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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那么多了，婚期在即，你抓紧去验收吧！”刘若东看了一眼手机，压低声音，“快 12 点了，趁着中午吃饭时间，咱俩溜过去看看？”
金雅苑离公司不远，步行大概只需要十分钟。
每次上下班经过金雅苑，往地铁口跑的时候，我都会羡慕地看着那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们，同时还咬牙切齿得下决心，十年后，一定要在这买个小户型，哪怕是 40 平米的公寓也好。
没想到……没想到……
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一切阴影都无所遁形，世界被照得亮堂堂的，万事万物都罩了一层金沙。
我紧张地握着房产证跟在刘若东的身后向金雅苑走去，脚下软绵绵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那几张单薄的纸都要被攥出水来了。
远远望去，门口两侧各站了一个笔挺的男人，只见他们上身穿着红色双排扣束腰制服，搭配黑色马裤，脚上踏着长军靴，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黑帽子。
从外形看起来，跟保安这个职业完全不搭嘎，倒像是白金汉宫的皇家卫兵。
“东……东哥……”我的腿有点打颤，停下了脚步，“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
“你的婚房，你不进去谁进去？”刘若东这会倒像个男人了，扯着我的胳膊就往门口走，“到底谁结婚啊？”
“您好，请出示证件。”一个“卫兵”神情严肃，拦住了我俩的去路。
“那个……”唯恐下一秒就被人识破，我转身就想跑，没想到刘若东死死扣住了手腕，别看他平时娘里娘气的，谁知道力气这么大，我就像待宰的牛羊，只能一脸无奈地等待“驱逐”。
刘若东一直都很淡定，似乎对这一套流程熟稔于心，报了房间号和我的姓名之后，保安开始在系统里查询。
片刻，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屏幕，随后笑着微微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九十度鞠躬：“欢迎业主回家。”
我忍不住探过头瞄了一眼人脸识别系统，虽然在太阳的照射下有些反光，但那上面确实是我的照片，连眉角的痣都一清二楚。
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情况？这些资料都是什么时候录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快走啊！”见我傻傻地盯着屏幕看，刘若东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还不忘对保安笑着解释，“他中暑了，有点头晕。”
“这有藿香正气水，赶紧喝一支。”不得不说，高档小区的物业费真不白交，人家这服务简直就是帝王级的，无微不至到让你觉得生活不能自理。保安像变魔术一样，迅速递过来一个夏日关爱包，“里面还有冰袋和绿豆汤，是专门为业主准备的。”
“比我妈还周到。”刘若东感慨地摇了摇头，看我的眼神里有羡慕，也有不加掩饰的嫉妒，“你小子上辈子怕是拯救了银河系吧？怎么什么好事都能摊上？”
我……我无言以对，心里也这么认为……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我被刘若东连拖带拽地终于弄进了金雅苑。
走在完全陌生的小区里，我突然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于是停下了脚步。
“走啊！”刘若东回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B 栋还没到呢！”
“你扇我一巴掌。”我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刘若东。
“什么？”刘若东愣住了。
“你扇我一巴掌！”我几乎要吼出来了，“狠狠地扇！”
“疯了吧你！”刘若东不以为然，白了我一眼，“赶紧走，这天太热了，一会真要喝藿香正气……”
“东哥……我现在怀疑自己陷在噩梦里，出不来了。”这段时间，突发事件一个跟着一个，虽然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但其实精神却绷得很紧，就像时时刻刻都要防备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完全猜不到下一次偷袭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杀人抛尸、父母复活、顾雅出现……金雅苑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自己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你打我，狠狠地打，打醒我！”
“智程，你没事吧？”刘若东一脸无奈，他指了指面前的亭台楼阁，宛如古典园林一样的高档小区，“谁会做这样的噩梦？妻子儿子房子一应俱全，就算是梦，也是美梦。”
“是美梦……”我有些恍惚，抬头看了看那些所谓的豪宅，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疑问，“东哥，你说我的房子在哪？”
“B 栋 1220 啊！”刘若东张口就来，他侧了侧身子，指着游泳池对面，“就那栋最高的，楼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怀疑地看着他。
“刚不说过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微微变了脸色，随后又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帮你装修的，这两个月来过无数次，能不清楚吗？”
“你帮我……”也许是真有点中暑，太阳穴突突跳着疼，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很忙吗？既然是婚房，为什么不自己装？”
