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那句话,三生不幸,附郭京师,指的就是在京师附近当地方官,算不得好差事。
愿意下放到各地去当地方官的,多是指着天高皇帝远,不为人掣肘,又或是能多捞好处。
可惜这里天不够高,离皇帝也不够远,又属于京畿重地,同城还压着两尊大佛――京西南路的转运使司和提举常平司的衙门都设在襄州。
因此也没人惦记这地方。
“无妨。”
元贞一边打量着四处,一边道。
这座官邸看着有些陈旧,但看得出当初建的时候是用了心思的,用的都是大青砖,砖块又厚又结实,房子挺阔敞亮,前面是办公的官署,后面则是三进院的后宅。
因为收拾过,四处看着很干净,就是有很多地方需要补漆。
还有些地方,大概收拾得很匆忙,杂草都没拔干净,树也许久未剪过枝了,看着乱糟糟的,这些之后再弄弄就好了。
“公主不怪就好。”宋广福抹了抹汗说。
之后便是严总管和郑姑姑带着人将所有行李卸车,以及布置收拾各处。宋广福则请元贞和杨去他的官邸暂时落脚下榻。
毕竟这么大的地方,一两天是收拾不完的,至少也得五六日。
二人去到宋宅。
这宅子跟宋广福给人的感觉一样,看起来很是朴实无华,宅子也不大,不过三进院。
他家的妻妾也不多,不过是一妻一妾,看着年纪都很大了,打扮得也中规中矩。子女也不多,不过两个儿子及他们各自的妻儿。
总之,让刚从上京出来,见惯了各家贵妇贵女的元贞,很是有些不习惯。
怎么说?
就是见过了各种争奇斗艳满头珠翠华裳华服,突然见到这般朴实的官眷,有些适应不能。
实则细想想,大概这般官眷才是正常的,毕竟上京可是齐聚了整个昊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普通的小地方自然不能与之相比。
宋家把家里最好的客院挪给夫妻二人住了,侍女没用他家的,还是原班人马。
住在宋家的这几天,元贞很是安适。
似乎离开上京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怕元贞一个人无聊,宋家女眷每天都会换着人来陪她说话。
本来还是心中忐忑,接触后才发现原来公主竟如此平易近人,偶尔宋家女眷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些当地风俗民情,元贞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一番下来,大家倒是都不怕她了。
至于杨,第二天就去了光化军的驻地。
光化军的驻地并不在襄城,而在谷山附近。
拢共只有三千人马,其中各分五百分别驻守在四州,剩下的则在驻地,隔一阵子再进行换防。
由于杨一直没回来,而宅子那各处需要补漆,元贞又怀着身孕,闻不得异味,直到半个月后,漆都干了,味道也去了,他们才挪回安抚使司的后宅。
而此时,整个安抚使司早已是大变模样。.
“这光化军驻守的四州位于京西南路的下部,又不靠北,平时根本用不上,全是一些老弱残兵充人数。”
这也是为何杨拖了十多日才回来,他把四州都走了一遍。
既是看地势地貌,也是看这些未来在他手下的兵。
“还有不少吃空饷的。本来五千的满额,如今不过三千来人,军械军备也不充足。因为这里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上面拨发军饷也不及时,已经拖了半年的军饷未发了。”
元贞将茶递给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以前的不管,以后再有,定不饶恕。”
元贞挺赞同杨的做法,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初来乍到,实在不用咄咄逼人,不若软硬兼施,将人收入麾下,为己所用。
对方惧于短处被拿,却又见重拿轻放,自然心悦诚服。若真是人有问题的话,以后自然会暴露,到时候再收拾也不迟。
“至于军饷,我已经派人去要了,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拖别人的行,拖我的不行。
元贞想了想说:“之前临出京时,我让郑姑姑收拾了一批物件,拿去折换成了银子。你把银子拿去先用,且不提军饷顺不顺利,我们要改造城池,自然需要银子。
“至于军饷,我已经派人去要了,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拖别人的行,拖我的不行。
元贞想了想说:“之前临出京时,我让郑姑姑收拾了一批物件,拿去折换成了银子。你把银子拿去先用,且不提军饷顺不顺利,我们要改造城池,自然需要银子。
这话杨并未反驳,说到底人是英雄钱是胆,他们当下要做的事拖不得。.
