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公主的夫家是个小官之家,当初是她自己挑的人,家世虽不显赫,但清贵,她丈夫虽为人刻板,却清正稳重,二人性格算是较为互补,所以这些年过得也算顺遂。
怀宁公主几乎是遭遇了与她同样的事。
只是她那个夫家有些一言难尽,因此她的待遇自然不如庆阳公主的好,算是半被逼着来的。
似乎有一双无形大手在翻云覆雨,将她们的夫家乃至家中妇人都说动了,通过这些压力,来让二人做这注定被人诟病之举。
她们实在不想来,却各有各的难处被迫低头。
“这些人啊,可真是厉害了。”
听完后,元贞十分感叹。
“怕是父皇那,应该也知道了,不做反应是知晓下面会有人主动来做。”
这话称得上大逆不道了。
可换做庆阳二人任何一个,在遭遇这般事后,恐怕也难以自制。
堂堂的昊国,偌大一个朝廷,如今竟想牺牲一个已为人妻的公主,来成全朝廷。他们甚至自己都说不出口,却利用迂回手段来胁迫对方,想让对方顾念家国大义自己站出来。
这事谁想出来的,怎么想得出来?
尤其,元贞还怀着身孕。
“十三妹,你怪我们也好,恨我们也罢。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的,实在……”庆阳公主说不下去了,站了起来。
“你也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们多说,你也懂。反正意思带到了,我们就不多留了。”
二人匆匆来,匆匆去。
明明该说的一句没说,实则彼此都明白没说的那些话是什么。
只是庆阳公主是个聪明人,她借由讲述自己和怀宁公主的遭遇,来反向给元贞带话。
其实元贞知晓庆阳公主的为难之处。
若说怀宁公主是碍于婆家,她则是碍于太子。
元贞还没忘记庆阳公主和太子是一母同胞,郑皇后早逝,二人算是相依为命。所以太子一脉从中间插手,庆阳公主不来也得来。
也由此几乎能看出,几乎整个朝堂都联合起来了,都想让她牺牲自己来成全家国大义。.
可以说,打从庆阳公主和怀宁公主踏进将军府大门那一刻,暗中就有无数人盯着。
二人走后,所有人都在等元贞的反应。
谁知元贞没什么反应,倒是杨有了反应。
下午,杨骑着马,扛着刀。
先去了庆阳公主的夫家,再去了怀宁公主的夫家。
两家大门一个没放过,都是一刀,直接劈碎了。
而后,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人家的态度很明显,此路不通。
再来,就是玉石俱焚。.
打从杨出门,元贞就命人跟在后头。
见将军劈了两家大门,扭头就回了。
元贞收到消息后,连忙让人去备饭,又让人备了茶和点心,还有一张舆图。
“回来了?”
杨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也不打算说什么,进门前就把刀解了让人拿下去了。
“你怎么了这是?”
杨自然看出这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元贞也没答他,只是指了指那舆图。
“你选个地方。”
杨也没问为何让他选地方,来到舆图架子前认真看。
“其实我想的是回西北。”
元贞道:“回西北自然好,免去了从头开始。可你要知道北戎虎视眈眈,之所以没拿下太原,是因为慕容兴吉野心太大,也是他被怒气冲晕了头,所以才执意南下,留了太原这个后顾之忧。”
北戎为何愿意和昊国和谈?
不光是慕容兴吉想借机拿捏她,还试图想得到她,也是太原一直没拿下,北戎军队又如此深入,显然这样的行径是很危险的。
若是和谈成了,北戎必然扭头先拿太原,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又或是根本不用去拿下太原,直接跟昊国换就是。
几个城换几个城,说不定朝中真有那目光短浅的人同意,等到那时候乐子才大。
不过元贞和杨不打算管了,这个朝廷烂透了,人也都烂透了,他们自身都难保,还得绞尽脑汁才能求得一分安稳,能去管谁?
不如早早离开,尤其元贞如今还怀着身孕。
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前,元贞是打算留在上京,走一步看一步,实在到时候局势难以转圜,再走也不迟。
可现在她不想冒险了。
说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罢。前世她几乎失去了一个女子能失去的一切,这一世她要为自己活。
之前詹莹莹来传信时,她自己担心的不得了,殊不知元贞当时想的是来得正好,正好让她可以借势离开。
“若北戎转头拿下太原,西北一带不过是囊中之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们既然要走,自然要做长远打算。你觉得这里如何?”
