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顺得哪条路,陆慧一懒得戳破:“我挺好的,你早点回去吧。”
“喝酒了?”
“部门聚餐。”她身上的酒气有这么明显?
“心情不好?”
“……聚餐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的目光在她手里的袋子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她的脸上,侧过身:“进屋吧。”
这是她家,哪里需要他多言。陆慧一用指纹刷开门,感应灯适时地熄灭,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手指却被猛地捉住了,他的怀抱从身后覆上来,将她牢牢地困住。
袋子里的啤酒罐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间,带一点淡淡的木香味道。寂静的黑暗中,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略显不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陆晏洵,”她没有挣扎,语气也出奇地平静:“我现在很烦,又喝了些酒,请你不要让我做出会让我们都后悔的事情。”
“后悔的滋味,我早就领教过了。”他怀抱的力度收紧:“以前是,现在也是。”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慧一闭上眼睛,压制住胸中升腾的烦躁感:“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可以吗?”
“你所谓安静地待会儿,就是手机关机,喝得烂醉,再把自己弄到生病?”
“陆晏洵!”她像只被狠狠踩到尾巴的猫:“你少管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我胃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颈间的呼吸愈发浓重,箍在她腰间的手微微颤抖。
话在嘴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陆晏洵深深吸气,到底忍住了,松开她,按下墙上的开关。
陡然袭来的光有些刺眼。陆晏洵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径直进了厨房。
陆慧一蹬掉鞋子,把羽绒服随意地丢在一旁,颓然地躺到沙发上。
片刻之后,陆晏洵端着一杯水,在她身旁坐下。
“喝点蜂蜜水,解酒的。”
陆慧一的手背覆在额头,挡住头顶的亮光。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她嗤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一个连死都不怕,却害怕活着,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但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一声不吭地一死了之。还有一个,都已经一拍两散了,却老是喜欢摆出一副关心别人的姿态,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眼睛酸得厉害,泪水差点一点就要夺眶而出。但由于被手背遮挡,陆晏洵并没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
很显然,她并不想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渺渺,”他叹了口气:“乔洺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听到这个名字,陆慧一的头又疼起来。
“我不想知道。”
他已经死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已经不在了,但你不能一直困在这种情绪里走不出来。”
“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陆慧一没再说话。
陆晏洵的叙述并不复杂,但足够她了解前因后果。
陆慧一从前只知道乔洺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他是跟随父亲和祖母长大的。但她并不知道,三年前,乔洺的父亲沉迷于网络赌博,被追债时失手伤了人,乔洺无法大义灭亲,只有替他隐瞒并还债。
由于债台高筑,调至财务部门后,他开始挪用公司资金,从此越陷越深。
而就在他自杀的一周前,他的父亲被警方抓获。
尽管陆晏洵陈述得十分客观,没有做任何的主观猜测或是评价,但乔洺自杀的原因已经大致明了。
或许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或许他面对不了法律的审判。
所以他选择了一死了之。
乔洺,乔洺。这两个字就像魔咒一样,困了她整整三年。真相大白之后,她只感到深深地无力。
陆晏洵抬起手,轻轻盖在她的掌心。
“乔洺大抵是不想牵连你,虽然我并不愿意承认,但他应该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的语气温和而淡然,没有丝毫的芥蒂,就像在和她谈心。
“我没有想过他会自杀。所以我非常后悔,没能在他之前就和你在一起。”
陆慧一回握住他的手,从额上移开,掌心相贴。
她的眼睛还有点红。
灯光下,陆晏洵周身的轮廓柔和地不可思议,莫名地让人心安。她侧过身来,身体微微蜷起,手依然和他握着。
“陆晏洵,”酒精的作用有些上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手指停留在她的发间:“我是你丈夫,不需要谢我。”
她无语地轻笑:“少自恋了,我并没有和你复婚的打算。”
陆晏洵没有说话,目光低垂,神色温柔。
由于微醺的缘故,她的眼角眉梢都变得妩媚起来,抬眼看向他时,神情里又添了几分慵懒。
心头柔软的东西被触碰,滋生出渴求的情绪。陆晏洵俯下身,在气息的交缠间,含住了她的唇。
玫瑰花朵的滋味,他终于记起来了。
