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毫不避讳地抚上那早已枯槁的容颜,固执地在那双红色的眼睛中找寻着相似的疯狂和执着:“疯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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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来客
砰一声巨响驱散了小汉格顿上空闷热的空气,惊起几只飞鸟。今年夏天格外闷热,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夕阳正在地平线上沉没,连余晖都是火红的,炙烤着田地上生长的作物。满目火红将傍晚好不容易升腾起的几分凉意驱得干干净净。
唯一受益于这片火红的大概只有山坡上那栋废弃的宅邸,屋顶残缺的瓦片在晚霞的映衬下终于有了点朝气。
血在滴滴答答流淌,顺着瓦片上丛生的青苔混入正一寸寸黯淡下去的日光,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夕阳更璀璨还是同样在变暗的血更鲜艳。
残破落满灰尘的瓦片上许多新增的斑点纹路也在最后一抹光线中有气无力地反射光芒,暑气蒸腾了每一处印记残留的铁锈味,混合着花园里各种杂草的味道,像一堆没有处理干净的生禽胡乱地被盖上发烂的生菜端上餐桌。
“这次只分体了一根手指,不错。”
“任何程度的分体都有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失误。”慕羽理了理裙摆坐在了屋檐上,从这里能将夕阳连同小汉格顿所有房子田野尽收眼底。
裙边染上了红色,同渐变成紫色的夕阳杂糅成繁复的花纹。花纹全由一只手酿造,此时上面正冒着紫烟,细看下去缺失的地方正在缓慢接上。
她轻微嘶了一声,仍然稳稳坐在屋檐上,连晃都没晃。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咒语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还是幻影移行终于有了些许进步,总之她的心情很好,语气都十分轻快。
“纳吉尼又出去了?”
她早已习惯不会有回复的问题,拢了拢被微风轻拨的头发,无聊地晃着脚,天际处的火焰像是正是烧得最烈的时候。
“我去取了他的信,你知道,那个人,他说下个星期陪我去对角巷,”她连名字都不屑于提起,名字已经没有意义,这在他们之间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又想了些什么?”
热气将她轻柔的语调蒸腾得更加朦胧,光线全部投射在她身上,连瞳孔都在燃烧,使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真实。从这一刻起她仿佛同这座老宅融为了一体,在这里和残损的夕阳一起生根发芽直至腐烂。
如果夕阳永远不要落下就好了。
“你从来都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关乎你的身体呢?你就这么放心?”她的声音似也在随着夕阳沉没,“算算日子,凤凰松快要…”
身旁的视线不对劲。刚开始她以为那只是炽烈的夕阳产生的错觉,可是现在最后一缕光线都要消逝,投射在她身上的灼热竟也丝毫不减。
她往旁边挪了挪,还没愈合好的手拖出长长的,红色的痕迹。
这比火红的夕阳更加刺激汤姆里德尔向她靠近,吸引着他去触碰乃至轻抚她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代替许久未曾体会的胜利感。
不止代替,也许是超越。
在这方面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从来都乐于去探索一些即有可能超出掌控的事物,更何况一株注定要凋零的鲜花。
太简单了,没有躯体他轻易就能靠近女孩,触上她的伤口。
仿佛这样她的血液也在同他一起流淌。
“你会去那,重塑身体的方式有许多种,但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他靠得越来越近,从来都是这样,那缕淡淡的檀香总是驱使他不停靠近,圣诞节伦敦那晚的记忆再次翻腾,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灵魂内不断冲撞喧嚣,“三个D原则,你总差一点决心…”
离得太近了,近到慕羽已经感受不到灵魂的冰凉,温度在屋顶这片空间中节节攀升,她感觉自己不再置身于盛夏,更像是被丢进火炉,烈焰似要将她每一寸骨头化成灰。
夕阳整个落下去了,只剩下被霞光渲染了个遍的紫色天空。
“太阳落了,”她又挪了几寸,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道阴影,刚才的句子破碎得几乎都不像一个句子,措辞,语法好像在这时被抛得一干二净,“我最喜欢这个时候。”
少女在竭力保持镇定,这样的强装镇定带给他的只有戏耍猎物的愉悦,也只有在这时他能确切感受到他在真实地拥有慕羽。
“在绚烂之后才是漫长永恒的黑暗。”他总能精准把握她的心思。
她不能再退,再退就要摔下去了。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她的脸颊尤其滚烫,不知道是因为暑热还是恼怒,她原以为近两月的相处已经足以让她习惯两人间诡异的氛围,然而今天,似乎有什么禁忌开始萌芽,令她惶恐又疯狂吸引着她,这不正常,理应迅速停止,“你…”
她停下了,魔杖直接被她攥在了手中,空气中仍然静谧得没有一丝响动。
脸上的红晕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惯有的伪装:“我们似乎有几位客人。”
凉风终于从远方的田野一路刮来,天空的紫色也逐渐淡化成蓝色,透出几颗稀疏的星星。
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不仅冲淡了燥热,连灵魂中的喧嚣沸腾也一起停歇。
