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揽镜自照,可能是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这么瞧着竟觉得画得还蛮好,也就比平时显得浓了点黑了点,并不十分难看。
“第一次就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顾夏放下镜子对苏御说。
苏御自嘲地笑了笑:“日后我多练练。”
“好。”顾夏笑着应了,也没有再洗脸重画,只稍稍晕染了几笔,将浓黑的地方晕开,就陪着苏御一起去用早膳。
早膳就设在书房靠窗的茶几上,这儿风景极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外边的谦和池。
碧浪如涛,清凉的风徐徐吹进屋里,风里捎着淡淡的荷香。
苏御看着被顾夏修饰过后的眉毛,夸赞道:“你的手真巧。”
“要是妾身写字的时候,您也能这样夸我就好了。”顾夏有些惋惜。
“写字就是入门难,写着写着自然就会好的。”苏御说着,笑着靠近顾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也夸过你的字啊,夫君说过的,你的字写得不错,你忘了?”
顾夏一怔,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别过头,小声嘟囔:“你那哪是夸奖……”
什么如果我是夫子就要罚你,但我是你夫君,所以你写得不错。
“那你想要怎样的夸奖?”苏御问她。
没等顾夏回答,苏御又说:“你放心,就算你一辈子都写不好字,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苏御这话说的温柔缱绻,可是顾夏怎么听都觉得不对。
但她也着实没有余暇去想旁的事了,因为接下来她就被苏御按着狠狠亲了一回。
早膳呈上来的时候,顾夏的两瓣嘴唇红得娇艳欲滴。
膳食摆上桌,喜儿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还把没有眼色的安顺也一起拖了下去。
正想伺候主子用膳的安顺:……
苏御给顾夏舀了一碗小米粥:“小米粥补气养胃,你多吃一些。”
顾夏接过来,吃了一口:“怎么放糖了?”
“你爱吃甜的,糖早点儿放,口感会更好些。”见人看着自己,苏御问,“怎么了?今日不想吃甜的?”
顾夏摇头,说:“可您不爱吃甜的。”
“我无妨,你喜欢就好。”苏御笑着道,瞧着十分高兴,他给自己也舀了碗小米粥,“甜甜的,偶尔喝一次也不错。”
顾夏看着他含笑的眉眼,内心不觉酸涩起来,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好的,凡事以她为先,她怎么还能那般怀疑他的心意呢?
顾夏放下碗,拿起一张薄饼,在里头卷了一些咸菜丝,递给苏御:“您尝尝这个。”
苏御接过饼子。
饼是混着蛋液摊的,里头还搁了切碎的青瓜粒和火腿丁,吃着鲜香又不油腻,卷在中间的咸菜用油和辣酱炒过,咬着脆生生的,微有些辣。
咬一口饼再喝一口香稠的小米
粥,不光是肠胃,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米粥只有两碗的量,薄饼的份量也不多,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除了这两样,桌上还有一碟子小馒头,一口一个的大小,炸成金黄色,外皮焦脆,里头填的馅料也各有不一。
顾夏吃了一个,苏御也吃了一个。
“我这个是枣泥馅儿的。”苏御一口一个小馒头。
“妾身这个是芋泥馅儿。”顾夏咬了半个。
“我尝尝你的。”苏御说罢,就低头咬走顾夏手里剩下的那半个,“芋泥的吃着也不错。”
之后两人又分着吃了豆沙,玫瑰、山楂等不一样的馅料。
一盘子炸小馒头被吃的一个不剩,起身时,顾夏才发现自己吃得有些撑。
苏御见状,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消消食,今儿这天气瞧着不错。”
今日的天气确实挺好,艳阳当空,天蓝得像是用水洗过了一遍,连一片云也没有。
谦和池上,水廊回转,亭台如画,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蛙鸣,顾夏走在其间,看金乌沉在清冽的池水里,随风拂动,泛起鱼鳞般的粼粼水光。
苏御看她盯着荷花池,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相府的荷花池里。”
顾夏闻言,诧异地转过头,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慈恩寺吗?怎么又成荷花池了?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慈恩寺。”看出顾夏的疑惑,苏御解释说,“是在尚书府的后花园,那时你正踩着木桶摘荷花,还不小心掉到了荷花池里。”
顾夏怔怔了好半晌,也想起那天的事来,但她想到的是后面的事。
那会儿是大暑,天气特别热,她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时,凉意沁体,舒服的她浑身通畅,她想着反正衣裳都已经湿了,左右四周也没有旁人,不如多泡会儿,就欢欢乐乐地在湖里游起了泳,她后来似乎还摸了条鱼回去,又给了五十个铜板,让厨房的孙厨娘偷偷给弄了道烤鱼……
那样不成体统的模样,居然都被他看去了。
顾夏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日瞧你玩得开心,我也不知怎么的,回来后就在这谦和池里种了满池的荷花。”苏御温柔地注视着顾夏。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光里,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眼眸中,鼻梁上,像是披上一层柔和的纱。
苏御又想起自己初次见她时的情景了,那些金色的水珠落在她身上,溅开四散的光芒,她在光芒中弯眉朗笑。
只远远瞧上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
“我当时还想下水救你来着。”苏御笑着继续道,“你怎会游水的?”