杨在家中歇了两日,就开始处置外面的事。
一是组建安抚使司的班底。朝廷那只给了诏令,而当地安抚使司荒废已久,平时官廨里少不得需有人办差,自然需要一批官吏。
再来就是挖护城河的事。
杨直接把光化军剩余之人都调了来,每天都在城外挖护城河。
不光要加宽,还要加深,还有几处破败的城墙也要修补,他俨然将此地当成了未来安身立命的堡垒,打算将其改造成一座水泼不入的铁城。
当地百姓虽诧异安抚使一来就如此大的动作,到底也没影响百姓民生,因此也没人说什么。
至于元贞则完全安适下来,除了养胎外,她还忙着布置后宅,还想弄个花园出来,供以平时赏景之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来到了六月,元贞的肚子从平坦到鼓起一个小面盆,护城河的挖掘进度也进行一半。
值此之际,蒋F给元贞递了个信。
朝廷果然跟北戎交换了几座城池,其中就有太原。
因为此事,权中青朝上京连递了几道奏疏阻拦,若非汲县还需要他镇守,他恨不得杀回京去拦。
甚至使臣团都被他堵着骂了好几次。
早年权中青也是脾气暴躁之人,如今随着年纪渐长,已经许多年未曾粗口骂人了,这还是近些年来第一次。
可一切皆是无用,有时候越是觉得荒谬,事情反而偏偏往荒谬处去发生。
事情定下当天,权中青重病了一场。
权简奔赴汲县,要带他回京治病,他硬撑着就是不回。
就这么撑了两天,实在撑不下去了,朝廷大概也知晓他病体严重,又另派了个武将前往坐镇,他这才回了京。
人虽是回去了,病养了半个月也见好了,可人如今在家中却愈发沉默了。
这些细节是权简信中所说,蒋F所捎的信中只说了个大概。
交换城池之事,在京中并未引起任何波澜,下面的百姓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大概也不懂其中利害。
至于朝中那些人,谁又知晓他们在想什么呢?
反正元贞在看完信后,就把信烧了,转头又去看她的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字数少了点,不过总算是离开啦。
有红包。
第73章
73
“公主,你看这池子荷花如何?”康夫人笑着道。
元贞缓步走到近前,明明一眼既知,她还是佯装认真端详了下,道:“这荷花养的不错,夫人真是好雅致,这地方夏日用来泛舟是极好的。”
见元贞愿意给自己做面子,康夫人更是满面笑容。
“这哪是我雅致,不过是托了前前任转运使的福,我们搬来时,就有这地方了,可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今儿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邀公主与诸位前来泛舟游湖,我已经命下人备好了船只,诸位请随我来吧。”
见此,一众官家女眷纷纷附和。
又是赞这荷花养得好,又是羡慕康夫人的好运气,见康夫人扶着魏国公主往泊船处去了,便纷纷跟了上去。
倒是一旁的马夫人脸色不太好,她站着不动,平时附庸她的几个官员娘子自然也不敢动。
“夫人……”赵大娘子小声道。似乎想提醒马夫人,就算不看康夫人的面子,魏国公主的面子总要给。
马夫人四十多岁,圆脸凤目,穿一身酱红色斓边对襟的褙子,梳着芭蕉髻,围着发髻四周插了不少珠翠。
只看她这身穿着打扮,就知晓其身份不一般。
事实上也是如此,今儿这场赏花宴上,算得上排面的诰命除了转运使夫人康夫人,就是她。也就她二位能被称为夫人,其他都是以娘子统称。
“每年她都要弄这么一出,年年不厌烦,今年倒是请了尊大佛来,生怕人不给她面子似的。”
众人自然知晓谁是这个她,这尊大佛指的又是谁。
只是康夫人马夫人之争,她们都不敢掺和,更何况牵扯到一位公主。
若不是几人丈夫都在常平司下当职,而马夫人的丈夫正是提举常平司的提举官,她们此时也不会站在这,而是像其他人那样上前去捧魏国公主和康夫人了。
就如马夫人所言,不看康夫人的面子,那尊大佛的面子总要看。
见几人窝囊相,马夫人更是气恼,有些口不择言:“什么大佛不大佛,要是还尊贵,能到这穷乡僻壤来!”
几位大娘子更是噤若寒蝉,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去了。
马夫人也不好再发脾气,一撇嘴道:“走吧,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她今天能弄出个花儿来,还不是往年那一套!”.
