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直接正大光明走出学校。当被扯住时那天被魔杖指着的恐惧感卷土重来,从通往霍格莫德的小径出去明明只有几百米,于她而言却是像走了一个世纪。
快到霍格莫德村时慕羽才放过了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没有了半点哀戚之色,在阴沉沉的天气中更显得像只幽灵。
“告诉福吉,这场采访定在三天后,我不仅要魔法部大小官员出席,更要他请到威森加摩和国际巫师联合会成员。”她丢开丽塔,在这种时候伪装也失去了意义,言谈间对福吉没有任何尊重。
“你,你,你,”丽塔斯基特牙齿都在打颤,好半天才你出了一个结果,在出口一瞬间就后悔了,“你和神秘人…我,我什么都没说。”
为了新闻放弃生命,只是理论上的事。
“一位良好记者的素养,就在于审时度势,”听见她的话慕羽反而笑了,拍了拍她的脸,“你们应当清楚谁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谁才是你们应当效忠的对象。舍己为人的不是没有,但这样的人如今坟头怕是连草都长满了。”
“你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知道你刚才什么都没说,”慕羽将她又推远了些,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把我的话带给预言家日报的主编。”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在这时落了下来,雨丝细密,却冷得扎人。等幻影移行回去时,绵密的雨丝中已经掺杂着冰粒。
前院中一批人在冷风中站着瑟瑟发抖,长袍上都快结出冰了,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一声声惨叫从门内传来,再由魔法在院中无限放大。
只有前面最靠近门边的,以贝拉特里克斯为首的几人一脸兴奋,仿佛这样的声音是最悦耳的歌曲。
在慕羽走过来时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极有默契地给她让出位置通过,生怕被她碰到一点似的。
唯有贝拉特里克斯直接挡住了她。自从那次霍格莫德后她们便再也没有多少交集,见到她贝拉特里克斯也不像第一次时动静激烈,
她将满腔恶意收敛蓄藏了起来,只等着合适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
“主人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你,”此时室内的尖叫声最是高亢,雨水都洗不了贝拉特里克斯脸上一片潮红,她舔了舔嘴唇,“斯内普在里面,听见了吗?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凄厉的惨叫根本不像是斯内普会发出来的。于他人而言可怖瘆人的惨叫在慕羽这如同无物,她径自转动着门把手:“这是我的家。”
别人怎么转也转不开的门把手被她轻易转开,也将一堆目光隔绝在门后。
房门关上时的吱呀声在风雨中也十分刺耳,外面本就是冰雪交加凄风苦雨,室内更是堪比修罗地狱。
所有窗帘都被拉上,即使这样空荡的客厅仍有小风刮过,吹得壁炉上的两根蜡烛一跳一跳,这也是屋内仅有的光源。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瓷砖一路向壁炉处铺展,反射出森森寒光。
从门边看去那两点烛光和怪兽的眼睛没有多大差别。
地上躺着一个人。借着反光慕羽能看见他的四肢被古怪地扭曲了,黑魔法的气息还没完全消散,可以想象之前情状如何惨烈。
自她进屋起惨叫声便停了,外面的风雨仿若也找到机会渗了进来,不断压缩,沉甸甸地挂在一桌一椅,乃至墙角的每一粒灰尘上。
她踩着瓷砖无声向壁炉边的扶手椅走去。汤姆里德尔坐在上面转动着手中的魔杖,纳吉尼温顺安静伏在他脚边,罕见地没有在看见慕羽的第一时间就游过去。
他既没看地上的人,也没看她。
慕羽跨过地上那人,站在了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全然无视他的抵触:“我答应过,会回家的。”
她欠了欠身,以便能直视那双红眸:“我回来了。”
两人没有相持多久,快到她都还没来得及分辨出那双眼中的色彩他便开了口:“过来。”
她也难得如此听话又朝前走了走站在了旁边。
“西弗勒斯说,他待在凤凰社是在将计就计,甚至还为我们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随着慕羽的靠近他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纳吉尼想要顺着椅子向慕羽爬去被他拉住了,“凤凰社注意到了美国的异常,打算在魔法国会做点小动作,插手麻瓜事务。西弗勒斯自告奋勇愿意为我们分忧。”
他已经有了打算,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说这么多。
慕羽专注地望着地上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摄神取念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斯内普像是一台精密准确的机器,无论什么时候呈现出来的信息都整齐划一。
“次数未免有些多了,教授,”这样的境况下慕羽对他的态度仍旧同一个向老师请教问题的学生没有区别,“也许都是巧合,也许您的忠心依旧,但谁又知道巧合会不会变成必然呢?”