元贞指尖在舆图上移动着,落在一个地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第72章
72
元贞指的地方是襄州。
襄州虽属于京西南路,却位于整个京畿路的最下方。
其下有一座小城,处在南襄盆地之南,汉水之北,此地乃南北交通要塞,不光贯通南北,还贯通东西。
往北可直接到京畿路,往西可入汉中巴蜀,顺着汉水直流而下,则可直抵荆楚江汉平原,再至吴地。
平时看不出此地重要,若真有哪天南北呈割据之势,此地首当其冲。
前世这里就是南昊抗击北戎的第一线,本是一座无名小城,被杨打造成铁桶一般的城池。
北戎屡次派兵攻城皆不下,不知在此地丢下多少尸骸,哪怕元贞彼时在北戎都城,也对此城名声如雷贯耳。
当然,如果选了此地,也不是没有隐忧,前世有杨力挽狂澜,又收拢了各地残存,才能与北戎呈南北对峙之势。
这一次她将杨提前带去襄州,若北戎在攻破上京后,因无人阻挡,顺着京西北路打下去,过淮河一路向南,未来未尝不能反从江汉平原打到襄州。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了,现在局势不明,也看不到那么多。
“你觉得此地好?”杨问。
“你看呢?我不懂军事,还是你来选,选个前可进后可退之地。”
杨不再说话,认真去看那舆图。
甚至一张舆图不够用,还需要局部地形舆图才能看得分明,他甚至去了他几百年不用一次的书房,将自己关在里头,关了整整一个晚上。
元贞没去打扰他,就任他慢慢想吧。
她相信前世能做出那般伟业之人,必然有他眼光的独到之处,她不想让自己干扰了他的想法。
毕竟她对前世一些关于战事上的事所知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杨来找元贞,告诉她就去襄州。
之后他进了趟宫,向宣仁帝请辞神卫军都指挥使一职,并提出自己要去襄州的光化军。
御案后,宣仁帝注视他许久。
“为何想去襄州?”
“臣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上京,既然这么多人都看臣不顺眼,不如离开。”杨道。
只是因为如此?
可这话宣仁帝问不出口。
真问出来,此子胆大妄为,无遮无拦道出其中缘由,等于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他作为一国之君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更破坏了自己和权中青的君臣之谊。
如今前线还需要权中青坐镇,杨到底是功臣,一旦遮羞布被扯破,事情为人所知,下面的那些臣子将如何看待他,底下那些将领又将如何看待他?
殊不知,杨和元贞恰恰是算准了这点,才会如此直接向宣仁帝道明求去之意。
宣仁帝还想到他的女儿,圆圆。
何时父女之间竟成了这般模样?
明明此事由她来说最好,两人是父女,此事就不算是公务,不管他同意与否,总归有个回旋之地。
可她明知却不来,而是使了自己的丈夫来。
这是对他这个父亲失望了,也是对朝廷失望了。
宣仁帝沉默了许久。
“朕准了。”
顿了顿:“只是为了选了襄州?”
他再度问出这个问题。
杨自有一番说辞,“此地距离上京,说近也近,说不近也不近,如果想回上京探望亲人,也较为方便些。”
宣仁帝不再说话,而是挥了挥手。
直到杨快退出殿门,他才疲惫地说了句:“告诉圆圆,朕也有朕的不得已。”
杨应了声是,退到殿外。.
接下来就是等朝廷诏令。
元贞以为总要等些日子,说不定朝中会有人阻拦,谁知没过几天,诏令便下来了。
还是蒋F来了将军府一趟,她才得知这件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是因宣仁帝罕见的坚持。
至于他为何会如此坚持,元贞已经不想管了。
她甚至早已跟杨商量好,若是朝中有人阻拦,索性就直接撕破脸,就不信那些朝臣敢将事情闹大。
既然拿到调令,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搬家事宜。
他们这趟离开后,短时间是不打算回来了,考虑到北戎很可能会再度破城,元贞一点东西都不想留,不光所有金银细软全都带走,所有侍女下人也一并带走。
还有木石这个必须带走的人。
最后收拾下来,竟装了二十几辆大车,由于杨那些私兵不宜显露人前,又找神卫军借了五百兵卒,沿途护送。
告别权简夫妻二人时,两人甚是沉默。
“走了也好,爹也赞同你走。”权简拍了拍杨的肩膀,“你去到襄州后,好好在那里经营,指不定哪日我去投奔你。”
另一边,元贞也在和裴淼说话。
“大哥顾虑着义父,不愿离开,也不能离开。你是知道内情的,还是要做些防备和准备,事情不发生最好,若一旦有变,你可千万带着大哥来找我们。”
见元贞说得如此殷切,裴淼连连点头。
又拉着她的手,心疼道:“我道自己已是女子中最坚毅的,却不知你虽不会武,但论起坚毅,我不如你。”
她和权简也是事发之后,才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之恼怒愤恨不必言说,却也格外心疼元贞,觉得她承担的遭遇的太多了。
也幸得她看似娇气,实则性格坚毅,若换做是她――反正裴淼觉得自己做不到像她一样淡然,还能借势为自己谋求后路。.
