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眼前巨大的山脉如浪涛涌动,层层叠叠的峰峦向遥不可及的天际移动。
雪雾风起,须臾后,山脉停止蠕动。
韶宁以为自己眼花,再低头发现,本来自己脚尖在山脉边际,现在离它百米远。
“这是山魑,既是山,也是妖。”
戚灵修向她解释,“封印的阵法失效,山魑苏醒,再入人世。”
他抬步往黑色山脉上走,脚步落在山魑脊背上,于它而言比不过挠痒痒。
韶宁跟着他走上山脉,隔着鞋底,仿佛能感受到山脉在呼吸。
像将手掌放在人的胸口,感受胸口的起伏。
她随着戚灵修的步伐往里走,在万古寒冰之内,黑色山脉似墨色深海,铺满整片视线。
戚灵修问韶宁要了太释玉的玉箭。他用其割破掌心,将血液抹到箭尖。
箭尖上凝结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快速吸收周围灵力,估摸着力量足够,戚灵修握紧箭身往下刺——
太释玉能无视一切防御,山魑感受到了疼痛,骤然开始剧烈挣扎。
一时不备的韶宁未站稳,身子东倒西歪,被离得近的戚灵修下意识揽入怀中。
他准备将她身子扶正,随后松手的动作顿住,神识落到了韶宁身后的魏枕玉身上。
魏枕玉伸出的一双手僵在原处。
他收回空落落的手,琥珀色眸子看向相拥的二人,一言不发。
戚灵修的血液渗入山魑体内,它认出是主人的气息,远山深处传来一声低鸣,山脉停留在原地不动弹。
居然成功了。
戚灵修神色微变,收回落在魏枕玉身上的神识,凝视着黑色山脉,问:“神主来此做什么?”
魏枕玉未答,而是看向韶宁,“你与他......”
韶宁从戚灵修怀中出来,“旧识的旧识,朋友的朋友。”
戚灵修未语,他的神识落到山脉深处,贫瘠漆黑的山脉冒出一朵朵小花,绿草探头,树桠发芽。
绿野肆意纵横,疯狂生长。
一只蝴蝶点在花蕊上,随即有了第二个生命、第三个......随着神识的深入,芳草绿茵生长成为参天大树,再往后,是一座谷,谷中坐落着村寨。
山魑复刻的是苗疆,三千年前的苗疆,太初诞生的地方。
戚灵修收回神识,走到七星阵破碎的山脉间。破碎的七星看似随意摆放,实则组成了另一个阵法。
“只有三分之一的阵法。”
“这是什么阵?”韶宁走到他身侧,问。
“复生阵。”其上符号化为烟灰,浅银色沾在他指腹,被风卷走。
阵法生效,已无挽回之力。
“复生谁?”
戚灵修沉默不说话,绿意已经蔓延到了脚下,山花朵朵开放,一只蝴蝶抖落身上的霜雪,逆风振翅。
山脉周边的寒风凛冽,蝴蝶翅膀震颤,弱小的身体顶着风力,落到韶宁指尖。
它如同一朵遇暖即化的霜华,昙花一现,倏尔消失。
她心尖一颤,感受到它身上冰封多年的哀思,转瞬听见戚灵修道:“太初。”
他止住入山的步伐,神识看向山脉包围之处的低谷,冰封万丈,冰川之下是河。
剩下两个阵法,在木魅和魍魉身上。
第166章 妖皇归位,机关算尽
“怎么复生?”她攥紧十指,下意识反问。
“以我之躯。”
戚灵修收回指尖掐着的法力,未将其注入碧珠之间。
太初和她的记忆,他望而却步,到此为止。
他还以为太初死后,这具木偶能替代太初。
原来用意在此。
原来......他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木偶守护韶宁,助她成事。在结局最后,木偶把她还给他。
戚灵修没有窥视太初最后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从何而来,或许只是拙劣的模仿。
飘落的霜华落在掌心,像刚才落到韶宁指尖的蝶,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等凑齐三妖补足阵法后,这股虚假的意识,应当也会如此蝶一般,走向消亡。
韶宁跟着他走下山脉,想戚灵修是二十七的木偶,自当听命于二十七。“所以你现在要去找二妖,补足阵法吗?”