燃烧着的烛火噼啪一声发出爆响。
身上的禁制弱了一成,西弗勒斯斯内普毫不犹豫地趁着这个机会向前爬了爬,没挪动一寸便如同在刀口蠕动一般,万般痛楚都被忍下,勉强抓住了长袍,他的声音都细如蚊呐:“请相信我,您检查过,邓布利多的确留下了魔法痕迹,他一直对我多有防范,”他拼命亲吻着袍角,“我对您是忠心的。”
汤姆里德尔将长袍从他手中扯开,瞳仁里满是愉悦,全然沉浸在了折磨人的快感中:“最后一次机会,西弗勒斯。从为那个麻瓜种求情开始你就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我快要厌倦了,”他揽住慕羽的腰将她拉得更近,“记住今天的痛苦,将来哪怕你远在魔法国会,但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你就会再次重温今天的感受,一次次加倍,直到死亡。”
求情?慕羽不过想了几秒便冷不防被拉近了一段距离,他却像是稀松平常一般,终于彻底放开了斯内普的禁制:“出去,让外面的人都滚。“
烛光又跳动了一下,她直接被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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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人道
揽住她的手一点点地,如同绞杀猎物的巨蟒般收紧。起初因勒得难受慕羽下意识想要离开,却在一次次加重的力道中放弃,转而顺应着力道朝更里面坐了坐,不停调整着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他的确是不想见她。今天的意外太多了,多到又一次逼迫两人向疆域边界外探寻。
慕羽再往里靠了靠,只有如同实质的寒冷才足以麻痹她的思考,阻止她去回想探究几个小时前的举动。她宁愿将不顾一切的奔赴理解为慌乱,将果决的推离解译成利用。
冰凉坚实的胸膛提醒着她再也无可退。
她也不想见他。慕羽低了头盯着地上光洁的大理石瓷砖,试图从中看出花样来。今晚回来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举动。待在学校她还能用眼泪和黯然神伤博取同情,甚至还能向福吉暗示更多的东西。
可是她想回家。
头顶是清浅的呼吸,她很少注意到他的呼吸,比自火烛中升腾而起的烟雾还要薄,她却能轻而易举分毫不差地跟上每一个节奏。
她被揽得越来越紧了,微弱的烛火和死寂的氛围让她昏昏欲睡,推着她一步步沉入思维的禁区。
“格林格拉斯那个岛….”
两道声音交叠着同时在空旷室内回荡,两道呼吸都不自觉地轻微一松。
空气仿佛都重新开始缓慢流动了起来。
汤姆里德尔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蜷在怀中乖巧安静的女孩,这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对于所拥有的东西他向来没有多少顾忌。
他不希望慕羽回来。从她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便希翼着,乃至渴求着她能够一去不返。不是因为她在那个男孩身上动的手脚,甚至不是因为她日渐强大的魔力。
他感受到了有一片灵魂被慕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藏在了身上,那片灵魂同她的脉搏跳动,与她的血液骨骼相生共存。
真正令人惶恐的是他们真正灵魂相通,却同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
明白了这一点汤姆里德尔才意识到先前一次又一次放过,一次又一次推延,一次又一次习惯终于在坚不可摧的盔甲上浇出了不可根除的软肋。
她还是回来了。
他开始抚摸她的头发,似乎只有这样方能真正触及她的血肉,确认她是真正存在而又鲜活的。
发间几缕白丝被直接拔去。
“那座岛迟早会是我们的。克劳奇已经有了适合他的位置,一个北欧已经让阿维德斯那群人忙得团团转,”慕羽的顺从静默取悦了他,一步步得寸进尺,细密的吻先是落在发梢,再到额头和脸颊。他在以各种方式讨证着她的存在,“谁去呢?这个人必须足够忠诚,多洛霍夫?或者莱斯特兰奇?”
他一个个排除着最忠诚的下属,起初慕羽的沉默取悦他,随着缄默的时间加长他逐渐变得暴躁。
慕羽总能踩着他爆发边缘开口,她有时变态地享受着他的暴戾。
“贝拉特里克斯怎么样?”温温柔柔的语调被烛光染上了暖色,“我总觉得武器和普通咒语太过单调,当不得惩罚叛徒的工具。我想看见些新的东西。能力和狠辣都有,至于忠诚….”
