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杰低下头,手在衣服里摸索了半天,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看手机。
夏宇晴则避过夏宇宁的眼神,小声说道,“他是我朋友。”
郭伟杰偷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知道从何时起,夏宇晴觉察到夏宇宁身上展现出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感到一丝丝陌生和疏离。
“普通朋友还是?”夏宇宁追问道。
“是男女朋友。”夏宇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迎上她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夏宇宁像是要笑出来似得,然后咬着牙说道,“很好,速度倒是挺快啊。”
“那当然了。”夏宇晴回道。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嗯,我叫郭伟杰,自由职业者,目前自己在做点音乐。”郭伟杰鼓足勇气说道。
“什么,自由职业者,你能养活你自己吗?”夏宇宁皱着眉毛问他。
“我自己接项目,一个月收入还可以,就目前来说。”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手握拳抵住上嘴唇,咳了一声。
“夏宇宁,你怎么能第一面就问人家的收入!”夏宇晴生气地说道。
“他是我未来的姐夫,我凭什么不能问。”
“但他是我男朋友,我不许你问。”
“你真是好样的,夏宇晴,要是妈在的话,一定不会允许你这样!”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两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即将落下去的夕阳。
“妈走了,你又来管我,能不能给我一些空间,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来决定。”
“如果你做的决定能帮助你自己的话,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至少他能送我来医院。”她说道。
“我没看微信,那你就不能打个电话?”
“好了,我困了,想睡觉,你走吧。”夏宇晴把毯子一拉,作势就要睡去。
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充斥着她的身体,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那种阴影,但现在又如此快速地将她笼罩,她觉得自己像海底的一条鱼,周围就只有水,她背负着整个海水的重量,在一条神秘的暗道中秘密前进。
夏宇宁缓缓走了过来,然后把一堆单据轻放在她床头,柔声说道,“医院的费用我已经结过了,里面我预存了三千,记得明天出院把总账算一下,给你带了一碗煲鸽子汤,一会记得喝了,好,那我走了。”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宇晴,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她,也没说话。她默默拿起包,对郭伟杰说道,“拜托你好好照顾她,谢谢。”
郭伟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然后送她出去了。”
他回来后,长舒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你姐姐真是好凶哦。”
夏宇晴说道,“她是我妹妹。”
郭伟杰愣愣地看了她几秒,没有说话。
夏宇晴刚上高三那会儿,她父母每天都勤勤恳恳打理着自己的小超市,每天回家都很晚。一个周五她放学回家后,听到妹妹在和母亲在隔壁的房间争吵。
“凭什么不让我上学?”夏宇宁喊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上什么学,再说,咱们家里条件就这样,两个大学生我们也供不起。”妈妈说道。
“姐姐也是女孩子,为什么让她上,你们就是不公平,偏心。”
“你想把我和你爸累死,是不是?早点嫁人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你小姑,早早就嫁给你姑父,看看人家的小日子过得多舒坦。”
“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就是要读书。”夏宇宁带着哭腔喊道。
“你要上学也可以,反正就这么点家当,我只能供一个,到时你自己给你赚学费去,我可不管。”妈妈也提高了声音,生气地说道。
“不管就不管,反正我要读大学。”说完,她就摔门而出。
每次回家,她的早餐永远都比妹妹多出一杯加糖豆浆和一个荷包蛋,妈妈说她学习辛苦,需要补充营养。
她能感受到妹妹对她的敌意,但她也能感觉到妹妹其实比她更爱她们的父母。
虽然他们经常发生争吵,但事后,她总是表现得很正常,似乎之前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或许是体验到了爱而不得,所以才会珍惜,也或许她更加懂得爱与被爱的艰难与脆弱,所以才善于选择原谅与宽容。
高中时期,学业繁重,夏宇晴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学业,父母精心打造着她,就像是打造一件工艺品,被神明般地供奉在高处。
她与父母间的交流也逐渐越来越少,她每次回家就独自一人呆在房间,练习着没完没了的题库。家里没人打扰她,因为对她放心。
但时间长了,她甚至不知道与父母该说些什么,常常呆在一起就会觉得尴尬,就像和陌生人在一起,那种感觉很奇怪。