蒋家人何尝不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大舅蒋拯将自己关在书房,连晚饭都没用。
蒋F也没有进去劝他,只是在外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由于家中是国戚的关系,虽是位卑人小,但忠君之心毋庸置疑,尤其是他爹,深以能为圣上办事为傲。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早先在忠君和外甥女之间,蒋拯尽力寻找平衡,所幸两者处于同一立场,并不冲突,倒也安稳。
即使私下帮外甥女做些小事,这些都是小事,妨碍不了什么。
可连着这几次的事,致使蒋拯越来越沉默,以前还会帮圣上说一两句话,如今什么都没了。
他爹在沉默什么,蒋F知晓。
也因此,之后去见元贞,是他去的。
“大舅不懂,表哥你应该懂,我们为何会选了襄州。若真有一天时局不好,一定不要犹豫,带着家里人来襄州找我们。”
蒋F点了点头。
又道:“你不要怪爹。”
元贞笑了笑:“我又怎么会怪舅舅,一直在后面帮我的是两位舅舅,是表哥,也是整个蒋家。”
若非大舅的默许,表哥又怎会帮她做了这么多事。
只是他到底忠君思想作祟,也是觉得女子该相夫教子,不该折腾这些乱七八糟,所以心中对她有些微词。
也因此平时几乎都是表哥出面与她交涉,大舅则沉寂得厉害。
可他即使心中不满,也从没说过什么,这里面自然有他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当然,元贞也知道,少不得有她这个聪明的表哥从中斡旋的结果。
只是这次,她大舅应该受到打击了,希望他以后能少点那种愚忠的想法,多为自己多为家人考虑些。
不过有蒋F在,元贞倒是不担心。
还有詹莹莹,她也来给元贞送行了。
“若有一天时局不好,你觉得上京太危险,不能再待下去了,就来襄州找我。”
詹莹莹疑惑不解:“时局不好?什么时局不好?”
元贞说:“若不懂,就问问你爹,反正你记住我这句话就是。”
“好,我一定会记住。贞姐姐,你也一定要保重啊。”.
告别所有人,二人踏上离开上京的路途。
由于沿路都是平原地带,路很好走,走了差不多十多天,就到了襄州的州治襄城。
此地着实是个好地方,一江碧水从西向东,直行数十里,突然急转绕弯至正南,而襄城便位于这片被冲积而出的平原的东南侧,毗邻汉水,与汉水北岸的樊城呈犄角之势。
前有江流湍急的汉水为天险,城南有一片山脉为屏障,同时城池的东西南侧都凿了护城河。
就是这护城河未免儿戏了些,不过十来米宽。
在临近襄城时,杨就在看各处地势,越看越是觉得自己选对了,等临到进城时,对于如何改造这座城池,他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具体的想法。
襄城虽为襄州州治,到底襄州本身也不大,当地称不上商业繁盛,也并无特色诸如茶、丝绸、瓷、铁之类的产出,当地百姓只靠种田度日,日子过得不算富足,但由于当地田多且肥沃,也算鱼米之乡,也是能温饱的。
入了城来,可见来往百姓衣衫和精神面貌,应该过得都还不错。
这次杨来襄州,并非拿的光化军指挥使的差职,而是襄州随州房州金州四州安抚使一职,这四州也正好位于整个京西南路下部,连成一片。
也正好是光化军的驻守范围。
襄州的知州姓宋,名广福,早就收到消息,魏国公主与其夫忠武将军杨不日将抵达。
城里是有一座安抚使司官衙的,是早先安抚使司治所还设在襄州时的遗留。宋广福早就命人收拾了一遍,只可惜这地方荒废了许久,如今虽经过一番收拾,还是难掩其陈旧荒凉。
“公主将军也知晓,咱们这是小地方,这安抚使司还是二十年前建的,中间几度启用又荒废,如今……”
宋广福是个个头不高的小老头,一笑一脸褶子,他已经在襄州知州这个位置上连任七载,未换地方。
也着实是此地算不得什么油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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