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今天这一切,很不容易”,我十分感慨。
“那一夜像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我记得你同我说,还有路要走,之后我努力加运气使然,公司裁了批老员工,我凭借努力和业绩上了个层级,再后来便是合伙人了”,卢柏川眼底闪过一抹温柔,面部阴影轮廓也变得柔和许多。
“其实你只是刚好碰到的人是我,换做其他任何愿意为你停留的路人,也许对你来说也都一样,激励你的从来不是我的善意,而是你自己奋发的决心”
我从满地成片的深黄色中站了起来,难得有次敢正面对上他的视线,聚精会神地说:“不用把我的光环放大,你最应该感谢你自己”
“我知道,但是某种程度上,你的善意给了那时的我,对这个世界留有期待,所以我深信不疑你的善良”,卢柏川收回了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了眼前排不远的桂花。
已经走到桂花的前头,花香迷人,卢柏川背对着我走在花香里,我总觉得格外凄美。
原来这些年我无意间也参与过其他人的成长,触碰过别人的低谷、奋发与倔强,我还没有意识到善意释放的力量远比身边人强行的安慰更有效。
我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只听见卢柏川侧过头来问我:“所以,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我只是笑着,却没有说话。
结束完医大百年庆典的宴席后,我深知梁仕沅公务缠身,便也不再寻找机会同他告别,独自开车回家。
回家的公路上,往下望,有一片汪洋大海,微风吹拂,总是容易让人流连驻足,前面车子堵得紧,给了我望向海水、打发时间的空隙,犹豫再三后,我还是调转了车头,回了我爸妈家。
这是一个难得的深秋午后。
父亲徐良在书房看报,我妈独自在厨房忙活,我到时赶上了好时候,有了现成的午饭可以蹭。在医大的宴席上,我压根没吃饱。
“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多下米饭”
听到我开门,在关口处换鞋的声音,我妈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查看情况,没想到来人是我。
“对,刚好去医大参加校庆,顺便回来趟”
我换好了拖鞋,便朝着餐桌走去,给自己忙里忙慌地倒了杯开水,确实渴了一路。
“阿越,回来了?上次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听到我与林欣的对话声,我父亲的手上拿了份报纸,眼镜也还悬挂在鼻梁上,从书房里出来探头询问我。
“没注意,你今天怎么不上班?不是周一吗?”
“前段时间高负荷连轴转了一阵子,打算休周假,在家养精蓄锐”,他捏了下手中的报纸,转念又继续问,“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老是在躲我?卢柏川那事没进展就算了,我也不能真逼你”
“没有,单纯工作比较忙,医生哪里轻松过”,我避开了父亲的话题,朝着我妈催促:“今天有什么好菜,我刚在宴席上都没好意思吃”
“快了,你们洗洗手就能吃了”,我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解决了午饭,林欣需要午休,而徐良则是要出门。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他们两人独自行动,若有所思地黯然。
我时常觉得人的际遇,像是被命定的结局,相遇得早的人,有可能无法与彼此共圆满,但占据在人心的时间最持久,以至于后来者光芒更甚,也无法掩盖、抹去这些深刻的烙印。
不管是我母亲林欣于徐良,又或者是卢柏川于我,概念都是一样。
秋转冬的日子,我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与笃定。
于是我刻意开口问父亲:“你去哪?不是要休息”
“我出去探望个朋友,泡个茶,你们母女晚点也可以出去逛逛商场”,父亲正在往身上套件薄款西装外套,应付了我几句。
“哪个朋友?”
“跟你说了也不认识”
“爸,不管去哪,都要记得回家”,闻言,徐良正在穿衣的手微顿,嗯了一声便走了。
傍晚时分,我独自拎着大包小包地回了公寓。
大概这么多年来,难得有次体验到了刷卡的快感,确实是极其容易短暂性地抚平伤口。
我刚将车开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将其安置到了嘎啦的角落,继续让灰尘覆盖许久未洗的车身。
由于工作的地方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我鲜少开车出门,于是车子常年都处于尘土挥扬的状态。
我刚下车,在停车场的电梯处候着,远远地瞧见梁仕沅不急不缓地朝我走了过来。
这次竟然没上楼等我,倒是提前预判了我的路线走向。
“你忙完了?怎么在这候着了?”
“等你”,他熟稔地从我手中接过各类袋子,眼看两只手臂都被挂满,轻皱了个眉:“心情不错?”
“当然,难不成花钱了还不快乐,那对生活得多苛刻?”,我轻飘飘地说着,仿佛在向他展示我的战利品。
“那你下次刷我的卡”,他将右手的袋子稍微往后扯了下,作势就要往西装裤里掏钱包。
我急忙阻拦,“干嘛,瞧不起我的收入?”
