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我很高兴。”苏御边说边拉起顾夏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子也顺势往前靠了靠,额头抵着顾夏的左肩,这样瞧着就仿佛是顾夏主动将他揽进怀里一般。
从来都是手长脚长的苏御把顾夏抱在怀里好好护着的,这般与往常完全不同的亲昵,微妙地在顾夏的心脏处落下一击。
就好像……在他们的关系之中,他并不是一味的掌控者,他也是弱势的,也需要她的关怀。
他们是相互需要的!
这样的认知,迳直戳中了顾夏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顾夏忍不住鼻子一酸,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说:“那您早些回来,我在这儿等您。”
这一声声的您,听的苏御十分不适,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她无需对他使用敬称。
但苏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他的夏夏,好似一只正被投食的麻雀,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才往他这边跨了一步,他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提更多的要求。
倒是可以再加些筹码。
苏御靠在顾夏怀里,细细盘算了会儿,才低声缓道:“昨晚我有想过让安顺去通知你的,可一想到你那般不信任我,我就生气。”
顾夏想说点什么,然没等她张口,苏御闷闷再道:“但那也是我活该,谁叫我当初欺负你呢。我那样强迫你,不顾你的意愿,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顾夏闻言,眼睫颤抖了下,那埋藏在内心深处,又积蓄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溢了出来。
苏御抬起头,定定看着顾夏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道:“夏夏,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有的时候,我或许不太能控制自己,特别是关于你的事……但我既然要了你,就会爱护你信任你,你不用怕我,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小心翼翼。”
顾夏眼波盈盈地看着苏御,他的一双眼眸,幽深极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顾夏垂下眼,低声道:“那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不声不响地不理我。”
话才出口,顾夏就被自己声音里的沙哑给吓了到,她忙推开苏御躺下,往被褥里缩进去。
苏御任由她躲进去,被褥鼓起一团,小小的,仿佛藏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苏御勾着唇角笑了笑,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襟,道:“好,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先睡着,我还有点事,处理好了就回来。”
话毕,苏御又等了等,才转身走了出去。
顾夏缩在被子里,心跳久久也没有平息。
定安几人被安顺带到了偏房里等候。
喜儿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是同一批被选进王府的暗卫,关系还算不错。
长安从去年被苏御调出王府后,就一直在外打探消息,顾夏的事迹他了如指掌,真人却是第一次见,觉得很惊奇:“那就是世子夫人?”
定安点头应了。
“怎么瞧着跟我查到的不大像啊?居然敢这样去拦世子,真是胆大!”
喜儿嘲笑:“你在夫人身上犯的错误还少吗?”
定安也补上一刀:“八十罚棍。”
长安:“……”莫名感觉屁股有些痛。
喜儿趁机表功:“我可是给你求情了的。”
长安闻言,嗤之以鼻:“你?求情?”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就你这胆子,只怕世子多看你一眼,你就要倒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长安你混账!”
喜儿作势就要打人,长安躲地飞快。
平安不耐烦跟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便起身去泡热茶了。
定安见状,寻安顺要了点瓜子花生来。
他们四人好久没聚一块了,说来还得感谢夫人,半道将世子弄走。
几人嗑着瓜子喝着茶,说些曾经的趣事,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苏御才从书房那边过来,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苏御坐下喝了口热茶,先让喜儿去书房外边守着顾夏,之后才叫长安上前回话:“兵马司那边如何了?”
长安:“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那些老兵昨日就找过指挥使讨要说法,今日得知您被御史状告的事后,又去找了指挥使,这一次程胤没有出面。”
苏御:“没有出面?”