对于这些龃龉,元贞虽不知道,但见马夫人没跟过来,自然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说昊国的地方官制。
大昊以路来划分天下,地方官制大致可以划分为路――州――县。
像襄州属于京西南路,京西南路下又辖八州,分别是襄州、邓州、唐州、随州、金州、房洲、郢州、均州。
州以上统归路管,每路设有四司,分别是转运使司、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及安抚使司,统管当地一切军政要务。
转运使司也称漕司,掌管一路经赋及转运钱谷;提点刑狱司,顾名思义是掌管一路刑名典狱;提举常平司,又称仓司,掌管当地常平仓、徭役、市易、河务、水利等,管控当地粮价物价。①
安抚使司则掌管当地驻兵及军务。
为了使一路四司互相制约,各司衙门并不设在一处,像京西南路的转运使司和提举常平司的治所设在襄州。
而提点刑狱司及安抚使司则设在邓州。
这也是为何之前说宋广福这个知州不好做,因为同城还压着个转运使司和提举常平司在头上。
之前元贞和杨初到襄城,两司并无人露面,只有宋广福这个知州尽心尽力,又是提供地方给二人居住,又是命人收拾了早已荒废多时的安抚使司官衙。
直到新的安抚使司官衙开府当日,两司才派了官吏前来道贺,两司长官依旧没有露面,却送了贺礼。
不同于官面上的冷淡,女眷这边转运使夫人康夫人,以及常平司提举马夫人,纷纷上门拜访了元贞,又设宴邀约元贞到自家府上做客。
之所以态度会是如此怪异,明面上和女眷交际完全两副模样,皆因杨这个四州安抚使来得太过突然,也来得不合时宜。
京西南路是有安抚使的,如今却突然来个管四州军务的安抚使,京西南路辖下拢共八州,两支禁军驻军,分别是光化军和武胜军。
如今一下子被分去四州,还分走了光化军,这无疑是在分权。
诏令下发过来时,四司的官员就在嘀咕,而转运使司和提举常平司的官员则都在暗呼倒霉。
无他,同处一城,他们该如何交际,到底上不上门?
不交际怕得罪杨和魏国公主,交际怕得罪现任的京西南路安抚使。反正是挺头疼的,再加上又琢磨不清上面的态度,于是便成了这般怪异状态。
元贞心知肚明,却又佯作不知。
你来交际我便接着,你若不邀我也不主动,她身份地位在此,也是如今这襄城一众官员女眷中身份最高的,自然摆得起姿态。
一番交往过后,她与康夫人因脾气相投,关系是越处越亲近,连带其夫康转运使那边,也设宴邀过杨数次。
至于另一位马夫人,元贞与她交情不过尔尔。
其实从女眷的态度就能看出其夫的态度,马提举对杨这个四州安抚使不冷不热,元贞自然也待马夫人不咸不淡。
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元贞当然知道康夫人在做什么,可康转运使夫妇愿意给她给杨做脸,她自然要给其脸面。
脸面交情都是相互的,交际场上历来就没有单纯的关系。
她和杨初来乍到,想要在当地扎根,光靠身份没用,还得深入到各处,而这官员女眷之间的交际就是其中之一。.
一众官员女眷分别上了三艘船。
康夫人知晓元贞如今身子重,就格外照顾她,专门寻了间临水的舱房坐着与她说话,让其他人都勿来打扰。
“你别理她,她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为人小气刻薄,惹人厌烦。”康夫人指的是马夫人方才拖了半天才上船,上船后也冷着一张脸的事。
元贞失笑。
这也是她能和康夫人相交的原因,给人上眼药都无遮无拦,不过恰恰这种敞亮的态度让人觉得省心。
她摇着团扇,拈了颗梅子放进口中。
“其实并不妨碍什么。”
这话是在说马夫人,何尝不也在表示对另外三司态度的看法。
如今除了转运使司这因元贞和康夫人的交情,显得还算亲近些,同城的提举常平司不冷不热,另外两处干脆就不见人影。
但妨碍什么吗?
并不妨碍什么,本来元贞和杨想的就不是夺谁的权,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襄城。
显然康夫人误会了,以为元贞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对此的回辞。
“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群妇道人家闲来无事瞎猜罢了。”
元贞眨了眨眼,什么瞎猜?
直到看见元贞疑惑的眼神,康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可这会儿改口也来不及的,只得讪讪地将那些流言都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自打元贞夫妇二人来到襄州,下面就有些流言,说是魏国公主早就失宠了,自打她不顾圣上反对,非要嫁给那杨后。
还有那杨,性格张狂无忌,得罪了多少高官勋贵,不然这一番也不会被贬斥到这里来。
圣上既同意了没阻拦,显然是放弃这女儿和女婿了。
为了佐证这种说法的合理性,还有人给元贞和杨编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甚至故事中还提到宋浦。
说当初元贞公主看不上宋家的如玉公子,反而看中了那莽夫杨,为此把快要定下的婚事推给了妹妹安庆公主。
还提到与北戎和亲之事,说杨当初在垂拱殿可是舌战群儒,逮谁骂谁。
反正二人就是互相看中,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谁来说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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