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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艳正在房间擦洗陶瓷茶杯，看到她们进来，满面春风地笑道，“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想着还得一会儿呢。”
“今天周六，刚好休息。”夏宇晴说道。
她们把手中提的满满的食材放在了一个暗红色的实木大茶几上，客厅很大，阳光透过房间的窗户照在地面上，看起来很明亮。墙面新刷成了洁净的纯白，玻璃也换成了时髦的钢边材质的磨砂玻璃，家里看起来焕然一新，一点都不比县城的房子差。
“你当然休息了，宇宁回来肯定要耽误很多事吧。”
她心想，难道工资低就等于很闲吗？
“也没有，最近还好，没那么忙，家里装修的挺不错的。”夏宇宁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点了点头。
“都是我调的，你看，很漂亮吧，你爸当时还非要贴那种带小花的暗黄色壁纸，多老套，现在都不时兴了。”她把洗好的一只陶瓷杯倒干净水，然后放入另一个盛满清水的红色水盆，她的手很大，像男人的手，杯子在她手里就像一个个小巧的小孩玩具。
她父亲还是喜欢性格强势的女人，她这样想道。
她们两个坐了一会儿，但都没有说话，偶尔刘红艳问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们要么答一声“嗯，是的”，要不就点点头。
夏宇晴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她的身体像一块风干了的腊肉，硬挺挺的。
“我爸呢。”夏宇晴打破了沉默。
“他在后院收拾田地。”刘红艳抬头看着她说道。
夏宇宁跟着夏宇晴一起走了出来，两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夏宇宁轻声说道，“简直像坐牢。”
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穿过房子侧面预留的一条羊肠小道，她们来到了后院的田地，这片地在房子的正后方，足足有一亩地，田垄尽头是一条很高水泥公路，通往隔壁的村落。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戴着草帽的瘦弱老人，在田里用锄头翻土地。
“爸。”夏宇宁大声喊道。
他直起身子向她招了招手，然后向这边走了过来。夏宇晴忽然觉得她父亲变得很陌生，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整个人像是变小了，身体的比例也不对，当他走近时，她才看清他的脸。
夏宇晴接过他手中的锄头，他全身都在出汗，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宇宁和父亲走在前面，夏宇晴拿着锄头跟在他们后面，她感觉很晒，皮肤发烫。他们来到了一棵杨树下，在树荫里乘凉。
“这么热的天，你干吗还要锄地。”夏宇宁不快地说道。
“红艳说想要吃自己种的蔬菜，季节快过去了，得赶紧把种子撒进去。”他有点喘气。
“那也得天气凉快的时候再去，这大太阳天气很容易中暑。”
“没事，以前什么苦没吃过，这不算啥。”他笑着说道。
“那会您才多大，现在都六十了，能比吗？”她生气地说道。
“哎，树都被伐光了。”夏宇晴说道。
“可不是，村子现在的老树已经不多了。”她父亲说道。
“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捉迷藏，有一次一坨鸟屎掉在了你的头上，大家都在笑，你还被气哭了。”说完，她就哈哈笑起来。
“你怎么老提这件事，真的很无聊，看看你都多大了。”夏宇宁不屑的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笑一笑十年少，是吧，爸？”
“那你也不能一直用别人出丑的事来满足自己，你太自私了，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夏宇宁生气地说道。
“哎呀，和你开玩笑的。”
“听你们这样说话，让我想到你们小时候的样子，时间真快呀，一转眼，你都都成人了，我都成了老古董了。”她爸爸叹了一口气。
”老头子，你在哪？”刘红艳在房子喊道。
他们听到声音后，就一起走了回去。
夏宇晴拿出早上买的水果在水龙下清洗，然后装在一摞带有花边的白色盘子里，刘红艳给热水壶灌满纯净水，开始烧水，她抓了一小撮茉莉花茶，放进茶壶，然后等待水烧开。
她父亲刚刚洗完澡，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衣，这时正坐在一个独立的靠背椅上，吹着空调。
夏宇宁在左侧的房子里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向客厅走来。
第十一章 鸿门宴
“听说你要开新店了，准备的怎么样了？”她爸爸问夏宇宁。
“忙的一塌糊涂，简直一团糟。”她坐在那条长沙发上，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宇宁真能干，妥妥的女强人一个。”刘红艳坐在她爸爸旁边的椅子上，笑着说道，然后把泡好的茶倒进一个个绿色的瓷器茶杯里分给大家。
“这点随她妈。”她爸爸说道，他看向了刘红艳，但眼神又很快看向别处。
刘红艳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仿佛刚刚那句话令她受到了侮辱，接着又笑着说道，“现代女性和以前是不一样了，拥有更多选择，甚至抢了很多男人的饭碗。”
