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宁差点在面上露出她心中惊愕之色,所幸她忍功见长,硬生生憋住了。只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才多久,竟是又换了个地方!而且这地方柳桑宁知晓,它与那些青楼烟花之地不同,此处属于勾栏之所,做的大多数都是皮肉生意,进了这地方的女娘,是无法比那些花楼的花魁相比的,更别说想保持清白之身了。
再一看鲁成飞眼下的乌青,的确能看出几分纵欲过度的模样,想来是这几日玩得不亦乐乎,都忘却今夕何夕了吧?
柳桑宁忍不住在心中一阵鄙夷,余光却瞥到王砚辞。她赶紧多看了几眼,心想如王砚辞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这世间都是少有。这几个月来,柳桑宁可是瞧得真真儿的,王砚辞并不是个近女色之徒。
洁身自好又才华横溢,她心动……也实属正常吧?
柳桑宁没来由脸颊一红,趁人不注意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让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散掉,认真听鲁成飞继续往下说。
“我在兰金坊里几乎没有出来过,每日都是素香,素凝,素月三人轮流相伴。这几日无事,我便也没有出来,我也不知究竟是何人能给我下毒。”鲁成飞说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莫非是她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说完这些,他又摇头否认,“应当不可能,我答应了她们,会给她们赎身,走的那日带她们一同回琉璃,她们想要爬出那泥泞之地,抓住我还来不及,怎会害我?”
柳桑宁听得撇了下嘴角,心想这琉璃国四皇子怎么这会儿瞧着又像个傻子?人家若是有心骗他,又哪里会说真心话?
王砚辞见他说完这些就露出迷茫之色,似乎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好交代的,于是开口道:“你既然这几日都待在兰金坊,那为何今日会去永宁坊?”
柳桑宁仔细盯着鲁成飞的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似的。鲁成飞大约是被中毒一事吓到,此刻说话都有些恍惚,听到王砚辞的声音,他下意识回答:“有人同我说,窦家楼的酒乃长安一绝,来长安绝不可错过。我从未来过这家酒肆,又想着再过几日便要入宫见大雍皇帝,在此之前必定不能再肆意饮酒作乐,以免殿前失仪,就想着今日来饮个痛快。”
“结果不知为何,进了这坊内,我就忽然控制不住赤鸢了,越控制不住我就越心燥……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说到最后一句,鲁成飞有些颓然,又有些愤愤不平:“纵马伤人并非我本意,可如今我却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这话颇有些自暴自弃之感。
柳桑宁连忙问:“你从番坊到永宁坊,这中途可有遇见过谁,或者在哪歇息过?”
鲁成飞摇头:“没有。我一路打马而来,中间未曾停留过。”
也就是说,中途被人动手脚的机会是没有的。
柳桑宁沉思片刻,又问:“你与死者从前可曾见过?或者可曾认识?”
鲁成飞一脸不耐烦:“不曾!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瞧清楚。更何况,我怎么会与平民认识?我虽来过长安,可每次也都是有要务在身,哪来的心思和长安中的百姓打交道?”
这话语里不自觉就透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柳桑宁一时无言,顿时有些不想搭理鲁成飞。王砚辞却忽然起身,对鲁成飞道:“四皇子说的我们都已知晓了,既然四皇子不知道更多,那我们也就不打扰四皇子歇息了。四皇子还请按时服药,早些将毒排出体外才是。”
听到「毒」这个字,鲁成飞脸色又是一变。
柳桑宁不知道王砚辞为何突然就不问了。但她没有当场问出来,而是跟着王砚辞先出了客栈。等一上马车,她就忍不住问:“大……谨行兄,你为何不继续问下去了?不怕那四皇子还有事隐瞒着?”
王砚辞手中折扇轻轻摇晃着,在车厢里带来了阵阵徐风。他听到柳桑宁的话,说道:“他这副模样应当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他就交由大理寺的人来审吧,我可没那个耐心。”
“咱们现在可是要去那兰金坊?”柳桑宁也不纠结鲁成飞,赶紧又问。
王砚辞瞥了她一眼:“还真是聪慧过人。对,去兰金坊。”说完他补了句,“鲁成飞有没有撒谎,又或者有没有故意隐瞒,遗漏什么,去兰金坊走一遭问个清楚便知晓了。”
柳桑宁却有些担心:“可若四皇子说的是真的,那三个与他相伴的女娘真的将离开那儿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话,四皇子若真有什么想隐瞒的,她们只怕也不会说。”
“的确有这个可能。”王砚辞轻声道,随后像是考小孩子一般问,“若是如此,你打算如何做?”
这是要考她?
柳桑宁想了想,然后认真说道:“风尘女子其实最想求的便是安稳。留在兰金坊能维持现在的安稳,与对官吏撒谎隐瞒真相被发现后要入狱流放相比,想来她们知道该如何选。”
“流放?”王砚辞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桑宁,“我怎不知,此等程度的隐而不报何时要流放了?”