第8章 死皮赖脸的短暂同居
陆慧一的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吻得如此猝不及防,温柔缠绵,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像是干渴已久的旅人,热烈拥抱着久违的绿洲。
和他们从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迥然不同。
从前的每一个吻,或是例行公事,或是生理需求,简单、原始、纯粹。
但此刻,她隐约感觉到,这个吻里包含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混杂着欲望、爱意和悲伤的感情。
陆慧一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要冷静,身体就已经诚实地回应了。
她几乎要溺在这个吻里了。
“够了,别再继续了。”
理智被逐渐抽离的间隙,她推开他,语气喃喃,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
两人离得太近,她的气息触碰着他的嘴唇。陆晏洵抚摸她的脸颊,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哑:
“好。”
他直起身来,似乎很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情绪,语调却仍有些不稳:“你早点休息,我在这儿陪着你。”
陆慧一尴尬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胡乱揉了揉头发:“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咱们这样,真的不好……”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陆晏洵打断她:“我睡书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卧室的门反锁。”
他看向她的眼睛,语气有些低落:“不要赶我走。”
“……随便你吧。”
陆慧一后面的话没出口。虽然孤男寡女的应该避嫌,但毕竟之前她发烧时,俩人共处一室待了三天,现在他愿意继续在她这寒舍睡书房,那就随他去吧。
都是成年人,刚才那个吻,就当一时昏头了。
陆慧一整理好心态,大大方方地收拾东西洗漱。她正对着镜子刷牙呢,就见陆晏洵挤过来,问她:
“我用什么?”
这屋里还有个大活人呢,差点把他给忘了。
陆慧一满嘴的泡沫,口齿不清地回道:“等着。”
她迅速漱了口,到储物间找出一套全新的牙具,塞到他手里。
“没有电动牙刷了,杯子也是普通材质,凑合用吧。”
“已经很好了。”他接过来,又把牙膏还给她:“不要浪费了,用你的就可以了。”
“这不好吧,一盒牙膏而已,从前不都是各用各的。”
好在陆晏洵并没有得寸进尺,想了想,还是很听话地点头同意。
陆慧一洗漱完毕,回到卧室去做护肤,她的皮肤底子本就极好,这会儿更显得光滑水润、细腻如绸。她走到房间门口,陆晏洵正抱着被子经过,两人一打照面,不约而同地都站住了。
书房的那张小床,他这大长腿今晚只怕要受点委屈了,更何况睡衣等男士日用品一概全无。
枫琼湾虽然是品质不错的小区,但毕竟没有 24 小时的物业管家随叫随到,大半夜的,商场也关门了,还真就只能将就一下。
陆慧一正盘算着明早没法睡懒觉了,得早点打发他走,就发现陆晏洵沉默地看着她,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你是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他反常地迟疑了一下:“不需要。”
“有需要就直说,我来想办法。”
“说出来,你一定会生气。”
“……说。”
“我在想,既然已经刷过牙了。”他的声音逐渐变轻:“能不能再亲一下。”
“陆晏洵,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好了,开玩笑的。”他嘴角上扬,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样:“我也要睡了,晚安。”
陆晏洵老老实实地直奔书房,陆慧一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啥?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别老在她面前发疯。
陆慧一睡得并不好。
她一闭上眼,就是那个意乱情迷的吻,连带着唇上的触感也愈发真实,直搅得她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
陆晏洵也失眠了。
不仅仅因为床又窄又短,还因为他克制不住地想起从前,陆慧一枕在他怀里,两个人相拥入眠的夜晚。
他也无法自已地想起了方才的那个吻,暂时止住的渴,催生出的是更为强烈的渴求。
她已经离开他太久了。
陆晏洵辗转反侧,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是早上 6 点多了。
他向来有晨跑的习惯,冬夏皆是如此,虽然眼下没有跑鞋,但还是打算下楼透口气。穿戴整齐后,他略一踌躇,到底没忍住,走到陆慧一的房间门口。
门是关着的。
他在门口停留了几秒,也说不清自己在发什么呆。
冬日的周末清晨,天还没亮,整个小区仿佛也在睡着,只有零星地几个人在院子里做着晨练活动。陆晏洵绕着楼宇漫无目的地散步,天气寒冷,他只穿着大衣,不多时也觉得寒气逼人,索性穿着皮鞋跑了一阵,这才感觉好多了。
枫琼湾有南北两个出口,南门与其他小区和一所中学相邻,出口处是一条安静的小路。北门则临近商业区,平日里十分热闹。
这个时间,附近的早餐店都亮起了灯,陆晏洵想起陆慧一的口味,随意走进一家,准备打包几样早点。
他许久没有在这样的寻常小店里吃过东西,甫一进门,只觉得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卖早点的大姐见他生得英俊,衣着光鲜,忍不住偷瞄几眼,又见他打包的份量像是两人份,热情地拉开了话匣。
“小伙子,是在这儿附近住吗?以前没见过你诶。”
这样的烟火气,让他有种久违的亲切感:“我不常在外吃早饭。”
“哦,那是给女朋友买的吗?”
