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专业角度来看,杀猪哪有解剖尸体的精准啊。
薛问均失笑:“不是每个医生都能解剖尸体、上手术台的,而且你认为谁家医院心会大成这样,还让医生的小孩练手的?”
丁遥一顿,那倒也是。
“那你怎么办?继续打听?”
“我周末去南巢的市场找一找。”
“南巢应该不小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总要碰碰运气。”
薛问均倒没那么着急。毕竟事情不会因为着急而出现转机。
“这样,你把你爸妈的电话号码报给我一下。”丁遥捧着手机,“我明天试试看能不能打通,万一他们没换号码呢。”
薛问均依言照做了。
“唔,对了,我想问你,你家在余江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邻居啊?”丁遥说,“我还是想找到这个世界的你。”
薛问均沉默了。
他明白丁遥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
死亡的既定结局,他已然知晓,并有时间去改变,所以即便惶恐也可以游刃有余。
可另一个薛问均却是完全未知的。
他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跟父母关系是否还好,性格是不是糟糕,一切都是未知。
丁遥就这样找上去会受到怎样的反馈,会不会发现自己隐瞒的那些过往,他更是拿不准。
“薛问均?”丁遥手里拿着笔,做好了记信息的准备,却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出声提醒。
薛问均没有纠结太久,在生死面前,那点矫情不值一提。
“薛志鹏是独生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至于我妈,是被分配来的,在这里也没什么......唔,不对,我听我妈说,我有个表姐搬来余江了,最近刚安顿好。”
“那好啊,你表姐住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薛问均说,“不过周五晚上她要请我们吃饭的。”
“那好啊,你到时候去问清楚一点。”丁遥说,“除了你表姐还有吗?你爸妈在余江的朋友之类的。”
“我妈的朋友基本都是警察,但是十年了,我也记不得十年前有哪些熟悉的叔叔阿姨了,更不能保证他们还在余江。”薛问均说,“至于薛志鹏......我班主任吧,杨文龙,你可以去找找看,不过他家住在南巢。”
“啊,那我现在过不去诶。”丁遥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总要在店里帮工,就说高三的课程紧张得要死,原本就没给她太多的时间。
她看了看笔筒上挂着的线圈本。
那是她自己做的倒计时,现在是薛问均的 11 月 18 号,距离他被杀还剩下 38 天;是她的 5 月 15 号,距离她高考还剩下 23 天。
她一边处理着他的问题,一边还要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她没有复读这条路可以选,假如失败就永远不可能离开。
“没关系。”薛问均说,“你现在高考最重要,别让我的事耽误了你的前途。”
假如换个人说这句话,丁遥一定会怀疑这是在阴阳怪气,可薛问均满脸满眼的真诚。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性命,没有她的前途重要。
丁遥很想反驳一下,说些“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之类的话,但她说不出口。
她再怎么心软,也没有办法完全把薛问均的死活摆在最前面。
她没办法放弃自己的未来。
那是她期盼已久的,去找徐伟丽的梦想。
她只能垂下脑袋,歉意地说:“对不起啊。”
“丁遥。”薛问均眉头稍拧,“以后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总是道歉的人,会被人觉得很好欺负。”他抬眼望着她的脸,郑重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要道歉。”
不要对任何人抱歉,不要把别人放在最前,要永远相信自己的第一感受,要把这些都当成无关痛痒的过眼云烟,要强硬地选择自己做唯一的主角。
你的世界,本来就是以你为中心的。
你并不渺小,你很重要。
19.坏运气
1.
对于死亡这件事,薛问均一直看得很开。
但这仅限于自己了结,不包括被谋杀。
薛问均绞尽脑汁,恨不得把刚过去的那十几年揉碎了,还是没有头绪。
如果知道自己将会死于谋杀,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报警。
可这法子对薛问均来说明显不成立。
他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怀疑目标。就算走进了警察局寻求法律保护,光凭借自己会在未来被谋杀的论调,肯定会被当成扰乱正常工作的神经病。
薛问均靠在椅背上,手指转动着笔,望着窗外走廊发呆。
午休时分,走廊安静得出奇,一点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挑动着神经。
刘东手里捏着成绩表,小声道:“可以啊,又是第一。”
薛问均挪回视线,看着那上头醒目的数字,感受不到一丝开心。发生在未来的既定事实,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冲散了他对一切的注意力。
“你怎么了?”刘东敏锐地问道,“考第一了还不高兴啊?”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只成了一声“嗯”。
刘东懵了:“啊?”