流放乃是大罪。
柳桑宁笑了笑:“普通的隐而不报自然不用,可若是帮杀人凶手隐而不报,可视为同谋。”
王砚辞微微挑眉,他手中折扇收拢,在柳桑宁额头上轻轻一点,调侃道:“阿宁何时也学会使诈了?”
柳桑宁怔住。
阿、阿宁?
随后便见一张俊脸在她跟前凑近,又问:“你这是打算诈那三位女娘,让她们误以为四皇子乃是故意杀人,引起她们恐慌?”
第99章 居然在这种地方
见柳桑宁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王砚辞又道:“我倒是忘了,阿宁本就是冰雪聪明,使诈也不算稀奇。想当初,阿宁也能为了考取鸿胪寺,当街煽动百姓为自己出头,嗯?”
柳桑宁刚缓过来,就听到了王砚辞后面那句。她顿时面上一窘,有些心虚地转动着眼珠,将目光挪开。
咳咳……原来王砚辞早在第一次见她时,便已经看穿她的手段了。难怪后来他都不想录取自己,若不是她坚持为自己争取,只怕与鸿胪寺只能有缘无分了。
等等。柳桑宁忽地抬眼看向王砚辞:“那你为何还要破格给我考试名额?”
“对那时的我来说,给你一个考试的机会并不算什么,让你入考罢了,不录取便可。”王砚辞坐直了身子,随后又将背靠在车壁上,“但却能让百姓看到我们鸿胪寺的态度。不论是谁只要有真才实学便有机会。这样的鸿胪寺,在百姓心中岂不是更能信服么?”
柳桑宁狠狠沉默了。
她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王砚辞这人如此腹黑呢?
“所以你后面将我落榜,也是故意的了。”
见柳桑宁小嘴都快撅起来,王砚辞忽地轻笑出声,这回他伸手在柳桑宁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开口:“当初觉得女娘入这儿郎窝实属麻烦,不过……你已经向我证明了,是我错了。”
听到王砚辞说自己错了,柳桑宁面上一怔。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砚辞,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道:“你方才,是在跟我道歉吗?”
王砚辞半阖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柳桑宁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缓缓垂下脑袋。却忽然听到一声轻轻地「嗯」。
等柳桑宁反应过来时,王砚辞眼睛已经闭合,一副「我要小憩」的模样。柳桑宁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咧嘴的微笑,一只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王砚辞。
她心想,大概是上天眷顾她,才会让叶轻雨比她先认识王砚辞,却赐了她一个对男女之情还没开窍的脑袋。这才让她可以这样坦然地肖想王砚辞。
从琉璃国四皇子下榻的客栈到兰金坊的路程并不远。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在门口停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黯淡的窄巷子的入口,马车已然过不去了。
柳桑宁随王砚辞下了马车,两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柳桑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两边阴气森森,明明还没到天冷的时候,她却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王砚辞瞥了她一眼,问:“冷?”
柳桑宁赶紧摇头:“没、不是……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等再往里走一些,就看到了这兰金坊的真面目。它的门帘不高,像是要叫人弯腰进去似的。门头也不大,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柳桑宁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百姓的自家院门口。
只是两旁却坐了不少乞丐,他们见到柳桑宁和王砚辞也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仿佛没想到这个时辰会有人到这儿来,而且两人一看就是高门的贵人。
其中一个乞丐大着胆子便要往柳桑宁跟前来凑,手已经伸出来。柳桑宁的注意力都在兰金坊的院门上,一个不察,竟叫那乞丐摸到了腿边。
乞丐忽然伸出脏兮兮的手臂,柳桑宁没看清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挡在面前,吓得她惊叫一声,差点没魂飞魄散。
在柳桑宁叫声响起的瞬间,王砚辞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一把搂住了柳桑宁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怀中,一个转身,用后背替她挡住了乞丐。
那乞丐也被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王砚辞回头看了眼,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也知晓柳桑宁只是被吓着了。他轻轻在柳桑宁的背上拍了两下,柳桑宁这会儿虽有些惊魂未定,可也逐渐冷静下来。
两人像是没有察觉此刻姿势的暧昧,就这么在原地依偎着。
直到长伍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柳桑宁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她耳根发烫,有些不敢直视王砚辞的眼睛,只语速奇快道:“大人,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将事情问清楚吧!”
第100章 楚妈妈
一进兰金坊,柳桑宁原本匆匆的脚步立即就放缓下来,兰金坊里的景象看得她有一瞬间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见堂内,有几位身材曼妙的女子闲散慵懒地或靠或坐,身上的衣裳松松散散,底下甚至还光着两条腿。见到有陌生人来也不稀奇,只好奇地往柳桑宁和王砚辞身上打量,目光毫不避讳。
有女娘甚至在看见王砚辞后,还将自己肩头的衣裳往下拨了拨,露出一抹香肩,脸上带着勾人的笑意。
柳桑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就傻眼了。她愣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王砚辞,用折扇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神色自如道:“愣着作甚?不是要寻人么?”