“放心，我们不会让男人无事可干的。”夏宇宁故作调侃地说道，大家都跟着笑了。
刘红艳之前在她父母的超市做过工，因为生的宽肩高个，所以在店里负责摆货。刘红艳和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听说当时还差点结了婚。这段经历她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是李晓妮和徐木阳。
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夏宇晴没有看徐木阳，小口小口抿着茶喝，但她还是感觉到身体有一股暖流，血液充斥着她的脸。他们在聊刚回来的时候，遇到的一起车祸，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一辆车的车头被撞碎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散了，李晓妮说她早上加了一早上班，都没睡成懒觉，要去她的房子睡一会儿，她故意把“我的房子”用重音强调，夏宇晴和夏宇宁互相尴尬地看了看对方。
刘红艳和她爸爸去厨房准备食材，夏宇宁说她要打个电话，一会会去帮忙洗菜。
客厅里只剩下夏宇晴和徐木阳，她本来也可以走开的，但她并没有。她看到一只苍蝇停在窗户的磨砂玻璃上，一动不动。
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然后她抬起头，与他目光接触。
“听说你现在在西安。”他问道。
“是的。”
“你都没联系过我。”他笑着说道。
“你不也没联系我吗。”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着，意思是这就是一句玩笑。
“去楼上转转？”他询问地看了看她，她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走了出来。
二楼是两间杂货房，房子前面有一片空地，最边上用水泥栏杆护着。徐木阳点了一根烟，悠闲地抽着，他的皮肤比之前变得黑了一些，看起来更很有男人气概，体格依然很结实。
他们都站在阴凉的地方。
“最近一定玩疯了吧？”夏宇晴笑着问他。
“哪有？”他吐出了一口烟，笑着看向她。
“你变黑了。”她靠在水泥栏杆上，他站在一个杂物间的正门口，风把他呼出的烟吹过来，她吸进肺里。
“我们上周去山里住了几天民宿，山里很闷热，但很安静。”
“你倒是挺悠闲。”她说道。
“你忘了，我可是教师，我们有暑假。”
“很好，哪里像我们，忙的要死，除了偶尔周末还能放个假，基本都被困在那栋大楼里，整个的不见天日。”
他们正在看向远方，有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她看到对面的漆成乳黄色的房子上印着柿子树的树影，像勾勒出的简笔画，一颗颗大红色的柿子挂在书上，分外夺目。
农村的空气很好，闻起来有动物的粪便味，还有青草味，她缓缓地吸气、呼气，感觉得到内心很平静，时间好像变慢了，在他们身边缓缓地流淌。
“你好像变了。”他把烟头扔在水泥地面上，然后用脚踩了一下。
“哦，哪里变了？”她侧过头，微笑着看着她。
“你比之前更爱表达了，感觉也更成熟。”
“没有人能长久地保持自己，时间定义了一切。”她说道。
“对，时间会改变一切。”他笑着说道。
“我们还是好朋友？”她问道。
“当然是了，你怎么会这样想？”他看起来很惊讶，似乎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然后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十年都没联系的“最好的”好朋友。“她弯腰笑了起来，像是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似得。
“不要这样说啊，好像我在说谎似得。”他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不要装作我不存在。”她说道。
“那是一定的，只要你还把我当朋友。”
“你一直都是，未来也不会变。”
夏宇宁看到他们在楼上攀谈，喊道，“你们也下来帮忙，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得早点走。”
他们一起下楼，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然后被一堵墙挡住。
徐木阳摆好了一张圆桌，夏宇宁拿了一瓶果粒橙和两瓶冰镇啤酒，给大家的玻璃杯上倒满，夏宇晴正在给每人分发长竹筷子。
他们坐定后，一起碰杯庆祝，麻辣锅底已经开始翻腾，里面有各种肉丸和蔬菜。
“农村就是好，在城市里地方太小了，我还是愿意呆在农村，舒坦。”刘红艳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满足地说道。
“现在城市的人不知道多么羡慕农村人呢，有房有地，空气还好。”徐木阳说道。
“是呀，妈，以后您就和我爸在家好好享福吧，您二老也是一个伴，也不会感到孤独。”李晓妮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调料碗来回滚动。
“最主要是安静，也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现在的蔬菜全是农药，简直吃不成。”她边说变摇摇头，嘴里吐出一根骨头。
夏宇晴自顾自夹着锅里的食物，她时不时朝着说话的人看上几眼，然后喝一口饮料。
