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只有两行漂亮的花体字,邓布利多的口吻彬彬有礼,用词都极尽客气,只有最后一句话透出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老房年久失修,恕只能接待一位客人。”
慕羽拿到信便一把将纸握紧了,又不着痕迹将其松开。她以为之前在小巴蒂克劳奇身上做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即使从未进过那座房子她也知道了那座房子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现在这个时候邓布利多却同样抽丝剥茧地猜到格里莫广场大概有她所觊觎的物件,不惜以整座房子威胁她,还偏偏将这封信送到了挪威。
“邓布利多教授,”慕羽缓慢地将这封信折叠,每一道折痕都被她弄得如同艺术品般完美,怒到了极致她表现得便越是淡然,“确实好手段。”
自从前那几件事后她便在克制杀意,起先是因为爷爷的期待,之后则是因为她爱上了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问题。暴力从来都是最下乘的手段。
这封信意外地勾起了她本以为已经不存在的欲念。原来之前的暴戾、杀戮从未消失,反而以更隐晦的方式潜伏在了灵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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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道德困境
从交出信开始阿维德斯便极力缩小存在感。邓布利多的信仿佛凌空给了挪威魔法部一巴掌,魔法部的安全设施成了一场笑话。
可他并不是胆小之人。庸人根本不可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排除万难收服格林德沃残余旧部继续追求遥不可及的理想。他将自己缩成角落的尘埃,不动声色分析两人反应。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技能。曾经便是依仗着这样的技能,挪威旧部躲过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
慕羽的手段日趋频繁,一声声地在他脑海中敲响警钟。两个人都是疯子、都是互不相让心狠手辣的神。
这个世界太小,只能容得下一位神明。
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杂念。挪威手握武器乃至科技秘辛,将来必是相争之地。
当年为了理想,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硬生生用鲜血、生命堆砌出如今挪威地底的辉煌。
他没有做错选择的资本。
阿维德斯的心思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更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同他计较。极怒之下慕羽仍旧笑吟吟地望向汤姆里德尔,似乎这封信仅仅只是普通的下午茶邀请一般。
她不见惊慌心虚,更没有解释的意愿。她太坦然了,坦然到汤姆里德尔能够在她眼瞳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不该对上这样的视线。慕羽的眼睛永远澄澈明亮。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下往往满是泥垢,悄无声息地吸纳他所有疑虑忌惮。
掌心尚且还残留有她的余温。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离慕羽远了一些,仿若这样便能抵挡什么诱惑似的,又在远离后不甘心地又重新靠近了几寸,“我们在北欧投入了重金,不是为了打造出一个巨型筛子。守好你的本分。”
有一刻阿维德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预料出了无数种可能,将种种周旋退路全都盘算好了,反复估量如若两边同时逼迫他站队又该如何抉择,却根本没想到竟然平静得如此诡异。
至少现在他们没有内讧的倾向,两虎相争那一天至少看起来仍然遥远,这于他而言便足够了。其余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一句守好本分既是警示,同样亦是暂时的安定剂。
他这才感觉整幅身躯切切实实踩在了坚硬的地砖上。
身体上的动作远快过思维。他深深鞠躬,表达出绝对的恭敬顺从:“是,再没有下次。”
不需再多说他就意识到这里再不需要外人的存在,或许今晚贸然求见便已经犯了忌讳。
他小心翼翼从正厅退出来,又轻和地打开门再掩上,全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好像退出去的仅仅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细沙。
刮了大半个晚上狂风也不见停歇,不论如何摧残窗外施了魔法的彼岸花都不见凋零,反而在风雨中显尽了风姿。
等他走了慕羽才任由笑声溢出,起先还有些克制,到之后越来越响亮。她笑得全无顾忌,却不能给房子增色多少。明明是在放声大笑,却比哀哭还要瘆人。
也不知她是在嗤笑阿维德斯的杞人忧天,还是单纯地在宣泄对邓布利多的怒火。
汤姆里德尔任由她笑着,不加阻止,也不去质询她用了什么手段。他略垂下头,轻抚着纳吉尼,不愿直视她。
她的笑声是能感染人的,有时甚至比高深的咒语还要可怕。