从上空可以看见纳吉尼嘶嘶吐着信子伏在后院茂密的杂草丛中,蛇眼却紧盯着客厅正对后院的窗户。
少女从屋顶纵身跃下,几个跳跃便无声踩在了后院的泥土上。
被浇灭的火焰之上注定会燃起新的,更旺盛的火苗,自从慕羽找到他后积累了十二年的暴戾似乎都平息了很多。然而今晚难得的,暴戾、疯狂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管今晚来的是谁,这人都必得承受他最极致的怒火。
后门被她用魔杖无声打开又关闭,一个多月足以让她对这座宅子熟悉。客厅似乎还是老样子—无论白天黑夜都阴沉沉的光线外加几件零散破旧的家具。
她在客厅中行走,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仅仅只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闲庭信步。
傍晚没有点灯的客厅比坟冢还要可怕。
没有半点征兆地,一道微弱的红光从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射出,在一片漆黑中都不是那么显眼。
慕羽却精准闪身躲过红光,顺势飞扑上前抓住来人衣袖,挡掉了几个咒语,对方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或者一下子因什么而起了敬畏,连咒语都是那么绵软无力。
即使这样对面也在使劲挣扎,似乎想要竭力摆脱被制约的状态。两人间的打斗没有持续多久,几个呼吸间慕羽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劈手夺下她的魔杖,将其抵在了墙角。
不对劲,她能感受到来人的实力,照理说不应如此,更何况这人左胳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热烧灼,方才近身时她都能感觉到滚烫。
不过左右不关她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另一只手转动着紫衫木魔杖,那个咒语她用过不止一次了….
那人似也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喘了几口气说:“我们是一类人。你找到他了,是你找到了主人。”
捏住她脖子的手看似纤细,力道却极大。她竭力向慕羽伸出左手,一把撩开袖子,低声道:“我给你看我的,你也要给我看你的。”
微弱的荧光在两人间点亮,在看到制约住她的人时她明显愣了一下,根本没想到见到的不仅是一个生面孔,还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
再微弱的光芒也能看清女孩白皙的胳膊上光滑一片,什么标记都没有。
虽然这个女孩怎么看怎么古怪,极有可能是敌非友,她却从来没往傲罗那方面想,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里,也不可能找到….
是地位太低,还是另有原因?
慕羽也在打量这个女人,金黄的头发凌乱,棕色眼瞳中满是血丝,看上去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脸色也十分憔悴。可是不管气色如何糟糕,也不管现在身处的困境,她表现得太淡然了。
她方才的激动,颤抖应该有几分真,却总给人事先排练好的错觉。
目光下移到女人的左臂上,那里纹着一个硕大的骷髅头,一条大蟒蛇从骷髅头中冒出,她只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你….“见她似乎暂时不打算动手了,女人艰难地想要开口解释,两人之间的荧光倏地熄灭下去,她被狠狠撞在了墙上,撞得肋骨生疼。
耳畔传来女孩尚还稚气未脱的笑声:“一个个地总喜欢不请自来,真没有礼貌。”
后院草地的沙沙声在寂静空荡的客厅中回响。
“杀了他们,”女人果断地不顾危险挣扎着在慕羽耳边低语,“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
说得好像她多么关心她似的。
慕羽将女人直接扔在了地上,如此都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她也跟着蹲下身,偏头打量着这个女人,像是好奇的孩童在研究新鲜事物,说出的话却比魔鬼好不了多少。
“你比他们幸运,没从后门进来。纳吉尼刚回来,你要知道她很饿很饿….”
适时地话音刚落后门处便传来几声尖锐的惨叫和魔咒破空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慕羽都面不改色,始终微笑着看着地上的女人。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对纳吉尼的担忧,仿佛当真是一个正准备迎接客人的东道主。
惨叫没有持续多久便彻底停息,大蛇绕过后门的缝隙向客厅游来,森寒的鳞片在难得透进来的月光下反射着惨淡光芒。
在游到她脚下时纳吉尼及时停住了,却仍然抬首对女人虎视眈眈。
“现在该你了,”她拍拍手站起来,“解释吧。纳吉尼是不会介意加一道饭后甜点的。”
女人咽了一口唾沫,虽是在颤抖,看出来也极为害怕,却仍然保存着理智条理。
慕羽全程都在观察她的细微举动。
“薇欧拉莱昂,美国魔法国会副主席,我的母亲出自莱斯特兰奇家族,”她飞速说到重点,“刚才外面的人全部是魔法国会主席克里斯汀的人。我也从未如同那些人一样叛变。”
短短两句话中信息量不少,莱昂这个姓氏似乎十分耳熟。慕羽想了许久才记起魔法史课曾经讲过。
美国的纯血家族,当年他们的家主更因夺取魔法国会未果而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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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蓝图
“魔法国会的日子看起来比魔法部精彩太多,”慕羽盯了她许久,又拿着玉佩转了转才开口,仿佛在确认什么,“不起来?就那么喜欢地板?”
