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取代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从他们当前所处的暗室可以清晰看见门外的景象。一大群人如同猪猡一般被赶着推搡着向前,像是一群正被躯入屠宰场的羔羊。
慕羽玩味地看向沈仪,后者此刻低眉顺眼,不再说话。
她玩着手中魔杖,沉浸于此起彼伏的惨叫,享受般地吸食着从中渗出的绝望与理想。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看看这样的一片垃圾中还有什么价值。”她忽然笑出声,那双眼眸像是丝毫没被此地的污秽所晕染一般,一眨眼瞳孔好似倒映出湖泊,影绰地诱人继续向前。
等沈仪回过神时只看见玻璃上映出蓝天的倒影。这时他紧握的拳头才一直松开,手指似是无意般地在玻璃上滑动出轨迹。
她走了。
慕羽没有走。她踏进了核心的糟污,行走在味道怪异的走廊中,她走得极其缓慢,悠然自得地在狭窄,铁笼密布的空间中散步,欣赏昏暗光线中一只只眼瞳。
其中许多眼眸中曾经有理想,或者正因为理想催生的抓心挠肝的渴望才使得他们出现在这,融为污秽中的一滩烂泥,连带着理想都快腐烂消亡在泥泞间了。
黑裙纳尽了污垢,却显得她整个人愈发纤尘不染。
她随意抬起了一张脸--一张满是血污伤痕累累的脸,欣赏着瞳孔中正在死去的理想。
这才应当是她的牧场,她的牧场理应如此。起初她还缓慢地绕着挤在一起的人打转,一步又一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乎这样便能看得更清楚,似乎这样便能抓住一点时间。她一次又一次逡巡,像牧人巡视农场;不够;她一圈又一圈地游走,像领主俯视臣民;不够;不名的兴奋从心中的空虚中源源不断涌出,在一遍又一遍的漫步中引领她迷失。
不够,还是不够,她拼命攫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每一丝灰败,举起了魔杖,念着二年级时练习过无数次的咒语。
她仰起了头,像天穹包容大地。
一条银色的眼镜王蛇从魔杖中跃出,浑身的暖意和肮脏污秽格格不入,又是那么相得益彰。
由一个人领头,像是头羊带领羊群,人群本能般难以置信地向着突兀出现的光源靠近,她融在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晕中:“绝望吗?你想追寻理想,却快要将自己埋葬,”她轻柔地将灌满悲悯的叹息融进污浊的空气,凑近领头人耳畔低语,“向我祈祷吧,请求我赐予你力量,向我祈祷吧,请求我为你编织理想。”
她极其耐心地抚摸深可见骨地创口,等待着伤口在魔力的注入中极慢愈合。
被抚摸之人开始抽泣,不知是因为疼痛的缓解还是因察觉到理想的复苏喜极而泣。他在为迷路的羊群发问,为掉落在夜空黑暗裂隙中的萤火虫探路。
即使一切都是绝望到极致生成的幻象。
“还会有神来保佑我们?我们低贱如老鼠。”
她尽情品味着这颗头脑中的倔强,不甘,以及迥异于其他羔羊的疯狂:“都是皮囊。”
“我们卑微如尘埃。”
“都是虚妄。”
“你会审判吗?审判我们的妒忌,审判我们的怨愤,审判我们的阴暗。”
眼镜王蛇慵懒地缠绕上这只头羊的脖子,慷慨地赠予暖意。慕羽在守护神的光芒下伸出手,好像正站在真正的天堂:“我从不审判我的羔羊。”
更多的羔羊察觉到希望,如同抢食般凑拢。
多么美妙的绝望。
他们一个个趴在守护神汇聚的银光中痛哭流涕,不知是在忏悔还是在庆幸。
于她而言都一样。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不见偏颇,平等地抚摸着每一个凑上前来的羔羊,连自身伤势的崩裂都顾不得了--总之都是血腥,谁又会辨别源头?
“向我祈祷,用信仰换取力量;让更多地人向我祈祷,用虔诚换取理想;你们只能向我祈祷,用忠诚换取希望,”她不停低语着,被众人簇拥在光晕中,第一次得以窥见最极致的权力。她一一吻过每人的额头,“进入我的牧场,你们都将崭新而平等。”
头顶唯一的光晕在挪走,她借着阴影的遮掩悄无声息地幻影移行。
沈仪对此一无所知。
“悠悠,你确定考虑清楚了不要衣服?”
她已经足足有一年没有回这座房子了了,屋子里仍然被勤勤恳恳的家养小精灵打扫得纤尘不染,甚至窗外的彼岸花都已经被照料得绵延成了一片。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精美的瓷器,小精灵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哀求着。
“主人,求求您,不要给衣服,是悠悠哪里做得不好吗?”
