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没忍住逗她:“你脸红什么,还这么着急,莫不是不想休息?”说着,苏御揭开薄被把人放了上去,自己也躺上了床。
两人依旧是相拥的姿势。
顾夏知晓他在逗她,心中暗恨,悄悄伸手去拧他的手臂,却没拧动……太结实了。
察觉到她的动作,苏御朗声笑了出来。
顾夏沉默了片刻,把头缩进被子里,低声道:“我困了,要睡了。”
“睡吧。”苏御亲了亲她的头发。
……那样烫人的东西一直抵着她,顾夏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苏御立刻搂住她的腰说:“不要乱动,就这样睡。”
顾夏小声地说:“现在天还热,这样睡不舒服。”
苏御侧头在她耳边说:“还有精力想舒不舒服?”
“我马上就睡!”顾夏说完,就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
苏御哑然。
第82章 不孕
日子一日一日往前挪,一眨眼便到了七月十四。
罗山。
已过立秋,秋风飒飒,山间的林木被路过的秋风吹得簌簌作响。
山里的空气总是格外的清凉,尤其是对于体弱的苏徖而言,所幸午后的阳光还算猛烈。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铺洒在身上,暖洋洋一片,苏徖靠坐在垫了裘皮的藤椅上,一手拿着本游记,一手抓着根串了肉片的竹枝在小火炉上翻来翻去,微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袖发梢,端的是慵懒闲适,浮生偷欢。
这个时节,山中的许多花卉都已经谢了,苏徖坐着的位置身后正好是一棵槐花树,风一吹来,满树槐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素色的衣袍之上,青白相间,郎君俊秀,分外惹眼。
苏御推开院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身素衣的苏徖,倚花而坐,衣袂随风而起,姿态从容随意,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意味。
苏徖闻声转过脸来,见是苏御,朗声笑道:“你终于来了,快来帮我烤肉,这是父王知晓你和大哥要来,特意着人备了送来的。”
苏徖说的随意,人也没有站起相迎。
苏御也不在意,迈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旁苏徖烤好的肉片,将其中的一半都给吃了。
“肉烤得太久,老了。”
苏御评价的时候,苏徖的长随随风端来盥洗的水盆,苏御仔仔细细地净了手,擦了汗,才开始为苏徖烤肉。
片肉的厨子刀工很好,每一片肉都片得极薄。
薄薄的肉片串在细细的竹枝上,只消炭火稍稍一烤便能熟透。
苏御很快便烤好一串,撒上厨子早早调好的调料,递给苏徖。
苏徖趁热吃进嘴里。
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鲜香,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暖暖的泉水细细熨贴过一般。
“三叔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在你十二岁那年将你丢进军营,不然你也练不成这样好的烤肉手艺。”苏徖边吃边感叹道。
苏御瞥他一眼,道:“我在军营里学会的烤肉手艺可没有现下这么精湛。”苏御如今这烤肉的手艺可以说是专门为了苏徖的脾胃而练出来的。
苏徖闻言,笑着给苏御倒了杯山楂茶。
苏御拿起喝了一口,里面应是加了冰糖和蜂蜜,喝着酸酸甜甜的,很清爽的口感,可惜不是苏御的口味:“给我倒杯水就好。”
“你可真不会享受。”苏徖说道,但还是依言给他倒了杯温水。
“你让随云传来的消息,可查实过了?”苏御一边烤肉一边问出了这次过来的目的,“她终于动了,就在这慈恩寺里?”
苏徖颔首:“想来不出半日,瑞王世子妃身子有恙,不能生育的传闻就会传遍整个上京。”苏徖说着,看向随风,抬手指了指苏御的额头。
随风会意,立马拿了汗巾递给苏御。
苏御接了抹去额头沁出的汗,真是热啊。
苏徖是昨天夜里到的慈恩寺。
中元将至,他又一贯体弱,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随同康王一起到慈恩寺住上一晚,再供奉上一盏长明灯。
不仅是他们父子,许多官宦人家的家主和宗妇也都是如此,百姓亦是。众人都想趁着慈恩寺举行盂兰盆节祭奠前来拜一拜,以求子孙安康,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慈恩寺里的住客会比往常时候多出很多。
苏徖今日去灯楼点灯的路上,听到了一则有趣的传言。
传闻瑞王世子妃顾盼——不能生育,且这消息还是她的母亲李氏亲口说的。
苏徖好奇,便派人打听了原委。
原是瑞王世子妃因身体原因,近期需好好调养,无法受孕,其母李氏为其身子烧香许愿,希望佛祖能保佑她早日康复,早些受孕生子,怎料明明已抛上许愿树最顶端的红布条竟在李氏离开后无端地掉落,而被其他祈福的妇人看了去,流言就此传开。
红布条上树后又掉落……这是连佛祖也无法实现的愿望!