“在大时代的一个角落里，能享受这样的人生，简直不可思议。”她爸爸微笑着说道，他的脸有点发红，因为他在喝啤酒，他一喝酒就上脸。
夏宇晴忽然意识到，她爸爸现在过得很幸福，他不再是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也许大家的流言是真的，他和他年轻时的恋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然后，大家再次举杯相碰，为了此时以及以后的幸福。
“你们还在交往吗？”刘红艳问道。
夏宇晴以为她问别人，所以没有抬头，但她很快觉察到了这短暂的沉默，然后抬头看向她，说道，“是在问我吗？”
“对，你和那个什么华，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他说他是不婚主义者。”她手里拿着酒杯，距离她的脸很近。
“哦，我们分手了。”她放下筷子说道，“他叫任嘉华。”
她看到夏宇宁在低头吃青菜叶，旁边放了一杯温开水。
“啊，这么快就分手了，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结婚呢，老了该多惨。”刘红艳说道。
“对，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会遇到合适的人的，要耐心等待。”刘红艳看起来惋惜地说道。
夏宇晴心想，就像你和我父亲一样？无论多久，都会在一起。
她看到李晓妮用清冷的眼神注视着她，似乎在说，看吧，你到现在还是没有男朋友。
“宇宁，你为什么不吃肉，来我给你夹一块，你太瘦了，要多吃肉。”刘红艳站起来，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大块牛肉。
“哎，不要，我在减肥。”但刘红艳已经给她放在了碗里。
“天哪，你在减肥？你这么瘦，可不能再减了。”
“我的目标是 90 斤，现在还是超重状态。”她看着她说道。
李晓妮站了起来，说是要去一趟卫生间，徐木阳从口袋拿出一叠纸，给了她。然后，也跟了出去，夏宇晴想道，她们感情是真的很好，去一趟卫生间都要黏在一起，整个的变成了一个整体。
“哎，人老了毛病就多，你爸身体现在一点都不好，经常要吃药，咱们县城的商铺地段太偏僻，一个月的租金也才 2000 元，连一个月的花销都包不住。”刘红艳说完叹了口气。
“农村花销不怎么大，况且你们自己种蔬菜，不用出去买。”夏宇晴反驳道。
她看到她爸爸一直在吃菜，似乎并没有在听她们之间的谈话。
“怎么不买呢，现在地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你们是不知道，农村现在的柴米油盐一点都不比城里低，本来吧，我们是想着回来凑活着，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不我们已经要预备种些东西了，但是，你看看，前期要种的种子，要施的肥料，还有浇菜的水费，样样都要钱，处处都是开销。”她拿起啤酒瓶，给空了的酒杯继续添上啤酒。
“对，前期是会有投资，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们两老打 2000 元，地能种就种，不能种就先搁着。”夏宇宁说道。
夏宇晴见状一直给她使眼色，但夏宇宁根本没看她。
“看看，我就说吧，宇宁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定会出点力的，老头子。”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他，他没有抬头，只一味地微笑点头，嘴里一直说着对对对对。
这时，李晓妮进来坐在座位上，徐木阳也跟了进来。夏宇晴用脚踢了一下夏宇宁，夏宇宁张大嘴巴，说道，“啊，好痛，你干吗？”
“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你了，我去趟卫生间。”她走出房间，心里暗暗想道，刘红艳真是个心机婊，她知道她妹妹开公司，所以故意引她上钩，骗她钱。但她更恨夏宇宁是个大傻瓜，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吃完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蚊子很多，她不时的用手在身上拍打，但秋天的花蚊子飞行很快，像一个个阴魂不散的鬼影子，很难拍到它们。
夏宇宁去拿车钥匙，她在门口等她。
李晓妮像一个手机挂坠挂在徐木阳身上，两人简直形影不离。
夏宇宁启动了汽车，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向车外面的人们挥了挥手，说再见。
第十二章 月夜
路上，夏宇宁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她看向后视镜，一排排房屋快速向后驶去。
“什么都行。”她平静地说道。
“上次你在医院帮我我付了住院费，我会还你的。”
“不用，拿着吧。”
她用手在安全带上摩挲着，然后说道，“那是你的钱，我不会要的。”
“你还真是跟我客气。”夏宇宁说道。
“当然，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刚才就不应该答应刘红艳的要求，你知道的，爸爸这几年也攒了一些钱。“她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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