她微微一使力便勾住了他的衣襟,娇笑间才显了几分少女媚态:“疯子,她对你着迷了,”她贴得更近,“只需要一点点细微的表示便能让她更加死心塌地,将心连同灵魂捧着送到我们面前。”
她是真的不在意。
这番话不能平息汤姆里德尔的暴戾,只能在上面添一把旺盛的火。
一遍遍循环往复为他的呼吸缠上一重重枷锁,烛火在其中浓缩成忽远忽近怎么也触不到的极点,穿堂的冷风与怀中温软的身体交相配合着怂恿他不择一切手段握住这个飘忽不定的女孩。
抓住后便再也不愿放手。
似雨滴轻滚于荷叶,渐渐地这颗雨滴碎成了水珠漫向四面八方,又陡然间化成了轻咬茎秆的锦鲤。慕羽顾不得这些,她是水中飘荡无依的莲荷,既在水珠滚动间无力摇摆,又在河底泥沙中摇曳。
“疯子,你这个疯子。”
橙红烛光沾染了欲望,欲望放任着某种渴求疯狂滋长,短暂抢过永生的风头。
所有怒火,不甘以至于恐惧悉数在这样的渴求下融化。红眸中全是她的倒影。
她说过渴望拥有,渴望拥有,起头的词悉数被他过滤摒弃。
渴望拥有便够了。
“羽,你会在我身边。“
这次是他主动不再继续,将她重新拥在了怀里,不需要她多言,他也厌烦任何一个人的喋喋不休。
他只要她这一刻的存在。
慕羽任由他将她抱起,明了在这时她是无需多话的。她静静靠在肩头,直至炽热重又燃成冰冷的灰烬。
她先是轻轻地,似是哀怜又似无谓般地叹息了一声才道:“当然,我答应过你。”
蜡烛快燃尽了,从最后微弱火苗中她在试图窥探紧随而来的漫漫长夜。
今夜无月也无星光,风雨更显夜空晦暗。
找了大半天宁岳才在黑湖岸边一棵大树旁找到了沈栖桐。雨还在下着,她的头发湿透了,一绺一绺垂下胡乱贴在鬓边。她像是感受不到雨水寒凉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树根上。
宁岳走上前,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当发现自己师父来时沈栖桐的头才转了转,终于不像一座雕塑了。
“你心有疑惑,不必遮掩,不必勉强,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他没有迂回,直接开门见山,“你的第一惑必定是何以为苍生之道。”
“苍生之道太虚,世间千万人将苍生之苦挂在口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却不见为苍生请命,更不知苍生为何物。”因着淋雨沈栖桐声线不复以往清亮,“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种人,更不知为何请命以证道,师父教我。”
最后半句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修道者当教化众人于不言,顺应万物规律而不横加干涉,”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石堆,衬得宁岳声音格外遥远,“昔年天下大乱,外敌丛生,内忧外患,世俗自有应对演化之法。昆仑丢不开名誉,弃大道而走小径,强行干涉世俗,落了下乘。我们不知道自然演化会产出盛世亦或乱象,但无疑天道自有考量平衡之道,定不会有今日留守区之苦,贫富相差之巨。”
沈栖桐抱膝不语,宁岳也不催促。他将话说到这总是希望沈栖桐能够自行领悟的。
“天下有道,却走马已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她说得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您们一直行教化之事,不论是教导像我这样被昆仑拒之门外的孩子、致力破除对法脉的依赖,或是在世俗建学扶持贫寒学子,皆是为匡扶大道,使苍生为自身而请命。”
宁岳看着这个一向优秀的弟子,知道她内心自有沟壑,但不想她竟如此灵慧。欣慰之情又极快被苦涩吞噬。子怀一生行教化之事,造福无数,到了却没想到是亲生孙女颠覆正道,将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栖桐的选择….
她也才刚满十八。
“子怀若在天有灵,必定为你而欣慰。”面对沈栖桐晶亮的眼神,他除了压下万般感受别无他法。
“不,他不会,”沈栖桐刚亮起来的眼神又灰暗了下去,“他若在天有灵,还不知怎么痛心。”
她话中全是彷徨无措:“留守区的人被绝望压抑太久了,如今坚信赐予力量的人是无上神灵。我们知道真相,却不一定有人愿意听。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师父,今天昆仑陷落了…”
昆仑陷落是今天的消息,沈续亲自打开昆仑山门迎新获得力量之人入山头。沈栖桐一直在逃避这一事实,到这时才发现避无可避。
然而在触及到宁岳目光时她呼吸一滞,师父太平静了,仿佛一切皆在掌控。她颤抖着,渐渐联想到了一个事实。
“他们以为将我困在英国便无暇顾及昆仑,他们以为偌大昆仑全是鼠辈,”宁岳也没让她悬疑多久,“小羽将许多事做得滴水不漏,却过于自大。”
他摸了摸沈栖桐的头:“沈家盘亘南方,于北方多有不及。没有人,昆仑山头不过一具空壳。南方沦落,尚有首府,首府陷没,尚有极北。世人愚昧,总有一人清明,此代若无望,只要火炬燃过一天,纵他日史书错乱,总有余烬相传。”
说到最后他都不忍直视沈栖桐。这样的一代,年长者尚不过二十,年幼者甚至极有可能不逾十一。
他还是不忍了,谁愿意看着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步步卷入未知的命运。
“栖桐,你也可以有选择。一些选择做下,就再难回头了,”他能感到沈栖桐的颤抖。毕竟才十八,又怎能不怕?他强忍了眼泪,“这个担子太沉,你要想好。”
沈栖桐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的战栗渐渐平息了,冷静得不太正常:“我还有一惑。”
宁岳重叹一声:“讲。”
“天地不仁,倘若诸行有常….”她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师父,清楚问出了一个可以说得上离经叛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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