长安点了点头。
“真是蠢货。”苏御淡淡评价。
“确实挺蠢的。”平安点头赞同。
苏御转首,漆黑的眼直直地望过去,这个让长安头皮发麻的眼神,平安却是一点不怕,还耸了耸肩,道:“这时还躲着不出面,在旁人看来不就等于是默认?五城兵马司里的兵将大多都是原来跟着咱们王爷和林帅东征的精锐,因着受了重伤,上不了战场,才被安置在兵马司里,当年若非世子您忙着对付西羌,无暇顾及这些退伍的伤将,如何能让他们被定远侯府给笼络了去,如今也算拨乱反正。”
昨天夜里,都司处的一名参将趁着休沐到甜水巷里赌钱。
甜水巷坐落在东城,里面有很多临时搭建的赌场,这些赌场一律由东城兵马司负责看管,东城兵马司的兵士时常藉着扫除赌场的机会,贪墨银两,若是不给就砸场子。
这本是小事,赌博嘛,银子来的容易,赢的人也不介意给点儿孝敬,可好巧不巧,那名去赌钱的参将是林玮一的妹婿——赵庆。
赵庆当晚手气不佳,输了不少,正要开始转运赢钱,兵马司的人就来要钱了,他心有不忿,便将事情闹大,最后这事被捅到了苏御的耳中。
苏御不仅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还身兼佥事一职,佥事总管军纪,皇城所有的兵将都很怵他。
苏御本也不必去管这事,既犯了错,该罚的罚,也就过去了,可知晓了矛盾双方是赵庆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后,苏御当即就赶了过去。
赵庆是林玮一的妹婿,属定远侯府。
而五城兵马司也属定远侯一脉。
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程胤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实际在幕后操纵的人是定远侯府的虞清。
当年林帅战死,瑞王遇刺身亡,苏御以少年之姿接手军队,他虽是皇孙,却也难以服众。苏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众人都臣服于他,之后与西羌的一战更是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五城兵马司就是那个时候组建的。
最早提出成立兵马司的人是瑞王和林帅,初衷是为了安置从前线战场退伍的精锐们。
大应是以武夺得的天下,在他们南征北战的那几年,丧命的兵将不知凡几,受伤者更是多如牦牛,很多兵士因伤退伍回乡,又因得不到良好的照顾而落下终生病根,早早就去了。
以命护国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人唏嘘,故而两大将领联名上奏,欲促成此事。
这些精锐在战场上叱吒风云,即便受了伤,到了后方也是以一敌数的好手,用以维护京中治安,最合适不过。
武德帝有心允准,可大应初建,国库空虚,这事只能暂且搁置。
等国库终于能拨出银钱了,两位提出者却都不在人世。
定远侯夫人得知朝廷有意成立兵马司时,便以林帅遗孀的身份,请命参与其中。
帝允。
虞清的能力不用多说,兵马司里有不少林帅的部下,纷纷以她马首是瞻。
兵马司正式建立后,虞清明面上没再插过手,可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
这些都是苏御对虞清起了怀疑后,寻着蛛丝马迹查到的。
这个女人比李清姿更难对付。
虞清将五城兵马司治得跟铁桶似的,苏御有意将这个铁桶撕开一道口子,便没有惩罚那些兵士,不仅为事情轻轻揭过,还替他们出了受罚的银子。
“你们都是当年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精锐,身子骨或多或少都落下了病疾,家里又有老小要养,我能明白你们的苦楚。”苏御说话的嗓音如珠玉坠地,带着沉越之音,“不过是一点赌场的银子,不算大事,这些银子本世子替你们上缴了,已经收了的你们自个儿留着用,但,下不为例!”
苏御一语定音。
被状告的兵士们听了热泪滚滚,纷纷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可事发的第二日,苏御包庇的罪名便被御史抖了出来。
而这恰恰就是苏御想要的。
果然只稍稍放出自己因包庇被弹劾的消息,五城兵马司内部就乱了起来,那些老兵年轻时都是精锐,虽因伤退伍,可他们在军中的人脉尚在,部分战友如今已成一方大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程胤管不了这事,他倒要看看虞清会怎么处理,她还稳不稳得住。
“五城兵马司那边就交给你。”苏御对平安道,“都知道你是瑞王府出去的人,做事谨慎些,不要让人瞧出我们私底下的动作。”
“您放心。”平安保证,“属下知道怎么做。”
苏御点头,没有过多嘱咐,平安是他三个长随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他安排进都督府。
长安暗暗打量了平安,满眼佩服。
长安自认自己也是个脑子灵活的聪明人,但跟阴招百出的平安相比,他还是自愧不如的。
谁让他是个良善人呢!