慕羽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笑够了之后重新坐回他怀里,使他不得不望向自己:“看着我,疯子。”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自上而下地抚摸着她。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急切,指尖在每一处停留得格外久。他一路划过,不管怎样探寻怀中的躯体似乎都难以满足蓬勃生长的渴望。
先前的冲动荒唐还是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美玉落瑕,还是由他亲自烙下。诡谲的自豪与成就驱使着他在每一点瑕疵前停留,疯狂挖取着那一瞬将这块美玉紧握于手心的回忆。
她的打扮素来简洁不添任何花哨,这也显得腰间悬挂的玉佩格外咯人。长年累月佩戴把玩,玉佩沾染了体温,被养得极好。温润的质地却像是对他无情的嘲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块角落中全是邓布利多的法宝。
爱,肮脏,无用,卑微。慕羽却仍然任其在心中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从不肯舍弃。每每想到这他总是难以呼吸,汹涌而上的无力暴怒远超在阿尔巴尼亚任何一个无法合眼的日子。
他想将玉佩从她身上摘下,最好毁得一干二净,却被抓住了手腕。
全程慕羽都任由他动作,不发一言,肆意让怀中冰冷染遍周身,但在他想摘下玉佩时四两拨千斤般拨开了他。
“这个不行,”她语气轻柔,像是哄小孩一般,半点不畏惧他的戾气以及蓦然加重的力道,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要摘。”
她主动贴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胸腔中一下又一下地心跳。这是她塑造的身体,她对自己的作品总有莫名其妙地亲切感。
“你在里面待过。”
早在她将那片灵魂引进玉佩起,之前其中承载的所有情感与希望悉数灰飞烟灭化为泡影。她也没有那么矫情对着一堆灰烬黯然神伤。
她时时刻刻戴着,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归宿在哪,更是为了在冲动边缘将自己拉回来。
她害怕抵挡不了诱惑,沉沦于诱惑最终只能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这个女孩又隐藏了部分真相,但汤姆里德尔不愿去追究。他执拗地抓住这一星半点的真相不愿放手,仿若稍微一动作手中所有便会如流沙飞逝掌间。
他已经分不清喜悦与快感,正如在阿尔巴尼亚他分不清血液是否仍在流淌。所有暴躁不安再次被无声消解,渴望甚嚣尘上,传递给身体每一处,渴求着将慕羽永远拴在身边。
不能这样下去,他们都知道。
最终是他率先给出了解决方案。他轻轻在慕羽眼睛上落下一吻。这一吻十分迅速,像是一粒灰尘偶然落于睫毛。
慕羽坦然承受了,她心知肚明这一吻必然封印了不该他们探及的未知与危险,但仍旧忍不住一次次抚摸吻落下的地方。
人对于禁忌总是万分好奇。
被抱起朝二楼走去时她反而平静了。冲动迷离散去后总该是权益的主场。
“魔法部要干预霍格沃茨,人选都备好了,”他坐在床头一点点描绘她的眉眼,“卢修斯想将人带过来,你去见她就是。霍格沃茨的事情全都交给你。”
外面的风似乎终于停了,所有积云全被狂风吹散,露出一片清朗的夜空来。
慕羽往床里侧靠了靠,打了个呵欠,到这个时候她实在困乏至极,对于这种事也仅仅点了点头。
“明天我会去。”
她的话让汤姆里德尔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而若无其事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不能如愿以偿,”想到信上几行漂亮的花体字她仍然遏制不住怒火,“我很乐意成全他的高尚。”
一时间除了纳吉尼嘶嘶吐信子的声音外室内再无任何响动。
“确定在那?”
再困倦慕羽也依旧强撑着等着他的回应,她明白他一定有话尚未说出口。他的声音太轻了,几乎快与纳吉尼混为一谈。
她牵了牵嘴角。
“格里莫广场是布莱克老宅,也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唯一的家,我….”
她停住了,轻轻咬了咬舌尖强行止住了后面的内容。
她明白家是怎样的概念,明了家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有难题都能在那迎刃而解。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没再强行要求她完成未竟的话语,连动静仿佛都轻柔了几分。
“羽,你了解我,我的耐心不是特别好,尤其是对那只老蜜蜂。”
这句话可以传达出多种意思,也可以什么都不是。慕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盘亘在床头的冰冷逐渐逼近,最终停留在身侧,将她层层围裹。
她谨慎地朝源头靠了靠,因不断接近而忐忑,似乎在恐惧着什么。直到无比确定碰到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灵魂她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再往里缩了缩。
她是安全的。
昨夜一整晚风雨交加,第二天好不容易才漏了一点阳光,然而再强的光线也穿不透格里莫广场12号。
慕羽在门口驻足许久,颇感兴趣地看着一座老宅凭空从两栋普通楼房中分裂出来。老宅像是一块海绵吸纳尽了所有光线。
步入大门时她眯了下眼才适应了陡然变暗的光。狭长昏暗的门厅弯弯折折向着内里延伸,在尽头连光线都没有了。一粒粒灰尘漂浮在黑暗中,像是根植于老宅之上的烂疮。
她不喜欢门厅,这里总让她想起许多不太好的回忆。曾经她在相似的走廊上奔跑,妄图寻找着虚无的光明。
从迈出第一步开始老旧的地板便开始咯吱作响,一声声高亢嘹亮的尖叫伴随着木地板的腐朽而挥发。