“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花钱能买来快乐,那花别人的钱,应该会更快乐才是,我希望你开心”
梁仕沅一本正经地说着,双眼里泛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无辜,倒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人,有时候觉得你情商低,不近人情,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挺讨女孩子喜欢的,难怪方晚能看上你,啧啧啧,难搞!”
“都说了,我和她没事”,梁仕沅想要解释,我见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看似嫌弃地调侃梁仕沅,实际上心里美滋滋的,但他手上被挂满的购物袋似乎在嘲讽地见证着我波荡的心情起伏。
上了楼,等我开完门,强迫症使然,梁仕沅先行一步进屋,将手头的购物袋按照大小顺序联排放置在客厅沙发上,而后坐在一旁,似乎在与他们一起等待我的发落。
“今天在医大,后面去哪了?”,宛若在自家,梁仕沅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漫不经心地转过来盯着我。
“回我爸妈家了”
“那回去前,去哪了?”,梁仕沅有意追问,使得原本正埋头整理购物袋的我晃然抬头,与他对视。
“你都看见了?”,明明是分手状态,我竟也有几分心虚,不过想到自己向来光明磊落,倒也挺直了背,有了底气:“和卢柏川叙叙旧,打交道这么久了,也算是半个朋友了”
“阿越,近乎所有表面维持着光鲜成功的人,执着于某件事情,大概率有他自己的目的,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梁仕沅生怕我误会,“我并不干涉你的社交,希望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
“我知道,但我觉得他不一样,你不知道,我以前见过他落魄,现如今也见证他体面辉煌,所以我对他只有怜悯和佩服,没有其他”,我试图解释,到头来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始,毕竟我无法说明,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实目标是我。
我想要转移话题。
厨房的窗户宽敞明亮,我指了指窗外正在上演的落日,有些惊喜地同梁仕沅分享。
“你瞧,今天的晚霞好特别,五彩斑斓,好像生命的讴歌”,我放下手中新购的衣物,跑到梁仕沅身侧,带着些许讨好,缠绕住了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偏转过去望向窗外美景。
他迟疑了两秒,伸手抚摸着我的黑色长发,与我共同望向窗外,安抚般地说:“我也希望,每次落日都是我们的序章”
我想,会的。
第36章 难忘的圣诞节礼物
泉城的平安夜,不同于北方的雪花纷飞。
深邃的蓝黑空中斑驳地布满了星星点点,医院周边的街道商场也都提前装扮好了灯盏,款式出奇,颜色也争相夺目,天上地下各自闪烁,遥相呼应。
出了医院的大门,烤地瓜、烤栗子的香气在空中散发开来,我还未深呼吸,便已经扑鼻而来。
我刚做完一台心脏介入手术,准备下班回家。
此时已经是夜里9点钟,寒风冷冽,我裹紧了自己的红色毛呢外套与围巾,准备步行回去。
有阵车的鸣笛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对方正对我,持久地打着双闪,光线刺眼,我伸手挡住脸颊,试图分辨,估摸看清了是梁仕沅的车子,我才朝着他走了过去。
今日他开的是路虎揽胜,寒冷的夜里,车窗四开,我乖巧地坐到了他的副驾驶,视线掠过他车把旁边的小格箱,里头还放了包烟,只剩零散的数根。
“等多久了?”
“刚来,路过你们诊室,没见到你,就在这边等着了”,梁仕沅神色不明,他顺口问我:“好多年没一起过圣诞,今晚平安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咱们高中附近有家韩式料理我念了很久了,要不我们开车回去看看,这个点了不知道还营业吗?”,学校距离医大也有40分钟以上的车程,离市区远,但是离渔村很近。
梁仕沅顺着我,没有拂了我的兴致,点了点头:“那现在就过去”
寒冬的深夜,路上行人较少,热闹的市区大部分人都在商场或室内走动过节,梁仕沅走了高速,彪了一路车,终于赶在了餐厅暂停营业前。
初见梁仕沅时是在初中,谈恋爱与分手都是在大学进行,相比之下,高中时期的记忆于我而言,变得浅显许多。
那时候,我们谈论得更多的是关于学习、关于理想,似乎感情只是生活中的点缀,尽管它静悄悄地成长、较量,滋养着爱意,却平静得如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
老实说,我很珍惜那三年。
辉南中学旁的韩式料理店内。
我原本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没想到老板娘多年还坚持营业,确实感觉到惊喜。
到店时,已经临近10点,这附近的学校都已经进行夜间封闭了,学生不能随意外出。
店内只有零散的两三桌客人,放眼望去,皆是成熟的面孔,想必是附近的居民。
我和梁仕沅随意找了个临窗的位置,点完菜,我们便聊了点过去的趣事。
“你还记得我作文竞赛完那次,我在外头买辣条,碰见你们,你爸还夸我,当时我回去高兴得好几夜没睡好。”
“嗯,我记得,我后来买完了学习用品,随手给你买了件礼物,但出来后,便不见你人了”,梁仕沅正在擦拭碗筷,将其放入滚烫的开水中清洗,而后捞出。
“那你怎么一直没送我?”,我有点不满。
“怕你骄傲过头,沉不下心来好好复习分科考试,周围的人都在捧杀你”,他将清洁后的碗筷轻放在我面前。
“好吧,那你当时怎么跟你爸夸我的?”