她抓抓头发,一时说不出心中所想。
对于戚灵修这个和她相处过几日的人,她不讨厌,更因为他和二十七一模一样的皮囊产生好感。
韶宁感觉不到他是木偶,反而像是活生生的人,一举一动都......很像二十七。
偶尔她一时恍然,辨别不了真假。
她很想要爱人复生,但不忍无辜者受牵连。
戚灵修看出她心中所想,平淡道:“我是木偶,你所见到的,只是木偶对他拙劣的模仿。”
“不必为木偶挂念,我本就不该存在。”
说话时能察觉到心尖浅薄的伤感,戚灵修猜测是这股虚假意识继承了部分太初的情感。
他走出雪山,任由凛冽的风刮过面颊。接下来是去妖域皇宫,木魅被封印后被上供给了赤金奴皇室。
韶宁跟在他身后,自觉加入补足阵法的行列。
魏枕玉沉默地走到她身后,几次欲问,话音滚了几圈,都被吞入喉咙。
他问系统,系统假装死机,不敢吱声。
三人心思各异,在韶宁提起怎么去妖域的时候,身侧两人的目光落到了她怀中毛茸茸上。
松狮犬不在,软软猫独占韶宁的怀抱。
呼呼大睡的它被韶宁抛到雪地,惊得四脚跳得老高。
“喵呜——!”
冷到脚了冷到脚了好冷!
韶宁蹲下身,瞥向魏枕玉,“它真的能带我们去皇宫?”
魏枕玉颔首,她用手逗弄软软猫新长好的胡子,“你是妖族皇宫里的什么?没想到啊,还是个吃公家饭的。”
“什么职位?该叫你应公公还是应侍卫?”
软软猫呲牙瞪她,叼着韶宁给的衣物,藏到雪山后开始换衣服。
等待期间,戚灵修向韶宁解释:“应是赤金奴一族的皇族姓氏。”
韶宁面上表情僵滞,见应阮穿戴好走出来,金瞳金发,贵气逼人。
这个逼人。
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好了,韶宁想起魏枕玉曾说过惊鹜的所作所为,见着应阮一时无话。
幸好没给他阉了,不然妖魔两族再无交好之日。
“你......?”
“怎么样?”他抱臂洋洋自得,“有没有被你宠物的身份亮瞎眼?”
韶宁嫌弃,掏出小本子开始看他这些日子吃掉的灵石,“总共三十五万六千一百三十二。”
“算上利息,都是老朋友,我给你取个整吧。三十九万取整变成四十万如何?这对富得流油的赤金奴一族来说不难吧。”
应阮瞪大金瞳,取整是这么取的?!
他抖了抖染上雪花的猫耳,倒是不在意这点塞牙缝的灵石,但是嘴巴不犯贱就不舒坦。“要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一个......”
他敏锐地察觉到杀意,应阮目光落到韶宁身侧的魏枕玉身上,自己被惊鹜暴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可恶!一个两个仗着修为高欺负人!
“......钱也不是没有,赤金奴的地盘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话音刚落,魏枕玉启动传送阵,四周景象似走马观花,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韶宁的双眼。
须臾,她脚下的雪地变作了普通的石板地。
眼前金楼朱墙平地起,纵横百里不止,遮天蔽日。
极致张扬的配色看得韶宁眼花缭乱,座座宫殿散发着财大气粗的气息。
就是没什么审美价值,甚至当阳光照在亮闪闪的金砖玉瓦间之时,有点伤眼睛。
几个赤金奴的侍卫对凭空出现的修士严阵以待,他们执戟走到他们跟前欲说话,见到应阮整齐单膝跪地。
“随我走吧。”
韶宁跟在应阮身后,时不时用手遮挡眼睛,纳闷道:“我有这么多夫侍,你为什么还要跟惊鹜说娶我为后?”
应阮漫不经心:“别人要的,我也想要。”
简单且随意。
就像惊鹜打到妖域暴揍妖皇的理由一样,简单且随意。
“那你之前怎么流落到深渊了?”
听到问到这里,应阮才想起他们方才提到的事情,挑眉:“你们还要找魍魉,不用找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最后关头还得看我。”
“哈哈,对孤感恩载德吧!!!”
他步伐调头,使唤了两个宫人去库房拿木魅容身的乌木,带着韶宁往另一个方向走。
“想我一世英明,竟败在小小水妖手中。还不是因为它可以幻化世间万物。”
在异党帮助下,魍魉幻化成他的模样,坐上了妖皇之位。
他被追杀至深渊,全靠毒雾与邪物的存在躲过一劫。
后头他恢复了大半法力,强势归来。将魍魉这个冒牌货撵下皇位。
说到此处,应阮得意地用三条尾巴去绕韶宁的手腕,被一道符咒划伤了尾巴,疼得他龇牙咧嘴。
对方收了力,好歹没给他斩断。
应阮愤恨回头,魏枕玉面上阴沉,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
魏枕玉看向戚灵修,戚灵修收回捻符的手,“我承主人的命令,守护神妃。”
魏枕玉压直唇线,“你说什么?谁的神妃?”