瑞王世子妃这是注定终生无子啊!
众说纷纭间,瑞王世子妃也从身子有恙,近期内无法受孕,变成了身子有恙,终生无法受孕。甚至还传出了顾盼已经去求子庙求过子,却始终也没能得偿所愿的传闻,要知道求子庙可是极灵验的寺庙,前去求子的妇人回来后,十有八九都能怀上。
一时间唏嘘者有,嘲笑者亦有。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算计。”苏徖不紧不慢地感叹了句。
苏御不置可否,反倒夸赞起李清姿的手段来:“她所选的时间、地点都非常巧妙,如今就是所有人都知晓此事是因她才曝光的,也没有人会怨她。”
一个母亲为了外嫁女儿的身子求神拜佛,却因天意导致秘密外泄,谁能怪她?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样的破局方法,着实不凡。”苏御由衷地赞叹。
“据我所知,那个顾盼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苏徖说着,一怔,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一切,“你是故意的,这便是你突然放任阿寻陪着绾宁四处打听齐星礼行踪的目的。”
苏绾宁一直在打听齐星礼的行踪,这个苏徖是知晓的。
绾宁虽然张扬,却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她有分寸,找人也找的隐秘。
直到数日前,赵寻突然也跟着绾宁一同找起人来。有了赵寻的加入,绾宁便无需再顾及男女大防,他们二人开始大张旗鼓地四处查探,就差没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也正是这一变故逼得李清姿不得不想法子尽快定下顾夏的名分。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阿寻是你怂恿的?”苏徖问。
苏御微微一笑:“需要吗?”
苏徖想了想,还真不需要,阿寻那个话篓子最是喜欢捉弄绾宁,一旦绾宁有什么动作,哪里能逃过他的眼去。
苏御淡淡说道:“我只是稍稍透露了些消息,让阿寻能快些知晓绾宁在做什么。”略停顿了会儿,苏御开口再道,“依照李清姿的严谨作风,即便她已经放弃了顾盼,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人给弄出局去,留下后手,是李清姿的一贯作法。若我猜的不错,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怕是在着手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顾盼毕竟是她的爱女,她是不会让自己在明面上参与进任何对顾盼不利的事情里去的,如此会让顾盼彻底脱离她的掌控。事到如今竟还想着两全,既如此,我便推她一推,好让她无暇顾及,不得不以身入局,提前计划。”
苏徖:“那你方才还夸她时间选的巧妙。”
苏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的判断,她确实不凡。”
苏徖挑了挑眉:“定远侯府因林玮一之死而闭门谢客,李清姿又被你算计的自顾不暇,远在黔州的林允南和白朗岂非瓮中之鳖?”微顿了顿,苏徖悠哉哉又道,“弟妹是以媵妾的身份入的瑞王府,正妻不孕,媵妾上位,名正言顺,你将满朝文武都算计进去的姻缘终于要成了,恭喜恭喜啊。”
“还得多谢二哥周全。”苏御说着,将烤好的几串肉片,都递到了苏徖面前的盘子里。
苏徖也不客气,拿起就吃,这些都是他该得的!要不是有他在中间周旋,大哥早看出这小子意图不轨,因私废公了。
肉片滋滋冒着油,再配上一小片青瓜和紫苏叶子,清爽解腻。
苏徖吃得正香,苏衡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见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
“大哥你终于来了。”苏徖见他这模样,忙起身相迎,“我刚还想着你多久才会到呢。”
“你脾胃弱,需得多注意饮食,少吃些烤肉。”说罢,苏衡看向苏御,“你不要总惯着他,这里到底是慈恩寺附近。”
苏御可不想背这锅,道:“牛肉是二伯准备的。”
苏徖也说:“父王说适量食用一些牛肉对我的身子有好处,四郎烤肉的手艺大哥你是知晓的,他烤的,我能吃。”
苏衡听说肉是二叔备下的,便不多言了,长辈赐不可辞。
苏徖将刚刚苏御吃剩下的半盘烤肉递给他,道:“这些是我烤的,四郎已经用过了,这是特意留给大哥你的。”
苏衡看了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再看看苏徖现在正在吃的。
一个鲜嫩多汁,一个瞧着就干涩无味……
“二郎,食材珍贵,你以后还是别动手了。”苏衡真心建议。
苏徖:“……”
话虽如此,可苏衡还是将苏徖烤的肉全部都给吃了,又喝了杯解腻的山楂茶。
“林玮一死了,所有的线索也都断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苏衡放下杯子,问苏御道。
昨日,李彦邦终于在三法司会审中松口,供出刑部侍郎林玮一,并提供了一系列证据,可林玮一却已于三日前坠楼身死。
虽然他们兄弟几人都知晓虞清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可这么多年来,虞清一直都藏在林玮一的身后,明面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林玮一做的,眼下情形,他们依旧动不了虞清。
苏御:“无妨,我本也没打算现在动她。”
苏衡拧眉,他总觉得四郎将事情弄的复杂化了,明明可以有更简单的处置方法:“为何?”