“分数不够好。”薛问均心不在焉地回。
“大哥,你都比第二名高十分了还不够高呢?”
“嗯。”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以前都得高个二十来分的。”
薛问均拿过他手里的成绩表。
既然是熟人办案,那就更加不会无缘无故,他能想到最直观的对自己有杀心的,就只能是跟自己有竞争关系的人。
杀人凶手就在身边,这个念头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一下定决心要去怀疑,那就是看这个也可疑,看那个也可疑。
毫无头绪。
薛问均烦躁地将表格塞回刘东手里。
刘东找出胶水放在手边,只等午休铃声打响将表格贴到前边。
“你生这个气做什么。不就一次考试吗?再说了,你不是准备保送吗?”
“还不一定呢。”薛问均回他。
他的论文一直在推进,跟丁遥的联系,让他开阔了很多的思路。只不过到时候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情况,没必要把情况说的这么死。
“扯呢吧。”刘东惊讶道,“你不会真被老杨洗脑了,想要放弃吧?”
薛问均摇摇头,不想多说。
关于丁遥的事情太过离奇,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何况,他本能地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丁遥。
她是他的秘密。
刘东将他的不在状态看在眼里,对杨文龙说的话很是好奇。
究竟是讲了那些利弊,能让前几天还寸步不让的薛问均动摇成这个样子?
他眼中情绪变化不定,最后化成一抹坚定。
2.
铃声打响,寂静的办公室也跟着热闹起来。杨文龙拧开水杯,喝了口茶。
桌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刘东站得有些拘谨。
“老师好。”他声音紧紧的。
“哦,刘东啊,什么事儿啊?”
刘东手不安地捻着棉衣下摆钻出来的线头,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我是想来问您保送的事情。”
太阳迎面,刺得眼睛都睁不大开。
薛问均拧开水龙头,掬了把凉水,扑在脸上。
“你别跟着我!”有点严厉的女声压低了传来,“我要去上课!”
回复她的男声透着股吊儿郎当的懒散:“没跟你,我也得去教学楼吧。”
“你!”
赵晓霜恼怒地一跺脚,耳朵根子发红,什么也顾不上了,埋头往前冲。
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个高大的男生。这么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袖,有些格格不入。
单眼皮,高鼻梁,晒得有点黑,而最惹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头红色的板寸。
薛问均很快就想起刘东的表述,对上了那人的姓名――查勇亮。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查勇亮也看了过来。
他眼睛里原本那些逗弄人的笑意,一瞬间便被抽空了,连同嘴角也很快拉平。
他用一种森寒的视线上下扫视着薛问均,让人想到黑夜里蛰伏的某种冷血动物。那种打量也不含尊重,像在看商品,衡量它值不值得标出的价格。
查勇亮讨厌他。
薛问均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
可为什么?
就因为赵晓霜找自己举旗子?
不等薛问均想清楚,查勇亮已经挪开了眼。
“走慢点儿。”他恢复成那懒懒的模样,好像刚才的打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赵晓霜竟真的放慢了脚步,等反应过来时又是满肚子懊恼,回头凶巴巴地说:“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查勇亮也不生气,爽快地应下:“好嘞。”
赵晓霜又气得跺脚。
3.
不等丁遥找到机会故技重施再探机房,学校就因为电路检修而取消了今天的晚自习。
阳光闷热,傍晚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橘色棉花糖。四人结伴出了学校。
“明天又要理综模拟了。”张博文怅然道。
“模呗。”李施雨毫不在乎,“总共也模不了几次了。”
“你们是洒脱,我可还苦着呢。”
林川已被录取,李施雨学校分数线低,丁遥不用说了,之前模考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还考了个全校第一。只有他,高不成低不就,夹在他们中间毫无优势。
林川冷不丁道:“照现在的趋势看下去,你也能去清北。”
“谢谢你的鼓励,你的爱果然盲目。”张博文很是感动。
可就他这成绩,再怎么照也是去不了的。
“我没说你。”林川表情无语,将他拨走,看向丁遥。
张博文:“......”
