屈的表情说出了实情。两个人都没有说与批发市场的老板不再合作的话。之前的服装市场可以漂洋过海,绝非逞一时之快做出那般光景,成功背后有着多少的心酸啊。
  欧阳诗在阳台上晾衣服,明明是脱过水的衣服,举着却觉异常沉重。今天她发现小头爸爸后背的几处伤痕,以前他连手上划个小口都无法容忍,怕留下伤疤。他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公司破产前与父亲关系紧张,破产后与父母决裂,她则是个不被他们认可的人,想着有高攀的因素,到安居镇后也打过电话,但老人一直拒绝接听,没有办法,她只好坚持每个月发一条一切安好的短信。
  伤痕是在来安居镇之后造成的,想来送酒他吃了不少苦,今天才吭了声,不知是环境变了还是头脑出了故障的缘故。过去的事忘了也好,她竟有些害怕再带他去医院了,清除了淤血又怎样,能清除掉那些不好的记忆吗?
  水滴在额头,她抬头水又滴在脸上,这才发现裤子忘了脱水。张着袖子擦水时看到从院门进来的孩子们,她放了晾衣杆在墙角急忙走了出去。
  光头强和老好人边走边感叹人事的无常,夜晚风里带着晴朗的味道,两人气愤赶到华茂批发市场,店门已经关闭,问了旁边做早餐的人,才知道大胡子的女儿出了车祸。他已经赶去现场,至于现场的情况怎样,还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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