“真想知道?”
“嗯”,我期待地盯着他。
“我说,有个女同学漂亮又聪明,是我最好的朋友”,梁仕沅眼里泛着光,却又隐晦不明:“那时候跟我爸关系还不错,他知道,我这种性格,身边没什么朋友”
“梁仕沅”,我喉咙哽咽住了,但并未表露,我停顿了会儿,“我总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我”
“大胆一点,不用觉得”,梁仕沅嘴角勾勒起笑意,说了句:“傻子”
后来在柜台结账时,老板娘意外地叫住了我们,她热情地同我打招呼:“你是徐芊越?你们两真的在一起啦?”
我默契地同梁仕沅对视了一眼,转头诧异地问:“老板,您还认得我们?”
“当然啦,我这店开了近二十年,而且你们和照片上一样,都没变,你先生落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在我们店里,我等了好多年都没人回来取,原本想要丢掉,但又觉得这种东西很私人,乱丢也不好,你们继续坐会,我去柜子里找找”
老板娘语速很快,话落便撂下我们,急忙地跑回了里屋,四下摸索,似乎在寻找东西。
我探究地打量身旁的梁仕沅,不怀好意地质问他:“你是不是背对着我,做了什么糗事?还被人家老板记这么久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件,记不太清了,待会不就知道了”,梁仕沅隐约有些不安,白皙的侧脸也沾染上了一抹红晕,他下意识地动了自己的眼镜,惹得我揣测的心思更甚。
片刻不到,老板娘便从里头拿了2本笔记本出来,她轻轻地将包裹着本子的塑料袋打开,去掉灰尘,撕掉。
深蓝色皮质封面的那本首页落笔处是梁仕沅的名字,里头零零散散地写了许多字,看起来倒像是本日记本,而另外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则是空荡荡的白。
“先生,这两本是你的,没错吧?里头还有张你们两的合照”,老板娘激动地同梁仕沅聊着,随手便从深蓝色的笔记本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有点发现新大陆的惊喜:“这不就是高二那年竞赛结果出来,在领奖台,学校老师要求我们合影的吗?只有一张,我后来找班主任要,他都不给我,原来他送你了,真是偏心”。
梁仕沅有点扭捏,想要率先从老板娘的手里接回本子和相片,但我鲜少瞧见他这般不自在,便抢了先:“是我们的,老板娘眼神真好,特别感谢,那我们先走了哈”
出了料理店门,一路上梁仕沅都小动作不断,有意无意地想要从我手中夺回他的笔记本,我岂能让他得逞。
于是我将本子怀揣在自己的怀中,等上了车,才同他细细盘账。
我一坐上了副驾驶,便有些得意地将粉红色笔记本来回在梁仕沅的面前摇晃,眼眸里尽是兴奋地询问他:“这是不是你之前说要送我的礼物?”
“是,有回我们避雨落下的,我看着你跑入雨中,着急给你拿外套挡雨,便忘了,事后想起,回来找,遇到的是老板,不是老板娘,他说没看到” ,梁仕沅在慢慢地开车起火,语气轻柔舒缓同我解释。
经他这么提醒,我倒是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有一回周五学校下课,留宿生都走得几乎不剩了。
我好不容易逮到了梁仕沅,准备一起等公交回家,但突然发现我的文具盒整个落在了宿舍,此时宿舍门已经被生管锁上了。
为了能及时完成周末的作文,我哀求梁仕沅陪我到附近文具店采买,前脚刚进去,后脚便下了场雨。
暴雨越下越大,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地直叫,梁仕沅指了指旁边的韩式料理店,问我要不要先吃个饭再回去:“这个点回家,也没夜宵吃了”。
似乎被对方查看到我饿肚子的窘迫,我尴尬得立马就答应了。
那天他确实是手里拎了个文具袋,我们刚吃完饭,返村的班车就来了,雨下得大,我都没有细看。
“那你刚还骗我,说怕我太得意”,我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些年来,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似乎已经在向我逐渐靠拢了。
“嗯…毕竟礼物丢了,总得挽回点面子”,梁仕沅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红晕依旧残留。
我随意翻看了几页日记本,正大光明地窥视着当事人的心事,文字俆徐地落入了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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