陆晏洵接过打包好的餐盒,微笑着回答:
“不,是我太太。”
回去的路上,他用门禁刷开单元楼的大门,突然意识到,陆慧一把家门的密码换了。
这个时间她必然还没起。陆晏洵出了电梯,正准备继续等,没想到门却突然打开了。
陆慧一穿着家居服,显然还处于尚未清醒的状态。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某个人?”余光瞄到他手中的袋子:“你买了早点?”
“嗯,还是热的,吃一点吧。”
“不了,谢谢。”她打了个呵欠,转身回屋:“我要接着睡了。”
陆慧一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 11 点了,她这段时间委实睡眠不足,饶是前后足足睡了十个小时,也没感觉多精力充沛。
她头昏脑胀地从卧室走出去,却没看见陆晏洵的人,找了一圈,发现他正在阳台里,悠哉地摆弄着花草。
这人什么时候添了这些老干部爱好?陆慧一走过去,见他拿着喷壶,小心地给她新买的山茶浇水,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盆重瓣香妃,我前几天刚浇过水,不用这么勤的。”
他抬起头和她对视,阳光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山茶喜欢湿润通风的环境和酸性土壤,北方的冬天室内干燥,我看土壤表面已经发白了,还是要勤补些水。”他晃了晃手中的喷壶:“家里的醋正好是不含盐的,我兑了一点,应该有助于尽快开花。”
他说得一套一套的,甭管实际效果如何,倒把陆慧一弄愣了。
“你怎么对养花还这么有研究?”
“因为你喜欢,我耳濡目染,自然也了解一点。”
“是吗?”她有些懵懂。自己虽然喜欢花花草草,但大多数时候是看多过养,还能有机会让他青出于蓝呢?
“饿了吧。”他放下水壶走过来:“早上买的东西我放在冰箱里了,中午你想吃点什么?”
她想起他带的早点,有点不好意思。
“你早上吃了吗?”
“吃过了。”
“哦,那好办了。”她轻松地决定:“你回家吃阿姨做的饭,我晚一点叫个外卖或者去旁边吃个火锅。”
她的思绪飘到常吃的那家火锅店,想到他家的秘制蘸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想不饿,这一想,顿时觉得胃里空空落落。陆慧一只想赶紧打发陆晏洵,没想到这位仁兄脸色一沉:“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别别别,我家里只有方便面,买了菜现做也够麻烦的。”
“就去你说的那个火锅店。”
“别别别,那家店可难吃了,你去了就后悔。”
“难吃你还两眼放光?”
“不不不,那是阳光照在我眼睛上反射的。”
“你是觉得我拿不出手吗?”
“不不不,我是怕咱俩一出门,人家都以为我是个富婆呢……唔!”
她还没胡说完,就被他一把拽到胸前,凶狠地堵住了嘴。
陆晏洵扣住她的后脑,不给她退缩的机会,攻城略地般地吻她。
他承认,自己是被气到了。
唇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他下意识地松口,随即被猛地推开。
他向后踉跄几步,站定后和她对视,眼里情绪翻涌,却什么也没说。
他唇上渗出了血,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这幅样子,简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陆慧一和他对峙良久,终于忍受不了败下阵来,烦躁地抽身回屋,丢下一句话:
“过一会儿出门吃饭,你跟我一起。”
二十分钟之后,两个人一同出门。不同的是,一个满面春风,一个面色阴沉。
陆慧一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无赖说话,权当他是空气。进了电梯,她主动保持着距离,余光瞥到他唇上又冒出了血珠,叹了口气,找出纸巾来,冷着脸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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