不怪苏御会问这个,游水不是什么容易学的技艺,寻常的闺阁女子没事也不会去学它,一来是用处不大,二来也不方便。
既不方便学,更不方便用。
顾夏之所以会学游水,是为了以防万一,亲眼看着顾蕊被顾盼推进湖里淹死,顾夏不想自己有一天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偷偷学了这门技艺,就在那个偏僻的荷花池里。
那个地方还是阿娘悄悄告诉她的,据说那里曾经闹过鬼,丫鬟婆子们都不敢靠近,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反到成了顾夏的秘密基地。尤其是天热的时候,顾夏常往那儿去,她份例里的冰块都被管事嬷嬷给昧走了,屋里根本没法待。
顾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同苏御细说其中因由,只道:“是我姨娘教我的,她是江南人士,水性极好。”
苏御含笑看着她,说道:“巧了,我的也是母亲教的。”
“王妃也会游水?”顾夏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苏御颔首:“母妃少时曾随外祖母在江南呆过一阵,她同父王的初遇也是在江南。”
顾夏了然:“难怪王府的布置处处都透着江南的韵味。”
“王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父王亲自设计的。”
苏御牵着顾夏的手,他的步子很大,却走得很慢,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苏御边走边跟她讲一些王府的旧事。
“……我小时候特别淘气,也不服输,记得有一回跟兄弟们一起玩捉迷藏,为了不被人找着就躲到了谦和池里。”苏御指着池子的一个角落对顾夏说,“就是那儿,我躲在水里,又寻了根细细的竹枝换气,整整过去半个时辰也没有被人发现,后来还闹到了长辈们面前,可急坏了母妃。”
“那之后呢?”
“还能怎么样,被人发现了啊,起初他们还以为我是落水了,急得不行,打捞上来才发现我只是在水里面玩捉迷藏……”苏御抿了抿唇,“再就被父王狠狠教训了一顿,挨了板子不说,还发了高烧,可惨了。”
“您也太大胆了。”顾夏觉得好笑,又有些后怕,要是真出事了,可怎么好?
“那会儿还小,也不懂什么危险。”苏御笑着捏了捏顾夏的手,示意她宽心,她的手指根根纤细,嫩如莹玉,苏御盯着看了两眼,没忍住亲了亲她秀气的淡粉色指尖,说,“你别怕,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顾夏感到手指头一烫,忙收回手道:“在外面呢,你别闹。”
“好,我们回去再亲。”
四月清晨的阳光还算不得热烈,暖暖地洒下来,令人倍感舒适。
顾夏看着苏御柔和的眉眼,只觉一股暖流涓涓涌上心头。
第59章 闲话
苏御不知何时又牵起了顾夏的手,两人并排走在回廊上。
清风徐徐,荷香阵阵,好不惬意。
苏御仍旧轻声地同顾夏说着话,从宅子的布局讲到王府的趣事。
哪一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他又在哪个地方做过些什么。
顾夏听得十分仔细,好似对他说的每一件事情都很感兴趣。
尤其是当苏御说到有关于自己的事情时,顾夏看过去的一双眼眸,亮晶晶的,里头有着毫不掩饰的兴趣,好似在说,她想要了解他。
更多更多地了解他。
走过回廊,穿过一扇月洞门,两人缓步踏离谦和池,走向了通往梧桐院的小径。
梧桐院地处偏僻,平日来往的下人不多,所以这边的景色要更具野趣一些,院墙上的瓦脊间还生着几株细细的野草,正迎着风,向着日,勃勃生长。
苏御见顾夏频繁地盯着那些野草,就解释道:“那是狗尾巴草。”
“妾身认识的。”顾夏收回目光,说道,“以前在路边见过,只是没想到会在王府里看到这样的野草。”
“那是王府初建之时,父王特别种下的。”说起这个,苏御就很无奈,“父王觉得这草长得跟狗尾巴似的,很讨喜,就在院子里种了一片,不想这草竟这么会长,草籽随风一落,来年府里到处都是,连母妃的花圃都长满了这草,都这样了父王还想再种,最后还是母妃发话,他无法,只能安排人将草给处理了,为此还和母妃闹了一阵脾气。”
顾夏想像那个场景,好险没笑出声来。
传闻中的战神,居然也有这么童趣的一面。
“不打紧,你想笑就笑吧,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好笑。”苏御挑眉道。