薇欧拉迟疑着撑起身。在没有血腥和杀戮渲染的情况下这个女孩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应当说她过于正常了,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任何试图将这样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孩同邪恶挂钩的想法都是一种丑陋。
她拿着魔杖挥了挥黑暗的客厅便亮起几缕昏黄的光线,不如何刺眼,却足以照亮所有摆件的轮廓。
在看到那支魔杖时薇欧拉愣了愣,又很快低下了头。
“听着,小女孩,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十几年前我便奉命前往美国,这些年从不曾背叛。”她跟着慕羽向厨房走去,“我要见他,我知道许多事,知道在阿兹卡班外仍然有人在暗中效忠,愿意为主人献出生命,巴蒂克劳奇….”
慕羽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将橱柜翻得叮当作响,熟练地用魔杖将灶台点燃:“你很会挑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她将一团黑糊糊的,勉强能看得出是面的东西扔进锅里,如同熬制魔药一般飞快搅拌锅中那堆黏糊得分不清形状的食物,“这样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但可惜食物不在变形术范围之内。”
这个女孩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出离地冷漠,更不欢迎她的到来。
“我…”薇欧拉刚想接上话题,一阵咕噜声适时响起,还不等她难堪,刚才那条巨蛇便也滑进了厨房,温顺盘在地上的样子根本不像一条会吃人的蛇。
“我没有东西给你吃,纳吉尼,你吃得够多了,”慕羽将锅里那堆东西分成两份盛出来,“那个老园丁,两个流浪汉,还有今天的几个人,不能再去找更多的人,否则会有麻烦。”
昏黄灯光下白裙少女叮叮咚咚地摆弄着厨具,炊烟袅袅中她的每一步走动都足以凝成油画,暖黄的色调和小窗外清朗的夏夜太具有欺骗性,就连裙上明显是干涸血迹的斑点都可以诠释成无意凝结的油漆。
是提到人时那温婉柔和的声音撕裂了画卷,露出了温馨之下潜藏的疯狂。她表现得太理所应当了,好像口中的那几条生命不是活生生的人,仅仅是几只兔子。
纳吉尼还是横在地上一动不动。
慕羽直接端起盘子跨过蛇身,在她刚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时一阵低沉的嘶嘶声在空荡的一楼回响,随着声音纳吉尼才缓慢地,看似十分不情愿地挪开身子。对这一切她早就习以为常,但能明显感受到薇欧拉瞬间的僵硬。
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更复杂难以捉摸。
她将一只盘子往另一边推了推,若无其事道:“吃完后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古怪的感觉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在灯光下近距离接触时薇欧拉才察觉到少女黑色的眼睛没有半点同龄人应有的朝气,像是所有情绪都被强行压抑在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又或者她本身就没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有迟暮老人的绝望。
除了怪胎她想不到另一个词来形容。抛开所有环境仿佛她今晚仅仅无意闯入了山丘上的一户人家,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完全像一家的….固执地想要遵循从未改变的生活模式。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餐桌上的气氛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人望着盘中不成样子的食物发呆,另一人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一根根地吃得津津有味。
“小女孩,告诉我,你的魔药成绩是不是从没有上过T?”
“我叫慕羽,不叫小女孩,”慕羽装作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看见她没有丝毫嫌弃,明明已经极饿但仍保持了基本仪态时微微眨了眨眼,“你一直在逃亡。”
盘子转瞬就被她清空:“从入境开始,”不知道是终于恢复了体力还是已经认为彻底安全了,她比之前冷静了很多,挺直脊背坐着时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逃亡多日的人,“克里斯汀借机会将我暂派英国魔法部国际魔法合作司就想着一劳永逸。”
她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似是魇足的笑容:“我也不会让她太好过就是。”
“魔法国会换届在即,”慕羽仍然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微举动,“果然没有报道上说的那样光鲜。”
简单一句话也证明了她绝非对各方形势一无所知。
现在对于这个怪胎说的任何话薇欧拉都见怪不怪:“光鲜亮丽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不展现点光彩权力又怎么吸引人前仆后继。”
光线闪烁了一下,连着她的眼神中似也有什么倏地被点燃又迅速熄灭。
慕羽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放松了警惕似的不再打量她,对她说的话也不置可否。两只空盘摇摇晃晃地朝水池飞去,家务魔咒上她简直一塌糊涂。
薇欧拉魔杖都没有拿出来,仅仅是手指挥了挥,在慕羽指挥下从来没有老实听过话的锅碗瓢盆现在仿若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扔进水槽擦得锃亮,仿佛她早已经做了千百次同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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