慕羽略略弯腰平视着小精灵硕大的眼睛,她越发温柔,很难有人能看透温柔之下潜藏的阴暗:“有了衣服便代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霍格沃茨的厨房,更可以去挪威,听说挪威还会给家养小精灵薪水。”
然而听到薪水悠悠像是被侮辱了一样:“讨要薪水的家养小精灵都应该感到羞耻。悠悠就认识一个小精灵,他叫多比。他得到了主人的衣服还感到很光荣,他应该以此为耻!”
“多比?”
“马尔福庄园从前的小精灵。他在一年前得到了衣服,还到处游说其他小精灵争取自由。”悠悠在慕羽面前甚至都不会掩饰她对多比的鄙夷。
一年前…..她突然想到了被封住的站台,也是一个小精灵所为…..
左右和她并没有什么相干。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你当真愿意一直留在这?”慕羽再次郑重地询问了一遍。
悠悠抽抽噎噎道:“是,是。否则,否则悠悠没有地方可去。”
“好。“
还没等小精灵破涕为笑,一道绿光已经击中了她。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倒了下去。很快一阵火焰腾起将她小小的身体灼烧成了一缕灰烬落在地毯上。
“我不会放任一个不稳定因素留在身边,即使家养小精灵的忠诚从来用不着怀疑。” 她坐起身踏过地毯上那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盛放的彼岸花。平白地她想起了慕义的话。
天谴….
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这丝迷茫又很快散去。自从第一次沾染血腥后她就再也无法将其洗去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她不会后悔。
等享受完这场极致的,同筹谋有关的乐趣后,她自会前往明源山,看看所谓的天道究竟为她安排了怎样的命运。
她又扬起一贯而来的温婉笑容,经过这次那么一搅合,各方之间定会更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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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贪婪
“羽,要不要休息一下?“达芙妮关切地扶住了慕羽。天空刚刚泛起白光,他们四人已经出现在了一片荒凉的沼泽地上。他们还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达露营场地。慕羽却跌倒在地上干呕起来,她的伤还没有好全,而利用门钥匙旅行实在不是一个舒适的选择。
阿斯托利亚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去年羽用过一次门钥匙,也没见过那么强烈的反应。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回过头,看不出他真正是如何想的:“不要勉强自己。累了我们歇歇就是。岳先生再三嘱咐好好照料你,我也要对得起他的信任。”
慕羽借着达芙妮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摇摇头:“没事。”
站定后她又说了一句,这句话是对着艾伯特说的:“不会有任何事。”
昆仑院长意外暴毙引发的震动不可谓小,不管是宁岳还是沈栖桐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外出。令她想不到的是宁岳竟然迂回着给格林格拉斯写了一封信,委托他照料她。
她都能想象艾伯特内心现在是多么煎熬。
九州的混乱极有可能超出了她的想象,否则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宁岳何必多此一举,让她紧跟格林格拉斯。
或许不止一个人等不及了。
在他们穿过营地时这个想法得到了初步证实。
营地在林地尽头,因此他们必须穿过整个露营区域。各色各样的帐篷林立两侧,有些帐篷十分普通,甚至歪歪扭扭,但有一些又完全过头了,恨不得将所有能展现风格的装饰全部堆砌上去。也难怪魔法部要给看守这片营地的普通人念上十几遍遗忘咒。
在他们即将穿行到林地尽头时几幢帐篷引起了慕羽的注意。与其说是帐篷,还不如说是古色古香的小阁楼,在一堆浮夸风格的建筑中显得格格不入。高高翘起的屋檐角上悬挂着铜铃,微风轻拂时铜铃敲击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屋檐上雕刻着两条东方龙。
帐篷的主人来自九州。有几个人静静靠在正门门框上,他们不像一路上见到的其他巫师一样兴奋地讨论魁地奇,或者已经佩戴上了几支球队的吉祥物。他们像是专门坐在那里等什么人。
在慕羽经过时,他们其中一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的同伴在这时戳了他一下,对着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歉意地笑了笑。艾伯特望了望对此丝毫没有察觉的女儿,才极为别扭地把手搭在慕羽肩膀上将她往一旁拉了拉。
那人转头继续和他的同伴聊天,迎风还能传来他们和魁地奇有关的谈话。但总显得有那么几分刻意。
还没等慕羽再注意那两人,他们已经来到了属于他们的营地。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压根没有理会不允许使用魔法的要求,直接用魔杖指着地面,不一会,一栋两层的小楼便直接从平地升了起来。
“爸爸。”一路上一直沉默地阿斯托利亚拉了拉他的袖子,一脸不赞同,“你还在法律执行司呢。”
“魔法部不可能让巫师像麻瓜一样去搭帐篷,”他摸了摸阿斯托利亚的头,开始交代其他事情,“好了姑娘们,你们的房间在二楼,我们就待一晚上。你们为什么不趁着现在到处逛逛,说不定还能碰到同学。”
几个魔法部官员巡逻而过,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立刻收起了魔杖:“羽,你不介意帮我做下饭吧。”
他对两个女儿看得可真紧。
“爸爸,您怎么能让客人…”