夏宇宁则更像一只不受控制的小鸟,喜欢说话,喜欢交朋友,贪玩淘气,永远都是她在跟父母顶嘴,跟他们对着干。
只有夏宇晴意识到,她的内心其实距离她的家人很遥远,但她给他们的感觉是她最好控制。
自从夏宇晴当着夏宇宁和郭伟杰的面说他们正在交往后,郭伟杰表现得更加殷勤了。
他邀请夏宇晴去他和他朋友合开的的工作室,给她看他珍藏的音乐磁带和名人签字的光盘。他分享着他的一切,她一直都是在旁边默默地倾听着。
立秋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星期日,早上她和他去了教堂,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在他工作室的阳台上,她坐着一把不大的木色靠背椅,他靠在白石栏杆上弹吉他,她泡了一杯普洱,边喝边听。
夕阳很美,天空蓝的像用颜料染过似的,有阵阵微风吹着他们的身体。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 T 恤,下面套入一条棉麻灰质过膝裙,她用手感触着茶杯带来的微烫的感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正发生在她的人生中。
在她三十岁生日那天,她回忆起自己前三十年的人生。
一直以来,她都是孤军奋战,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无疑上学期间她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但这么多年的工作,也让她备受打击。但无论是在她人生的辉煌期,还是低谷期,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在奋斗,也就是说,她的开心和落寞只有她自己知道,它们就在她的骨髓里,像某种顽疾一样附在她的体内。
而当她意识到,她有可能一辈子都将在孤独中度过的那一刻,她痛哭了一场。因为她想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她的人生都不可能发生改变了。
然而,就在现在,她拥有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爱着她的人,他们现在就在一起。
他弹了《人间》、《凤凰于飞》、《至少还有你》、《我最亲爱的》、《小情歌》,一共五首歌曲,在弹的时候他会跟着低声浅唱,声音很有磁性。
“你唱得很好。”她笑着说道。
“谢谢夸奖,我知道我什么水平。”他低着头,用食指和中指在一根玄上随意拨弄。
“你缺少自信。”
“哎,自信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是被生活磨掉棱角的老小孩喽。”他苦笑了一下。
她笑了,看向自己的茶杯。
“你上次说过的话还作数吗?”他转头地看着她,嘴里叼着一根烟,天暗了下来,烟头的亮光像一颗星。
“什么话?”她端起茶杯,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转头看向他。
“在医院时,你说我是你男朋友。”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她看着他,微笑着说道。
他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说道,“我知道你那天说的是气话,所以我不想为难你,不想趁机占你便宜,但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喜欢我。”
“在这方面,你还挺自信。”她在手中转着茶杯,手指能感觉到茶杯上面花瓣的纹路。
“你想听什么歌,我弹给你听。”他笑着问她,一只手把烟头在栏杆上摁灭。
她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几秒种后,她看向他,说道,“《词不达意》。”
他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用食指敲了敲脑袋,说道,一时想不起来了,就在嘴边。
“我来帮你搜歌谱。”
她拿起手机,输入了歌名,然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谢谢。”请欣赏我的表演,他清了清嗓子,调整姿势,然后开始弹唱。
《词不达意》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
化解沟通的难题
为你我也可以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
很想都翻译成言语
带你进我心底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
看得见却触不及
虽然我离你几毫米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着急
无心的坐视不理
我尴尬的沉默里
泪水在滴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
建立默契
却词不达意
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移
不论天晴或下雨
陪着你悲伤欢喜
你难道从来不觉得好奇
你身旁冷清拥挤
我一直在这里
不说一句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
建立默契
却词不达意
。。。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阳台上弥漫开来,包裹着她。他唱的虽不算顶级,但却别有一番意境。歌曲高潮的时候,她也跟着他低声唱,她就站在他身旁。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停了下来,低头吻她的嘴,她迎了上去。