丁遥垂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上次试题简单,我是运气好。”
“简单吗?”张博文愤愤地说,“夹在你们中间真是气死人。”
“那就别夹了。”李施雨落后几步,拽着张博文的书包,“走,陪我坐车去。”
“我们俩又不顺路。”
“烦不烦,坐 9 路绕城一圈,哪里都顺。”?李施雨强制性拉走了这个没眼色的二五仔。
转眼间站牌前只剩下了林川跟丁遥。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林川先说话:“走吧,我送你回家。”
丁遥没拒绝,顺势坐下。
林川悄默声地往她那边挪了挪,没有贸然找话聊。
丁遥数着地砖,感受到了身边人的靠近。
男孩个子高脚也大,麂皮鞋面擦得干干净净,鞋舌上的 logo 反着光。
在那白色旁边是只小巧很多的帆布鞋,鞋头洗得发黄,破损的鞋面钻出来几根短短的线头,坚挺地立着,跟着风微微晃动,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丁遥眼神一暗,将脚往旁边藏了藏。
“你在看什么?”林川靠过来顺着她视线看。
“没什么。”她抬头道,“在想题目。”
夕阳从前边斜过来,将她的眼仁折成浅浅的棕,像是块宝石闪闪发亮。
林川喉咙有些痒,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得耳朵通红。好在丁遥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沉默又一次蔓延,心口的火热便在这无声的风里缓缓降温。
4.
公交车缓缓向前。
林川还是开口:“我听说,你要去找网友?”
这事儿李施雨已经跟她以前对过口供了,丁遥早有准备,便应下了。
得到她肯定的回应,林川不自觉皱眉:“你网友什么来头,男的女的?”
“没什么来头。”她避重就轻,“就一个普通网友。”
不过别人聊天用的是互联网,他们聊天用的是虫洞,高级一点。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想笑。
林川想问,又觉得这几站路问不出什么,于是道:“我爸今晚做锅包肉,你来我家一起吃呗?”
丁遥脑子里的一根弦瞬间绷紧,拒绝道:“不了。”
“为什么呀?”林川语气惊诧,“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跟我们你就别客气了。我妈前几天还说是不是我得罪你了,为什么你都不来我家了。”
他们小时候就认识,男女界限没那么清晰的时候,丁遥是林川家的常客。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去的频率就少了,就连偶尔需要去找林川拿东西,也只是在楼下等着,从不会上去,更不进门。
丁遥:“没有,是我要回去写卷子。”
“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林川仍旧劝她,“这个点,你回去了,也是随便对付两口,还不如跟我回家呢。”
他望着丁遥,眼神期待又关切,打心眼里为她操心挂念。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站牌前。
丁遥心绪沉了沉,猛地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卷子忘在教室了,我回去拿。”
说完,直接下车跑了。
如此明显的疏远,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林川看着她背影逐渐远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西斜的太阳仍有余威,热辣地照在身上,丁遥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小跑着,从另外一条街绕回了家。
5.
薛问均敏锐地察觉到今晚丁遥的状态不佳。
在他分析自己对凶手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明显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丁遥抬头,看到他一脸认真,眼中透露出冷静、理智,关心也是不含同情的。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愿意隔着网线跟人聊天了。
因为有距离,因为陌生。
她的故事,他不必完全知道。
而他的生活,她也不会出现参与。
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正因如此,才有机会成为世界上关系最稳定也最平等的“网友”。
冲动驱使着丁遥去倾诉全部的心情,坏的和更坏的。
但她还是忍住了。
“没什么,我在回忆 26 号的视频。”丁遥含糊着说,“哦,今早我没有看见日期,是你做什么了吗?”
“对,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薛问均略微侧身,指了指墙,“我的万年历拿去修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放这么,这么......”丁遥想着如何可以不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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