戚灵修神识落到走在二人前头的韶宁身上。
见魏枕玉如此反应,他确定了心中所想,知晓是系统在其中作梗。
现在自己用的还是太初的身份。
戚灵修面色泠泠,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是灵巅神主?还是她不要的下堂夫?”
“那你是以何种身份接近我的妻主?承继主子意志的牵线人偶。”魏枕玉厉声道。
他最早成仙封神,太初紧跟其后。
太初不喜千人一面的灵巅,封神不久后接受了修真界的各种事项,既是救苦人间,也是游山玩水。
只是好景不常在,短短几年后太初殒命,神位空缺百年。
彼时诛魔战争已过,灵巅抽出空准备选取新的太初上神,兜兜转转寻到了太初的木偶。
木偶暂时继承了太初的神格,成为下一任神明。后头他做得不错,灵巅认可了木偶的能力,神位才转正。
思及此,魏枕玉长眉不展,传来太初死讯之时,禁忌主还没出生。
太初死在诛魔战争前将近一百年,当时神主没有落实灭魔之心。
在寻找布阵人之时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初。可太初的魂灯灭了太久,而戚灵修身上被打了封印,在诛魔战争结束多年后方苏醒。
时间线完全对不上,且灵巅上下都对初任太初的能力颇有微词,就连神主也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他的谋略,甚至比不上自己的人偶。
第一任太初并不拥有先知的超群智慧,他担不起神位。
想到此处,魏枕玉下意识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除非......
后面走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吵架了,韶宁回头,看向魏枕玉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光亮了又灭,知晓她的心偏向了戚灵修。
“你与太初是什么时候识得的?”
“太初......是我前世的爱人。”
魏枕玉瞳孔微缩。
当初死讯为假,布阵人是他。
第167章 水牢锁空,无穷水界
是一早就在做戏,还是临时起意?他究竟要什么?
魏枕玉目光落到韶宁身上,他的目的很明显,是韶宁。
可他假死之时禁忌主尚未出生,且轮回正常流转,初任太初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困惑不解之时,应阮已经带着韶宁走入阴森暗沉的牢房。
一路走,他一路向她吹嘘自己的英明神武,“......那水妖被我手中弯刀削去了大半身子,它竟丝毫不觉得疼楚,即刻恢复原状,化成一汪流水往外逃......”
“......时而化作金柱,或者是桌椅,甚至是我的族人。可惜通通敌不过我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它的藏身之处......”
他正说着,已经走到了牢房最底层,传闻中最可怕的地方。
前面的低阶赤金奴在带路,用钥匙为他们打开牢房。
应阮笑,“待会这魍魉看见孤,定要下跪连连求饶,哭着求孤放过他......”
他话音卡壳,面对空荡荡的锁链不知所措。“......孤捉的魍魉呢?”
韶宁从他身侧探头,看向眼前一汪暗沉死水无话可说。“......你把魍魉关在水牢里?”
戚灵修:“......”
魏枕玉:“......”
若至。
应阮沉默了。
顿了一会,他才可怜巴巴地解释:“最下层的水牢是最可怕的地方,胜过上头装置有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的牢房。”
“我当时太生气了,就直接把化作族人模样的它丢进了水牢。”
赤金奴习性和猫差不多,绝大部分都怕水,所以水牢对他们来说更为可怕。
他看见变成猫样的水妖脑子一抽,下定决心让它尝尝世界上最可怕的牢房——水牢。
听他自卖自夸了一路的韶宁冷漠盯着他,应阮也不敢说话,软着猫耳朵垂头认错。
“我不说大话了......”
如果不是后头还有两个男人,他现在已经变成猫形赖着韶宁撒娇了。
其实不变也可以,他变身时特地留了个心眼,没有隐去耳朵和尾巴。
应阮偷偷觑韶宁的神情,果然见她的目光落到自己金发间的耳朵上。
比猫形的耳朵更大些,耳朵上一簇尖毛,随着她的目光颤动。
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个赤金奴族人端着木案,木案上盖着黑布。
他们走到自家妖皇面前,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听抢婚回来的赤金奴回来说,妖皇在外头认了个主子。
岂有此理!赤金奴岂能再为他人奴仆!
哦,魔族的啊,看起来性子还很温和,那算了。
反正打不过。
又不是没当过魔族的奴仆。
韶宁掀开木案的黑布,一方放着装满灵石的乾坤袋。
她探入神识,神情微怔。
白玉京可能要掉到榜二了,赤金奴富得她无法想象。
双倍加两个零。
“这是我的小金库哦~”应阮凑近韶宁卖乖,“将功补过行不行?”
她移开目光,木案另一边是一截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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