柳桑宁如梦初醒一般,她记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的。在王砚辞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往旁边走了几步,挑了个看起来最面善的女娘问道:“这位娘子,请问这儿的管事是哪位?”
“你找我们妈妈?”那女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桑宁,一只手还伸过来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似乎很喜欢柳桑宁脸蛋的触感,还想再摸,柳桑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颇有些手足无措。那女娘又道,“这位姑娘,咱们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柳桑宁不免有些懊恼,今日若不是沐休她便也该穿着官服,不至于被人这般调戏。她没见过如此媚的女子,被她这么一撩拨,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往王砚辞那边靠了靠。
女娘对上王砚辞的目光,不由一顿。这男人神色凌冽,竟叫她有些不寒而栗。女娘立即挪开自己的眼睛,又道:“妈妈如今在楼上,你们要见她,便自个儿上楼去吧。”
“多、多谢娘子。”柳桑宁开口都忍不住磕巴了一下。那女娘像是见着了什么有趣儿的人物,忍不住又低低笑了几声。她这一笑,连带着旁边的几个女娘也跟着笑,柳桑宁是一刻也无法多待了,赶紧小跑着上了二楼。
等远离了那些女娘,她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
一旁王砚辞手里摇着折扇,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没想到阿宁在女娘堆里也这般受欢迎。”
柳桑宁一噎,什么叫在女娘堆里受欢迎?王砚辞这是何意?
见柳桑宁满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王砚辞也不打算解释,只摇着折扇大步往前。柳桑宁告诫自己专心办案,也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兰金坊的老鸨。
与柳桑宁想象中的老鸨不同,这兰金坊的老板居然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虽然一看就上了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眼纹,可一颦一笑还是能瞧出年轻时候的美丽模样。
老鸨姓楚,这兰金坊里的人们唤她一声楚妈妈。
王砚辞却在楚妈妈满脸警惕的目光下,说道:“楚娘子,我们乃鸿胪寺之人,今日前来是来打听关于琉璃国四皇子的事。”
楚妈妈眉头一皱,立即说道:“咱们这儿不过是美人乡,能有什么事值当两位大人跑一趟?那琉璃国四皇子来这儿也不过是寻欢作乐,旁的事也未曾做过。”
王砚辞浅笑着,对面楚妈妈这明显不愿意配合的态度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没有说话,只轻轻用手肘碰了柳桑宁的胳膊一下。柳桑宁心领神会,立即开口道:“楚妈妈,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们什么都还没问呢,你着急否定什么?”
楚妈妈听了脸色微变。
她沉着脸:“这位女官大人好生有趣,我何时急着否定了?我不过是说实情罢了。”
“楚妈妈别急,咱们今日来可不是想往你们兰金坊身上泼脏水的,更不是想让你们兰金坊同四皇子陪葬。”柳桑宁忽然话锋一转,语调降低,声音也放小,就像是在楚妈妈耳边说似的,“可你若真想将兰金坊彻底摘出去,还是仔细回答我们的问题才是。这儿也算得上是你的偏安一隅,经营多年的产业,你也不想因为一件小事,就彻底毁了吧?”
柳桑宁在「小事」和「毁」的字眼上加重了语气,楚妈妈眼中闪过了一丝慌张,但很快又镇定自若起来。她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不会轻易地就被柳桑宁的三言两语吓到。
她想说些什么将此事糊弄过去,可才张嘴,就听王砚辞在一旁开口,声音无波无澜:“不知兰金坊这块地儿,楚娘子赁了几年?这儿僻静却并不偏僻,既不当街却又能敞开门迎客,租子也便宜。若是没了这儿,不知楚娘子可有打算好再寻哪一处地方营生?”
这话说得平静,听不出喜怒,可却叫楚妈妈心跳都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要停止了。她捏着帕子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又将情绪压下去,脸上堆上了略带讨好的笑,话锋陡然一变:“大人哪里的话,这儿我是要一直赁下去的。若不是这块地儿属府衙,我当真还想买下来呢。两位大人也别站在这儿了,随我去屋内坐吧,有什么想问的咱们边喝茶边用些果子慢慢说。”
说着楚妈妈便笑着领他们去待客的屋子,一路上都是笑意盈盈,态度柔和,与方才那警惕谨慎的模样截然相反。
柳桑宁不由在心里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谨行兄三言两语便将这楚妈妈给唬住了。这块地归属于府衙,若是衙门不再租给楚妈妈。难不成楚妈妈还能胳膊拧得过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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