还没等达芙妮说完慕羽便拉了拉她的手,对艾伯特微笑,那笑容里有多少温度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只要您不嫌弃我的手艺,”在艾伯特越来越扭曲的目光下她才放开了达芙妮,“等会就去找你,小迪。”
见她没有多少不乐意的样子达芙妮才同阿斯托利亚离开。
只剩下他们时气氛格外紧张僵硬。
慕羽像是没发现一般,熟练地帮他架锅升火,似乎当真想帮他做早饭。
在一些事情上她一直很有耐心。
“福吉对邓布利多已经很不满了,他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甚至怀疑邓布利多在培养军、队,打算将他赶下去,”当烤肠在锅里滋滋冒烟时艾伯特直截了当同她说,“我认为我们的交易刻意结束了。”
“您很得福吉信任,”慕羽卷起袖子将煎好的香肠和鸡蛋小心翼翼盛到盘中,半点也不提结束交易的事,“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个心腹提醒一下可怜的部长,他也该暗中为自己培养一批势力?否则到时候连傲罗办公室都是邓布利多的人,这个魔法部部长坐着还有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话差点让艾伯特打翻面前的盘子。
慕羽若无其事地将盘子重新放正,小心地将盘中食物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个建议而已,您慌什么?”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抓住她的手,低吼道:“你想让康奈利福吉和邓布利多打擂台?”他看了看四周,以更小的声音说,“福吉如果有这个能力就不会一个星期写几百封信询问邓布利多怎么做,除非有人….”
面前女孩无波无澜的眼神陡然令他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不就坐在我面前吗?”慕羽拂开他的手,“其实你不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格林格拉斯该得的荣耀,地位,一分都不会少。”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他便否认了。
“哦,”慕羽继续翻着锅里的香肠,表现得比他预料得还要平静,“你早就知道法脉对阿斯托利亚毫无用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却仍然向我打听法脉。”
她没有据理力争,更没有向他说出更恶毒的要挟,然而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于他而言比极刑还难受。
“不要动我的女儿,”他一副受了屈辱的样子,一个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最后一次。”
“那是当然,小迪是我的朋友,利亚又那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动她们呢?”慕羽将盘子推到他面前,对他强装出来的愤怒视若无睹,“您看看煎糊了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深觉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
如果可以他宁肯掐死这个怪胎。
“哈,艾伯特,我还正奇怪没有看见你呢。“在他有口难言之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像他们走来,人还没走近老远便能听见他的声音。
在见到这人的第一眼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便停止了和她的僵持,他站起身招呼这个男人:“莫里斯。“
她抬头打量这个叫莫里斯的男人,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眸,这双眼睛似乎随时随地都在笑着。艾伯特向她介绍了一句:“这是法国魔法部部长,莫里斯贝尔纳先生。”
随着他的介绍莫里斯贝尔纳将注意力放在了慕羽身上,哪怕仍然随和,也不自觉带上了高傲:“我知道你。霍格沃茨接收的又一个在东方长大的学生,自从邓布利多当上校长后他总是喜欢打破一些先例。你是叫…”
“慕羽,很高兴见到您。”她完全不在意莫里斯贝尔纳隐约透露出来的轻视,艾伯特和莫里斯之间的交易才是她最感兴趣的地方。
此时达芙妮牵着阿斯托利亚回来了,她显然和莫里斯认识,亲切地叫了一声:“莫里斯叔叔。”
莫里斯也热情地挨个拥抱了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转而对着艾伯特说:“一转眼你这两个女儿已经那么大了,上次看见达芙妮时她还是个小丫头。”
艾伯特笑了几声,他对着达芙妮嘱咐道:“早饭已经好了。吃完早饭你们可以再去逛逛。不可以去人少的地方,不能走出营地范围。”
他和莫里斯正相携着打算走入帐篷。
“格林格拉斯先生,”慕羽忽然叫住了他,在任何人看来这似乎都像是一个女孩的玩笑,“在这个时候您是要叙旧吗?”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脸色阴沉了一瞬,哪怕清楚不会有人会知道他和莫里斯私下的隐秘,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总少了几分底气,却极快调整了过来。
“那当然,我们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你们自己去玩吧,不要走太远,不要出事。”后半句几乎是对她的警告。
慕羽弹去了指缝间的一粒灰尘,他太贪心了。
剩下她们三人时,气氛比刚才还要诡异。达芙妮一直神色复杂地看着慕羽,好像在纠结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而慕羽则是瞥了一眼达芙妮戴着的那枚风铃草胸针,她很喜欢这枚佩饰,时常将其戴在身上,而阿斯托利亚则是沉默地盯着脚尖。
直到早饭结束后这样的氛围都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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