顾夏可不敢真的笑,低着头,含糊地应着。
“也跟我讲讲你原来在尚书府里的趣事吧。”
又走了一会儿,苏御侧头看着顾夏。
顾夏闻言,愣了一下。
苏御:“一直都是我在讲,我也想听听有关于你的事。”
我也想要了解你,这是苏御的话中之意。
顾夏听出来了,眨了眨眼,低头沉吟了半晌:“我只是个庶女,也不受宠……”
她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有值得分享的趣事呢?她在尚书府生活了近十六年,现在回想起来,都不太记得是怎么过来的了,似乎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生活的重复。
“那么长的时间,总还是有发生些值得记住的事情的。”苏御凝视着顾夏,温和地道,“你再好好想想,不着急的。”
顾夏在尚书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苏御一清二楚,挨了顿罚棍后,长安又查了一遍顾夏,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查了个底朝天。
但这仅限于长安能查到的,还有更多事情是他查不到的。
顾夏真得不知要怎么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地开口。
“我记得有一年冬至,府里分饺子的时候将我和姨娘的份给忘记了……那天我一早就起来等饺子了,等到了天黑都没有等到,可伤心了。阿娘见我难过,便使了银子亲自到厨房给我做了份汤圆,她本是想做饺子的,可厨房不给供肉,阿娘便做了汤圆。南边冬至都是吃汤圆的,拳头大小的汤圆,上面洒了好些白芝麻,用油炸的金灿灿的,里面裹得是芝麻馅儿,我还是第一次吃油炸的汤圆,感觉很新鲜,甜蜜蜜的也好吃。可吃完之后,我还是觉得难受,大家都吃了饺子,只有我没有。”
苏御听得很认真,问:“那后来呢?你吃到了吗?”
“吃到了!”顾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出口的语气透着自豪,“还是赶在子时前吃到的!”
苏御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
“吃完了汤圆天已经很晚了,见我还是闷闷不乐,阿娘便偷偷带我摸去了厨房,趁着没人发现,亲手和面包了饺子,我还给她打下手了!”顾夏想着那时的事,不觉笑出了声,“说是帮手,倒不如说是添乱,我什么忙也没有帮上,整个人还被面粉糊得脏兮兮的,阿娘看我那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顾夏停了一会儿,才忍着笑继续道:“后来她给了我一块面团让我自己到一边玩去,我用那块面团捏了一条小蛇。”
“你那时多大了?”苏御突然问了一句。
“四岁还是五岁吧?”顾夏想了想,说,“记不大清了。”
“那么小……怎么会捏蛇呢?”那玩意哪是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我是属蛇的呀。”顾夏笑着解释,“说是捏了蛇,其实也就是一根圆圆的、长长的面条而已,那面条最后也被娘亲放进蒸笼里蒸熟了,我都没舍得吃,可第二天睡醒就不见了。”
“那你哭了吗?”
“哭了啊,哭得可伤心了。”
苏御看着她,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雪玉似的小小人儿,眨巴着雾濛濛的眼睛,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落……
要是他那时就遇见她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她哭,还会给她吃最好的饺子。
“还有一年元宵,我是跟着阿娘一起在庙里过的,不是慈恩寺,就是一座普通的尼姑庵。那年初二,阿娘带着我出门礼佛,因为下大雪的原因,我们母女被困在庵里不能回城,庵里生活清苦,平时总吃杂粮和大白菜,元宵那天居然也有饺子,是素馅儿的,里面除了白菜,还有豆腐和香菇,虽然没有肉,可我吃着也觉得香,阿娘见我吃得多就笑话我,说我小小年纪就这么好吃,整就一只小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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