“东方佬!最下贱的杂种!畜生!你怎么敢走进来,玷污我祖上的家宅!”寂静无人的房子中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被挂在墙上的老女人画像便尖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词句,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若说原来慕羽压根不会将这种叫骂放在心上,然而幽长的门厅加深了她的厌烦,勾起了更多淡化的往事。她手一指画像两边的帷幔便被强行合上。整座宅子只剩下木地板不住的呻吟。
这座房子正在死去,每一处角落都正散发着腐朽。
只有一点同这座正在死去的宅子格格不入。
甘冽清醇的茶香逐渐盈满整栋老宅,香气所袭之处灰尘与破败被短暂安抚着收起了獠牙,也让濒死的老宅抓住了一丝回光返照的生机。
慕羽走到楼梯口,一旁陈列着一排皱巴巴的家养小精灵头颅,她看也没看,直接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二楼是宅子中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此刻所有阳光又毫不保留地倾数洒在中间的一张圆桌上。莹白的瓷器在阳光照射下更加晶莹剔透。
像是算准了她多久上来的一般,她刚来便看见邓布利多朝桌上另一杯茶盏中徐徐倒着茶水。茶水颜色清亮,将阳光都衬得有些浑浊了。潺潺水声使得这里不像一栋阴森老宅,更像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
慕羽一路走过,目不斜视。不管是堆满了杂物的柜子还是客厅中稀奇古怪的画像,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一言一行一定被观察着。
她坐在了邓布利多的对面。茶水刚刚倒完,端起茶盏轻轻一嗅,似乎完全沉醉在茶的清香之中:“早上好,先生。”
阳光将邓布利多花白的胡子染出了金光。慕羽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伦敦半死不活的日光让她头疼欲裂,半是忐忑半是期许地等待着全新生活的开始。
她恭敬谨慎地将最好的表现呈给这位老人,紧张地胡思乱想着他对自己的评价以及若隐若现的一堆谜团。
两人再次以这种形式见面,已然各自执棋而走,不死不休。
“早上好,羽,”邓布利多笑着回应她,举了举手中茶盏,“这种茶叶上一次还是同你爷爷一起。难得的极品,尝尝?”
昨天发生了如此多大事,他只字不提,好像两人仍然是普通的师生,长辈与晚辈关系。
慕羽也不着急,轻轻抿了一口:“芽芽直立,汤色清洌,幽香四溢,一芽一叶皆为极品,的确是好茶,”她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才直视邓布利多,“您要想请我喝茶直接找我就好,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多麻烦?”
邓布利多目光平和有力,心里有鬼的人哪怕城府再深在他面前也难免心虚,慕羽却没显多少异样。
即使提到爷爷时她也没动容分毫。
“你昨天不在霍格沃茨,”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似乎和当时学习守护神咒时没有任何区别,“我很遗憾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也警醒原来我这个监护人当得一点也不合格,愧对你,也无颜面对故人遗愿。可惜作为校长昨天实在琐事缠身,等处理完后你已经不在学校了。”
他说话间收起了和煦的笑容,虽然仍旧平静不见明面上的怒火,慕羽仍能感到海面下隐藏的波涛。
遗憾?他在遗憾什么?
“您实在无需为个人选择而自责,除非您也深陷选择之中,”慕羽打量了一下漂浮的茶叶后才重新看向邓布利多,“我一直将霍格沃茨当成家。昨天我的家却将我拒之门外。我想一个人静静。也是我不好,当时只顾着伤心难受,都没向一位教授说明。”
她欠了欠身,这歉道得也极为敷衍。
“霍格沃茨不是你的家,”耐心等着她说完邓布利多才斩钉截铁道,“你的家在另外的地方。”
慕羽捧着茶盏,享受着难得的阳光,静默等着他的下文,不见丝毫慌张。
“家不是一座遮蔽风雨的房子那么简单。家之所以称之为家,是因为其中有你牵挂的人,要么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要么是心心相印的挚友,”阐述这些时邓布利多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教导她守护神咒真谛的老师,沉稳的叙述遮盖了往昔淋漓的伤疤,将其绘成意味深长的说教,“你的家从来都不是霍格沃茨。一年级开始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慕羽捻起了桌上一缕灰尘,轻轻一吹灰尘便散落至驳杂的地板上。在邓布利多眼中她早就没了说教的意义,那么现在…
“您是对的,”面对外人她的笑容这些年来都没变过,从来都是温和而又腼腆,“我的家,从始至终都在明源山。即使斯人已逝,那座房子也沦落空壳,但那里一直是我唯一的家。”
只有在提到明源山时她的温柔才有了几分真实。
真是真的,但真实包裹的亦全是谎言。
随着日头的高升,阳光好不容易刺眼了些,在半月形眼镜上折射出一道强烈的光。
“我和你爷爷都曾担忧过你交不到朋友,天赋过高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忽略每句话之下的深意,他好像当真在试图关心她,“朋友有很多种,而天赋滋生的骄傲不允许你沦落为唯唯诺诺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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