苏徖幸灾乐祸地看向苏御。
苏御抿了抿唇:“时机未到。”
说着,苏御往苏衡面前的盘子里也放了几根烤肉。
看着苏御额头被热出的汗,苏衡叹息了声。
苏衡又不是傻子,哪里能看不出苏御的私心?罢了,只要不影响大局,就随他去吧。
想了想,苏衡又问:“撤去江南的那队人如何了?你也还不准备拿下?”
苏御点头:“那群人是她们最后的底牌,知晓她们所有的计划和势力,我想看看她们还有没有藏得更深的势力。”
苏衡心念一动,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在许多杂乱无章的线团里摸到了线头,豁然开朗:“若是有,当上京与黔州两处局势皆不可控时,他们便会联系那股势力,若是没有,再一举将其拿下,左右他们也已处在监视之中。”
“不错。”
“甚妙!”苏衡大赞,并为自己刚刚对苏御的怀疑而感到羞愧。
就算四郎真有私心又如何?能在成大事之时,兼顾私心,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一旁的苏徖听得目瞪口呆,大哥怎的还自己给四郎找上理由了?
可细细再想,苏徖也觉得苏御此举甚妙,釜底抽薪,根本不给对方一丝一毫死灰复燃的机会。
虽因私心拖延了计划进程,可同时又兼顾了善后,如此心机手腕,还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苏徖突然很庆幸这是自己的四弟。
同一时间,慈恩寺大门口。
李清姿正笑着同一位僧人告辞:“今日劳烦了邈大师了。”
名唤了邈的大师闻言,双手合十,道:“只盼贫僧能为施主解惑。”
李清姿笑了笑:“佛经能使人心情宁静,大师为信女诵经一篇,便足以为信女解惑。”
了邈大师闻言默然,胸间垂落的佛珠被大门投下的阴影映上一层黯淡的光,良久,他叹息了声,说道:“佛法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聪慧,定解其意。”
说罢,了邈大师定定地望着李清姿,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始终灼灼,清正而不浑浊。
李清姿悠然一笑:“佛法亦云‘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既佛祖近在眼前,信女岂能半途而废?’”
了邈大师目光微凝,又是一叹,行了合十礼便转身离了开去。
李清姿也合手回礼。
山间的日头并不毒辣,拂面而过的风里,微微带着草木的清香。就在这时,暮钟敲响,钟声荡涤在幽静的山林里。
李清姿极目远眺。
天际高旷,远处的皇城显得很低,低得仿佛臣服在她脚下一般。
李清姿极喜登高远眺,万里江山,千万臣民,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如蝼蚁一样卑微。
李清姿闭了闭眼,缓缓压下心中涌起的澎湃:“回府。”
今日此番,她与盼儿怕是不能善了,但她不悔。
权力就似一杯毒酒,明知有毒,仍愈饮愈醉,至死方休。
第83章 夜游
中元祭祀。
钦天监算出的吉时在卯时六刻。
因为昨夜没有同其他人一起留宿在宫中,苏御寅时就得起身进宫。
他起的时候,顾夏还没有醒。
苏御舍不得吵醒顾夏,便转身去了外间洗漱,还特意嘱咐送水的丫鬟们小心些,别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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