“我不知道，你没说。”刘若东耸了耸肩，神情自若，刚刚那丝微不可查的慌乱仿佛是我的幻觉，“又不是什么大事，忘就忘了，赶紧上去看看……”
忘了？
我是真的……忘了吗？
还是有其他隐情？
第16章 平行时空
金雅苑 B 栋大堂金碧辉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正前方有一圆形水池，中间是九龙戏珠喷泉，随着轻柔音乐的高低起伏，多条水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翩然起舞。
抬眼望去，头顶是一方朱红色的中式藻井，中心位置盘着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云而去。
水池后方，摆放着一面翠玉雕成的屏风，应该是一整块玉石，足有两米长，上面刻着游龙戏凤的图案，一看就是大师的作品，连凤凰羽翼上的细毛和龙鳞龙须都清楚分明。
电梯就在屏风的后面，需要指纹才能去到自家楼层。
“说到指纹，我还得吐槽一下金雅苑。”刘若东伸出大拇指，过去按了一下，“每个星期都说得报备更新，还要提供各种各样的证明材料，真是麻烦！等你验收完房子，我就解脱喽！”
“我……也需要报备吗？”我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大脑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你是业主，你不用。”刘若东语气酸溜溜的，夸张地长叹一口气，“生不逢时，命不好啊！”
“少来这套。”我啐了他一口，心底刚刚那丝怀疑渐渐散了去，刘若东说的有道理，实实在在的房子在眼前摆着呢，就算是梦，也是美梦。既然无法醒过来，不如多享受一会是一会。想到这，我顿时放松了很多，也有心情开玩笑了，“租给你一间，要不要？咱有福同享……”
“还租……”刘若东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胸口，夸张地喊道，“宋智程，你可太有良心了，我忙里忙外几个月，专门为你做嫁衣，连免费住几天的福利都换不来，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说完，还抹了抹眼泪，看起来更像个娘们儿了。
“说的你好像很伟大一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落一地，“别装了，你想来住的话，随时过来就是了，反正有三间卧室。”
“去做电灯泡，还是去吃狗粮？”刘若东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宋智程你还有点人性没？”
“说来的是你，不来的也是你……”我笑着给了他一下子，“太难伺候了，到底想怎么样啊！”
说笑间，12 楼到了，只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滑开。
走廊里空无一人，到处都静悄悄的，我探出头看了看，觉得有点}人。
“看什么呢，出去啊！”因为我挡住了刘若东的路，他轻踹了我一脚，“都到自己家了，怎么跟个小偷似的。”
“这层没人住啊？怎么这么安静？”我不知道往左还是往右，只能愣在电梯间。
“你不是人吗？”刘若东斜了我一眼，径直向前走去，没想到对面那堵墙悄无声息地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竟然是声控门！
“这……这……”如此黑科技的智能之家让人瞠目结舌，我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渐渐显露出来的金色门牌号，“这就是 1220？”
“大哥，别那么没见过世面好吗？”刘若东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梯一户，私密性极强，这是你自己选的户型。”
我选的？
这是我选的！
我他妈也太有眼光了吧！
人一有钱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大门已经完全打开，我的梦想之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和金雅苑的整体豪奢风不同，这套房子更偏向于简约雅致，全屋灰白色调，走得是高级禁欲路线，全屋智能家电，都是我喜欢的品牌。
不过天花板上的灯却有些突兀，是两颗粉红色爱心套叠在一起的造型，单独看还挺温馨的，但和整体风格比起来，却不那么和谐。
“别看我，这可是你选的！”见我微微皱眉，刘若东连连摆手，“说有新婚的感觉……我看是有爱情的酸臭味……”
果然，再看卧室，两米宽的大床旁，摆放着一个丘比特落地灯，确实是婚房的基本设置。
但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墙上的巨幅照片。
顾雅一袭雪白的婚纱，低头浅笑，而我则穿了一身笔挺的燕尾服，托着她的下巴，款款深情。
“婚纱照？”我一脸错愕地看向刘若东，“我竟然连婚纱照都拍了。”
“所以喽……”刘若东耸了耸肩膀，“你可以怀疑一切，甚至怀疑房子不是你的，但婚纱照在这摆着呢，是真是假，问问顾雅不就知道了。”
我想破了头，也没在记忆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心想刘若东的建议不失为一个验证事实的好办法。
于是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顾雅的电话，只不过开口前临时将质疑改为了征求意见：“小雅，我们选个日子，去把婚纱照拍了吧！今天我看到公司楼下有一家正在做活动，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十分忐忑，一边等着顾雅的答案，一边?不停地瞄刘若东，不知道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刘若东倒是很轻松淡定，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支烟，也不点燃，在茶几上轻轻戳了几下，眼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直直地盯着我。
“智程……”沉默了好久，电话里的顾雅才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犹豫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婚纱照半年前就拍过了，没想到连这件事你也忘了……”