正腹诽着呢,就听到世子对他说:“仔细盯着虞清,李清姿那边也不要疏忽了,我不希望再有错误的信息传回。”
“是!”长安闻言,大声应道。
苏御闲闲看过去,平安也看着他,好似他心底的那点儿腹诽都被这两人看出来了般。
好在长安脸皮够厚,苏御也没空跟他计较。
……一直到了深夜,谈话才堪堪结束。
等苏御回到书房,顾夏早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顾夏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她,熟悉的檀香味萦绕鼻端,顾夏翻过身,手脚自然地缠上去,在对方怀里寻了舒服的位置,睡得更香了。
苏御笑了笑,在顾夏的额头落下一吻,也闭上眼睛睡去。
一夜好眠。
第58章 画眉
苏御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枚螺黛,另一只手轻轻托着顾夏的脸,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眉上描了一下。
螺黛落下,顾夏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疼?”苏御见状,紧张地收住了手,问。
“不是……”顾夏看他一眼,小声地说,“有点儿痒。”
苏御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快些,你别动了,会画歪的。”苏御说完,又聚精会神地给顾夏画起了眉。
瞧他这样认真,顾夏不觉绷紧身子,一动不敢动。
今儿是休沐日,苏御醒得要比平日迟些,他起的时候,顾夏也难得地跟着一起起了。
两人虽是一同起的,但女子收拾起来总是要比男子麻烦一点。
这厢喜儿还在服侍顾夏梳妆,那边的苏御就已经拾掇好了,还取了本书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边看书边等她。
他们昨夜就宿在书房这边,书房的后面是谦和池,池里遍植荷花,四月里荷花未开,然荷叶茂盛如云雾,微风送来荷叶的清香,闻着很是心旷神怡。
顾夏心情颇好地拨弄着妆奁里的首饰,最后选了一枚粉色水玉镶嵌的五瓣桃花珠花和一对明珠耳坠出来。
书房是王府重地,是世子办公的地方,这里的摆设布置,无一不透着庄严肃穆。
可眼下呢,那漆黑古朴的桌案上,摆着一面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梳妆镜,镜里倒映着一张轮廓精致的芙蓉脸。
妆奁大开,里面摆满了瓶罐和首饰,都是女子梳妆用的。随着顾夏和喜儿的动作,各种瓶罐、首饰一一被放到桌面之上。
笔墨与胭脂同案,书墨香并着脂粉香,颇有种违和的美感。
应顾夏的要求,喜儿只简单地给她梳了个鱼尾髻,再戴上珠花和耳坠就算好了。
顾夏的五官生得明艳,这样清爽的打扮,更显她脖颈细长,肌肤胜雪。
苏御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妆奁里的眉黛,想起自己之前曾说过要给她画眉的事。
“我给你画眉吧。”苏御伸手拿起妆奁里的螺黛,说道。
顾夏迟疑地看着他。
“我之前说过帮要你画的。”苏御笑了笑,温醇细语地跟她说,“今日正好得闲。”
顾夏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他当时还说要将她画得丑些,虽然后面又解释了只是玩笑……
“您会吗?”顾夏还是有些迟疑。
“这东西瞧着跟笔也没什么区别,只要是笔,就没有我不会的。”苏御说得肯定。
见他这么兴致勃勃,顾夏也不好扫他的兴,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画眉这事瞧着简单,实际做来却是一点儿也不简单。
再加上顾夏的眉毛本就生得好,根本不用怎么细描。
苏御是用毛笔的高手,自认小小一只螺黛也难不住他。
他用的也确实不错,一笔一笔落下,让那本就乌黑的眉毛显得更黑了。
描完眉,苏御细细看了一会儿,觉得右边的眉毛比左边的要长一些,便在左边的眉毛上添了几笔。如此再看,又觉得左边的比右边的粗了一点,便又往右边的加了两笔……
画到最后苏御实在不知道怎么添减了,才悻悻地将眉黛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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