在此刻,他相信他是爱她的。
第十章 同居生活
两天后,她搬到了他的宿舍,他们开始同居。
夏宇晴平时基本不怎么做饭,但和郭伟杰住在一起后,她却喜欢上了做饭,她为他做各种美食,他夸她手艺好。不过她知道,他是为了鼓励她才这样说,因为很多菜都是她现学的。
他喜欢干净,甚至有点洁癖。
她洗过的碗,他会再洗一次,她拖过的地,他会重新再拖一次,他会把洗好的碗筷摆放地整整齐齐,勺子都会朝着一个方向摆放,就像一支站好军姿的军队。
刚开始她会有点反感,但之后他们很快就达成协议,她不再插手卫生的事情。
一天晚上,她正在看电视,电视里在重播《甄执》,是滴血验亲那一集,郭伟杰正在一旁收拾卫生。
她一边吃着刚刚洗好的葡萄,一边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你能等会再拖吗?”她说道。
“你看地上全是水和头发。”他没停下来,弯着腰,他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哎呀,你挡到我了。”她把手中的葡萄皮扔在旁边的塑料垃圾桶。
“其它地方刚刚已经拖干净了,我很快,一会就结束。”他坚持把地面拖完了。
她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开始变得沉默。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在外面打游戏。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她才发现他已经在她旁边睡着了。
她每次起床都非常小心,生怕把他吵醒,她快速收拾好之后,就出门去上班了。
下午,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郭伟杰发来的。
想你,附带了一颗红心。
她任凭那条信息停留在电脑页面,继续阅读刚打印好的一份文字材料。几分钟后,她又打开这条信息,然后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很明显,他有一定的强迫症,但这其实也不影响什么,因为在这方面,她总能为他考虑,总是在让步,关键是,她感受到他当时并不爱她了,他甚至没有在意她的感受。这让她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仿佛是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了。
他又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不要生气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写道:我没在生气。
郭伟杰:真的吗?你都不理我了。
夏宇晴:我怎么感觉是你不想理我。
郭伟杰:我怕和你说话,你会更生气。
夏宇晴:我都说了,我没在生气。
郭伟杰:好吧,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夏宇晴:怎么,想要负荆请罪?
郭伟杰:你都说了你没在生气,我只是想要为你做顿饭。
夏宇晴:那你可得好好练习,不好吃的话,我可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郭伟杰: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最近,郭伟杰忙着做新接的一个项目,很晚才回家,回到家的时候夏宇晴往往都已经睡了,有时他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免得吵醒她。
下班后的一个下午,夏宇晴接到夏宇宁的电话,她们约好周六一起回家,听她说老家的房子已经修葺好了,她爸和继母从县城搬到了农村,打算在那里正式养老。
到了这天,夏宇晴早早地起了床,她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风吹进来,初秋的早晨,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感觉很舒服。
他们住的是一个小两室,透过大厅的窗户可以看到一颗无花果树的树尖,大厅正中间的墙面上挂满了郭伟杰的照片,它们粘在一根根呈弧形红色绳子上,也有她的一张,是她昨天挂上去的。
她现在感觉她也属于这里了,而不是一件附属品,可有可无。
她把客厅的脏衣服都放到了一个蓝色的大桶,然后撒上洗衣粉,用水龙头给里面洒满水,气泡在水里面越聚越多。
八点的时候,她洗了一个热水澡,水流在她的皮肤上聚拢,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最后流进下水道,她能听到水流入下水道的声音。
她在想郭伟杰那天说给她的话,他想要和她结婚。的确,她三十岁,他三十三岁,他们已经步入了人生的中段了,至少已经不再年轻了。
三十岁结婚也不算太晚,她这样想道。虽然按照她母亲对她的安排,已经晚了好几年,但这是她的人生,不是吗?凭什么要让其他人来指手画脚,她以前甚至想过,一辈子不结婚,气气她母亲也好。但那也只是一时生气的想法,她不能毁了她的一生,更不能报复她自己,她可没那么傻。
到了九点,夏宇宁来接她,她们一起出发回家。
虽然已经立秋,但中午的太阳依然炽热,她们的车开出城市,进入村庄,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红绿灯和高楼大厦,而是一座座低矮的平房以及大片大片的绿色蔬菜。
她们摇下车窗,和路过的人们打招呼,然后在一个红砖砌成的房子前停好车,门没关,她们把买好的大袋蔬菜水果,还有肉提了进去。
穿过庭院,他们进入到了靠后的一座两层平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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