“没忘没忘，我说错了……”怕她再次失望，引发情绪波动，我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是孕照，孕照……孕期这么美好的时光，必须也要纪念一下的……”
“啊……孕照啊……那……好吧……”顾雅没想到我转了话锋，也无意戳破这半真半假的建议，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又轻笑了起来，试图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掩盖涌上心头的感动，“我真没想到……也很开心……智程你……你竟然这么快就进入准爸爸的角色了。”
我心里多了几分信任，也有一些失望，总之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见我挂了电话，刘若东也微微吁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烟折断扔进垃圾桶，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应变能力还挺强……怎么样？这回踏实了吧？”
“不踏实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苦笑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婚纱照。
女的妩媚，男的帅气，光打得过分了些，朦胧得有点看不出本来面目。
“那心结就算彻底解开了。”刘若东双手一击，似乎比我这个准新郎还高兴，“智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就是婚宴了。”
“东哥，你说这照片，不会是 P 的吧？”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迅速起身，凑到墙边，整张脸恨不得要贴上去了。
“噗……”刘若东差点儿被口水呛死，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宋智程，你没事吧？好歹是学计算机的，还是大厂的金牌程序员，P 没 P 你看不出来吗？”
我仔细观察了许久，从阴影、反光和透视多个角度考量，确实没有任何 PS 的痕迹。
“东哥，给我支烟。”自从人生发生了巨大的震荡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情绪很不稳定，时而幸福感满满，时而又忐忑 异常 。无形中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拼命地将我向相反的方向拉扯。
比如现在，当确定婚纱照的真实性后，思绪又猝不及防地乱成了一团麻。
整个人犹如晕头转向的飞虫，落入密密匝匝的蛛网中，越挣扎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我扯了扯领口，烦躁地抓了抓头。
“智程，别这样。”一路走来，刘若东很能理解我的心情，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没那么糟糕……”
“忘了忘了忘了……”承受力已经到达极限，一切虚伪的岁月静好瞬间被撕破，我突然爆发了，整个人弹了起来，大声喊道，“又不是没去医院检查过，人家医生清清楚楚说了，不是失忆不是失忆，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说到最后，我的双眼通红，犹如被拘囿已久的困兽。
是的，我疯了，我失控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么不清不楚傻呵呵地活着了。
任何人或者事，对我而言，明明是陌生的、不存在的。但实际上，却是熟稔的、是被遗忘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
当越来越多的“得到”涌到眼前时，与之伴生的是心底的愈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一切会突然消失。
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痛苦。
一边是不断的惊喜，一边是潜伏的危机，就像飘在空中的七彩肥皂泡，美好梦幻，但总会有爆掉的一天。
它消失的那一刻残忍又决绝，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种担忧，让我突然就会陷入到深深的恐惧中。
我，宋智程，沧海一粟，凭什么会突然拥有这么多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宋智程！”见我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刘若东大吼一声，“你给我清醒一点！记得还是忘记，有那么重要吗？有爱你的老婆，有美满的婚姻，有可爱的孩子，有一套大房子，有一个家，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日子，你还不知足？”
“东哥……我不是不知足……”我使劲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满脸痛苦，“就是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
“狗屁不像真的！”刘若东在我脸上使劲拍了两巴掌，“疼不疼？疼不疼？你不是让我打你吗？这就打醒你！”
皮肤顿时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我整个人再次颓了下去。
心里莫名冒出了一个不恰当的想法，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帮我开启了金手指，所以生活才变得心想事成，像开了挂一样，顺利到不可思议，“嗖”的一下就抵达了人生的巅峰，速度之快，让人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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